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内容晦涩艰深,很多名词他这辈子都没听说过,但跳着看下去有些地方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林言一页页往后翻,有一段的记载与操控魂魄有关,是说当鬼魂与活人一样心怀怨恨时,活人的怨恨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发泄,但魂魄却只能通过超度或者杀人,它们无法投胎,而长久不能投胎又滋生新的怨念,久而久之便形成大患,俗称"成气候"。林言把抱枕垫在后背,躺在沙发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许多邪术便利用这些混沌中的鬼魂作为武器,为了激发魂魄的怨气甚至不惜使用极端阴毒的手法,比如把刚刚下葬的死人从棺材中挖出来,装进罐中封存,通过火烤,虫咬,放置于聚阴地等方式来激发其杀心,再用邪术控制,厉鬼缠上某人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其中又以童尸为甚……
疲倦海水一样席卷而来,林言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沉的像灌了铅。
果然年纪大了就不能跟十七八岁一样折腾,为了避开早高峰不到五点就出发去乡下,临天黑才跟尹舟两人轮流把小道士背进医院,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数千人在耳畔一起敲木鱼似的,林言手中的书滑落到地板上,砰的一声闷响……
睡一会吧,萧郁出来会叫自己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视野随着睫毛的抖动微微摇晃,慢慢的连最后一丝清明的不见了。
沙沙,沙沙沙。
屋里某处传来有规律的沙沙声响,却不是浴室的水声,林言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迷迷糊糊想着,萧郁人呢,怎么洗澡洗这么久?
沙沙,沙沙。
仔细听起来像有人用笔在粗糙的纸上来回涂抹,是谁呢?林言从沙发上坐起来,循着声音往周围看去,整间屋子暗沉沉的,黯淡的顶灯只照亮灯下的一小块空间,灰尘起起伏伏,像六十年代的老电影,隔着不时出现的杂波和噪点,一个穿红衣的女孩正背对自己趴在地板上用力涂着什么。
怎么会有个小孩子在这里,是谁家亲戚的孩子么?
林言昏沉沉的扶着太阳穴走过去,只见女孩穿一件脏兮兮的旧棉袄,一截苍白的后腰露在外面,正握着一支蜡笔涂鸦,刚才的沙沙声就是笔尖划过画纸的声音,白纸上歪歪扭扭涂着一个“人”,四肢折成诡异的角度,脸涂成一个黑球,两只眼睛的位置却留出空白,嘴角往两边僵硬咧着,像在大笑,两排宽大的牙齿涂的鲜红,整个脑袋怪异地朝右下方耸拉下来,没有支撑似的歪在肩膀上。
女孩专心致志的画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你在画什么?"林言轻声问。
小女孩回过头来对林言森然一笑,呆滞的眼睛像两个黑洞:“嘻嘻,这是我啊。”
“哥哥,哥哥。”小女孩把拇指往嘴巴里吮了吮,指着林言嬉笑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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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吗?林言迷迷糊糊的点头,脑袋里一阵阵晕眩,小腿软绵绵的,像踩在棉花上,客厅的光线更暗了,风从窗口灌进来,刚洗完澡头发没有干透,冷风一吹冻得人头皮发麻。
"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呢?"林言说。
小姑娘用黑蜡笔往画里的脸上打了个大大的叉,一道粗重的黑杠从牙齿中间划过去:"怎么不像?我死了就是这样子的。”
“哥哥。”小女孩站起来,歪头盯着林言,脑袋斜斜垂到右肩上,拇指却还含在嘴里,过了一会拿出来时最顶端一截已经不见了,指甲被啃得只剩小半,女孩一咧嘴,满口腥红的血直流到嘴唇上。
“哥哥你跟我走,跟我走。”小女孩扔了画笔,拖住林言的手,把他往浴室的方向拽:“我给你看我死了的样子,可好看了。”
林言浑浑噩噩跟在后面,他本能的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脑袋像被砸进了一根钢钉,一下下抽搐似的疼。
风怎么这么大,谁忘了关窗户么?
“哥哥给我买了新衣服,然后我就死啦,嘻嘻,阿婆也死了,爷爷也死了,都死啦。”小女孩拉着林言的手蹦蹦跳跳往前走,后脑勺的辫子用褪色的桃红绳子扎着,蝴蝶结系了一半,拖出一截长长的绳子垂在脑袋后面,“哥哥你也快死啦,等你死了我也给你画一张。”
“哥哥,嘻嘻,哥哥陪着我们。”小女孩扯了扯身上的旧棉袄,脑袋歪的更厉害了,像不小心就会掉下来似的,“快走,快点,赶不上了。”
视野扭曲了,黑沉沉的走廊像张开口的巨兽,林言加快了步子,走着走着脚尖突然踢到什么东西,林言下意识的爬上去,再往上一层,好冷,好大的风……
怎么还不到呢?
“林言!”焦急的声音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带着遥远的回声:“回来。”
好熟悉的声音,林言扭动僵硬的脖子想往回看,手腕却被小女孩重重抓了一把,用力拽着他往前走:“来不及了,快点呀。”
林言点点头,摇摇晃晃的往前一迈,这一脚却踩空了,整个人失去平衡往下倒,坠落的瞬间巨大的阻力突然从腹部传来,揽着他的腰往回狠狠一勾,清新的沐浴乳香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像被人突然从噩梦中唤醒似的。他茫然的朝四周张望,只见老电影似的晦暗场景恢复成平时的样子,小女孩不见了,林言一低头,眼前的景象让他除了猛吸凉气之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正站在自家卧室的窗台上,窗户大开着,窗帘被夜风吹的猎猎作响,半只脚已经踏了出去,顺着居民楼外墙往下看,十二层楼底的花坛和黑黢黢的树影似乎近在咫尺,花园里两个模糊的人影正仰头冲他挥手,一个是那穿旧棉袄的小姑娘,而牵着她的正是今天怎么都招不到魂魄的二仙姑!
“死啦,都死啦,你也要死啦。”小女孩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着:“快点,赶不上啦。”
"萧郁,萧郁!"林言失魂落魄的喊出声来,本能的往后退,却一下子撞进后面人的怀里,扣住他腰腹的手箍的更紧,推着他转了个身,低沉的声音一遍遍重复:“我在,我在这。”
那具冰凉的身体从未像现在这样让人感觉温暖,林言惊魂未定的把脸埋进萧郁的胸口,但萧郁并没有过多亲昵的动作,直接带着林言翻下窗台,关好窗后盯着楼下的花坛蹙起眉头。
林言看着萧郁的侧脸,认真的表情让他在一瞬间几乎忘了萧郁也是个鬼魂,林言抿着嘴唇,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脑残了竟然会冒出想让他再抱一会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