罗逸伸出三只手指头:"子宫口扩张,可以塞进三根手指头。羊水破了,孩子就能出来了。"
古佑民莫名其妙地红了脸。这段时间在罗逸家里,他也看了不少关于生孩子的书,大致有了一些了解。
石月华从厕所出来,古佑民帮她爬上了床。石月华面目狰狞地对他说:"为什么生孩子还要灌肠?嗯?讨厌死了。姓古的,总有一天也要让你尝尝灌肠的滋味。"对罗逸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古佑民瞠目结舌:"你这眨眼间就要做妈了,怎么说话的?"
罗逸拍拍石月华的手:"放心,我会帮你这个忙的。"
古佑民哭笑不得,看着这两个人。果然都不是正常人类。手一痛,见石月华抓住了他的手,使劲地掐着,脸扭曲了,哼哼呼痛:"又来了,那家伙又来了,哎呀,痛死了。妈妈,妈妈,呜呜,好痛啊!古佑民你这个王八蛋,害死人了!哎呀,妈妈呀~~~~"
古佑民痛得直哆嗦。没有想到,这女人的力气这么大。罗逸不动声色地摸着石月华的手:"别怕,啊,忍一忍。已经给你家打电话了,你爸妈马上就会来。乖,啊。"将石月华的手慢慢地掰开,握在自己的手中,柔声细语地安慰着。
古佑民一看自己的手腕,好嘛,手指印分明。他看着罗逸将石月华圈在怀里,轻声地安慰,心里还没来得及不舒服呢,门口响起来杂乱的脚步声。"心肝宝贝啊,怎么样了?"伴随着女高音,进来了一群人。
转眼一看,罗妈妈陪着一位涕泪横流的阿姨走了进来,扑过去,搂着石月华就哭开了。一位五六十岁的男人,目光锐利,脸上却有着明显的心疼和宠爱。石砾群和赵仲恺跟在后面。石砾群满眼凶光,赵仲恺却笑盈盈的,走过来,把古佑民拖了出去。
站在医院的门口,古佑民终于忍不住掏出了烟,递给赵仲恺一根,两人默默地抽起烟来。
赵仲恺打量着古佑民,见他很疲倦,也很憔悴,眉眼间压抑不住的焦躁和苦闷,不由得笑了。罗逸那家伙,整人还真有一手,好好的一个花花公子,到了此时,真是前有悬崖后有追兵,实在忍不住要落井下石,问道:"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对罗逸的朋友,古佑民没有一丝好感。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罗逸的朋友,恐怕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又不能不回答。这是石砾群的爱人,石月华的嫂嫂?还是姐夫?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石月华的父母来了,她哥哥和哥哥的情人来了,而她,马上要生孩子,她和自己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实话,别的,我可以不管,可是孩子......虽然没有什么兴趣,可是毕竟是孩子,无辜的生命,而我,是他的生理上的父亲。私生子,太不好听的词了。"
赵仲恺悠然地看着古佑民苦瓜似的脸,很危险地笑着说:"你现在,还不想和月华结婚吗?"
古佑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结婚?就算我肯,月华也不肯吧。不知道,我的脑子一团浆糊。为了孩子,结婚,这不是我喜欢的。可是我也做不到置之不理。"更何况,这段时间跟石月华相处,虽然和睦,可是没有火花,没有激情。如果没有爱,有激情也好啊。可是没有,连以前的逢场作戏的意思都没有。
光烦恼着罗逸了。
罗逸会跟石月华结婚吗?就好像高耸,把婚姻完完全全作为一个掩护,gay的身份的掩护。
无法想象。就如同无法想象自己和石月华结婚一样。Beyond the wildest dreams。再怎么想,都想象不出。太诡异,太不符合逻辑。
石月华进了产房。不知道过了多久,婴儿的啼哭声传了出来。石爸爸、石妈妈和罗妈妈终于松了一口气。罗逸疲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石砾群死人般的神情松弛下来。赵仲恺仍然那么泰然自若,没有欣喜,也没有不欢。
只有古佑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男孩,八斤二两,满脸的横肉,哭得哇啦哇啦的,声音洪亮。在古佑民的耳里,毛毛的哭声,就好像声声指责,全部都是针对他。
奇妙的生命。古佑民抱着他,开始发抖。这孩子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无论是不是他想要的,都是他的儿子。石月华脸色苍白,喉咙哑得已经说不出话。古佑民把孩子抱给她看,她脸上也是要哭要笑的样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孩子,没有缺胳膊少腿吧。"
古佑民露出了这一天的第一个笑:"很帅,很健康。月华,你吃苦了。"
石月华看着古佑民,也笑了。不一会儿,沉沉地睡去。
古佑民站直了,周围的人一个个地看过去,咬咬嘴唇,终于说:"对不起,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如果月华还愿意,我会跟她结婚。"
罗逸的笑容僵住,直勾勾地盯着古佑民。古佑民并没有多看他,只是盯着石爸爸:"孩子,我会负责的。"
难道 (46.困住的虫虫)
天终于放晴。给江南数省造成巨大损失、持续几十天的冰冻天气终告结束。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号称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石月华无不自豪地声称,是她宝宝的出生终结了这场自然灾害。早出来两三个星期的宝宝还不算是早产,身体健壮,哭声响亮,在石月华的怀里津津有味地吃了奶之后,又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这时候是她最大,她要胡说什么,周围的人自然连连称是。古佑民在浴室里费力地搓洗着尿布。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来得如此之快。胎粪是黑色的,怎么洗也洗不干净,黑黑的油腻的印记真的无法让他感受到身为父亲的自豪。
至于结婚的提议,被石月华一口否决。自从当初被古佑民拒绝后,她就没有跟他结婚的打算。本身感情就已经消耗殆尽,如今她是石家的功臣,谁都要看她的脸色,她为什么要缔结注定会失败的婚姻?
意料之中,同时又出乎意料。灰心丧气的古佑民知道,就算他想负责任,石月华也不一定看得上他。更何况石爸爸对他只有冷眼相待,他还必须庆幸,因为这还算他命好,石爸爸没有拿一把刀把他捅了。人家是长沙的房地产大鳄,他居然让他的女儿未婚生子,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松了一口气的有很多人。罗妈妈本来惴惴不安。儿子对古佑民的执念,他自己不知道,做母亲的可看得真真的。如果那两个人结婚,罗逸势必不肯罢休,会闹出什么事情,她也想不到。一边是跟自己极亲的石月华,一边是跟自己有间隔的亲儿子,她该站在哪一边呢?
石砾群也松了一口气。如果那两个人结婚,孩子最亲的就是父母。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做舅舅的可以取代父亲的位置。那么继承人的事情,就比较好办了。他看着仍然泰然自若的赵仲恺,心里不是滋味。
然后关于石月华母子住的地方的问题。石妈妈当然想要女儿回家。怀孕的时候没能照顾她,坐月子,还有带孩子,自己当然责无旁贷,乐在其中。石爸爸没说话,心底也想女儿回去。当初赶她出门,固然因为面子上过不去,也因为他知道儿子和儿子的朋友会照顾好她,心里想念得不得了,偏偏还拉不下面子接她回家。看到女儿肥成那样,也知道她没有吃苦,过得很适宜,可是宠女儿宠到这么大,还是搁在家里放心些。
又被石月华一口拒绝。家里的别墅在鸟不拉屎的郊外,老爸凶得很,老妈罗嗦得很,回到家,自然不好玩。在罗逸那儿,潇洒自在,好吃好玩,又住在河边,靠近市中心,家里人来人往,帮忙的人也多。另外,她也知道,如果回家,古佑民如果要看儿子的话,会更惨,老爸老妈谁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如今他们两不相欠,他是儿子的父亲,不能让他太难看了。
罗逸不用说,肯定愿意她住他家里。石月华冷眼旁观,知道那两个人纠缠不清,那关系,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理顺的。不论将来是好是散,自己帮了罗逸这个忙,以后好处自然不尽。
还有哥哥和赵仲恺。在她家,哥哥脾气会很暴躁,赵仲恺会很不开心,在罗逸家,他们可以常来看望,碰到父母,会收敛,那样,岂不是和和睦睦?
还有罗妈妈。如果罗妈妈照顾小孩,就可以跟自己的儿子多相处一些时候了。石月华可以理解罗逸对父母的不谅解,却又觉得罗妈妈很可怜。自己虽然和父母老是吵嘴,还因为未婚先孕被赶出家,可是她也知道,父母其实还是很心疼她的,很宠她的,所以她才能这样任性。自从怀孕之后,她体会到了母亲的快乐和辛苦。在罗逸家,老妈和罗妈妈两个人照顾的话,会不那么辛苦,妈妈反正没有做事,白天陪着她,等老爸下班,看过外孙后再一起回去,晚上就可以好好休息。这样,他们也不会太辛苦。
石月华洋洋得意地打着如意算盘,心里挑着大么指夸自己,这么孝顺、懂事、贤惠、聪明的女人,真是天下少有。阿弥陀佛,我简直就是圣母玛利亚在世了。
要办出生证明,宝宝的名字就得尽快确定。石爸爸拿出一张纸条,密密麻麻写了十几个名字,这是他经过翻查字典,讨教别人,问卦,求签弄来的。因为太多,他也拿不定主意。这些人唧唧歪歪地靠在一起,热情而激烈地争执,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有赵仲恺、罗逸和古佑民置身事外。
古佑民看了一眼那张纸条,就退了出来。无论哪个名字,姓都是"石"。他坐在摇篮边,看着儿子的睡颜,满脸横肉,看上去很凶,嘴微微张着,口水流了出来,两只手放在头边,投降的姿势,那么脆弱,那么可爱,那么安静。胎毛有点儿卷,黑黑的,带着一顶用手帕做成的帽子。古佑民的手触到他的脸,嫩嫩的,滑滑的,脸有点儿黄,说是黄疸,几天就会消去。
古佑民觉得眼睛湿润了。如果石月华听了自己的话,流产,这个孩子就不存在,今天的一切就都是幻影。虽然因此受了罪,虽然这个孩子不会姓"古",虽然以后他会有一个法律上的爸爸,可是毕竟,这么可爱的小小的孩子躺在摇篮里睡着,就像一个天使,干净神圣。那是生命,是美妙的神迹。险些被扼杀的希望。
古佑民坐到病床边,握住石月华的胖手,低声地恳切地说:"对不起。谢谢你。"
石月华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也有些感动。如果自己当初不那么任性,不那么嚣张,这个人,可能真的能够成为一个好的丈夫,好的父亲。这一年,他和自己,都承受了痛苦和折磨,虽然没有了爱,可是因为拥有同一个孩子,还是可以成为朋友,成为家人。也许,跟他结婚,也不是那么糟的事情。
却看到罗逸冰冷的目光。石月华一下子清醒过来。好马不吃回头草,而且,就算吃了回头草,逸哥恐怕也不会让自己好好消化。何必,淌这趟浑水?这半年来吃了睡睡了吃,想得基本上都是那段失败的恋情,这个不受亲生父亲欢迎的孩子。不是已经确切地知道,两个人并不适合在一起吗?他降不住自己,自己也降不住他。更何况,这个男人,曾在逸哥的身下承受逸哥的疼爱,虽然对gay没有偏见,不知道倒还算了,知道了,而且亲耳听到过那两人的欢爱,这个疙瘩,无论如何也解不开吧。
石月华干笑了两声,握紧古佑民的手,打断那些人的争论:"你们别吵了。我想好了,孩子是我生的,自然我来给他取名字。当然要姓‘石'。这个没什么好说的。"石月华看着古佑民平静的脸,掐了掐他的手,又说:"古佑民是他的亲爸爸,逸哥是他的干爸爸,不如就叫石逸民吧,做一个安逸的平民。怎么样?赞吧?"
满屋的人全不做声了,都直勾勾地看着石月华。
石月华继续干笑:"要不,石佑逸?石逸佑?石民逸?嗯?总比叫什么石磊好,天知道中国有多少个石磊啊?或者,石罗古?还是石古罗?"
古佑民抽回手,蹲了下来,抱住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和罗逸牵扯到一起?难道就这样,让孩子的名字永远提醒他那不堪的过往吗?
"石雨晴吧。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罗逸的声音终于响起。他看到了古佑民的彷徨、疑虑、悲哀、伤感,也看到了石月华的用心良苦。如果再逼下去,那个人,恐怕会崩溃。这不是他想要的。
石砾群嘀咕了一声:"石雨晴?这个名字还真够娘的。"却遇到赵仲恺警告的眼神。赵仲恺知道,有张有弛才有得玩,所有的这些人里面,只有古佑民的心情最为复杂,复杂到说不清楚。作为一个局外人,旁观者,他知道,古佑民虽然咎由自取,可落到这样的地步,完全因为他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以后,还有得罪受呢。
石砾群和赵仲恺一起去办出生证明,填名字的时候,赵仲恺笑着说:"还是写石逸民吧。我倒喜欢这个名字,你妹妹取的。回去后跟你妹说,写的是石逸民,我们还叫他石雨晴。不管以后那两只成不成,这个名字都有其深刻的意义。而且我觉得,凭罗逸的手段,古佑民恐怕跑不了。"
石砾群并不多说,在名字一栏写下"石逸民",母亲,石月华,父亲,古佑民。
便宜你了臭小子,不费力就得到一个儿子。
赵仲恺看着石砾群恶狠狠的样子倒笑了。你可真倒霉啊,小子,平白无故地招惹了这么一个变态之家。
难道 (47.乱)
有生以来第一次,古佑民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自以为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此时却发现,跟这些个人,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2月1日,石月华母子出了医院,被一大群人接着浩浩荡荡地去往罗逸的家。石爸爸石妈妈坐了一辆奔驰,罗妈妈一辆帕萨特,罗逸开着沃尔沃,古佑民和石月华母子坐在上面。石砾群开着皇冠,上面还坐着赵仲恺。Kevin开了一辆骚包的宝马,居然是跑车。盛炳坤开着的是红旗。还有石月华的三个闺中密友,分别开了车。这一路上,招摇得很。
一进门,古佑民就躲进客房。那些人,不是对他视若无物,就是明目张胆地好奇地打量调侃他。很不想来,却又没有办法。罗逸淡淡的一句话:"负责任?你说的?这就准备逃了?"把他又逼回来了。靠,古佑民心里不停地骂。明明知道是陷阱,偏偏还得往下跳。现在,自己整个就是动物园猴山上的一只猴子,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有人看到红彤彤的屁股。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独自呆在房间里,外面闹哄哄的,可是一切都与他无关,却偏偏被困在这里。古佑民突然觉得绝望,好像蜘蛛网里的小虫,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虽然号称花花公子,确实也很花心,可是古佑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别人。无论是哪一段情,都是好说好散。石月华,本来也是如此,她的意外怀孕却将他拖下深坑,怎么也爬不上来。
古佑民心中一团乱麻,怎么也解不开。石家很明显是不需要他负责,他那时的表态,全然成了一个笑话。家里怎么办?老爸老妈多了一个孙子,却懵然不知,要不要告诉他们,如何告诉?他可以预料到父母的反应,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市民,就算有点儿小市民的小心眼,对付这些人,根本不够看。
自己呢?孩子是自己的,不可否认。石家不要他负责任,他却不可能置之不理。古佑民可不相信什么爱人不成成朋友,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断要断得彻底,这样藕断丝连,算什么?如果以后自己还结婚生孩子的话,这个孩子,怎么办?
结婚,生孩子,还有可能吗?女人,越来越不好相处,而男人,他已经怕了。
罗逸敲敲门,里面没有回答,推一下,门没锁,罗逸端着盘子进来,见古佑民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罗逸把盘子放下,带上门,看向古佑民,感觉他好像失神,目光呆滞,面无表情,他进来,那人却毫无察觉,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人瘦了很多,颧骨突出来,胡子茬使得他的下巴青青的,眉头锁着,郁闷的神情。头发虽然不乱,却稍长,更让他显得颓废。抱着膝,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