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到一句至理名言:尽人事,知天命。哀家在昏暗中蓦然睁开眼,既然脑海中有两世的智慧和记忆,这辈子,别人欠了哀家的,哀家必定要一点一点找回来。
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哀家的庶母我二姨,那个从小到大嫉妒哀家娘亲到死的上不了台面的不知耻的毒妇。
马车缓缓停下,哀家跳出马车,果不其然,庶母我二姨已经站在门口,拎着个手帕十分谄媚地迎了上来:“白鹭回来啦?二娘等的好苦,快下车来,二娘准备了好吃的。”
哀家内心十分汹涌,你长姐如今被你害的卧病在床,这是又来坑害你相公的嫡长女了吗?
哀家躲开伸过来的那双手,假装温顺地一礼回道:“二姨久等了,白鹭害二姨担心了。”名义上她是哀家庶母,哀家偏偏提醒她是哀家娘亲的庶妹。她那点阴谋,那点老底,哀家的娘亲不是不知道,只是看她怜悯才始终睁一眼闭一眼罢了,但哀家断断不会饶她,妇人之仁只会使那人得寸进尺。
哀家庶母我二姨白若雨的脸一下子像面粉一样白,不知道是胭脂涂得太厚,还是被哀家气得太凶,总之这张脸看着就让人心烦,哀家别过头去,扶着浅碧下了马车,蹦跶蹦跶地跑进长安候府,一进府就高声大叫,十分张扬:“爹爹,娘亲,白鹭回来啦。”哀家现在回家了,哀家也有亲人在身旁,哀家要大声喊出来,要告诉世界:哀家一定要留住这一切。
哀家才不管身后那站在冷风中的妇人恶毒的眼神,哀家以后再慢慢和她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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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情怀
? 一夜未睡,辗转卧榻,两世记忆像折子戏一样成幕地展开在哀家眼前。有喜有忧,有笑有泪,哀家躺在床上,就这样时而笑时而哭,转眼间,就要天亮,却又沉沉睡去。
梦里,年方三岁的哀家坐在外公怀里,那一天,应该是哀家和娘亲去白府告别的日子,之后白府举家迁往广陵,远离皇城,遥遥躲开了泱泱皇城的权势干戈与勾心斗角。
外公温暖的手摸摸哀家的头,却是对旁边的娘亲说道:“这次白家离开洛阳,虽说对白家来说是好事,但是留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哀家的身体里装的是个从异世穿越来的高智商灵魂,怎会听不懂他的话外之意。
“父亲放心,若雨当年虽然做错了事,但在云府她一直很安分。”娘亲给外公倒了一杯茶,外公端起,轻声一叹:“只是她一直心怀鬼胎,你虽然是长安候府的当家夫人,却也不能不小心着些。”
娘亲点点头,微笑着摸着我的头,外公挠挠我的鼻子,哀家咯咯乐着。
“千昧居你留着吧,等白鹭大一些,就留给她当嫁妆。”外公把哀家送到娘亲怀里。
娘亲抱起哀家,欲向外公行礼,哀家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能够感受到离别之时不舍的辛酸之意,娘亲被外公一把扶起:“去吧……”
“小姐,小姐……”浅碧何时来了?“小姐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哀家睁开眼,梦里的景象太真实,竟一时忘了情,哀家摸摸脸蛋,果真是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挂着。
梦中即是前世五年前的场景重现,那时哀家即使知道哀家的二姨白若雨有心加害哀家娘亲,却始终没有找出她的漏洞。直到后来哀家娘亲病逝许久,哀家已经位列贵妃,她才示威般地告诉哀家:“你娘生病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她的死也是我害的,怎么?心疼吗?”
哀家前世没有报复她不是因为哀家没有办法,而是不久之后,她的女儿,哀家的庶姐云清灵上吊自杀,她遭到了现世报,疯掉了。
她害哀家的娘亲疯了整整五年,终于使娘亲心力憔悴地离去。
哀家嘴角一勾,分不清是微笑还是冷笑,这表情好似吓到了浅碧,她递来漱口水,问道:“小姐?你还好吗?”
好得狠,哀家跳下床,走到梳妆台前,镜中一个小丫头,圆圆的脸蛋顶着两个总角,双眼微肿。
“小姐很可爱呢,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浅碧走来,手中拿着梳子,轻柔地帮哀家解开头发,一下一下顺着。
“浅碧,给我换个发式吧,要持重些的。”哀家按住她的手。
“好。”浅碧果然是个极手巧的,少顷一个发髻就这样挽成,让哀家脱去了许多稚气,哀家看着甚是欢喜。
却听见有敲门声,门外传来声音:“浅碧姑娘,侯爷说让小姐到前厅一趟,丞相和丞相公子来了。”
“这就来。”浅碧说着麻利地给哀家戴上木兰花簪,找来一身淡蓝衣裙,浅碧总是懂得哀家心思的。
绕过一个又一个回廊,哀家看着二姨端着一盘子什么东西,往东厢去了,东厢,不正是哀家的娘亲所在吗?二姨,你就不能安分些吗?哀家正要跟上前去,迎来一个丫头:“二小姐,侯爷让你快着些。”
哀家气得一跺脚,恢复正常神色:“这就去。”
浅碧拍拍哀家的背,哀家心安了些,今日侯府有客,暂且饶过她,但哀家不会任她嚣张下去。
哀家被浅碧领着踏入前厅的门,浅碧的大步子努力配合着哀家的小步子,但哀家还是跟得晃晃悠悠,左摇右摆。控制这渺小的身体对哀家来说也是个不算小的挑战。
走到那个熟悉的宽额顶男子面前,哀家一福:“丞相好。”然后走到长安候我爹身边坐好。
郦光乾见状笑笑道:“二小姐真是知书达理,上次救了我儿,还没好好谢过。”之后对身边坐着的小男孩道:“世南,快谢谢二小姐。”
哀家一看,小男孩的脸色好了不少,许是回家后大鱼大肉地侍候着,面色愈发红润,哀家见了直想咬一口,转念一想,几年后,这位又该是怎样的翩翩少年郎?便忍不住任粉红色的少女之心肆无忌惮起来,多少年了,哀家不曾有过这样的情怀?
小男孩慢慢从椅子上下来,微微鞠躬道:“昨日承蒙二小姐搭救,世南感激不尽。”
哀家点点头,表示心意已经收到,却看对面小男孩双眼似秋水,这双秋水看着哀家,左眼忽而一眨,又像是夜空的星子忽然闪了一下,闪的哀家小心肝乱颤。
他乖乖回到座位,郦丞相双手一拍,侍从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哀家的爹,哀家的爹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将锦盒放在一边:“小女救了公子本是道义之举,丞相又何必以如此贵重的宝物相馈?云凯不能收。”
哀家喝一口茶,也不理会大人之间的事,哀家的爹长安候做的决定,哀家一贯是支持的,郦丞相想借着救命一事拉拢哀家的爹。哀家的爹对圣上是多么忠心耿耿,又怎会做拉帮结派的事?
只不过,拒绝郦丞相之后,云家的日子恐怕就不大好过了,毕竟郦丞相是当今皇后的兄长,几年后,又会成为太后的兄长,后台如此强大,只凭着战功封侯的哀家的爹怎能斗得过他?哀家的爹能有如此地位,全因着一腔赤胆忠心。云家全家都赤胆忠心,就这等忠心下教育起来的哀家我,竟然在后来被郦丞相污为奸后,可见他并不是什么善茬,他安得什么贼心,此时便能够窥之一二。
郦丞相放下茶杯,少顷,才憋出来一个笑来:“这锦盒中物,本就是赠与二小姐的,侯爷何不问问二小姐的意思?”
哀家既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也该有些好奇之心,便装装样子打开锦盒瞧看。原来是一个清透翠碧的手镯,试着戴在手上,触感微凉,戴在手上甚是舒服。哀家本想留下的,只可惜……哐啷,是手镯掉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的声音。
只可惜,手镯上的凤雕得真是精致,哀家什么没见过,怎会贪图皇族之物?现在哀家只是长安候府的小姐,戴着这个害怕折寿,哀家可还想多活几年。
郦丞相脸色果然变了变,有一怒之下起身要走的意思,还是哀家的爹机灵,他一下站起,微微鞠躬道:“郦丞相的好意,云凯代小女领受了,不如用过午饭再离开。”
郦丞相正要回话。却见门口一阵动乱。
“夫人,你不能进去,老爷正在待客呢。”像是家丁在焦急地阻拦着什么的声音。
“是啊,夫人,随奴婢回房好好休息。”一个丫鬟也跟着说道。
“老爷……老爷在里面吗?”娘亲的目光穿过丫头的阻拦,望向厅内,看到长安候家父,便如孩童一般道:“老爷…若倾想吃果子……”三分羞怯,七分傻气。
哀家一看,立刻坐不住了,哀家的娘亲白若倾昨日还好好的,只是有些虚弱的躺在床上,今天怎的忽然就跑到这里,还一副如此痴傻模样?
白若雨可真会选时候,她难道不知道这也是把自己的相公坑了?
哀家的爹眸光微动,面露苦涩。哀家知道,娘亲久病,他也不曾嫌弃了娘亲,只是无法接受她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郦丞相立在一边,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夫人,翠秾带你去找果子吃可好?”丫鬟好言劝道。这个丫鬟原来叫翠秾?莫非是陪嫁二姨过来的那个?
“我要找老爷,让我见老爷……”一声高过一声,却见哀家的娘一下子拨开拦着的下人,翠秾竟也被哀家的娘推倒,竟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娘亲窜进客厅,看到桌子上的梨子,便拿起大吃特吃起来,一口接着一口,就像是冬天久未饱食的乞丐,就像是丛林迷失久之的小兽,场景怪辛酸。哀家的爹在身后一下子抱住娘亲,哭着道:“若倾,若倾你怎么了,我在这里,在这里啊……”
哀家看着难受,就原地抽泣起来。上辈子哀家的娘亲就是从这样一次犯傻过后,一次比一次闹得紧,一次比一次衰弱和憔悴,最后慢慢走向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想到哀家前世英年早逝的娘亲,真是越想越辛酸,眼泪就成股成股地滑落,落在衣襟,掉在地上,碰到地上的碎玉叮当作响。
突然觉得周身被温暖包裹着,哀家一抬头,对上郦世南温暖的目光,眸光中秋水微漾,闪着动人的光芒。
郦世南把哀家拥在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哀家的背,一言不发。
只是这样的温暖,哀家能留住多少,留住多久呢?
突然觉得手中多了一个什么东西,低下头一看,是一个木兰胸针。
心中响起一句诗,“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未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蹋马蹄清夜月。”哀家竟也有了些许少女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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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清和
? 娘亲犯傻犯够了,就睡了过去,哀家的爹扶着她,就那样吃劲地站着,不敢移动,怕惊醒了娘亲。没想到,她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做了长久以来的第一个踏实的梦。哀家和郦世南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大人们行动,谁也不出声。
郦丞相觉得无趣,把郦世南叫到身边,微微一礼对家父道:“本来只是来道声谢,却不想遇见尊夫人身体微恙,本相心中十分抱歉,只是眼下情形,侯爷也应当放宽心才是。”之后便带着郦世南大步流星地离去,他以微小的身体努力跟随着父亲的步伐,也是晃晃悠悠,左摇右摆。
哀家把手中的物什放在眼前细细观摩,木兰辛夷本是寒物,奈何这枚小小胸针是暖玉雕琢而成,放在手心只觉得玉质微温,不忍一握。
哀家的爹本尊扶着娘亲回到卧房,哀家也觉得疲惫,就自行回房去了。
白若雨这个不让人省心的。
回想前世,三岁的我坐在外公怀里,听着他对娘亲的嘱托,哀家早些时候的疑惑就蓦然解开了。
任谁都会奇怪,云清灵明明是庶出的女儿,怎么偏偏比正室的娃还要早些时候出生。原来前因竟是这个庶出的女儿早在爹娘还没有成亲的时候就在娘胎里挂着了。
哀家的二姨果真是个会干好事的,当年哀家的爹去白府商议和娘亲的婚事,偏偏中了计醉倒在二姨香怀,不省人事之时发生了那件好事,于是乌鸦一朝得势变成凤凰。白若雨平时在白家也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但门风为上,毕竟也是好生教养过的,把她嫁与哀家的爹长安候当个偏房也不算折煞家父。
于是好事成双,长安候娶了洛阳首富白英的两个女儿。八个月后,云清灵降生。十一个月后,哀家我降生。
不择手段得来的幸福也许才是真的幸福。哀家这样想着,最起码白若雨这样认为。
这就想起了敲门声。不等浅碧去开门,已经有人推门而入了。一身翠华耀眼,头上钗饰不曾凌乱,哀家的二娘果真淡定从容。
“白鹭啊,听说你娘病了,怎么不去看看,反而在这躺着?”话语有些急切,有些嗔怪,眼神却泄露了她的自鸣得意。
“哦?是二姨来了。”哀家起身跳下床,道:“我亲眼看着母亲犯病到最后,怎么母亲睡下,二姨偏偏让白鹭去探视,这不是让白鹭做些不孝的行径吗?”
白若雨呵呵一笑:“我这不也是才听说,就急急过来告诉你,我也正打算去你娘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