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通报的人声打断了这番激斗,见到这样的画面再傻也知道发生什么了,惊得噤了声。
“说下去。”
谢长亭的声音还有点愉快。
那人战战兢兢地站在边角处不敢靠近,抖着声音道:“娘娘生了……是个男孩……”
“很好。”
谢长亭神色更加愉悦,瞳里星光闪烁,手指一动那人如被掐着脖颈一般拖着脚尖被拉至身前。半字都未及出口,血雾倾洒,他已经倒在权倾天下的国师脚下,眼睛惊恐地睁着,未能瞑目。
他纯黑的衣袍混在苍苍夜色中,旁人连大气都不敢喘,静谧的氛围被突然惊起的群鸟打乱。元符卿额头有细汗冒出,又很快冷静了下来,反手紧抓住楚涉的手背低声耳语道:“阿涉,你先走,我给你断后。”
楚涉自然不肯,“不行,你一个人很危险。”
“不会的,不过是一个怪物而已。”
元符卿却哂笑一声,似是不屑,“别忘了我已通晓剑道,无人能敌……你把我儿子偷出来,在城郊竹林等我,我怕他们对我儿不利。”
他语气笃定,楚涉动摇了,却又不信。
谢长亭没给他们话别的时间,元符卿无暇与他多言,一拔剑挡下他的刀刃,高声下令,“都愣着做什么!放火箭烧死这妖孽!”
箭如火雨纷纷,几十名高手将谢长亭团团围住,内围火光冲天,元符卿分心朝向楚涉的方向道了一句,“阿涉,你……等我!”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却都没说。
楚涉胸口堵得慌,见他跻身其中,透过星光和泪光,是满目的血光和火光,他胡乱点了点头,脚尖点地纵身转去后宫。
元符卿的孩子出生了。
几个人的包围中,谢长亭闪身逼近,元符卿听了声音精准地避开,一边抬手故意斜刺他双目。谢长亭不但不退,反而步步进逼,刀光剑影如乱花眯眼,战得酣畅淋漓。元符卿到底是看不见,纵是能架住他招数,身上已经添了数道刀伤。
只听到弯刀发出翁鸣,谢长亭抬手便是一刀,元符卿听得这破风声是冲自己而来,亮剑架下,却只听到镪得一声,剑身被生生斩断,从剑柄传来的强震让元符卿不得不松了手。
这才知晓他的刀亦是不世神兵,谢长亭有条不紊地割断一个个金吾卫的喉咙,他有内功气劲护体,带了火的箭矢到了他面前却又偏离了方向,打到地上燃了一会又殆尽成灰……
谢长亭弯弯嘴角,极其愉快地问:“陛下,还在等丞相吗?”
“……”
“那我现在告诉你,顾语我早有防备,现在他已经被擒了。你们,失败了。”
我们又失败了……
元符卿此时才真正像个目不能视的瞎子一样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谢长亭的刀就是在这个时候沿着他的左胸刺穿他的,大量的血从胸口涌出灌入喉咙,元符卿的嘴角都在呕血,颤巍巍地按住他的手,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在担心你的小情郎吗?还是你的儿子?”谢长亭欣赏了一会才笑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根本不在乎你儿子的死活……不过他们谁也活不下来。”
谢长亭将宽口噬龙刀猛地拔出,被利刃贯穿的人随着盛夏的落花一同飘零陨落,血雾喷出半尺高,沾满衣襟。
满目的殷红。
落花满地,葬他赤心一片。
第九章:后来,葬剑
众目睽睽之下楚涉偷走龙种还是很大难度,一直等到人少的时候扮成宫人来了招移花接木才得手,那时已经子夜过后接近天亮了。他不能把婴孩待到延福殿,只好先去了郊外他带元符卿暂住的地方。他心里惶急想去找人,婴孩又饿哭了起来,他本不想理的,但那是元符卿的孩子,只好不得不去央人给点奶水。
等折腾完已经天大亮了,他怕跟元符卿错过,只好再等。他坐在那看着日头从东走至西,直到暮色落下,方知一天过去了。
元符卿没有回来。
后来,他找了方业帮他照顾着孩子,又去了一趟延福殿,浓雾已经散了,这里什么都没留下,连血迹都没有,什么人都没有,找不到一点酣战过的痕迹,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他以为自己是做梦,又去了元符卿过去住的地方找他,房里空空如也。
一帮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简直让人崩溃。楚涉到处打听到那天的事,听说陛下那夜暴病而终了,因为后继无人留下遗诏将皇位传给劳苦功高的国师谢长亭。
顾相因为一些原因疯得谁也认不出来了,被谢长亭扔在延福殿里任他发疯。
而谢长亭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改国号为周,这件事一掀而过,血淋淋的真相被史官的笔掩埋。
只有楚涉知道他们输得落花流水。
他再回小竹林时已经被谢长亭的人盯紧了,谢长亭下了追杀令,千金买他的人头。楚涉冒险去了趟皇陵,呆在刻着元符卿三字的石碑面前久久不语。
恰这时方业受到谷主命令回归幽谷,楚涉就让他把那孩子带走养大了,取名为望归,意为望他归来。方业回去的时候谷主云游在路上病逝,论辈分合该他担任下一任谷主,那孩子就留在了归幽谷养大成人。
元符卿一死,谢长亭不顾众议强行改了国号,边关更是动荡,打着光复大凉旗号的比比皆是,却没有一个能倾覆谢长亭的统治,圣朝千年繁华一举衰落。
元符卿的死拉开了乱世的序幕,顾语装疯多年终于在谢长亭放下戒心的时候逃离皇城,不知所踪。
楚涉将惊虹埋在当年的树林下,十七年来再无音信。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无归问道。
方业道:“谢长亭不生不死,这十几年来想杀他的人何止千计,却没一人能成功。我看着你长大,不想你走上不归路。”
无归眉间神色淡然,“恨不是我的道。”
方业问:“天地万物皆为道,你的道是什么?”
无归执起剑坚决道:“以我手中之剑,荡尽天地邪魔。”
方业怅然一叹,“你走吧。”
“此一去不知归期,请师父受我三拜,他日归来侍奉膝下。”
无归毫不犹豫地拿起剑,俯身叩拜。方业自知拦他不住,深谷幽幽,只能眼看他决然而去,纵身纷扰江湖。
归幽谷里有孩提在拖着童声念着师父才教的诗句,那首诗是这样念的:
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第一卷:遥远的岁月完】
第一章:以我手中之剑,荡尽天地邪魔
第二卷:雪火恨相逢
这年神兵问世,夺宝会上却血流成河,数不清的江湖人士不知所踪,林里来回出没的毒人,情盟盟主无故失踪,阴谋的大网在慢慢张开,这一切都指向朝中那位大人,方无归隐隐觉得身边的挚友好像早已知晓一切……
第一章:以我手中之剑,荡尽天地邪魔
夜,无月。
伸手不见五指。
吟风寨的哨岗都要沉睡了,子夜轮值之时守卫还在打着哈欠醉步似的迈着踉跄步子,一股阴风从后颈灌入,他一个激灵,眼睛直瞪着站在寨门与夜同色的地方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身影,登时清醒了过来。
那人身形薄削,长发披散身侧,无声无息,让人很难不联想到索命厉鬼,纵是吟风寨的匪徒胆子再大,亏心事做多了还是吓得屁滚尿流。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方无归,杀你。”
你字刚脱出口那人的身影就飘忽不见,一声尖叫将所有人从梦境中唤醒,吟风寨第一个守卫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眼睛还惊恐地睁着。
方无归走时吟风寨已经汇成血海,沾湿了他的靴子,他收剑入鞘,隐入夜色。
时逢烽火乱世,江湖各派迅速崛起,百家争鸣,一时涌现出无数英豪。道德约束松弛了,十恶、五鬼这样作恶的雨后春笋般冒出,正道被一压再压。作恶的人不会失去什么,正直善良的反被屡屡伤害,信仰开始崩塌离析,很多人放弃了原来坚持,试着助纣为虐,坠入邪道的人越来越多……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一年江湖上出现了一个不知出身的疯子,如惊虹一般劈开黑暗,为他们流血正道。
这人杀起人来像是不要命似的,□□妇女的淫贼,仗势欺人的奸恶,作恶多端的匪寨……无论多少人,执剑所到之处,奸邪之人皆如扫尘般被荡尽,不听求饶,不听宽恕,不听忏悔。时间长了,提到他的名字就能让作恶的人收敛几分。
正常人都有弱点,但对于毫无理智的疯子……谁敢招惹疯子?
用疯子二字形容他最合适不过,没人知道他图的什么,大家怕他,敬他,提到他的名字就露出或酸楚或艳羡的神色。因为手持惊虹长剑,亦被称为惊虹剑客。
他有名字,他叫方无归。
单挑过沿路劫杀商旅、生啖人肉的吟风寨,方无归不知自己离开时才是真正在江湖上彻底扬名。
那晚的确险恶,匪寨里哪个不是亡命之徒,怎会乖乖等死?开始他占的黑暗优势,等他们架起火来又是一轮车轮战。方无归在心里默数,总共杀了七十人,怕是在这些人眼里自己已和修罗无异,他心觉可笑,觉得这些人杀害别人的时候怎不觉得害怕。当他慢慢走向寨主的时候,剑尖的血还在往下滴,吟风寨主步步后退,干脆跪了下来求饶,“方大侠,小人也是一时糊涂才犯了错事,我一定会悔改,您饶我一命……”
银链一晃,第七十一人死的悄无声息,方无归眼底还是波澜不惊,对着已经听不见了的人淡淡道:“来世好好做人。”
咣得一声,剑入鞘。他脚尖点地,回到了晚上住宿的客栈,关上门后步子晃荡了一步才站稳,原来他也已耗尽内力。此时天边已经如淌金琉璃般闪了光亮,方无归躺到床上一觉睡到暮□□临,很久没有如此激战过了,流失的体力还是没有恢复。
常年走在刀尖上,他即使睡觉也极其警觉,猛地惊醒发现房间内有异状,一片幽黑中他的眼眸如浅池映明月,出奇得亮。借着月光,方无归看着影影绰绰的止一个人影,他一个鲤鱼打挺抬起持剑的手架住森白刀光,却没料到这一下绵绵无力……是迷药!
他问都不必问来人身份,要杀他的人太多了。房间幽闭,没法让气味散去。他便朝西墙上木雕镂空窗户的方向掠去,第二第三个人动了,截住他的去向,而身后又有衣摆擦过空气的声音,四、五、六……十个人!
身前当胸受了一掌,几乎要拍碎他内脏,是纯精内力所致,他看清了动手的人,像是被寒霜雪水从头浇到尾。
这人几天前还被他救过,还在感激地对他说谢谢。
方无归动作比以往慢了许多,身后的那人左手的匕首直刺他咽喉,他向侧躲开,却还是被划破了脖颈,血向外喷涌。他一手按住伤口,本来就很久没吃饭没力气,眼睛越来越看不清,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力,竟落了个下风。
方无归身上越来越没力气,抵挡的手都在发虚,步步后退,眼见就要被得手了,刀锋到了眼前却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铜钱打偏。
“唉,你们吵到我睡觉了。”
那刀势极其狠辣,竟能被打开,可见动手的人指力了得,然而十个人在场却无一人能察觉,不由觉得惊悚,难道这小小客栈还藏龙卧虎?
“什么人!为什么插手!”
不知从何而来的笑声答道:“哈哈,你爷爷我,看不惯你们人多欺负人少!”
方无归漠然地按着伤口,握紧了手里的剑,眼前一片银星,早看不清谁是谁。其他几人见他晃悠得厉害,还是决定先动手,方无归已是强弩之末,只将将抵挡,几乎是同时从门口闪进一道绛红的身影,一挑□□将方无归拦在了身后。
此人生得修挺俊朗,浓秀的眉斜飞入鬓,手持火红战枪,恰如护世武神,英气十足。那人这一闯入带了一阵强风把屋内的尘粉吹净,方无归从刚开就开始的眩晕感消了很多。那人先动了,一□□穿最近人的胸口,方无归快剑一出,仅一瞬间就有三人倒下。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刚才还稳操胜券的局势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那人对他的反应略微诧异,但很快就无暇玩笑,联手对付剩下的人。
十个人死了六个,逃了四个,那人还要去追的时候方无归已经没法站稳撑着床沿坐下,脖颈的血已经干涸,染红了他的半边衣襟。
那人见他这个状况就不再纠缠了,挨过来问:“喂,你没事吧?”
方无归摇摇头道了声,“多谢英雄相助。”
“不用客气。”
那人热情地坐到他旁边追问,“你为什么被追杀啊?我看你年纪轻轻,怎么会招惹这么厉害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