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络一本正经道:“父王王兄都是这样的,他们说,女人是用来疼的。”
骆月哈哈一笑:“那他们还娶了那么多女人,疼的过来吗?”
卓络挠挠头:“我疼得过来就行了。”
骆月轻笑:“你倒是明白。我多久没有过过这种轻松自在的日子,若是骆泽也能一起……”
感觉到骆月的失落,卓络也露出苦巴巴的一张脸,看上去十分可怜,扰的骆月啼笑皆非。
夜色袭城,店家合上门扉,两人打个哈欠,正要往楼上走去,突然“砰砰砰”三声,门外有人用力拍打着大门,店家不耐烦道:“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那拍门声不但不停,反而更加响亮。
有人被震天响的敲门声惊扰,从楼上探出身来,叫嚷道:“店家,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店家赶紧安抚好那人,走到门前骂骂咧咧道:“谁啊,听不懂人话吗?都说了打烊了!”
店家没好气的打开门,夜色下,一个风尘仆仆的白衣人立在门前,身形肃杀,表情凝重,腰间别着一把光华夺目的白色长剑,眼神凌厉的射向骆月,如凶神恶煞一般。
店家一下子吓得噤若寒蝉,飞快的退在一边。被惊扰的那人却是没看清楚,懒散道:“听不见店家说的吗,打烊了,我看你还是从哪儿来还滚回哪儿去吧!”
白衣人看也不看他,手一翻,一枚泛着白光的东西“砰”的一声,正钉在那人鼻子前的窗框上。待男子看清,才发现是一锭银子。他吓得屁滚尿流,也不敢去抠那银子,缩头回了房。店家见此,也立马连滚带爬躲回了后堂。
卓络忙挡在骆月身前:“你要干什么?!”
韩川目光越过卓络:“骆月,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他大步走入堂中,一把把卓络掀开,将手中的铜铃连带纸团拍在桌上。
卓络欲飞身回扑,骆月却伸手将他制止:“卓络,你先上去睡觉吧。”
卓络摇摇头:“我会担心。”
韩川目光直盯骆月,切齿道:“骆月,你有什么瞒着我,对吗?”
骆月见卓络不肯离开,只好坐下,拿起铜铃边的纸团,念道:“七月十六,共举事,子深……”她抬头,“你想问什么?”
“这信是谁写的!”
骆月苦笑着摇头:“韩川,你为什么就偏要弄清楚呢?我弟弟常说,做人要难得糊涂……”
韩川打断道:“你弟弟说?你弟弟这样说却比谁都更清楚!他是我的谁?凭什么几次三番要替我做决断,为什么不将事情都告诉我,或许会有转机,或许我……”
骆月面有不忍,顿了顿才说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未己,骆月将纸轻轻放在桌上,“你真的要知道?”
韩川点头,目光坚定。
“这信是你爹写的。”骆月终是说道。
韩川之前只是有所猜测,如今被证实,却是如蒙雷击一般,怔在原地。半天,他才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道:“我爹真的谋反了,我爹真的是逆臣?!”
骆月却是摇摇头:“你爹没有谋反。”
韩川嘴微张,看向骆月。
骆月轻咳一声,才将事情的真相娓娓道来。
☆、旧忆新望
韩川,自你走后不足一年,凌夏帝开始露出了他想要整合权力,加强统治的意图,曾不止一次与赵长生之间发生摩擦。
赵长生又急又气,有一日便约来两位昔日好友,诉苦一番。但自那日起,或许是凌夏帝得知三人相聚,疑心三人密谋了些什么,便开始对韩骆二相屡次试探。
三人感到不妙,于是便不再碰面,若有事,便以骆家为中点,沟通其他两家。我负责和亭哥传口信,偶尔有书信往来。而骆泽则抱了一只小母猫去你家,你家的小虎果然被勾引,时不时溜出韩府,来我家一趟。骆泽便将信件搓成小团放在小虎身上的铃铛内,从未有人发现过。
过了一段时间,凌夏帝与韩相在殿中单独谈事,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纠葛,韩相再出来时衣服上都是茶渍,听太监们说,是凌夏帝与韩相发生了争执,一时气急将茶盏掷向韩相所致。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后,韩相传于骆赵二人的信中便提及此事,语气愤愤不平,言语之间似有反意。骆赵二人吃惊不已,但思虑再三,终于相互通气,说要共谋大业。韩相承诺,事成之后便尊赵氏为新帝,赵长生自然欣喜不已,首先开始了暗中的动作。
我与骆泽还有亭哥,一开始只是在其中扮演着传信的角色,后来大人们办事也不再避讳我们,亭哥甚至直接担任了兵变的副帅。当时我们都只是想着,即便不反,三家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所以便也团结一心,共谋大事。
在兵变的前一日,因为我家里的猫怀了小猫,小虎便一直赖在骆府,不肯归家。骆泽只好一大早抱着小虎去了韩府,顺便取信和询问一些相关事宜。只是,骆泽这一去,回来之时却已是夜晚。三家约定了子时兵变,而那时已是亥时。骆泽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信也没有取到。我问他是何事,他也不说,直到见了父亲他才开口说事情恐怕有变,叫父亲放下手上一切动作,赶紧回撤。而且,还言明父亲不要声张,毁掉家中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书信和证据。父亲虽疑惑不解,但或许心底仍是不想举事,便听从了骆泽所言。
果然,半夜里皇宫火光弥漫,不久便传来消息,赵长生已被诛杀,兵变失败,皇上正在彻查赵府。我大惊失色,知道亭哥一定出了事,想要出府营救,但骆泽却拦下了我,他这才告诉我他那一天都去了哪里。
那天早晨,他因为避嫌,走的是韩府后门。行至门口,却正看到一个穿罩衫的鬼祟之人在韩府管家的接引下走进韩府。他当下便起了疑心,改为从正门进入韩府。进府后,他将小虎放下,便要找韩相议事,可韩府管家却一再推阻,骆泽只好告辞。可没人知道的是,他出了韩府后没有回家,而是径直走到韩府后门,躲在了门旁的树丛里。
他等了片刻,终于见到那鬼祟之人被韩相亲自送了出来,那人兜帽已然放下,正和韩相相谈些什么。骆泽凝视那人,骤然失色,只因那人正是本应在城外祭扫先帝陵墓的凌夏本人!
骆泽惊诧万分,紧紧掩住了嘴。待那些人散了,他才小心的显出身形,急匆匆地往勇武候府赶去。他一路疾走,终于到了侯府,刚要上前敲门,突然被身后一人打晕,倒在地上。
当他清醒后,发现自己身在皇宫偏殿,面前坐着的正是凌夏帝。凌夏帝笑语道:“此一事,连那两只老狐狸都没发现,却被你这只小狐狸发现了。”
骆泽惊慌跪拜,恭敬道:“皇上若担心臣下们功高震主,便应效仿宋□□杯酒释兵权,而不是逼反臣下!”
凌夏帝笑道:“寡人几次向赵长生示意,你看他可有放权的意思?你倒教训起寡人来了。”
骆泽闻言,当下便承诺,若是凌夏帝肯放骆家上下一条性命,骆泽一定劝骆丘放下权柄,远走他乡。
凌夏帝却是摇摇头:“你要骆丘远走他乡,岂不是显得寡人太过刻薄。”
骆泽连忙改口:“骆家为求一生,愿自断臂膀,做个闲臣。”
凌夏帝:“你这样想,你父亲也会这样想吗?我设计逼反他们,他不会恨我?”
骆泽磕头道:“骆泽在此立誓,不会将此事告诉父亲,他只会知道是皇上宅心仁厚才宽恕了骆家,若骆泽违背誓言,必举家上下,不得好死。”
凌夏帝思虑半晌,才开口道:“骆丘为人迂腐,在三人之中确实不足为虑。既然你这样说,我便允了你,只是我要求骆家无后,无学生,无党朋。无后是说不能有可以培养的后代,你大哥要死,你也不能生子,劝你爹也不要再想着有个老来子。无学生是指骆丘不得收学生,不得做监考官。无党朋是指骆家不能在朝廷中有任何亲近的官员,你可愿意?”
骆泽头伏在地上,半晌,才悲恸道:“草民愿意。”
凌夏帝起身:“记住你今日承诺,若是以后有一丝违背,便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刻。”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凌夏帝突然又停了下来:“你家中可留有韩渊写的书信?”
骆泽仓皇间抬头道:“已尽数焚毁!”
凌夏帝回眸:“那就骗韩渊再写一封!若是做不到,寡人之前答应你的话一律作废!”说完,身影隐没在重重屏障之中。
骆泽呆立在原地,有太监催促道:“骆公子,快随这位侍卫出宫吧,今后几天里,这位侍卫会在骆府外监察着你们的一举一动,小公子千万莫要大意,做了错事,后悔都来不及。”
骆泽将此事告知与我,我恍然失措,然事情已到如此田地,除了忍气吞声,就此苟活,我们又能如何施为。骆泽吩咐下人烧毁了韩渊所有书信,咬牙找来纸笔,仿照韩渊笔迹做信一封,特地留下马脚,待后人观看。送信之时,我与骆泽同入宫中,向皇上承诺不会嫁给朝中权臣之子,以此求得见亭哥一面。
那时,亭哥已经被定罪,待严刑逼供之后,便要处以酷刑。
在天牢中,我见到亭哥,给了他一瓶□□,让他了却此生。
骆月苦笑道:“这便是所有的真相了。”
韩川低着头,不声不响,手向桌上的茶盏摸索过去,想要给自己斟一杯茶喝。茶水从茶壶中流出,却因为倒茶的手不稳而泼溅出去,洒了一桌。
韩川咬破了下唇,眼睛通红。
骆月道:“不管怎样,陷害你爹的那封信确实是骆泽写的,他也确实眼睁睁看着韩赵两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无所施为,这也是骆泽一直不敢面对你的原因,或许因此而死,他是心甘情愿的。”
“砰!”茶杯重重落在桌面上,韩川声嘶力竭道:“心甘情愿!他倒是心甘情愿了,我呢?你叫我怎么能情愿?!”韩川状若疯癫的呢喃,“若是我知道,若是我知道……”
“若是你知道,凌夏帝的仇也还是要报,毕竟他就是真正的元凶。人心不足,却要用旁人的无辜性命作为填补,实在是可悲可叹。”骆月接着道:“你要报仇,事情的真相还是需要骆泽来揭开,他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骆月苦笑:“天底下有几人关心真相,大多数人关心的只是如何安放他们心中的仇恨怨念。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不懂吗?即便天底下人都知道了这个故事,知道了这场祸端是众人合力的结果,而并不是骆泽一个人的错,对骆泽来说,又有半分弥补吗?他生前所念所想,不过是老父能安享晚年,我能得到幸福,你能放下仇恨,天底下能少死几个无辜之人……不过现在,他已经什么都不想了。”
骆月见韩川不再显露癫狂之态,起身走向卓络:“我们回房吧。”她想了想,还是回头道:“韩川,既然你已用前半生写了一个恨字,就别再用后半生写个悔字。”
言罢,她似乎用尽了全身气力,脚步有些不稳。卓络扶住骆月,瞪了韩川一眼,带骆月上了楼。
两人走到房前,卓络正欲推开房门,身旁的一间房却同时开启。
骆月呆怔道:“父亲……”
骆丘脸上老泪纵横:“我本想说是我拖累了你们这些孩子,话要出口,却又觉得是陈词滥调,一点儿新意也没有。老头子我也汲汲营营,谋划了半生,晚年不想再想这些,倦了,倦了。”
骆丘扶住房门,慢步回房,骆月却忍不住淌下两行清泪来。
卓络劝道:“难得糊涂。”
骆月点点头,不再看楼下,随卓络进了房。
客堂中一片静谧,此时更深露重,客栈门敞开着,涌入一室寒凉。韩川起身走到客栈外,轻合门扉。他形单影只向外走去,身影渐渐远了,隐没在冬日暗无边际的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一个终章,1600字,就今天一起放出来吧。
☆、终
早春三月,万物复苏。
韩川坐在房内,案前放着两幅画,一副是当年骆泽送他的桃李争春图,一副是骆月交给他的一副画像。画像上的韩川只有十六岁,手中提着一把剑,站在桃树下,一副威风凌凌的样子,只是眉目间有一笔斜飞而出,显得整个人怒气勃勃。
韩川依稀还记得骆泽的那句话:“这一笔画错,却是可惜了。”
那时韩川站在房顶,闻听骆泽的这份惋惜,却没想到他画的就是自己。
“骆泽……”韩川低呼几声,将两幅画收起,走出房去。
岐山峰顶,浓雾一片,影影约约间有个人影向他走来。
那人走到身前,开心道:“你放纸鸢吗?骆月让我来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