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臻看着朝阳贴着他的身侧往上爬,越过膝盖,越过衣角,而夏明朗的眼睛在这晨辉中如此闪耀,像另一个太阳,他于是无法言语。
“陆臻,我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其实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我的兵?”夏明朗安静地看着他。
“哦?”陆臻莫明其妙,有些尴尬地笑道:“中校先生您这话说得让我很伤心啊。”
“你有时会觉得我很冷血,对吗?只凭个人的喜好去判断,合适的不合适的。但其实我也没有办法,我站在这里,就要代表最高的利益,任务的成败,还有所有人的生命,我只有这一个角度,我看不到其它。所以,陆臻,你不是我的兵,士兵应当完全地服从他的长官,可你没有这样的天分,你也不必如此,你可以像以前那样站在自己的位置,给我提供一个另外的参照。我能够看见你们所有人,但如果所有人都在跟着我走,我就会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需要你,让我看到自己。”
夏明朗深邃的眼中藏着期待,那是一种无人可以拒绝的期待。
陆臻很想说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别再看他,但是不行,他挣脱不开。
这个人,先是抢走了他的注意力,后来又骗走了他的信任,然后是他的感情,现在……陆臻觉得早晚有一天自己会把整个人生都交到他手上,连同所有的理想与希望,一切。
“队长……”陆臻低下头,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像个傻瓜。
“考虑一下。”夏明朗的声音很温和,连同笑容,一样的温和。
“哦,当然!当然可以!”陆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其实他太不习惯这样没有交锋感的对话,不习惯一个不再咄咄逼人的夏明朗。可是他觉得感动,他们不再争吵,不再攻伐,他是他的镜子,他们是镜中对峙的两面,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同一个问题。从此以后辩论不是为了反驳,而是求同,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信任。
他居然,给了他这样的邀请,这种信任让他豪情万丈。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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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着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之后惊讶地发现人都不在,站起身找了一圈看到夏明朗和陆臻正站在不远处,一瞬间心满意足。
这样的生活,有梦想,有追求,有兄弟,还有一个好队长,简直春暖花开。
陆臻他们赶早杀到食堂吃了顿早饭,回去翻身又睡,一直睡到下午。徐知着满足地睡醒之后的第一句话是:“臻子啊,队长他,果然是好人哎!”
陆臻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回味半天,忽然操起枕头杀了过去:“你个死没良心的小白眼狼,老子养了你这么久,他一根骨头就把你招走了……”
徐知着被他压在身底下海扁,笑得缩成一团,最后哎哟喂地狂求饶:“哪有……哪有,我对你一直忠贞不二!”
陆臻很帅地停手,吹吹额发,摆出很Man的Pose说:“亲爱的,我最喜欢你了!”
冷锋过境,兄弟俩忽然齐生生地打了一个寒噤,觉得这天啊,可真冷。
陆臻看着已经有点憋不住想要干呕的徐知着,脸上有淡淡的宽容洒脱的微笑,他在想,是的,我是喜欢你的,其实我天然地喜欢所有人,除非他真的让我太失望。
当然喜欢从来不是爱。
真可惜,喜欢常常不是爱
小花,我想,我这次是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个……如果听见我说爱他,会像你现在这样全身起鸡皮疙瘩的那种男人。因为想到了爱,想到这种纠结的情绪,想到了陆臻同学那难以启齿的少男情怀,他忽然发现虽然只是半天未见,他已经开始想念某个人了。
于是在那个下午,他去别的寝室串了门,聊了天,坐下来斗了两把地主,然后跟着徐知着去食堂吃了晚饭,某种可以称之为无聊的情愫开始像荒烟蔓草那样在他的心头滋长。陆臻在没事之际开始找事儿干,比如说,把身边的布类用品都洗一洗,好久没有收拾过了。然后,在阳台上晾衣服的同时,陆臻看到夏明朗提着电脑拖着懒洋洋的步子走回了寝室楼。陆臻沉默地把剩下的衣服都夹好,沉默地擦干了手,沉默地决定:那又怎么样呢?想他就去看看呗!
他像往常一样地敲门,听到自己的呼吸并没有比原来快了一拍,门内许久未应,于是平静的心湖里像是投下了一颗石子,荡出连绵的波纹。陆臻数着自己的呼吸又敲了几下,然后转头打算走,门里面干干净净地传出来一声:“进来。”
风乍起,吹皱一湖春水。
陆臻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夏明朗洗完澡出来,发梢上滴着水,落到肩膀打碎,闪着细微的光,赤着脚,迷彩裤的一角被踩在脚底下。
“哎呀!”夏明朗一看到他就做出懊恼的表情,“我把衣服给洗了。”
陆臻无奈:“那我给你洗明天的。”
夏明朗拿着毛巾擦头发,边擦边甩,水滴四溅,沿着肌肉的纹理往下滑,陆臻忽然觉得这回真是倒霉催的,居然连身材都好得这般正中红心。
“什么事这么开心呐,说出来听听?”夏明朗抬眼看他。
陆臻摸摸脸,嘴角果然翘得厉害:“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什么人养什么狗,上次给发财洗澡好像也甩得到处都是。”
夏明朗挺诚恳地叹了口气:“没办法,随我。”
陆臻只能笑喷。
“说吧,什么事找我?”夏明朗把毛巾绞干晾上,陆臻看到他抬手,牵动背上的肌肉划出漂亮的弧线。
“哦,”陆臻咳了一下,三分心虚,“因为徐知着,谢谢你。”
“哎,这叫什么事儿啊,他自己倒没声儿,你都跑我这地儿跑好几回了。”
陆臻想了想:“我觉得小花应该不会为了这事儿感谢你的,他大概觉得这不是一个应该能说声谢谢的事……就像……”
“我知道,”夏明朗打断他,“我知道!”
他于是抓抓头发眼神狡黠:“不过怎么说你要谢我,我不能不承你这个情对吧?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陆臻少校?”
陆臻笑起来,看着桌上的笔记本:“要以身相许吗?”
“太上道儿了!小子,我就喜欢你这种的,太上道了。”夏明朗心花怒放,推着陆臻坐到桌边,开机,输入密码,调出文档,介绍格式和要求。陆臻抢先握住了鼠标,夏明朗并不以为意,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移动光标,点击确定。
刚刚冲完澡的皮肤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带着清爽的薄荷味的肥皂味道,陆臻沉醉在这种气息里,心情变得很好。
“行了!”夏明朗一手按住陆臻的肩膀,“就这么写吧,有问题问我。”
“写砸了可别怪我。”
“不会砸的,上次那份报告严头儿夸了我很久,说我小学语文终于毕业了,所以不用谦虚,陆臻秀才。”
陆臻嘴角抽动:“队长,你让我想到了一句老话。”
夏明朗俯下身去眨眨眼。
“秀才人情纸半张。”
夏明朗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那我得想法让你多欠我点情才对,你家那朵小花的事,怎么着谢我一次不够吧?”
陆臻心中无言泪双垂。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陆臻敲击键盘的咔咔声,偶尔,会有纸页沙沙翻过。
夏明朗坐在窗边看书,手臂支在膝盖上,一条腿散漫地搁在地上,长裤没有军靴的收束,散开来盖住脚背。他喜欢学习新东西,不喜欢回顾过去。即使那是值得总结并回味的,他也习惯于只用一两句话来告诉自己那意味着什么,而不是长篇大论格式严明地写上好几千字,当然,就更别说那种充满了套话的政治性总结报告。
陆臻在写报告的同时分心往窗边看,窗外是黄昏暗到最后的颜色,暗金色的霞光落到夏明朗赤-裸的肩背上,染出古铜的色泽,明灭勾勒肌肉的纹理,有如雕塑。
烟卷挟在他的指间,他在抽烟,烟雾升腾让他的表情模糊不清。
其实天气真的不热了,虽然地处亚热带,可毕竟已是初冬。但是某人不在乎,想耍个帅,却没想过这帅耍得另一个某人心痒难耐。
陆臻有些出神地停下手,夏明朗转过头看着他笑,问道:“怎么了?”
那眼睛像窗外的星星一样明亮。
陆臻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如此安静而绵长,有如沉醉。
“哦,这个……我在想,你为什么不穿衣服?”陆臻笑眯眯地问道。
“呃……”夏明朗愕然,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有问题?”
“当然,不,只是好奇,天挺凉了。”
夏明朗笑道:“吹着风比较爽,你要是介意我可以去套一件,但其实我建议你也脱掉吹吹风会比较好,打架的时候很有用。”
“啊?”陆臻莫名其妙,可是看着夏明朗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风吹过皮肤的压力,可以锻炼你的灵敏度。”夏队长一本正经。
“真的假的?”陆臻习惯性地怀疑一切。
“要不要试试?”夏明朗忽然来了兴致,站起来舒展筋骨。
“好啊,反正我也僵了。”
夏明朗走到里间里找了一根长布条蒙到自己眼睛上,然后勾勾手指:“来吧。”
“队长,这太瞧不起人了,伤自尊了。”陆臻说得很哀怨,挥舞着拳头凛利击出。
夏明朗往后闪了一下,抓他手腕,同时脚下已经追到,踢向陆臻的膝盖;陆臻偏身躲过去,拍了拍拳头:“果然厉害啊。”
特种兵的格斗大都遵循着一个方针:快,准,狠。
利用身体最硬的关节,击打对方最薄弱的部位,要求一击必杀,伤敌必死。陆臻继续抢攻了几次,发现在高速出拳时带出的气流总是会让夏明朗提前警觉,而一旦两个人的较量陷入到贴身缠斗,那么看得见与看不见,其实也没有多少分别。陆臻跳跃着移动自己的脚步,忽然屏住呼吸,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嗯?”夏明朗偏着头在听,“怎么了?”
陆臻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手掌前伸,一点点接近。
“你小子……”夏明朗笑起来。
还有一点点,快要达到了,陆臻决定在还离开三厘米的时候扼上去,掐住夏明朗的喉咙,这么干虽然有点赖,不过,在合理的规则之内,不赢真的是白不赢啊。陆臻屏着气,看着自己的指尖微颤,向上移动,夏明朗突然抬手,像闪电一样,捏住陆臻的手腕,连肘托臂一并拧过去,压上身体的重量,把陆臻压倒在地。
“这怎么可能,你出千!!”陆臻用另一只手拍地板。
“今天天凉,你手心很热,靠近了就能感觉到。”夏明朗把布带拉下来。
陆臻沉默了一会儿,拍得更响:“你个妖怪!!”
夏明朗得意洋洋地松开手,陆臻抓到机会反击,双腿交叉绞住夏明朗的一条腿,把他拉倒在地,同时翻身压上去,膝盖顶住关节,用手臂绞住夏明朗的上半身。
夏明朗眨了眨眼,赞许:“嗯,这招玩儿得不错,方进最近没偷懒。”
陆臻的体重轻,力量不足,灵活但相对瘦弱,小侯爷为了教导他没少花心思。反正如果连摸哨突击这种事都要用上陆臻,那么他们也离溃败不远了,陆臻的学习重点在于如何在强大的对手面前保住自己的小命,所以对他的格斗训练除了常规的散打和军事格斗,还加入了一些格雷西柔术的招数。实践表明,大部分真正的打斗在双方缠抱扭斗后,都会倒向地面,格雷西作为一种扭斗的地面技术非常地适合陆臻。
夏明朗本以为打成这样,就可以收手了,于是他放松等着陆臻放开他,没想到陆臻第一次把夏明朗打倒在地,心中充满了荡漾的激情,既然现在他在优势位置,他就忍不住想要继续干下去,收紧用力,利用关节技巧绞杀,夏明朗一阵血气上涌,想要翻身已经没了余地。
陆臻带着居高临下的角度强势的压下去,生生逼近,直到呼吸相错,睫宇相交。
“服不服?”他哑声问。
夏明朗失笑,嘴角勾起一点点。
陆臻一瞬间心跳如鼓,他看到泛红的皮肤与湿润的嘴唇,几乎有些控制不住力道。
“哎!”夏明朗终于被绞杀得受不了,拍着地面:“投降。”
陆臻蓦地站起来,夏明朗郁闷地活动四肢让酸痛的关节恢复行血,陆臻侧身擦过他的胸口,贴到他耳根吹口气,很是轻薄的样子:“怎么样,服不服啊?”
夏明朗失笑,指着陆臻的鼻子道:“算了,既然小兔子这么开心,就让你再乐一会儿。”
陆臻摊手,走回到桌前去继续打他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