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视被侍卫们迅速清理了出去的尸体,江暮看着前方道,"之前怎不处理干净?"
之前?才参与其中的黑虎看向围过来的同伴,他也奇怪,他们进来时就瞧着这几个横在厅堂中央了。不完全解决敌人,这不符合江氏的习惯。
回答这个提问是正堂上端坐着的江夫人, "是我没有让他们处理完的,我很想知道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守着这厅子不打又不逃的举动究竟想要做什么?"看着远处透着血腥的儿子,母亲当的不称职的江夫人不想对儿子说教,"看来是在限制拖延我们的注意力,外面的守备似乎都不见了吧。"她不认为耀晴有那么好运可以通过刻意戒备的别院外围守备爬上别院的墙头。
对母亲身边多出来展开的红绫有点碍眼的感觉,江暮看着母亲道,"是,外面戒备的都被撤离调换了,应该是守备被收买了。我进来前,已接到通报,外线开始围剿了,攻城的人马应该也快到外城了。"
江暮说得轻松简单,别人听的惊心,这是怎么回事?这话中意思难道这里会发生战祸?
看着及时出现的儿子,林红叶轻轻点头,常年不见的母子俩有着天性的默契,有江暮在,她就不需要担忧任何差错。向母亲汇报完毕,江暮转身打着各种手势,厅堂中除了屋顶上的灰衣人之外,全部有序退出了厅堂消失在这座厅堂四周。
发生了什么?又将发生什么?扯着红绫保护着他们在安全区域的侍卫要撤出厅堂?这怎么可以?!就是这道红绫,他们才能稍作安心的看热闹的,要是这些人撤离了,他们的安全谁来保证?京城贵少们第一次体会着自个儿娇贵的身家性命甚为堪忧的现实。
无声中,那仿佛从墙外传来的隐隐肃杀声让本来就肃静的气氛更加寂静。只是,这样紧张肃穆的时刻总有不和谐的局面出现,比如,一声惊叫惊动了整个大厅,反应最快的梁上的灰衣人整齐划一的张弓对准厅堂上位的红绫之后。
刺耳的惊叫稍顿,伴之而来的就是痛心的大呼,"六少!斯文呀!"
举扇掩唇,江夫人侧身往旁边瞧。打通了穴道清醒过来的铭文大惊失色拉着站在桌子上的六少衣角大呼小叫。江宸恶狠狠的盯着给这个书童解穴的江路,太多事了!瞅着醒了过来就大呼小叫的铭文,来不及应付瞧过来的目光,言家人同时拿起早就空了的茶杯盘弄把玩。
悠然醒来的铭文对六少非斯文的举止相当痛心,他家雅致的六少怎么可以站在桌子上往别人脑袋上爬呢?太有辱斯文了!身为书香门第的书童,身为六少最忠心的书童,忠心谏言的铭文呐喊的声音在厅堂回荡,"六少!保持斯文呀!"
绝对不能再忍受了!他绝对不要和言家这种人家结为亲家!被一而再,再而三刺激的江宸再也不能容忍了!挥刀砍落了遮挡在言家面前的红绫,冲在漫不经心装哑作聋的言茂面前咆哮着,"退婚!退婚!!退婚!!!"
第 41 章
撕裂的红绫,在斩断红绫之后,闪着眼睛矜持的看着脸色铁青的江家伯父,站在茶案上的言家小六优雅展开扇子遮住半面体现着雅致的风度。脑袋上少了压力的侍卫迅速撤离这个是非区域。至于,对眼前乍然出现的神色凶恶的江老爷,拉着六少衣角忠心谏言的铭文迅速跑到三少身后去了,江老爷好吓人呢。
相比于言家小六的装模作样,那把玩空茶杯的言家父子们对眼前挥刀暴怒的江宸有点发呆。言家父子那副受惊的模样让江宸更是气焰嚣张,他就不信今儿个制不住这小户人家!
对江宸气糊涂了的状况,江夫人保持了静默。江夫人在江氏之所以地位超然,除了她的身份、地位尊贵的不可替代之外,在外人场合里,她这个儿媳从来不会逾越江老太爷该有的长辈权威,何况,既然老太爷还不知道这次联姻缘由,让老人家亲眼了解一下江暮的态度更好。
言家受惊了的沉默延续的时间并不长,轻轻放下茶杯,看着面前提刀的江宸,言茂感慨的叹息,"您真是英名睿智。"
"对!"同时应和的言家兄弟一起重重的点头。
"是英名的抉择!"
"是睿智的决定!"
"更是一家之主威严的体现!"
言家父子们由衷的赞叹听在本就不想参与的江夫人耳里实在无语。轻瞄着身侧,言家父子深切的感叹和深邃的认同,将明明是萧杀浓重的争议立即化为闹剧,除了突出了江宸的无聊之外,别无他意。
有又被嬉耍了的愤恼,江宸双目闪动着凶光。看江伯父越来越青的脸色,在雷霆到来之前,言家老三拦腰抱起茶案上的小六,迅速脱离现场。紧跟着最可靠的三少,受惊的铭文撒腿跟着一起跑。跑到既安全又安心的好地方--钦差大人的身后。
深切体会着这言家是祸害的萧大人发愁着,这荒唐的婚宴何时才能结束?短暂分神的萧大人瞟到突然站在他身边的言耀辉,受惊了的萧大人吓然转目盯着同样受惊了的萧泓,言家老三怎跑到他这儿来了?相比于如被针扎的父亲大人,萧泓的受惊就相当暧昧了些了,素来很讲究体面的萧大公子局促的一个劲给言耀辉礼让着位置。
为跑来避难的言耀辉礼让位置的萧泓挤开占了父亲大人身边的监察司的吴源大人的位置,顺带江隐不得不往一边挪了再挪。
挨着保护森严的钦差大人身边,言家最正常,最温柔的三少按着昂着脖子还想瞧热闹的小六,严肃的威胁着,"你们俩都给我把嘴巴紧紧闭上,不然,回头就把你们俩个全拿去喂狼吃了。"威胁的声音一字不漏全部贯穿进了萧大人的耳膜,当然也包括所有想听到的人了的耳朵。被挤兑到一角的江隐很努力保持着稳重的神色,至少,他比父亲身边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站的江路、江穗要好多了。
吴源已经见识很多次言家找靠山的行为了,不过,在如此紧张的状况下,言家居然还能这样轻松应对,说真话,这不得不让他佩服。撇开言家不谈,多事的吴源大人瞄着明显手足无措的萧大公子,看来萧泓为言家老三得了相思病的传言不是萧大人的凭空臆测,得到自己判断的吴源大人转目继续关注着江宸和言家那边的对峙。对跳出来挥刀大喊着退婚的江家家主,诚心诚意赞叹着江宸英名睿智的言家无比欣慰。双生子各自掏出怀中那些花了不少贿赂弄来的户籍文书;小四从袋子掏出精致小小的砚台,倒下仅剩一点点的茶水开始研墨;掏出湖笔的小四小心拔了笔尖上多余的细毛;是,言氏全家把所有退婚的文书全部准备妥当了,就等着江氏的一家之主签名画押了。
铺平展好文书的言家双生子瞧到弟弟们的作为,连忙道,"印泥,印泥呢?"只需按下手印就是了,用什么笔墨呀,真没脑子!
掐着不看管就惹事的么弟,言耀辉掏出个锦囊塞给有一面之缘的萧泓,轻语请求,"请您帮我递一下。"印泥就在这锦囊里。
握着精致的锦囊,听到言耀辉的请求,有点紧张的萧大公子立即跑去递给欢喜雀跃的言家兄弟。脸色格外难看的萧大人盯着儿子,递个印泥就算了,何至于颠儿跳的,把萧家家教至于何处!
盯着这伙不知所谓的家伙们,面无人色的北方豪门对江氏婚事的争执半点没兴趣,他们关心的是这婚事究竟什么时候结束?今天江氏反常和逾越的作为,让被迫上这条贼船的他们很紧张,江氏究竟想要做什么?还有刚才说的攻城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眼前是一场戏,是平日里看不到的精彩的好戏!可是,时机不对,对这样精彩的好戏,京城贵少们都有着欲哭无泪的感觉,难道江氏就不能正儿八经一点快点办喜事吗?他们真的好急的!谁要娶亲,谁要抢婚,他们都无所谓了,现在他们只想上茅厕。
父亲!"冰凌般的声音从江宸身后响起。
一直看着砍落的红绫后的言家父子,站着也没有动的江暮脚下的青砖碎裂了。
上位的争闹,负责警戒的江氏侍卫都保持了严谨的态度,他们在精神上百分百支持家主,若是能够解除婚约,那就是再完美不过了。不过,顺着碎裂的声音,默然看着走向正堂的少主,侍卫们陷入了复杂的情怀,步步碎裂的青砖也传达了少主绝不转变的决心。
无视身后江暮的威胁,江宸和对面的言家父子僵持着,他才不在乎江暮的威胁,这儿子早就不姓江了,新名字中,他们江姓还排在第三位,目前让他发僵持原因是:明知道不可能退婚,言家父子居然还欢呼着跳跃着,可恶!太可恶!
被气得脑袋发蒙的江宸被手上传来的刺痛惊动了,手上突然的疼痛让江宸惊然,痛!痛!被咬了!
展开扇子遮住唇角的江夫人转开脑袋,她没看到言家小五咬了江宸手指头,她什么也不曾看见。
咬破他大拇指的是言家小五,言家兄弟们兴奋举起准备好了的文书直接往破了出血的手指头摁,全家上前的举动充分了表达着言家父子真实的心态,--不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江宸木然,疯了,他疯了,只有疯了的人才会和这种人家折腾,备受刺激的江宸甩开手木然转身踱步到一边,本来靠着墙站着的江穗连忙让开地儿。看着面壁萧索的夫君,江夫人很怜惜,好可怜的夫君。
看被欺负了的儿子,江老太爷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发话了,这言家真是厉害,居然能把素来蛮横的江宸都能欺负成这样,再瞄对提出退婚却又甩手跑开的江氏伯父表示着不满的言家小子们,这叫什么事儿?对上全然不干涉的儿媳全权交付的眼神,老爷子肚子里盘算着,这门婚事撇开皇命不谈,撇开那个小麻子是个男孩不论,看着江暮脚下步步碎裂的青砖,老人家清楚着,上杆子要跟这种人家结亲的是江暮,人家言家压根就不愿意和他们家联姻。
迈步而来的江暮,不,杨家小四--杨言江上前问安了,"爹爹,您一路辛苦了。"得体的问安听得只要认识江暮的人都在起鸡皮疙瘩,
被欺负了去面壁的江宸手上抽筋握刀回身恶狠狠砍下,江暮这个混蛋,居然对着言茂叫爹爹,把他这个亲爹至于何处!
挥起的剑柄挡住雷霆一击,铁器碰撞溅起的火花有着惊心动魄的效果,江氏父子的互斗开始!这就是传闻中的江氏父子间的恶战了。挥手拍开儿子,扯住夫君坐下,江夫人扫江暮身上的血迹道,"好了,外面怎么样了?"尽快转移话题的她想干涉了,对她而言,这样闹闹也非坏事,正好让老太爷看清楚,这婚事不是他们夫妻私自作主,现在脱离责任的效果已经明确,接下来就上正规吧。
"我诚心拜托你解除这门婚事,你可以答应吗?"江夫人善意的转移话题,言茂并不领情,看着眼前的江暮,和在南方所见不同,江暮身上多了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作为父亲,他在作最后的努力。
看着耀晴的父亲,能接二连三把父亲激成傻瓜的人这世上也就是此一人罢了,江暮回应的相当小心,"爹爹,除了耀晴之外,我不会娶任何人。"
"你给我们说清楚,你究竟看上我们家小六什么了?"抓过被三哥掐在手上的自家小弟捧在江暮面前,言家小四、小五愤怒着,"我家小六又讨厌,又犯嫌,又小气,又娇气,又做作,又惹事生非,你给我们说清楚,你究竟看中他什么了,非要巴着他不放,小六是我们一个娘生的,没法扔了才辛苦养着的,你干嘛非要自找这个麻烦?"说出多年来一直想大声咆哮出来的心里话,小四很痛快。
被哥哥们掐着的言家小六对四哥肆意的贬低非常恼火,不过,小六还算识大体,在三哥恶狠狠的盯着的目光下,他忍着没多话。帮着四哥的小五也不甘示弱,他家小六本来就是祸害,小五也劝着,"他都成了小麻子了,难看死了,你快点--,"对了,因为过于紧张忙碌,都没来得及问问,小六那张最像母亲的漂亮脸蛋怎么成这样了?转目瞧向小六的小脸。
"六少得了天花了。"挨着最温柔的三少身后,被凶恶的江老爷给唬住了的铭文探出脑袋汇报了一声。
天花?啊,那是瘟疫,没死真是命大。江夫人轻瞄了珍娘一眼,主仆交换了眼色,江夫人继续不干涉,她也想知道江暮究竟看中了耀晴什么。
麻子?不提脸也就罢了,一提起满脸的小星星,言家小六就上火,刚才发生了好多事情,倒忘了这事了,本就相当不痛快的小六瞬时竖起爪子挣开掐着他的四哥、五哥,蹿了上前抓挠江暮,都是这个害得他成为别人笑柄的家伙的错,"都怪你,全是你的错!这里根本就没有好玩的东西,我不喜欢这,我要回家!"伴随着六少恼怒的申诉,挨着三少身后的铭文也跟着大大的点着脑袋应和,这里什么也没有,东西还不好吃,他也好想回家。
对江暮脸上多出来的血杠杠,江路、江隐、江穗默然转开视线,他们什么都不曾看见。本来还想继续旁观一下,不过瞧施展河东狮吼后居然立即展开扇子半遮面摆出优雅姿态的言家小六,老太爷已经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了。目瞪口呆的钦差大人总算是确信了让帝王笑得没了形象的吴源的‘故事'真的没有掺假,痛下决心的萧大人盘算着--就算是把萧泓永远囚禁在府里,也不能容得与这言家有半点关联。
脸上火辣辣的痛传来才确定又被抓了,突受攻击的江暮再次受惊了,抓完后立即用折扇遮住小星星脸的言家小六恼怒的盯着面前的家伙。看着面前眨着晶亮眼眸的江暮不由自主失笑了起来,说真话,除了耀晴外,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无礼,全然不知畏惧他的耀晴真是让人喜欢,转目间,对着言家伯父,"要说理由,那就是喜欢,脸上有小星星的耀晴我还是喜欢,只想对耀晴一个人一辈子好,这,若是不算理由,那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这是狡辩?还是甜言蜜语?反正是没救了,斜眼等着儿子态度的江夫人把目光看向辈分最高的老太爷。最后就由江氏最高的长辈来决定吧,反正她从开始就不反对,全然不畏惧江暮身上天生森寒的人也算是奇珍了,这就是缘分。
对儿媳递来的询问的目光,保持着长者温厚的江氏长辈很温和的认同了这门亲事,当然,这绝对不是老人家的本意,撇开呈贡的圣谕不说,老太爷很清楚江家的少主一向把自己放在最高塔山的那一个,他的反对对孙子的决定没有任何用处。
江氏长辈认可下的孙媳妇依旧为自己的脸蛋愤愤不平,得到少主的指示,痛心的黑虎上前展开了少主带回来的虎皮,整张的虎皮透着威严,经过专门的整理会更加柔软,一张是送给言茂的,另外一张最漂亮的是送给耀晴的。这两张虎皮是他亲自给耀晴准备的,瞧这虎皮多厚实多漂亮呀。
真是孝顺的好孩子,言茂满意的点头。不用人提点,言茂看得很清楚,再搅合下去就是没了眼色,言家向来是很有眼色的人家。言家兄弟们忙着各自的事情,将收文书仔细收好入怀,这户籍文档是需放回衙门的,小四、小五转身整理砚台、湖笔、印泥,这些可是读书人的珍宝,不能轻慢了。
除了言茂表示了满意,没人搭理的江暮有着讨好的神秘,从拿出虎皮的背篓里拎出一只萎靡不振憨态的花皮东西来。
"你想用一只胖猫来糊弄我吗?"斜着眼盯着这个害得他变成小星星脸的家伙。从三少身后伸出脑袋,铭文伸手指头戳那只笨笨肥猫的大胖爪子,好胖的一只猫哟,肥成这样真够辛苦的。
听着这主仆没见过世面的胡言,黑虎颤动着脸部的肌肉,低沉的为少主辩护,"这不是猫,这是小老虎。"
当然知道那是小老虎了,从放着虎皮的篓子里拎出来的不是小老虎那是什么,何况,再大的猫也没有这么壮的,说是肥猫就是找茬嘛。
多嘴!江暮盯着黑虎的双目中透着寒气。黑虎在少主冷冷的逼视下紧闭双唇慢慢踱到一边,没了黑虎的多嘴,江暮总算有机会献殷勤了。
就算是不想给江暮卖好的机会,这毕竟是老虎呢,言家小六还是很新奇,伸手指捏捏着小老虎胖爪子左瞧右看,言家小五也挤了过来,这可不是件多见的东西,就是言茂也是挺好奇的,这长大后会酿成百里无人烟的祸害,没想到小时候居然会有这付憨态的模样儿,"这给我!"言家小五夺过小虎霸占了,当然,言家小六立即进行了反抗。没说两句,小五、小六又互相伸着爪子互挠起来。这次,江夫人也总算明白了耀晴的抢东西的习惯是怎么来的了,那全是给哥哥们逼的,不使出全力,好东西就会被哥哥们抢跑,只是这抢完全是哥哥们对弟弟的捉弄逗趣,是在捉弄逗趣中被培养出来的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