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眼睛一眯,说道,“是啊。”接着转身朝房内走。他一转身,苏杭就看到他肩胛上有条七八厘米长的刀伤,伤口处的皮肉往外翻着,但看起来并没有伤大血管,血流得不算急。
苏杭被那狰狞的伤口吓到了,眼神不住在伤口与扔在地上的血衣上游移,只觉得胃里一个劲的翻滚着,想吐。
苏杭熟练的深呼吸,勉强将那股恶心压下,大步跟了上去说道,“你快穿衣服我们去医院。”
安阳却只自顾的走到垫子上坐下,拖过医药箱将缝针需要的药物拿出来,然后转头看着呆呆站在身侧看着他的苏杭,“你还不动手?”
苏杭看他拿针线的时候就有点预感了,这会听到他这么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直摇晃,“不行,我不行!你……”
安阳淡色的眉毛一挑,二话没说直接收拾转身收拾东西。他肩胛上的伤因为拉扯,血流变得急了。苏杭的眼角使劲跳了两下,弯腰抓住安阳手里正要放回医药箱的消毒药水,咬牙微颤的问道,“你不能去医院?”
安阳跟看白痴一样的看他,“如果能去我会要你来动手?”
这伤是在背后,安阳不能去医院,如果没人帮忙,肯定又是像那天晚上一样不再理会直接包起来。苏杭吞下嘴里涌出的酸水,深吸了口气说道,“……那,那你别怕痛。”就起身将门关了,坐在安阳背后准备缝针。
在苏杭低头忙的时候,安阳得意的笑了一下,然后又因为苏杭笨拙的缝针技巧而疼得僵了僵。
其实是苏杭来的时机太巧了,恰好在他受伤回家取东西,又准备出去处理伤口的空档。
他只是狠,并不是无知,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完,又怎么可能会任自己的身体出事。像他们这种人,受伤跟吃饭一样平常,不能去医院,但熟识的黑医却总是有那么一两个的。
当初逼着苏杭给他缝针,不过是知道距离最近的黑医跟仇家的关系不错,而那时候外面肯定到处是眼线,他没体力费心机去躲避,只能在家凑合而已。
倒是苏杭,虽然缝针技巧跟胆子都不怎么样,但胜在认真,又有那么点天分,伤口还是处理得不错的。
那再让他缝一次又怎么样,不过是痛一点。
而且……他挺会照顾人的。
那种被人真心关切的感觉,只要尝试过,就不会再忘记。
第二次缝针,苏杭明显比上次有长进。不会再将扎进肉里的针抖出来,动作也利落了一些。安阳感觉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转头看了眼脸色惨白的苏杭,问道,“不是回家去了吗,为什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杭再次吞下嘴里的酸水,闻言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言辞简短的说了两个字,“打工。”
安阳对他的敷衍不满,又问道,“那你来找我干嘛?”
苏杭现在胃里翻腾得厉害,等安阳问了两次,才再次将一口冒出来的酸水咽下去,快速回道,“道谢,还钱。”他真怕一张口就吐出来。
安阳的脸一下就拉下,盯了苏杭一眼,浑身低气压蔓延。苏杭完全没注意,将最后一针缝好,他就爬起来,捂着嘴朝厕所冲去。
安阳楞了一下,听到厕所里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变得阴鸷。不紧不慢的拿了纱布将伤口缠起来,才起身走进厕所,看着仍然趴在马桶上已经吐不出什么,但仍在干呕的苏杭,咬牙冷冰冰一字一字的说道,“这次扯平了。吐完了就出去。”
他知道苏杭不能跟人碰触,但上次换药时苏杭并没有多大反应,这次给他缝针,苏杭也不像对其他人那样一碰就吐,他心里其实是有得意的。
还有一种他没发觉的,被认可被接受被信任的喜悦,虽然为这么一件事高兴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高兴的。
没想到苏杭下一刻就在他面前将自己吐得几乎虚脱。
苏杭趴在马桶边缘,无力的看了眼突然变得阴鸷的安阳,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脑中又想到安阳身上狰狞的伤与鲜红的血,忍不住再次低头吐了起来。
还一会才撑起身,推开安阳一步步走到门前,打开门顺着墙滑坐在地上,吹着新鲜的风,他才好受些。
旁边递过来一杯水,苏杭抬头,就看到安阳站在身边,头抬得很高,似乎是在看周围的景色,苏杭看过来的时候,他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漱口。”
……
因为安阳受伤,苏杭下班后便每天顺路买了菜去给他煮饭,顺便充当他的私人护士。
安阳身上的伤真的很多,两人正式接触之后,苏杭才发现,安阳身上不仅仅只有刀伤,还有许多用烟头烫出来的伤痕……还有些细小的看不出是什么工具留下的伤痕几乎遍布全身。
苏杭无法想象安阳在受这些伤时有多痛,也猜测不出当时他的年纪是多大,也不敢去问安阳,只是下意识对安阳更好一些。
然后相处久了,他就得出一个结论。
安阳是个很别扭的小孩。
从震撼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到后来的相处,苏杭心里就没将安阳当成小孩看待过。甚至苏杭还有些忌惮甚至害怕他的。
但渐渐了解他之后,苏杭才正视一个事实——安阳才17岁,是个比他小,比苏诗还小的小孩。
安阳不喜欢吃蔬菜,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挑着筷子吃一点,若是心情不好,威逼诱惑都没用,他不吃就是不吃。但偏偏不像其他的年轻人一样喜欢喝饮料,他只喝自己烧的开水;打架很厉害,但却很怕痒痒,一挠他的痒肉就什么攻击力都没有了。
很多时候,他会突然就冷下来,阴阴的看你一眼,却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看起来像是软硬不吃,但只要找对方法,顺着毛摸,就什么事都没有。
刚开始的时候苏杭将这个定位于阴晴不定,难伺候,后来却觉得这性格还真有点可爱。
这段时间虽然看来是他在照顾受伤的安阳,但真正说来,苏杭才是那个受惠更多的人。
之前,苏杭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落深渊永无天日,但安阳却将他拉了出来。
从小到大,苏杭最怕的就是别人异样的眼光,这种眼光能活生生凌迟了他。
若不是安阳看似不经心但却恰时的安慰开解,若不是还有安阳这个他唯一能碰触,不会有任何恶心感觉的人在旁边,苏杭真无法想象自己该怎么撑过去。
去超市买了菜,苏杭提着往地下室走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路过一家卤味店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打算买半只卤鸭回去,安阳挺喜欢吃的。
但还没走进,却突然觉得肚子猛然尖锐的疼了一下,接着肚子里就传来阵阵沉闷钝疼。
苏杭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身体无力的顺着墙壁慢慢蹲下,一手紧紧摁着肚子,等待疼痛的过去。
最近肚子经常这样疼,有时候一天只有一次,但有时候却隔两个小时就会疼一阵,苏杭曾去了药店买药,对方说是肠胃不好,吃了药也不见好转。
但这疼痛,一般疼一阵就过去了,苏杭也没当回事。
本以为这次也跟以前一样,疼一疼就过去了,但苏杭却突然察觉,身下那个畸形的地方,突然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
就跟那天早晨,那些不断留下来的恶心东西是一样的感觉。
苏杭的脸色又白了一分,挣扎着站起身扶着墙壁朝地下室走着。
身下,那液体只在开始的时候涌出几股,之后就没有了。但身下那种黏黏糊糊的熟悉感觉,却几乎要将苏杭逼疯。
回到地下室,安阳还没回来。苏杭松了口气,将手上的东西扔在地上,快步朝厕所走去。
褪下牛仔裤,苏杭就看到那上面印着的血迹,只觉得连呼吸都有点困难,身体忍不住晃了晃,一屁股坐到马桶盖上。
好一会才恢复过来,手忙脚乱的将牛仔裤踢到一边,站起身脱掉身上白色的内裤。
内裤上的血比牛仔裤上的多,暗红的颜色让苏杭红了眼眶,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将内裤扔到角落里。
苏杭急促的呼吸着,蜷缩在墙壁下,眼睛死死盯着那团暗红,身体因为哽咽忍不住抽搐,好半响,他才想起,这个不能被安阳看到,忙要爬过去捡起来扔掉,身下却突兀的又涌出一股血。
眼泪再也忍不住,苏杭颤抖着手抓住牛仔裤,用力朝掉落在地上的那团血迹擦拭,然后又抓着牛仔裤去擦拭被他坐得脏了的马桶盖。
但那些血色却怎么都擦不掉。
苏杭用力擦了很久,终于想起用水冲,忙哭着抓过水龙头,对着马桶盖与地面,还有沾染着血的裤子冲刷。
血水顺着瓷砖的缝隙往下流,马桶盖上的血都冲干净了,但牛仔裤与内裤上却总有红色蔓延出来,苏杭怔楞了好久,才爬过去抓住,闭着眼睛在水里用力搓洗。
将裤子洗干净,苏杭又裹着衣服冲到外面拿了干净的衣服,在喷洒下使劲的洗自己的身体。
安阳并不知道他是个畸形的人,苏杭也一直小心翼翼的隐瞒着,这件事,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安阳知道!
八月的天气还很炎热,但苏杭却还是在喷洒下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也不敢往深处去想。
瞒着!不过是出点血,这个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沈河
也许是淋冷水淋得太久,苏杭的肚子一直在阵阵抽疼。安阳快回来了,苏杭哆嗦着撑着去厨房做饭。
苏杭强忍着,弯腰择菜,起身时身下却猛地又涌出一股液体,他的身体瞬间僵住,半响,才用手死死摁着肚子,从喉咙深处哽咽出声。
身下粘腻腻的,血没办法控制的流出,苏杭一把扔掉手里的菜篮,踉跄着冲到床上,拿了自己的背包离开。
安阳太敏锐了,如果再呆下去,让安阳看到,他绝对会起疑心。苏杭无法想象他知道自己的秘密后,他会是什么表情,但无论是什么,他都无力承受,也永远不想面对。
苏杭踉跄着往学校的方向跑了许久,远远看到学校的建筑之后,有些微缺氧的脑袋才骤然想到,他这个样子,也是不能回学校的。
肚子很疼,越来越疼,苏杭紧紧摁着肚子,脚步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他急促的张口呼吸,茫然的看着前路,许久才往旁边走了几步,扶着绿化树慢慢坐到地上。
坐下后他才发现,牛仔裤胯部上大片的暗色痕迹显眼得刺眼……苏杭一把将手臂塞到嘴里堵住哽咽声,双腿用力蜷缩起来试图挡住。
这会是下午五六点,路上正是人多的时候,路人经过时,都会奇怪的看一眼蜷缩在绿化树下的苏杭,苏杭察觉,难堪的松开咬在嘴里已经有个深红色牙印的手臂,泛着青白的手指抓着树想要起身,但身体却好似被之前的狂奔消耗了气力一般,只稍一上抬,又脱力狼狈的摔坐在地上。
身下又有大股血涌出,苏杭惨白着脸将背包挡在身前,才鸵鸟般将头埋在双膝,阻挡住路人的视线。
好半响,等身体缓和了些,苏杭才抓着树慢慢起身,将外衣脱下缠在腰间挡住臀上的血迹,慢慢往酒店走。
肚子一直在一阵阵的疼着,或许是这几天习惯了这样的疼痛,只要身下不再有那种液体流出的感觉,苏杭竟也觉得能忍受。
苏杭的钱并不多,虽然这些天都有工作,但并没有发工资,从出事的这两个月来,他都是在消耗当初存进卡里的钱,此时为了省钱,苏杭不敢进一些有档次的酒店,甚至连旅馆都要选择一下,即使如今身体怎么不适,也只能慢慢拖着朝一个还算便宜的旅馆走去。
路过一个红绿灯等待的时候,苏杭用小腿靠着安全岛旁的栏杆,几步之外,车辆疾驰而过。
苏杭有些发愣的看着一辆辆车在面前奔过。
穿过马路,苏杭没走几步,一辆车带着尖锐的刹车声停在路旁。顿时,路上刹车声、喇叭与车主的叫骂声四起。
额前的头发被车辆带出的气流微微吹起,苏杭脚步顿了顿,转头去看了一眼。
这其实是很平常的一眼,若不是看清渐渐打开的车窗内那个男人的脸的话,苏杭下一个动作就是将头转回,继续往前走。
但他将那个男人的脸看得一清二楚……几乎是刻印在心脏内的面容带着他极度想要遗忘的噩梦席卷而来,苏杭张大眼愣愣的看着,几秒之后,看到从副驾驶位上下来朝他走来的魁梧男人,苏杭才猛地往后倒退,仓皇着往前跑。
没两步就被人制住,也不知道对方往他身上哪个地方摁压了一下,瞬间的酸疼过后,苏杭只觉得浑身绵软,一丁点力气都用不上来,连叫都叫不出,只能任对方抱着他往车上走,放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身体一得到自由,苏杭就想往旁边爬,远离这个男人……但身体却完全不听指挥,胃里疯狂的翻腾着,抬头看到窗外移动的景色,苏杭再忍不住,低头几乎要将内脏都要吐出来一般的呕吐。
豪华的车厢内顿时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男人即使躲避得及时,但车内就那么大的空间,裤子也仍遭了秧。
“先生,先生您没事吧?”坐在前面的两人忙停下车转头紧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