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萧老爹板着脸:“你小子进宫来干什么?”
深冬寒夜,慕容煜其实已经在此等候了两个多时辰,眼睁睁看着他们在长寿宫中热闹至现在,他的容色有些苍白。冷声应道:“除夕夜阖家团圆,本王不知该往哪儿去,便顺道来看看我儿。”
你儿,你儿,没得证据就不是你儿。萧老爹没好气,猜他就是随着芜姜哥哥一路跟来的,抱着孙子就预备离开。
咕噜——但是萧凯凯已经滑下地走向慕容煜了。
鱼爹爹生着一张惑人的倾城美貌,但是瘦瘦的,看起来那么孤独,萧凯凯对慕容煜有一种天生的怜疼。颠着鹿皮小靴子,走到慕容煜身边:“鱼爹爹,雪这么大,你为何一个人站在这里?”
那漆亮的眸瞳中满满孩童的关切,慕容煜心间掠过一丝难得的慰藉。撩开袍摆蹲下来,抚了抚这张酷似芜姜的小脸蛋:“过年了,鱼爹爹没地方可去,便想来看看凯儿。凯儿今夜吃饱了吗?”
“嗯。我吃了好多虾仁,还有汤和青菜。”萧凯凯点点头。
“真乖,是你娘亲喂的你么?她今日又吃了什么?”
“才不是娘亲喂我,是皇爷爷。我爹爹喂娘亲,他不让娘亲动手,还说一会儿要接着喂她。鱼爹爹吃了什么?”萧凯凯有些忿忿然地转述着爹爹和娘亲的悄悄话。
慕容煜指尖顿了顿,因着忙于百花坊事务,他如今已甚少再入中原,得有整整一年没再见过芜姜母子了。那个当了皇帝的萧阎王也不会容许他再有机会见。
蓦地神色有些黯然,抱住萧凯凯站起身来:“他真是不念父子情义。鱼爹爹什么都没吃,凯凯可愿再陪我吃一点儿?”
命身后的齐凰掏出一张银票,对萧老爹说要借孩子一宿。
萧老爹自然很不乐意,但斜眼一瞄,见这对主仆竟然能掏出一千倆银票,又老眼放光地吭哧道:“这点儿哪里够,那小子要是知道我把他儿子借给你们,只怕要割了我脑袋。”
好个贪财吝啬的老儿。慕容煜阴冷地扯唇笑笑,若非近日把阿青阿白赎了回来,他还可以再多给一些。那对姐妹在乌鸦寨的鸟笼子里吊了一年半也没人买,后来就被派在阁中做苦力,他其实根本就不想赎,但是齐凰好这口,齐凰年纪也老大不小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晚辈对老大人用毒了。”慕容煜佯作把银票收起,转而从袖中掏出一枚暗红瓷瓶。
却还未动作,那银票已经被掠了过去。萧老爹:“咳,只许半个晚上。明日一早他娘亲封后,后半夜必须送回来。”
身后戒食捅他:“老爷,你都当太上皇了……”
“呸,你懂什么?就算当了太太上皇,也不能和银子过不去!”萧韩一拂袖摆,狠狠心把粉团团的宝贝孙子弃了。
☆、『第一零九回』归汉
“嗤嗤嗤~”
“瞧瞧小模样俊的,恨不得他一下子长大二十岁才好呢~~”
客栈里的小床上,萧凯凯着一袭银蓝色圆领小袍盘腿坐着,慕容煜为了打发他,各种香粉瓶、毒药瓶在他面前摆了一整圈,他用小勺子把这个撒进那个里、那个溶进这个里,混来淆去地勾兑着,时不时舀两口试试味道,兀自沉醉于其中。五岁的狐狸归归也学他的模样,盘着身子蜷在他旁边打鼾。
阿青阿白浓妆艳抹地趴在床边逗他,忽而看他抿着小嘴巴,嘴角落下来一滴口水,就兴奋得捂帕嗤嗤笑。姐妹两个在凤凰阁的鸟笼子里吊了一年半,又在驿站后院打了三年杂,看起来比之从前憔悴不少,却依旧不掩那渗入股子里的风骚。
“这就是主上和芜姜那个丫头生的小呆宝?”捏着萧凯凯粉嫩的小脸蛋,问慕容煜。
慕容煜坐在桌边为萧凯凯拌粥,小家伙喜欢吃甜食,芜姜又不让吃糖,只得撒了点香花粉做做样子。齐凰坐在一边帮忙烘烤湿掉的小靴子,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焦味。
听阿青阿白这样问,慕容煜有些自得地勾起嘴角:“别捏我儿脸蛋,将来这张脸可迷惑苍生。”
阿青阿白其实不太相信,以前千般勾引主上都一点反应也没有,芜姜走的那一次给他下了那么狠的药,他也硬生生泡在冷水里熬了过去,他能有动静才怪。哪里捡来的还差不多。
便又转去调戏萧凯凯:“诶,你娘亲可是叫花芜姜么?”
这两个女人美艳妖娆,看起来像是蛇精一样,萧凯凯可没好气:“不许叫我娘亲的名字,那是我爹爹才可以叫的,你们得叫她娘娘。”
嗤嗤嗤~古灵精怪,看来还真是芜姜生的。阿青阿白对芜姜可是满心怨怼,还有点惧,当年若非算计她给慕容煜下椿药,后来也不会被慕容煜卖去凤凰阁吃那么多年苦。
语气便酸溜溜起来,把丰腴的身段匍到床沿:“是个娘娘又怎样,还不是帮我们姐妹倆洗过好几次衣裳。呐,你爹爹叫什么名字?”
那两座山峰白晃晃地堆在眼前,嘴唇也艳艳红,萧凯凯看了觉得心很累,便皱眉道:“叫萧孑。我爹爹可厉害了,他会杀掉你们这些女妖怪!”
“嗤嗤嗤~~看,我就说不是主上生的吧,你还不信。” 阿青捂着帕子,得意地点了点阿白的脑勺。
“也是,看喂的这些东西,尽是毒。”阿白回拧她胳膊。
慕容煜容色阴郁起来。真不知道齐凰把这两只聒噪的货色领回来做甚么,撩开袍摆走过去抱起萧凯凯,让齐凰把人领回去睡觉。
“吱嘎”一声房门关起,舀着小勺子喂萧凯凯喝粥。
早前天下间传说慕容煜喜欢萧孑,那时诸国女子虽倾慕他的容貌,却不敢靠近;自从传出他与花凤仪生了骨肉,知道他性转之后,女人们虽然依旧忌惮他的阴毒残戾,却到底对他又惧又羡地爱慕起来。他卖香粉的这二年几乎都靠脸吃饭,因此饮食一向很清淡。
并且为了萧凯凯将来能更好地继承自己的衣钵,他还在清粥里掺了一些毒粉,自己吃一口,萧凯凯吃一口,从幼年起潜移默化地适应着。
厢房里很安静,昏黄的烛火在细风中袅袅跳动。萧凯凯卯着小嘴儿吃得很认真,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让他的心里很暖,忍不住俯在那俊秀的小脸蛋上亲了亲。
鱼爹爹每年来见自己一次,每次都是这样缱绻地看着自己,莫名让人揪心。萧凯凯问:“桌上为什么还摆着两幅空碗筷?”
“那是给鱼爹爹的母妃和皇兄的。”慕容煜淡淡地扫了一眼。
“是你的娘亲和哥哥吗?他们为什么自己不来吃?那你爹爹的呢?”小家伙有问不完的话。
“他们去了回不来的地方,来不了了……我没有爹爹。”慕容煜默了默,随口敷衍道。其实后来也有曾憎恨过哥哥,但最后终究是恨不起来。只怪命中不易,哥哥亦是在苦苦挣脱。最无情的或应说是那逖皇,那个子嗣众多的男人,他从始至终也没有认真地看过自己。哪怕是幼年病弱将死时候。
萧凯凯听得似懂非懂:“那就叫鱼爹爹刚才的那两个女人来吃吧。”
一小瓷碗的粥见了底,慕容煜好笑地把他抱起来:“那也不是鱼爹爹的女人。鱼爹爹的女人是你的娘亲,只是被你父皇抢走了。”他忽然道:“凯凯可愿意随鱼爹爹走吗?去到很远的地方,只有你我父子二个人。”
这真是个复杂的问题,虽然他已经是个三岁的大人了。
萧凯凯蹙着眉,为难地摇了摇头:“那我父皇和母后会很伤心的,皇爷爷也会很伤心……还有胖胖。父皇说等我长大十五岁,那时娘亲就满三十了。父皇要把天下交给凯凯,然后带着娘亲去游山玩水,凯凯可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