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赤红的眼睛闯入他的视线,随即是一道横过半张脸的疤痕。
下巴被对方狠狠地捏住,想要避开视线也不可能,只能任由对方的眼睛在自己的面前一点点地放大……
脑袋重重地撞了木板一下,宁亚猛然回神,侏儒坐在他的对面,清醒的一刹那,他分明看到对方脸上的冷意,可是定睛再看时,又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缓缓地坐直身体,听到身边压抑的呻吟声。阿尤布的膝盖越来越严重,裤腿被捡去半条,露出的膝盖上,皮薄如蝉翼,经脉清晰可见,好似再肿一点儿,皮肤就会被撑爆开来。
“喝水吗?”侏儒将水壶递过来,然后指了指他的脸,“做恶梦了?”
宁亚接过水壶,呆坐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噩梦。”
侏儒眉头一挑,语气怪异地说:“难道是美梦?”
宁亚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察觉他的态度:“它们真是得根本不像梦。”他低头看鞋底,忍不住用手碰了碰,痛入心扉,转身拖下鞋子,才发现竟然烫起了好几个水泡。
侏儒探过头来,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宁亚飞快地捂住自己的脚:“没什么?”
“红肿了。”侏儒一脸你别骗我,我眼神很好的表情。
宁亚道:“走路走多了。”
侏儒道:“这一路我们都是骑马过来的。”
宁亚道:“我体质差。”
侏儒还想说什么,宁亚的手“不经意”地拍到了阿尤布的腿,让他惨叫了起来,宁亚忙不迭地道歉和关怀,与侏儒一问一答的模式被打破。
马车轻易地出了森里斯加的边境,但是到朗赞边境的时候,遇到了一重重的布防。所有人下马车,按照不同的佣兵团排队前行。他们到的不算晚,但是排队已经派到百米开外了。问了才知道朗赞限制了每天入境的人数,昨天前天没来得及赶上的,都在这里了。
阿尤布说:“我去!”
侏儒说:“骂人有什么用?”
阿尤布痛得翻白眼又气得翻白眼:“我不是骂人,我说是说我去和他们说说,让我们一定能进去。”
到了家门口,宁亚反倒不急着回家了。他也想混在这群佣兵团中间,看看这些人私底下有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却也没有阻止阿尤布,还让车夫扶着他去了。
阿尤布的背影很快淹没在人海中,侏儒突然凑过来,低声道:“您真的是朗赞的王子?”
宁亚不置可否:“我已经安全抵达朗赞,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侏儒道:“您的脚还没有踏入王宫,您的安全还没有得到完全的保障,我还不能离开。”
他越是这么说,宁亚越是不想让他进朗赞。且不说他与具兰大王子的联盟关系,光是他与黑暗神殿、光明神会那理不清说不明的牵扯,他就不想冒险。
宁亚从空间袋里掏出一块鹌鹑蛋大小的红宝石:“这是您护送我的报酬,结账之后,您可以离开了。”
侏儒接过红宝石,在手里把玩:“您给的价钱这么高,我应该更加尽心,没看到您进入王宫,与家人团圆,我绝不会离开半步。”
宁亚觉得亏了,想把红宝石拿回来,却被侏儒闪开了。
两人胡说八道了一会儿,队伍往前挪了三四米,阿尤布还是没有回来。
宁亚有些担心,毕竟人是跟着他出来的,而他的安危自己有责任,可转念一想,前面这么多佣兵团,这么多双眼睛,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绝对不会没有动静。
到傍晚,名额用完,朗赞方面不再放人,剩下的也不抱怨,熟门熟路地拿出帐篷,就这么住了下来。
宁亚和侏儒面面相觑。
侏儒说:“您不去开个后门吗?”
身为王子,勤政爱民,一视同仁,不想搞特殊的心情他很能理解,可是,连回个家都没有特权,那就自律得太夸张了。
宁亚看了看天色,就算进了朗赞,也有一段路才能找到城镇,十有八九到最后还是要风餐露宿,与其如此,倒不如在外面住一晚,一切等明天再说。
他独霸车厢,将侏儒关在门外。
天越来越黑,咒文发作的时间越来越近,宁亚心情紧张更胜以往。没办法,他之所以离开朗赞,除了求援之外,还因为咒文的效果是离东瑰漠越近就也越厉害。他到圣帕德斯魔法学院的时候,咒文发作得就很轻微。随着李家越来越近,他明显能够感受到咒文的效用变强,今天竟然连白天都无法幸免,还直接反应到了脚上,可以预见今晚——回到朗赞的第一夜,将异常难熬。
侏儒被赶到车外之后就干脆靠着车轮坐了下来,有佣兵团拿着食物过来套交情,顺便套话,宁亚作为王子和其他人一起排队,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啊。
侏儒一问三不知,将人打发了。不过他虽然和其他人说话,耳朵自始至终朝着车厢的方向,等听到宁亚发出压抑痛苦的闷哼声时,眉头微微地皱起。
第15章 朗赞危机(五)
宁亚被绑在石柱上,在烈日下曝晒,每寸肌肤都如烈火燃烧,痛得他整个人都要昏厥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安静到令人窒息的世界慢慢地开始有了动静。
先是窃窃私语,慢慢地演变成高谈阔论,到后来,更有觥筹交错的碰杯声。
宁亚忍不住抬起头来。
正前方,一群俊男美女正饮酒作乐,无论男女都戴满了各种各样的珠宝,鲜花铺在在他们的足下,酒瓶倒在桌上,红艳艳的美酒潺潺流出,顺着桌腿流淌到地上,落入旁边的碧绿溪水中。色彩斑斓的游鱼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互相嬉戏。众鸟在天空盘旋,黄鹂放声高歌,孔雀尽情开屏,极尽所能地展示着自己。在它们的周围,是鲜艳夺目的鲜花,是缀满枝头的果树。狮虎狼豹等猛兽在花丛中,在树荫下,或坐或躺,安分得好似家养的忠犬。
仿佛是众神居住的神殿才会有的景象。
痛好像也没那么痛了,尤其是看着眼前那个背影时。宁亚的脑袋不听使唤,尤其是眼睛,像熊见了蜜,狼见了羊,一眨不眨地盯着背对自己而坐的男子。
男子右手支着脑袋,斜坐在凳子上,漆黑的长发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好似一侧头就会散开来。
宁亚看不到他的样子,心里有几分急切又有几分委屈。
过了会儿,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人人都大笑起来,那男子也是,肩膀微微地震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