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云摇了摇头,面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沈寒枫的修为即便跌落几个层次,也不是外边那些游兵散勇能够拿得下的。何况他如今只是失踪,又与卓君尘演了鱼死网破的一场戏,这样的青华令,如何能够服众?”
凌一航追问:“那卓君尘呢?他堕入魔道证据确凿,他总可以杀了吧?”
司云的目光追着渐渐消散的雾气:“沈寒枫为我青华仙门鞠躬尽瘁多年,卓君尘要的就是我们投鼠忌器,而我们若是在众人面前不顾沈寒枫死活,青华仙门的名声便要扫地了。”归根结底,还是沈寒枫联手杜衡演了那么一场戏,叫他们骑虎难下。
“作为青华仙门的掌门,本座最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满大陆地找到他们,而是在失了一个化神期的高手之后,想办法维护我们第一仙宗的地位。”即便卓君尘已经同他们青华仙门没了半点干系,他出自青华仙门的烙印却并不会被人忽视,沈寒枫又素来是青华仙门的招牌,他这几日也是极为头疼。
凌一航心中极为焦急,却不敢在司云面前表现出来:“难道我们就这么放着他二人不管了?”
司云轻笑一声:“手中的剑不听使唤,暂且放放便是,到时候是丢是毁,还是得听主人的。”司云捻了捻指尖,他的右手食指上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仿佛是一滴落在指尖的鲜血。
凌一航却极为不甘心:“那就这么放任他们吗,”他眼中满是戾气,“若是他们两个冰释前嫌,找到了我们对连信鸿下手的……”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自旁边装饰用的花盆里长出一根粗壮的枝条,掐在凌一航的脖子上,让他透不过起来。
司云双手背在身后,面上的笑容丝毫未动:“谁对连信鸿下的手?卓君尘被心魔花蛊惑,狂性大发手刃连信鸿,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司云眼中的寒光冰冷得可怕,凌一航说不出话来,只能双手扯着枝条,毫无仪态可言地朝司云点头。
司云这才满意地将这枝条收了回去,缓缓踱步进了里屋:“下一次在听到你说这些浑话,青华仙门的首席弟子,便可换个人来做了。”
凌一航掩住眼中的恐慌,朝司云的背影俯首称是。
等他从司云房中出来,凌一航背后满是涔涔的冷汗。这样性命攸关的场景,不论经历过多少次,都无法让人习惯。等他终于调整好了心绪,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在走廊的另一头看到了一个水色倩影。
凌一航心中不由一软,上前柔声问道:“苏师妹?今日怎么来了青华峰?”他心中有些许欢喜,苏月笙虽然平日里都以情杀覆面,他却曾有幸惊鸿一瞥,自此之后再难忘怀。如今苏月笙摆明了是来找他,他如何能不动心思。
苏月笙一双美眸盯着他,神情颇为复杂道:“这些时日,连师兄的事一直没听到什么进展,战师兄十分着急,我便来找你问问有没有更多的线索。”
听到战百川,凌一航面上的笑不由得冷了几分:“师妹也知晓,我们先是忙着杜师叔和沈师叔的事情,卓君尘又来大闹一番,实在是抽不出功夫来探寻其他。”说着他又点了点头道,“我还有事要忙,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失陪了,苏师妹不必担心,我和师尊,定然会给连师弟一个交代。”
他想从苏月笙身边擦身过去的时候,苏月笙的一句问话却突然镇住了他。
“戕害同门,凌一航你难道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凌一航停住却没有回头:“师妹这是什么意思?戕害同门的人明明是卓君尘那个魔头。”
苏月笙微微转身,企图从凌一航身上看出有没有几分心虚,凌一航却只给她一个背影。
苏月笙缓缓道:“卓君尘与连信鸿素来交好,连信鸿又怎么可能突然让卓君尘入魔发狂?”
凌一航唇边微微含笑:“或许是卓君尘早与魔族有染,恰好被连信鸿撞破,这才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连信鸿也未可知。”
苏月笙皱了皱眉道:“战师兄说过,卓君尘心思单纯正直,不是会与魔物沆瀣一气的人。”
凌一航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道:“难道我就是勾结魔物的人了?”
苏月笙摇头:“无关魔族,只是这件事牵扯到卓君尘,若是真的将他踩下去,你会是最大的获利者。”栽赃陷害,要么为了复仇,要么为了获利,凌一航两样都占,不但可以洗去被卓君尘打败的耻辱,还能重新成为这一代弟子之中的第一人。
凌一航的眉眼更冷了几分:“若是这么说,没了他,战百川不也是得利者?为何不是战百川栽赃卓君尘,还引得你猜忌于我?”
苏月笙被他问住了。战师兄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可是这句话苏月笙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凌一航压制着怒火离去,只冷冷留给苏月笙一句:“等苏师妹寻到证据再来同我对质吧。”
苏月笙被留在了走廊之中,看着凌一航离去的背影,眼中有些疑惑,难道真的是她错怪凌一航了?
还未等她想通透,便有一声冷笑自她身后传来。苏月笙心中一凛,这声音分明就在她耳边,有人靠近她却没有半点察觉!
只是她嘴上的厉喝还未出口,便被人消了声。杜衡换回了自己的一袭紫袍,朝面前的少女笑了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不容抵抗地带她离开了青华峰。
☆、第75章
苏月笙被杜衡带回了灵药峰,起先她心中有些惊惧,还在猜测是不是因为听到了她和凌一航的那番话,引得杜衡心头火气,只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
如今杜衡与沈寒枫结契未成,板上钉钉的道侣却被人当场截了胡,杜衡算是丢尽了颜面。而他在霜天峰上丢下一句“沈寒枫你真是好得很”早就传遍了青华仙门。许多人猜测真相,杜衡或许会因为此事与沈寒枫彻底决裂。
如此,在青华仙门无所交好的灵药峰,虽然为各峰所需,却已然成了孤岛。杜衡修为不低,但战力却不强,决不会因为这些话,就和苏月笙过不去,要知道她师尊定云仙子极为护短,身后可是整个仙姝峰和无数裙下之臣。
等到了灵药峰上,杜衡没有丝毫停顿地便领着苏月笙往别月居去。沈寒枫与卓君尘那一战极为克制,其实并未对灵药峰造成多大毁坏,只是卓君尘的天劫是在这灵药峰上受的,四道劫雷几乎毁了整个灵药峰。
只除了别月居。
作为自己的居所,杜衡加持了不知多少阵法符咒,别月居算得上固若金汤。如今灵药峰上的厅堂毁得七七八八,大多数弟子都被迁到了器峰暂住,别月居显得尤其孤僻寂静。
苏月笙心中没底,眼看着杜衡已经跨过了池中的落霞千瓣,心中思索着是不是先偷偷给师尊穿个讯号。
杜衡头也没回,却仿佛看穿了她内心所想一般:“战百川也在其中,你放心,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苏月笙心头一跳,拿不准杜衡究竟是在暗示她还是在威胁她。微微定了定神,她收起了求救用的灵符玉简,跟着杜衡进了堂屋。
杜衡随手推开一间厢房的门,房中原本坐着的诸人纷纷站起来,面上的神情有疑惑,也有古怪。
杜衡皱了皱眉,一次放了这么多人进来自己的领地,这让他心中颇有些不舒爽。只是现下,此处是他唯一可以放心的地方,他也便忍了自己的不愉。
穆子苏看出师尊心情不爽利,先一步道:“师尊,人都到齐了。”他身边坐着江无心和战百川,容凭躲在角落里,见到杜衡带着苏月笙回来,只是翻了个白眼,没有作声。若不是穆子苏以丹药诱惑,他死活都不可能跟穆子苏上灵药峰来。
杜衡环顾一周:“当初在翠微谷给君尘说过话的,你都带回来了是吧。”
穆子苏有些心虚地点点头,他心中最不愿带的便是容凭,而出于私心,即便那日战百川盛怒,恨不得对卓君尘刀剑相向,他还是将战百川带了回来。他大抵猜得到,杜衡如今将这些人聚齐,恐怕是想让他们为卓君尘做些什么。而战百川无论是战力还是人品,都极为出色。他相信只要他们能说服他,战百川一定能成为最好的帮手;即使失败了,他也不是会落井下石的人。
杜衡看了一眼沉默不做声的战百川,并没有对徒弟的小动作说什么。他走到堂中上首坐下,随口道:“苏师侄也坐吧。”
苏月笙点了点头,小心地坐在了战百川身边。
江无心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问道:“杜师兄今日将我们聚集起来,是想做什么?”
杜衡微微一笑:“听子苏说,你们是整个青华仙门之中,仅有的几个愿意向着霜天峰那对师徒的人,所以想找你们帮个小忙。”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看向杜衡,连容凭都给了他一个正眼。
“不过在帮忙之前,我得先给你们看一样东西。”杜衡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枚漆黑的珠子,众人的眼光都被这颗漆黑无影的珠子吸引过去,其中涌动的魔气不弱,战百川甚至对这颗珠子里的气息隐隐有些熟悉。
杜衡慢悠悠地解释道:“这是魔魂珠,一些魔修为了提升自己的功力或者法器,会用这种珠子拘捕生魂,炼化之后为己所用。”
战百川闻言站起身,身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怒,连双眼都熬得有些泛红。容凭挑了挑眉,不冷不热道:“杜师伯这是怕沈寒枫寂寞,想一同陪着去魔界?这玩意要是被门主他们知道了,你这个灵药峰峰主还当不当了?”
杜衡没理会他的挑衅,也丝毫没看到战百川的怒意似的继续道:“看样子战师侄是看出来了,这颗珠子只拘了一人,里边是连信鸿的生魂。”
战百川低喝道:“卓君尘杀了连师弟还不够,还要这般羞辱他吗!”他在当初的盛怒之后,其实也曾经动摇过,理智告诉他卓君尘不可能残害连信鸿,但是如今见到杜衡如此戏弄的举动,怒意便忍不住涌出来。
他同连信鸿极早便相识,两人虽然性子截然不同,却极为投契,如今他却只能看着旧友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困宥囹圄的魂魄。这叫他如何不怒发冲冠?
杜衡却道:“瞧你这性子,和你师尊一个德行。你还是听我将事情说完再发怒不迟。”说着他随意抬了抬手,便隔空将战百川按了回去。即使他的战力再弱那也是在同等级的修士之中所言,杜衡好歹是元婴期的真君,对付他们几个,足够了。
苏月笙微微扯了扯战百川的衣角,杜衡看着他终于平静下来之后,这才解开了魔魂珠的禁制。
有黑色的暗光自魔魂珠上透出来,黑色的光芒极为奇异,在半空之中缓缓凝成一个人形,正是连信鸿的模样。
战百川心中激动,又想站起来,却被苏月笙拉住,交换了一个镇定的眼神之后,他才静候杜衡的下文。
连信鸿的神情有意思迷茫,等他回过神来之后,先是朝杜衡行礼,唤了一声杜师伯,有环顾了房中诸人,目光同战百川对上之后,露出一个庆幸的笑容:“真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见到你们。”
战百川连声音都有几分哽咽道:“阿鸿,你究竟是怎么死的?那日枫树岭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连信鸿想起那日的场景,神色凝重了几分,原本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先安抚了战百川几句之后,便从那日他遇上卓君尘得到传话开始说起,二人如何去到枫树岭中,对上的黑衣人如何强悍,卓君尘如何拖延黑衣人给他创造逃离的时机。
“我原本打算回去祝卓师弟一臂之力,毕竟他那时处于下风,看起来极为危险,”连信鸿皱眉道,“但是在进入树林之前,我被人叫住了。我以为是你们前来援助,只是一转身,却被人一剑穿心。”他生前不过筑基期的修为,夺舍这种事,是只有元婴期以后的大能们才有可能做到的事。穿心而死的那种感觉,现在还在震颤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