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很晕,身上很凉,不止是因为衣裳湿了,更是因为肩上破裂的伤口流血过多,她发觉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单单薄薄的一个人,死在这片荒芜的海滩上。
......
苏忆忽然很想笑,想大声地笑,用力地笑,直到落泪。
可她的眼前,忽然恍惚地飘过一段桃花的颜色。
少女站在了她面前。
"我来救你。"她说。
苏忆果然笑了。
却笑得很狰狞。
"谁要你来救!"
少女颤抖了下:"你的伤很重,会死。"
苏忆冷笑道:"那又如何?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来救我??不过是个被父母卖给佛郎机人,又被贩到我们和兰的奴隶!"
少女愣了半晌。
她突然捂住耳朵,尖厉地大叫了声。
她早已受不了了。
她就是个被亲爹娘出卖的孩子,被随手转卖的卑微女奴!
她此刻一定要去找一个人,那个人虽然是个偷儿,还是个其貌不扬的偷儿,但他有着真正疼惜她的心,比谁都要疼惜她!
司空摘星。
他会不会真的飞上天去,为她摘下一颗星?
(在人生沉浮、难以自保的时刻,你会不会问,
剑对女人,是否更重要?
然而就算知道了这前因后果,西门吹雪又怎么会质疑?
他就像高高在上的剑神,不问脚下的人世忧欢。
--可西门吹雪身边的那个人呢?)
小王子醒来后,人已在使馆中。
他仿佛做了一个难以承受的噩梦。
他的四周站满了人。
"苏忆呢?"
他惊跳起来,抠住陆小凤的肩膀问。
"苏忆在哪!?"
他歇斯底里地推开他们,就要冲出去。
大家却自然地让开,厉南星走过来,将海边寻到的女子还给他。
他曾经对小王子说过,我都明白。
他是真的明白,船头那一握间脉脉流转的温情。
此刻的苏忆,她的发尾已经被全部烧焦,衣裳破烂得东一块,西一块,整个人像只破烂的布偶。
但她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包扎好,散发着草药辛冽的香气。
再破烂也是他的宝。
更何况这是他唯一的妹妹,他唯一爱着的女子。
他的记忆中收纳了她成长的每一幕,从小小的一捧间,长到现在的坚忍灵秀。
小王子抱着她虚弱的身子,眼泪一滴,一滴,饱满地,掉落到她焦枯的发间。
会重新生出柔韧的青丝吧。
......
南星握住了他的手。
小王子讶异地抬起眼来。
他盯住那只干净的,修长的手。
他的梦想他的追求,还有他要到中土来寻找的东西求,仿佛都在这一只手上。
他紧紧地反握住。
"我还是把你当兄弟的。"小王子红着眼道,"你,金贤弟都是。"
苏忆悠然醒来了。
仲燕燕迈前一步,想告诉厉南星,小心小王子怀里这个坏女人。
可她还是停下,因为她看到苏忆眼里像个蒙智未开的小孩般懵懂的神色,正愣愣地注视着眼前交握的双手。
她回过头,发现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奇异的笑意。
花满楼有些迷惘,她悄悄地告诉他,于是他也笑了。
谁不希望,自己的面前还有这样一只手呢?
笑得最开心的是陆小凤,
可谁也看不到,因为他脸上还蒙着黑布。
大火烧了整整一个午后,直到傍晚。
所幸没有祸及周围房舍。
天边的云朵都是紫红色的,也像是被烈火狠狠地烧透过。
此刻,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正发足从将军府中奔出来。
孩子带着花满楼的信。
霞光映在他手中的信上,也将信纸映得粉红粉红的。
孩子跑向广州府最负盛名的金字招牌临江楼,他要去找一位白衣似雪,吹血如尘的绝世剑客。
他凭借的信物,还是那枚刻着"花"字的小玉佩。
这封信,真的是来自玉佩的主人么?
孩子的身后也有这么多路,他此时又是从哪条路上来?
一切终于结束。
可厉南星从劫法场的那天起,就没有再遇见陆小凤。
他似乎很忙,忙到厉南星来找他时他总是不在。
厉南星抚摩了一下手中的骨灰坛子。
他是真的要去海岛,好好向金世遗夫妇交代了。
陆小凤也说过,只是陪他到案子查清而已。
可是他现在已经有些不舍了,尽管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动了情,但他已然动了心。
厉南星并没有想过要青灯古佛此生的。
他拥有得太少。
因着自身的性格,他原本可以一直知足地活下去。
可陆小凤却是个性格如此丰满的人,他的生活分出小小一部分,对常人来说都是盛宴一场,他仿佛天生就具有感染力,会将你带进他的感情世界里。
陆小凤是一个世界。
他想碰触的世界。
厉南星在海边找到他的时候,陆小凤正在一家刚开张的茶楼帮着忙里忙外。
这是家特别的茶楼。
茶楼的老板是个十八九岁的美丽少女,喜欢穿着桃色的衫子,就像一朵灼灼欲燃的桃花。
据说有胆子对老板不敬的人,出门总会遇到一些不幸的事,比如说钱袋被扒。
陆小凤穿着小二打杂的衣裳,手中还挥着块抹布。
抬起头看到厉南星的时候,他愣了。
厉南星也愣了。
这个人真的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不,他虽然是陆小凤,但他的脸上,半条眉毛都没有!
简直像个光溜溜的鸡蛋。
请西门吹雪帮忙,总是要付出些特别的代价。
厉南星忍不住想笑。
可他得憋着。
憋成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陆小凤,眉毛和胡子都会再长的,用不着躲起来。"
陆小凤干笑了两声,忽然捏着嗓子道:"这位客官,您要点什么?"
厉南星眉梢微挑:"只要一壶凤毫茶。"
陆小凤将手中的抹布搭上肩头,笑道:"本茶楼卖酒不卖茶,要好茶的请去江南百花楼,包君满意;要动手的去平涛帮,那里有的是热血汉子;若是有美人想找在下谈心,在下随时奉陪。"
少女在帘子后看着,微微笑了笑。
她走进后厨,突然皱眉瞪向房梁。
房梁上有个人正抱着水壶,对长长的壶嘴嗦着喝。
她冷笑道:"给你喝你不要,偷的你才喝。"
司空摘星尴尬道:"这样的水好像特别甜一点。"
少女却放柔了声音,轻轻说,"你尝过它的嘴,要不要也尝尝我的嘴,看看是不是一样甜?"
================C'est la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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