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浑身一颤。明明是个丰神俊秀的翩翩公子,但是此刻的神情却说不出的阴森。
身体里的尿意一下子缩了回去,他打了个寒战,都头也不回地朝卖糖葫芦人家走去。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有了第一次的赏月经验,接下来的半个月所有人都赏得非常习惯,非常自然,非常有默契。官府原本紧张兮兮地提防着这群喜欢翻墙的武林高手,但后来发现他们除了赏月踏青没有其他举动之后,便由着他们去了。因为他们的行为实在很有规律——
晚餐过后,收拾东西。月亮升起,往城外挤。烟花爆开,达到目的。打道回府,不得异议。
内奸一直没有找到,烟花依旧夜夜照空。
由于来来回回都走了很多次,乃至于心情也不似刚开始那般激动,反而充满了平和、舒缓、宁静。天上皓月当空,身边是结交多年的好友,提一壶酒,抓一把花生,边聊边走,何等快哉。
虽然有人对此不以为然,但还是顺着大多数人适应着这种生活,除了陆青衣。
事实上这种夜间郊游的行动他只参加过一次,第二天就开始一病不起。第七天就外出求医,且一去不归。
但是他的离开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本来泰山掌门遗世独立,不喜与人为伍早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他们反倒对他会来参加这次救援而感到万分好奇。
唯一感到遗憾的是蜀川大侠。因为人是他请来的,没想到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唯一感到庆幸的是程澄城。因为他不用再做牛做马。
正当众人正抬头看着烟花在空中绚烂的绽开,准备转身回城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叫:“袁傲策和纪无敌杀进去了!”
这句话被连着重复了三遍,众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慌慌忙忙地丢下酒壶花生,拎着武器朝静香庵里杀去。
许多年后,当奇袭静香庵成为证明辉煌门门主智谋超群的佳话流传于世时,左斯文忍不住问纪无敌道:“关于此事,我想了很久,仍然想不通门主的深意。”
纪无敌示意他继续。
“虽说时隔半月,蓝焰盟已经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因频频防备频频落空而放松警惕,但是白道众人亦然。当你和袁先生闯进静香庵的时候,其实双方的士气都差不多,实在算不上占据优势。为何门主还要如此拖延得如此之久?”
纪无敌含笑道:“你不觉得,天天带着一大群人出去遛遛,很有趣?”
左斯文:“……”他既然忍了那么多年没问,又为什么不继续忍下去呢?
联手无敌(八)
话说静香庵的大门被纪无敌一脚踢开,他和袁傲策手拉手进门。
埋伏在静香庵里的蓝焰盟众正准备等他们走后,好好打个盹儿,没想到从来过门不入、充分发挥大禹精神的白道众人竟然想开冲进来了,所以听到声音时,不免一阵手忙脚乱。
“阿策,我们假装冲进去,然后找个地方看戏吧。”纪无敌如是提议。
袁傲策默默附议。
等在门口,能在第一时间到达的人都是蓝焰盟最下等的弟子。当他们拿着武器,气势汹汹地冲出来,却只见眼前两道轻烟晃过,速度极快,眨眼即逝。稍微有点身份有点地位的高手都是躲在房间里躲懒睡大觉的,因此等他们杀出来,袁傲策和纪无敌早找个地方凉快去了,他们只遇到白道大队。
双方相见,眼睛分外火红,很快杀成一片。
虽然花淮秀、程澄城等人在刚开始的时候找过纪无敌和袁傲策的行踪,但是往里探了几步被堵住之后,只当他们俩武功高强,无人能敌,已经杀入腹地,解救凌云道长去了。
尚鹊和钟宇知道纪无敌的底细,但是相当他的为人和袁傲策的武功,倒不是很担心。
其实他们也的确不用担心。
因为他们俩此刻正窝在厨房里。
“阿策,你看看,你看看,他们居然吃肉。”纪无敌很是愤慨,“这里是佛门清净地啊。他们真是太过分了。”
“那你现在把肉放进嘴巴里的行为又算什么?”袁傲策抱胸睨着他。
“我是替他们毁尸灭迹。”纪无敌道,“也算帮这些肉超升了。”
袁傲策无语地走到窗边。
外面杀声震天,即便厨房里门口隔着两道墙,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阿策,你不吃吗?”纪无敌啄了啄手指,将盘子递到他面前。
袁傲策扭头,看了眼盘子里的肉,又看了看他的肚子。
每次赏月之后,纪无敌就会找客栈掌柜亲切谈话。掌柜躲了两三次无果之后,很识相得在他们出去赏月散步时,搜集着各种点心小吃。
从此,纪无敌的小肚子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往外发展。
“你在辉煌门也吃那么多?”
纪无敌点头。
“可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的肚子还是很……娇小的。”袁傲策怕打击他的自信,还特地找了个比较隐晦的词。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纪无敌的脸皮。对于他的肚子,纪无敌是相当的无所谓,“那是因为我那时候满腹心事啊。”
……
袁傲策努力地回想着刚认识纪无敌时,他是否露出过和满腹心事沾边的神情。可是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脑海中的那幅画卷依然是空白。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当时有什么心事?”
纪无敌很认真地看着他,“我的终身大事。”
袁傲策:“……”
纪无敌握住他的手,幸福道:“现在我遇到了阿策,所以就心宽体胖了。”
“……你心宽得太早了。”袁傲策慢慢抽回手。
“阿策,难道你想出墙?”纪无敌的眼神很忧郁。
袁傲策道:“出墙总比与猪共枕好吧?”
……
纪无敌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就准备往外走,“那赶快在我变成猪之前,生米煮成熟饭吧。”
袁傲策:“……”
生米还是生米。
因为有人把煮饭的路给堵了。
纪无敌看着眼前一绿一红的一男一女,好奇道:“你们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红花绿叶吧?”
红衣女眨了眨眼睛,“传说中的红花绿叶?传说是怎么说的?”
纪无敌清了清嗓子道:“红花绿叶一相逢,便吓死人间无数。”
……
袁傲策默默地将纪无敌藏到身后。
红衣女面色一板,脸上的粉刷刷往下掉。
绿衣男抢在他发飙之前道:“袁傲策,我当年和你师父还算有几分交情。我念在你是魔教门下,不和你计较,你还是快走吧。”
袁傲策挑眉道:“既然你和我师父有交情,为什么不找他喝茶呢?”
绿衣男皱眉道:“你师父不是死了吗?”
袁傲策笑而不语。
绿衣男顿时领悟他言下之意,大怒道:“无知小儿,你竟敢戏弄我!”
纪无敌从袁傲策身后探出头,看着他摇头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承认自己被戏弄的。”
绿衣男道:“为什么?”
纪无敌和红衣女同时道:“因为那说明你很蠢!”
红衣女说完,神情还颇为得意,朝纪无敌仰了仰下巴。
纪无敌朝他竖起拇指:“不愧是红十一娘,果然名不虚传。”
红十一娘脸色好看起来,“哦,你知道我是谁?”
“如雷贯耳。”这半个月白道闲得没事,天天拿蓝焰盟和他们几个老魔头练嘴,祖宗十八代的坟都被刨干净了,哪里还能不如雷贯耳。
红十一娘自然没想到其中的弯弯道道,只道自己退隐多年,盛名犹在,不禁喜道:“算你这个小娃娃有几分见识。”
绿衣难突然怒吼一声,朝她拍出一掌。
红十一娘似是早有所料,头也不回地侧身让开。
“你这个婆娘,居然联合外人来气我!”绿衣男气得浑身直发抖,攻击一招接着一招。
红十一娘一边和他缠斗,一边气定神闲道:“谁是外人,谁又是内人?翠羽客,你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翠羽客怒火更炽,手下越发不留情,“我认识你数十年,居然还比不上刚见面的小白脸!红十一娘,你好,你真好!”
红十一娘见招拆招,“我好,我当然好,我又没有上妓院寻花问柳,被人精疲力尽地抬出来,我怎么会不好?”
翠羽客脸上一红,趁着绿色的锦缎袍子格外扎眼,“你,你……都十几年的事情,你居然还提。”
红十一娘突然痛下杀手,“谁让我是女人!”
……
袁傲策和纪无敌无所事事地站在一边。
纪无敌道:“我们要不要劝架?”
袁傲策道:“你准备怎么劝?”
纪无敌想了想道:“两个人的武功都这么差,打来打去都是小打小闹,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既然出不了结果,还是算了,回家洗洗睡吧。”
袁傲策沉默地看着场中攻势陡然凌厉的两个人须臾,道:“这次应该会出结果了。”
翠羽客和红十一娘打了一会儿,双方的眼睛越杀越红。眼见翠羽客的拳头要碰上红十一娘的脸,他突然硬生生地将手挥开,并用身体硬接了红十一娘一掌。
看着翠羽客倒退三步,吐出一口鲜血,红十一娘惊叫道:“你怎么不躲?”
翠羽客道:“来不及。”
“你真是蠢哪!”红十一娘气得跺脚。
更气愤的是翠羽客,“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为了不伤到你,才受的伤吗?!”
红十一娘眼皮一翻,“谁稀罕!”
“白眼狼,你这只母白眼狼!”翠羽客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吵了。”纪无敌忍不住插嘴道。
翠羽客连眼角都不瞥,“哼。你一个后生晚辈也想来劝架?”
“我不是想劝架。”纪无敌连忙撇清自己,“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准备休息多久再接着动手?”
翠羽客和红十一娘同时用不可置信地眼光瞪着他。
纪无敌耸肩道:“我和阿策下了注,赌你们的输赢,如果你们不继续,我们很为难。”
翠羽客恨声道:“你们居然把我们当赌注?”
纪无敌道:“就像斗蛐蛐一样。我看好你哦!不要让我失望。”
红十一娘不高兴了,“为什么你看好他,不看好我?”
纪无敌道:“因为我喜欢男人。”
……
红十一娘啐了一口,“你个死断袖!”
袁傲策缓缓站起身,神情冷如这一地的月光。
“阿策。”纪无敌抓着他的手指。
袁傲策低下头,脸上的冷意才稍稍化开了些,“坐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好。”
翠羽客和红十一娘同时凝重起来。
袁傲策回身进厨房,过了一会儿出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根擀面杖。
翠羽客怒道:“你就准备用这个当武器?”
袁傲策道:“如果这里有柳树,我更喜欢柳枝。”他喜欢柳枝是因为柳枝有韧性和弹力,更适合他的武功招式。但是这句话落在翠羽客和红十一娘耳朵里就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了。他那神态那语气那姿势好似在冷笑说:对付你们,用柳枝就绰绰有余。用擀面杖算是抬举。
红十一娘挡在翠羽客面前,“你受了伤,我来。”
翠羽客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就听袁傲策漫声道:“一起上吧。天不久就亮了。”
……
莫说对翠羽客和红十一娘来说,袁傲策只是一个后生晚辈。即便不是后生晚辈,他们也没遇到过敢这样嚣张地对他们挑战的人。气怒到极处,他们反倒笑了。
翠羽客连说了三个好字,和红十一娘并肩而立,“既然如此,就让我们看看你从哪里来的狂妄!”
……
很快,袁傲策就让他们看清了。
纪无敌看着翠羽客和红十一娘第三次被擀面杖打到地上,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翠羽客和红十一娘的眼光依然愤恨,但是锐气已经耗尽。
被打倒一次可以说是侥幸,两次可以说是运气,但是第三次……怎么也轮到实力了吧。
袁傲策把玩着擀面杖,淡然道:“事不过三,我最多再陪你们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