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之桥————活杀

楔子
多比特星的夏季有一种奇幻的美。
Hugh坐在城市的最高处，从这儿可以看见世间最美丽壮观的景色。
那是炙热的红和冰冷的蓝的结合：充满了赤红色流光的天空像燃烧着的火焰，点燃了人们的心，而地面上，一望无际的冰蓝色固体海洋寂静地流淌，让那些赤诚的心冷静下来，变得坚定，沉着。
红与蓝，极端的色彩，也代表着极端的抗争，但又契合地那么完美。
Hugh握着手中的笔，惬意地望着远方，寻思片刻，在纸张上写下一些话语，他要将自己的平生写进笔记本中，用最古老的方式记录下一切。
微风浮动，温柔地吹拂着Hugh，身后有个人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那人金色的长发从肩头捶下来，阴影盖住了光线。
Hugh抬起头来，看到他缺乏表情，但却叫人难以忘怀的脸。
"起风了。"
那人的美貌类似于毒品，Hugh不愿多看，怕会上瘾。
他低下头盯着膝盖上的笔记本说："才写了个开头。"
对方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学术，你的风格。"
Hugh有些不好意思："再等等，还差一句话。"
"等不及了。"
那人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转过来，吻他，品尝他。
轻柔却令人窒息的吻。
"monfite......"
Hugh被他搂着，像是溺水的人，迷乱地抓着他的肩膀，笔记本滑了下去，"啪哒"一声掉在地上--
它的第一页这样写道：
4008年3月，年纪轻轻的我仍然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工程师。
一日，我收到来自地球生物部门的"标本集"。
起初，并没有产生太大兴趣，出呼意料的是，当我给标本们做扫描检测时发现其中一块看似普通的琥珀里藏了一些奇特的酸物质。
我把酸从琥珀中提取出来，用显微镜放大了是万倍--那些物质实际上是含有陌生核酸的基因片断，从结构来看，很可能来自于一种独一无二、史无前例的生物。更重要的是，它们具有活性！
也许它们在人造人黑商眼中是毫无价值的垃圾，但对生物学家来说比任何一段完整的基因都更具有研究价值！
我迫不及待地把发现告诉了手下们，并给这些来自于不明生物的片段起名叫monfite。所有人都兴奋无比，如火如荼地研究在第二天全面展开。
然而，热情往往和收获成反比，我们试图对monfite进行复制，但屡次失败。monfite的机制不同于任何一种已知生物，可以凭借空气中稀少的养分进行大规模"重构"。为了阻止这种情况发生，我们只好把它放进牢靠的"笼子"里，但这加大了研究的难度--我们没有足够的设备和资金。
4008年4月。我向地球总部寻求帮助，很快得到了有关方面的重视。
4月中旬，一群工程技术学专家从银河系另一端来到了多比特星。
在新设备的帮助下，我们发现monfite不但具有自我进化功能和很强的模仿功能，更有数据表明，它有一定的"智慧"，能够做自我选择。
根据这一特性，我将monfite的复制品加入白鼠基因链里，接着，奇迹发生了--monfite开始以飞速吞噬并改造白鼠的基因，当达到了完美的极限时，进化才停止。而这只"资质平平"的白鼠变成了超级老鼠，"改造"不仅使它的寿命延长了10倍，还使它的智力飞速提高。换句话说，它变得更加强大、聪敏了。
4009年，我以总工程师的名义，带领众多手下在《生物》杂志上发表了关于monfite的三篇重要研究成果，并在生物学领域掀起了一场翻天覆地的革命。
41世纪是个星际战争泛滥的时代，monfite成为了人类的希望，人们为它套上救世主的光环，想要借助它的力量来改造自身，而它带给我的是无上的荣耀-- 4010年，我获得了诺贝尔奖。
这段时光，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光辉的几年。
但一件事情好过了头，往往会被反噬，衰落。
一切的一切，开始于4011年的那个冬天。
人类monfite诞生了......

1 觉醒
黑暗冗长的走廊里，面对107号实验室的Hugh，迟疑地站了一会儿，带着紧张地心情，推开了那道门。
幽蓝的光线逃逸出来，打在Hugh的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走到量子仪器前，将控制室的防护罩取消。
刺眼的蓝光瞬间消失了，一个充满营养液的巨大生命仓出现在面前，占了整个房间的四分之一。
泛着银光的液体中，Monfite完美的躯体一动不动地飘浮，眼睛轻轻地闭着，仿佛随时会睁开，安详的容颜让见过他的所有人留恋不已，生长剂使他的新陈代谢非常快，金发已有一米长，像是藤蔓一样围绕在周身。
"晚上好。"Hugh对那个不会回答自己的"人"说，"今天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搬来一张椅子，坐在Monfite面前，隔着一道玻璃，凝视着这个尚未苏醒地生命。
他的杰作。
"Monfite，其实我......"Hugh干涩地说，他用双手捂住的憔悴脸，显得精疲力竭，就像是一个即将失去孩子的父亲，"我不知道这对大家来说到底是不是好事情，而且你是无辜的，你拥有人类的躯体，那么就有权利活下去，但是......我害怕你会做出什么事来......"
Hugh回想起两个月前发生的事：一只注射过Monfite基因的老虎突然开口说人话，虽然声音嘶哑难辨，但确实是英语--这只老虎的智商甚至超出了人类，它嘲笑着人类的愚蠢，冲破牢笼，杀死了所有研究人员。Hugh赶到的时候，实验室里血流成河，老虎不知踪影。他们找了整整一个月，才将聪明的进化虎抓了出来，并处死。中央封锁了消息，这件意外成了最高机密，流言蜚语还未成形便烟消云散了。
一只学会人类语言的老虎。
多么可怕的智慧。
"我不能让你活下去。"
最终他抬起头，悲伤地看着他的孩子，沉痛地宣布道。
一个月里，Hugh甚至没有睡过觉，他的良知受着谴责，在名利和道德这两个冲突的词汇之间他必须作出选择。
他不是那些不择手段的官员，而是严谨地科学家，一场意外，足以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Monfite是可怕的，人类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运用这样可怕的力量。
Hugh双手紧握，为Monfite做最后一次祷告。
过了许久，他站起身，回到控制台。台面的一角，有个不起眼的红色按钮，上面写着"delete"，他将手指放在那个松动的按键上，犹豫地抚着它，只要使点劲，倾注了他一切心血的杰作就会付之一炬。
"对不起......"
他淡淡地说，眼眶湿润了。
Monfite是他的孩子，而他必须杀死他。
这对一个感情丰富的人类是多么残酷啊！
近在咫尺的地方，Monfite似乎感到了他的痛苦，突然躬起身体，本能地挣扎起来，就像是一只觉醒的兽嘶叫着，生命仓里发出绝望地隆隆声。
Monfite醒了。
他睁开了眼睛，银灰色的眼珠第一次感受到光线的照射，敏感地剧痛起来，但拼命地睁着，冰冷地双眸里映出Hugh的身影。
这是他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
Hugh惊呆了。
仿佛被Monfite的视线锁住，他一动不动，忘了一切，怔怔与他对视。

2 礼物
Monfite第二次见到Hugh，是在一间洁白的屋子里。
Hugh悄然而至，默默站在Monfite身边。
Monfite坐在椅子上摆弄手里的玩具，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东西，有着漂亮地颜色和形状，用途有待发掘。
短短三天，他已经可以流利地用英文交流，每一天，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都会为他的学习能力而惊讶。
"你来了。"Monfite没有回多头去，边玩魔方边说。
"过的好么？"Hugh轻声问，就像是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说话。
"很好。"Monfite手里的魔方飞快的转动着，不到三十秒，乱七八糟的格子便整齐地排列成了一块块规整的颜色，"谢谢你救我。"
那不是救，而是......出于自私。
Hugh在心里说。
那天晚上，Monfite提前觉醒，差点淹死在生物仓里。
Hugh永远也忘不了那种绝望的、向自己求救的眼神，甚至没多想，他奋不顾身的跳进营养液里，将Monfite拉了出来。
而现在，他的情绪更多的带着痛恨和后悔。
该死的仁慈！
"你不开心么？"Monfite敏感地问。
"没有，"Hugh挤出一个笑，自然而然地撒谎，"Monfite，我只是为你的出色而欣慰。现在是时候教你一些东西了，跟我来吧，从今往后，我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教父。"
"好的，Grent......cominion......lione博士。"Monfite试图将Hugh胸前名牌上那个冗长的姓氏读出来。
他的行为让Hugh有些惊讶。
"叫我Hugh就行了。"
"好吧。"f
Monfite点点头，跟着Hugh走近一个方形盒子--那是一个传送梯，可以移动，将他送到各种各样不同的地方。
两个人站在狭窄的空间里，Monfite比Hugh高了一头，长头发随意地披着，看起来像一个长不大的成人。
Hugh在控制板上按下一个数字。
Monfite好奇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们不去22么？"他说。
他指的是第22层体检室。
"不，我们不去体检，而是去第88层，"Hugh开始纠正他，"这里有许多层楼，一般的传送器可以通向任何一层，除了第88层，也就是最高的那层，那是我的专署研究所。"
"很......特别。"Monfite似懂非懂地用不准确地语言说，他的思维是跳跃式的，Hugh的话让他联想到了那个特别的姓氏，"你的姓也很特别。"
"谢谢。"
Hugh认为这是赞扬，他笑了一下。
"它为什么那么长？"
"well......原因有很多，这是一段很复杂的历史。"Hugh试图做最简明的回答，"也许你可以去看看《人种进化史--创世纪到40世纪》这本书。"
"叮铃。"抵达提示响了，白色的自控门被打开，一间宽敞的大厅呈现在两人面前。
这里是Hugh的第二个家。
"我喜欢这里。"Monfite一进门就说，"以后我能一直住在这儿么？"
Hugh对他有几分顾忌，严格意义上讲，Monfite不能算是同类，也许以后他会变得和那只老虎一样，嘲笑着他们，将身边的人杀光。
"不，现在还不行，你必须回自己的房间。"
"好吧。"
Hugh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控制环，这是一个高尖端离子防御器。
"把手伸出来。"他走到Monfite面前说。
Monfite茫然的照着Hugh的话做。
Hugh将那个控制环带在了Monfite的左手腕上。
如此，不论Monfite做什么，都不可能伤害任何人。
像人类小孩一样，Monfite对新奇的事物十分好奇，情趣浓浓地把打量那个散发着光泽的环状物，用手去触摸光滑的表面，指尖似乎能渗透那道光圈，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触感。
"这是什么？"
"是一件装饰品，"Hugh不紧不慢地撒着第二个谎，"三天前是你的生日，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3 父亲
在Hugh的竭力反对下，Monfite觉醒的消息被中央封锁了。
做为Monfite研究所的最高执行官，Hugh像历史上许多伟大的科学家一样，否定着、恐惧着自己的杰作。
支持Hugh保守观点的人很少，因为Monfite的表现超乎人们的预料，他做地太好了，堪称完美。
一个星期后，Monfite顺利通过12种官方语言测试，开始学习高等课程，体能也飞速成长，一位击剑老师甚至感到不可思议，Monfite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将那些繁杂的技巧融会贯通。
古老的中国有一句成语叫"人无完人"，在Monfite身上是不成立的。
他的外在，完美的没有瑕疵。至于内在，恐怕永远也没有人能探究，即使是性能最好的Mind Read Machine也束手无策。Hugh给Monfite带过许多测试仪器，它们凝聚了现代科技最高的智慧，但面对Monfite时，像是可笑的玩具--Monfite的思维快的无法捕捉。
午后的多比特星温暖而安逸，人造恒星提供了充足的阳光，Hugh靠在休息室的床头读书，第88层有良好的视野，巨大的落地窗占了房间的一面墙，凸现出空间感。
"Hugh。"
Hugh知道谁在叫他，他抬起头，看见Monfite站在门边，暖阳为长长的金发镀上了一层光边。
"我能进来么？"
Monfite的手里拿着一本书，表情有些怪异，嘴角不自然的勾着。
他在笑。
学习"感情"对Monfite来说十分困难，就像是人类学习哪些复杂又难以理解的公式一样。
Hugh奈着性子点头："可以，但是不要打扰我。"
Monfite的步伐轻而稳，姿势标准得令人赏心悦目，是礼节老师的功劳。他走到床的另一边，在Hugh身旁坐下来，靠着枕头，将手里的书本打开，细心地阅读。
Hugh侧眼看去，书的名字叫《人种进化史--创世纪到40世纪》。
Monfite阅读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每隔几秒，Hugh就能听见翻"纸"（一种纳米材料制成的纸张）的声音。
Hugh无法集中精力，Monfite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影响他。
"Hugh......"没有预兆地，Monfite靠了过来，认真地看着Hugh的双眼，"Hugh，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不，我没有。"Hugh本能的否认，拙劣的掩饰已被Monfite看穿。
"Hugh，你又说谎了，你总撒谎，别的人也一样。"
Hugh无言以对，他确实在撒谎，也确实很生气。Monfite得到了特许和他住在一起，更让他吃惊地是，这竟然是中央的命令。Hugh仍然没搞明白，Monfite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收买"了那些官员，他甚至只跟他们进行过简短的谈话。
"你很不高兴，这让我感到......难过。"
Monfite真的很难过，尽管Hugh不这么认为。
"是的，我确实很生气。"Hugh只好承认，他必须尽量避免那些下意识地申辩，Monfite总能看透人类的坏习惯，"我不喜欢你的做法。"
"为什么？"
"因为你不能在别人没有同意的情况下，随便住进他的家。"
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Monfite低下头，摆弄手腕上的控制环，良久，薄唇间挤出一个单词。
"对不起......"
Hugh的心软了，也许他对Monfite存在偏见，也许Monfite是有人性的，他安慰自己。
"你不需要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
"其实我只是不想回那间卧室，那里很冷，我不喜欢。"
这个解释听上去很自私，但感情丰富，说明Monfite有了少许人类的色彩。
也许他可以做一个出色的人类，Hugh这么想着，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这样就住我这儿。"
"Hugh......"Monfite突兀地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喜欢就好。"
Hugh低下头继续看书。
过了一会儿，Monfite又叫他。
"Hugh......"
"嗯？"r
"书上说，你是中国人。"
"不，中国已经不存在了，你该说我的祖先是中国人。"Hugh纠正他，"我有纯正的汉族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