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敌慢吞吞道:“我还年轻。”
尚鹊眉眼一跳,心里又不好的预感。
“你活了那么多年,够本。”纪无敌摇头道,“可是我太亏。”
凌云道长目光灼灼,含笑捋须道:“是贫道考虑失周。纪门主放心,若蓝焰盟有人想杀你,必要踏着贫道的尸体。”
纪无敌道:“那若是别人要杀我呢?”
凌云道长眼中精光一闪,“那要看是什么事。”
尚鹊和钟宇同时盯住他。
凌云道长随即笑道:“不过以纪门主的人品威望,要杀你的恐怕也只有蓝焰盟等宵小了。”
“你一点都不可靠。”纪无敌显然对他的答案并不领情,转头对袁傲策道,“还是阿策最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站在我这边。”
“是么?”袁傲策盘腿托腮,另一只手轻轻朝他床的方向一弹。
被子震了下。
纪无敌脸色大变,立刻扑过去查看。
尚鹊狠狠地瞪了袁傲策一眼,连忙用身体挡住凌云道长和晓风道长的视线,“我来武当这么久,还未好好游览过武当名胜,还请两位道长带我看看。”
可惜他的身体不够宽,钟宇又站在桌子另一边,若此刻走过去,动作太大,反倒容易引起瞩目。因此晓风道长还是从尚鹊遮不住的那边看到纪无敌从被子里摸出一只罐子。
“咦?”晓风道长皱眉。
凌云道长道:“何事?”
晓风道长指着纪无敌手上的罐子,“那东西看上去像是清风用来装蛐蛐的罐子。”
尚鹊张了张嘴巴,正要开口解释,就听袁傲策在那边似笑非笑道:“不错,那就是装蛐蛐的罐子。”
……
晓风道长看着纪无敌道:“难道纪门主也喜欢斗蛐蛐?”
尚鹊瞪向袁傲策的目光已经不是狠狠,而是恶狠狠。“晓风道长误会了,其实门主是用它来……呃……”
“练功。”钟宇镇定地接道。
晓风道长将信将疑,“练功?”
钟宇点头道:“不错,蛐蛐在战斗时动作迅速有力。门主觉得若是能将它们运用在招式上,必定能达到先发制人的效果。”
晓风道长看着将罐子视如珍宝的纪无敌,怎么也无法想象他用武功先发制人的样子。
凌云道长赞许道:“纪老门主也常常从生活的细枝末节处领悟出高深的武功,但那也是他三十岁武功登峰造极后才做。没想到纪门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武功的悟性竟远胜令尊。”
纪无敌见蛐蛐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好心情地敷衍道:“哪里哪里。”
凌云道长又就名单之事询问了下纪无敌的意见,他都回答得无可无不可。凌云道长见他神色略有不耐,便识趣地告辞。
从屋子里出来,晓风道长的神情就不大好,等走远了终于忍不住道:“师兄为何百般容忍他?叫我看,那什么狗屁少年英雄,后起之秀,根本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凌云道长一下收住脚步,转头看他,虽然一言未发,但眼中隐隐透出怒色。
晓风道长入门晚,虽然和凌云道长是同一个师父,但是一身武功大半却是凌云道长代师传授的,因此在他心里,凌云道长就是他的半个师父。此刻见他容色如此严厉,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凌云道长这才重新迈步。
屋子里,纪无敌、尚鹊和钟宇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研究凌云道长留下来的名单。
尚鹊道:“我总觉得这个道长不简单。”
纪无敌道:“嗯,写了那么多名字,居然没有错别字。”
“……”尚鹊清了清嗓子道,“我指的是,他对门主竟然如此信任。”
纪无敌好奇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袁傲策冷笑道:“你见过有人把一锭金子放在猪的脑门上,然后信任地放它出去买东西么?”
纪无敌皱眉道:“阿策,你白天不要胡思乱想,省得晚上做这种荒诞的怪梦。”
袁傲策磨牙。
尚鹊又清了清嗓子道:“无论如何,凌云道长这样毫无保留地信任门主,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纪无敌对着名单又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会不会是凌云道长将他的老相好安插在名单里,然后借我当掩护?”
“……”
纪无敌纠结地看着名单,“会是谁呢?”
尚鹊和钟宇无言地看着他自言自语。
“寿诞那天方秋水对凌云道长最殷勤,一直围着他打转。可疑。”
“嵩山的孙玉良也很可疑。他那天穿的衣服颜色和凌云道长的道袍是同一种。”
“慈恩方丈……他不可疑就没人可疑了。”
“……”
“樊霁景。”纪无敌点评到他时,手指顿住。
袁傲策目光立刻瞟过去,“这个是谁的相好?怎么不说了?”
纪无敌道:“他好几天没来了。”
袁傲策挑眉道:“你很想他来吗?”
“嗯。”纪无敌点头,随即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把他的琴带过来啊。该不会进名单之后就翻脸不认人吧?”他撅起嘴,突然伸手指去抠纸上的名字。
尚鹊道:“樊霁景是门主第一个钦点的,就算你抠得掉纸上的名字,也抠不掉当时在场众人的记忆。”
纪无敌道:“我不能出尔反尔吗?”
尚鹊道:“理由呢?”
“他耍赖,他不给我琴!”
尚鹊一口回绝道:“不能。”
“那,那他武功太差,会拖我们的后腿。”
“……门主,你要和他比试一下吗?看看到底是他拖你的后腿,还是你拖他的后腿?”
纪无敌委屈地看着尚鹊,“好歹我也是江湖排名第八的高手。”
此言一出,满堂静默。
袁傲策慢吞吞道:“所以说,如果我打败他,我就直接进入江湖十大高手的排名?”
纪无敌讨好道:“阿策,你不用打我,我也败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
袁傲策迅速移到他的身侧,一掌拍在桌上,让茶杯茶壶齐齐一跳。他俯身瞪着他,道:“你说谁的石榴裙?”
纪无敌想起尚鹊之前说的,绝对绝对不能在袁傲策面前提起‘花淮秀’三个字,于是他此刻异常坚定地回答道:“你的。”
砰得一声,桌子裂了,茶具碎了。
尚鹊和钟宇站在门外。
钟宇听着乒乒乓乓的声音,沉默半晌道:“这样好么?”
屋里突然尖叫一声,紧接着是纪无敌的大声喊道:“阿尚阿钟……”
尚鹊和钟宇身形微动,眼见就要往里冲,又听纪无敌在那里又笑又叫道:“千万别进来!”
……
尚鹊缓缓道:“我觉得挺好的。”
队伍无敌(三)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来。
凌云道长等人整装待发。
虽然名单上的只有十四个人,但是这十四个人中不是掌门就是世家公子,随从弟子是绝对少不了的,所以当真正出发时,尚鹊一数人头,三十人。
他摇头道:“凌云道长果然有先见之明。”
怪不得说十四个人绝对只多不少。尽管他们此刻看得见的只有三十个,但是背地里埋伏跟随的恐怕要翻上好几番。
他昨天收到左护法传来的消息,右护法已经率领辉煌门精英日夜兼程地赶来,若无意外,四五日后便可到武当,七八日后便可追上他们的脚程。
“看来这是近几年来,江湖动荡最大的一次,若是真的能凯旋而归,不但辉煌门和白道武林的声威大震,恐怕江湖黑道接下来的几年都不敢公然抛头露面了。”尚鹊笑着说完,却见钟宇心不在焉地看在别处。
“你在看什么?”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袁傲策朝纪无敌走去。
纪无敌边笑边往一边缩,“嘻嘻。”
袁傲策额头青筋一跳,“你笑什么?”他一来,他就笑,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纪无敌敛容道:“没什么。”
“嗯?”袁傲策的眼睛充满威胁。
纪无敌低下头,害羞道:“每次你过来,我就想起我们的那一晚。”
……
那一晚?
尚鹊和钟宇齐齐竖起耳朵,伸长脑袋。要知道那一晚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是无人知晓,只知道第二天袁傲策和纪无敌先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大为缓和。袁傲策看到纪无敌也不在是一副丈夫看到红杏出墙妻子的绿脸。
袁傲策脸色稍霁,“这有什么好想的?”
纪无敌对手指道:“人家毕竟是第一嘛。我觉得我配合得不大好,我太退缩了。”
袁傲策讶异道:“难道之前没有人这样对你做过?”
纪无敌垂着脑袋,飞快地摇了摇。
袁傲策无语,半天才道:“那晚是我过分了。”
纪无敌抬起头,一双眼睛晶亮晶亮地盯着他。
“我不该那么久的。”袁傲策撇开头,状若漫不经心道。
纪无敌望着他,双眼充满柔情蜜意,“只要阿策开心,我没有关系的。”
袁傲策干咳一声,眉眼却止不住地露出喜色。
……
尚鹊和钟宇面面相觑。
尚鹊颤声道:“你想到了什么?”
钟宇脸上的那层冰霜也有崩裂的迹象,半天才徐徐道:“我什么都没想。”
……
又是一阵沉默。
尚鹊道:“你说门主会不会……”
“不要说。”钟宇飞快地阻止他。
尚鹊立刻收口。
两个人继续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你看我,我看你。
尚鹊忍不住道:“或许是我们想错了。”
钟宇道:“嗯。”
“反正右护法也快到了。”
“嗯。”
“老门主临终托孤时,把门主一半托付给了左护法,一半托付给了右护法,所以我们只是辅佐门主治理好辉煌门的属下而已。”
“嗯。”
尚鹊觉得良心上稍微好过一点了。“所以,我们刚刚其实什么都没有听到。”
钟宇眼角又朝袁傲策和纪无敌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用力地点头。
“那么,叫门主和袁先生上路吧。”尚鹊抬脚。
钟宇道:“他们在那边。”
“我只是想先平静平静。”
一行三十个人走在哪里都颇为引人注目。不过反正蓝焰盟主动下战帖,必会在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且睥睨山位于嘉峪关外,从武当出发,行程何止千里,就算纪无敌等人想隐匿行藏,也是藏不住的。
因此他们反而正大光明地走官道,住客栈,一路倒也行得悠闲。
沿路打点行程的并非凌云道长,而是走南闯北,运镖无数的振威镖局总镖头姜百里。
过旬阳县月三四十里,他便道:“天色渐晚,至镇安县还须一般路程。前方有客栈,我们不如今夜在此歇下。”
众人都无异议。
唯独花淮秀看到那客栈的模样时,不由皱眉。
倒不是说那客栈如何陈旧残破,而是坐在客栈大堂中大多是贩夫走卒。如今天热,他们有的敞开领子,光着脚丫在那里喝酒。
众人还未进门,就闻到汗臭味排山倒海而来。
除了凌云道长和慈恩方丈之外,其他人几乎同时收住脚步,花淮秀还倒退了好几步。
姜百里站在门口有些尴尬,“我三年前来这家客栈投宿时,刚好是冬天。”话虽如此,到底是他考虑不周详,便沉吟道,“或者我们再行十几里,那里也有一家客栈。”
众人都看向凌云道长。
凌云道长则问纪无敌道:“纪门主以为如何?”
纪无敌道:“为何不先问问掌柜有没有上房?”
凌云道长点头道:“纪门主所言甚是。”
他话还未完,姜百里就很识趣地进去问掌柜。
他们一进大堂,原本喧闹的大堂立刻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且不说他们一身江湖人的打扮,便是花淮秀、袁傲策等人的容貌,足以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