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陆臻说,夏明朗这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装相,甭管心里有底没底,表面上气定神闲一丝儿不露,愣是能把你给唬住。徐知着为人心细如发,平日里最好揣摩别人的心思,对曾经的老大夏明朗自然也下了真工夫观察过。这会儿照猫画虎装腔作势,每次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办的时候就想想他,COS个七八成,足够应付这些缅甸土包子。
这段时间虽然生活艰苦,但收获颇大,正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你才能看出谁能力强,谁能撑事儿,谁办事鲁莽,谁细心周到。徐知着心思细腻,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都记着一笔好帐。他提拔了一个原来的排长当副连,又捋下去两个,换了新人,各种人事变动大刀阔斧,没人敢说什么,毕竟重压之下,谁能干谁不能干都是板上钉钉明摆着的。
这场危机就像是一次天然的演习,把所有的人的老底暴露了出来,比任何训练都好使。徐知着甚至觉得最后那一个月的训练都可以不用训了,等到事情了了,局势好转,直接结业得了。
等到一切上了正轨,徐知着总算一天也能多睡上两小时,每天五点起床,巡视营区,让厨房开始做饭,六点全体警卫学员跑操,这是训练也是立威……徐知着和王暮峰分工合作,一个负责威严凛利,一个负责和蔼可亲。
本来,按这两人的形象个性,分工应该倒一倒,但王暮峰的武力值实在过于低下,关键时刻顶不住,只能大家都演一演戏。徐知着把部队里怎么当政委那一套尽数教给了王暮峰,好在峰哥为人粗犷,心大,宽容,又说得一口流利的缅甸话,干得还真是不赖。倒是徐知着实在五官生得太好,弯眉笑眼时如春风细雨,凝眉立目时英气逼人,甭管怎么故做凶悍,悍也有悍的帅法。
缅北生活艰难动荡,更看重男性的威严,酷哥比什么都吃得开,女孩子们看到徐知着个个眉来眼去,贪靓不要命,惹得王暮峰怨怼不已。徐知着被逼无奈,只能重操旧业又装起了佛教徒。
缅北生活艰难动荡,更看重男性的威严,酷哥比什么都吃得开,女孩子们看到徐知着个个眉来眼去,贪靓不要命,惹得王暮峰怨怼不已。徐知着被逼无奈,只能重操旧业又装起了佛教徒。
蓝田见多识广才华横溢,为人无法无天,这种人装起神棍来最有一套。徐知着听从他的指点,搞了一串菩提手圳,一个铜钵,每日黄昏时分,挑一块向阳的高地坐到树下,口中喃喃自语,拔弄念珠,间或轻击铜钵,清音悠长。
其实徐知着唯一会背的佛经就只有心经,还背不周全,往那儿一坐,基本就是休息,吹着风乘个凉,怀里装一把炒过的黄豆,一颗一颗抛出去逗明王。蓝田听了直笑,说搞不好当年悉达多太子原本也是在乘风凉,乘着乘着,忽然就悟了,觉得人世这么苦,得努力求个解脱,才能把这风凉一直乘下去。
克钦邦虽然以基督教信徒为主,但缅甸毕竟是佛教大国,住在矿区的难民里也有和尚,徐知着亲自去拜访了几次,问了几个蓝田教给他的问题,轻松蒙混过关。虽然和尚们都觉得这位大人的路数有点怪,但毕竟是来自东土大唐的居士,搞不好人家那边就是这么玩儿呢?而且斜阳下,绿树荫里,灿烂的晚霞中,素来凶悍肃杀的武人唇边含笑,垂眸礼佛,一只光华灿烂的孔雀绕树而栖,那实在是让人惊叹的美景。
逐浪山完全没料到徐知着居然这么能办事,惊叹之余,更是心痒难耐,但兵荒马乱不太好亲身跑,只能派了一个叫莫梭的贴身警卫过去,随身带了些银子,算是代表老大的打赏。同时联合矿业那边决议也下来了,结合缅北的实际情况,徐知着受了个重奖,报上去的难民经费全部被审批,也算是去掉了徐知着心头的大石,毕竟第一批粮食采买的钱全是蓝田垫付的。
但联合毕竟是国际大公司,花钱得听响,上百万美金的专项拔款划出去,最好要让全世界都能看到。联合(国际)的媒体关系部立马就找了CNN熟识编导出来,给钱给门路,让他们派人进克钦邦做报道。
给钱的是大爷,徐知着再怎么腹诽也只能找人把那两名记者从曼德勒偷偷运进来,好在是CNN亚洲的记者,算是老大配合,给派了两个泰国人,否则绝对被堵在关卡上。
人既然带进来就得好生伺候着,住最好的房子,吃最好的饭,抽最好的烟。王暮峰和梭登朗全程陪同,徐知着狠抓管理,食堂放开量做饭,明里暗里提点着,大家都安生点,等送走了这两位大爷再生事。
两名记者对徐知着每天念经这件事特别上心,噼里啪啦拍了一大堆照片,徐知着生怕露馅,几乎想把乘凉地点从树下搬到树上。
这几天两边的战事惭缓,已经有难民陆续开始往回迁。徐知着的心情又是愉悦又是焦躁,恨不得马上就把那些人都赶跑,他好回到北京的安乐窝里去,按四周休一周来算,他几乎攒了有一个月的假,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有老婆在身边的幸福生活。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每天都累得要命,徐知着上床时仍然一身的躁气,欲望这种事,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开过荤尝过味,陡然断了粮,饿得火烧火燎的。而更要命的是,这地界要勾引他的小姑娘实在太多,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他眼前晃,缅北的衣服贴身又性感,一丝儿不露,但筒裙包着大腿和胯,走起路来柳腰款摆,极富东方情调的诱惑力。
徐知着虽然理智上完全控制得住,但生理上毕竟还是个直男,不可能完全没想法,一身欲火只能自己默默消化,感觉比当年在麒麟关着要难熬多了。毕竟那会儿基地里没有半个女人,连操场上的狗和食堂里的耗子都是公的,哪像现在,只要他招招手,就有青春少女乐意陪他睡,除了长得黑点儿,眉眼正经不错,而且毕竟是年轻,皮肤紧致滑嫩。
徐知着掰着手指数日子,到最后的关口上还是出了事。徐知着正陪着那两个泰国记者与几个基督教的牧师聊天,他一个伪佛教徒对基督的恩典更是狗屁不懂,装得十分辛苦。王暮峰忽然派人把他叫出去,徐知着肃然躬身致歉,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出来一看,王暮峰已经站在门外,挑着眉毛,一脸的严肃:“他妈的,有群兵在外面。”
“让魏赛出去打发了不就行了?”徐知着不以为然。
打秋风的兵痞子每个礼拜都得来个两三回,一般都是三、四百美金加几条烟哄走了事。魏赛是逐浪山的亲随,在缅北门路很广,说起来很多人都认识,狐假虎威,最擅长处理这种糟心烂事。
“是一群!你他妈听清楚,一群!龟儿子,老子数数差不多有一个连!!”王暮峰急了。
徐知着脸色一沉,眸光透出铁色。
魏赛已经在外面交涉了,王暮峰也赶过去盯着。徐知着急忙往办公室跑,打算给逐浪山打电话,让他走上层路线,问问这到底哪支部队算哪回事。生活区的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徐知着扭头看到一个大汉挥舞着一把缅式长刀冲进来,身后跟着几个警卫仿佛想开枪又不敢的模样,跑跑停停,距离马上拉开了。
“站住!”徐知着鸣枪示警。
大汉换了个方向想绕开,大腿上忽然溅出一线血,咆哮着扑倒;然而此人甚是悍勇,腿脚虽然不行了,手上的刀锋却还是不停,胡乱挥舞着不让人接近。徐知着第二枪打在刀刃底部,冲击力震裂虎口,缅刀带着一串血花脱手飞去。一个警卫追上去重重地给了他一枪托,终于……老实了。
“怎么回事?”徐知着喝道。
“妈的,这龟孙子忽然就闹起来了,差点一刀劈着爷的鸟!!”王暮峰迎上来,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徐知着本来以为王暮峰在开玩笑,嘴角刚刚扬起,就看到王暮峰大腿根上的裤子裂了一条长缝,隐隐渗出血丝。
“要紧吗?”徐知着吓了一跳。
“没事,爷闪得快。”王暮峰顺手摸了一把,指尖上只有淡淡一点血色,的确没怎么伤着。
负责大门警戒的一个小排长跑步过来向徐知着报告,徐知着缅语不太好,连听带比划再加上王暮峰翻译才明白过来。原来当时在进门的队伍里忽然有两个人起了争执,一人忽然动手,另一人马上拔刀,因为事起突然,警卫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让他们闯了进去。
“妈的。”徐知着指着小排长问道:“知道一开始跑进去那人长什么样吗?”
小排长点头。
“叫昂铁带人过来顶你的班,你带上你手下见过他的人去里面找,一定要把人找出来。”这句话意思有点长,徐知着说的是中文,王暮峰同声传译,小排长马上操办去了,徐知着又派了人去医务室看管那个受伤的。徐知着那枪打得很准,大腿侧边穿透伤,就像是被人砍了一刀,没伤着骨头和筋脉,抬到医务室止血、缝合、包扎就成了。
这边的事还没安排好,魏赛已经在通话器里急得大喊,徐知着从门口看去,发现远处那一大群军人果然蠢蠢欲动。魏赛急得缅语直接飚出来,徐知着凝神细听,原来是那支部队借口矿区出现安全事故,正吵着要接手矿区防务。
“一伙的?”王暮峰狐疑道。
情急之下,徐知着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与王暮峰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底看一丝焦虑。
“密松。”王暮峰轻轻吐出两个字。
徐知着默然。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这种破事儿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当年也是这样,克钦邦与政府军对掐,密松电站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变成双方斗法的筹码,打秋风的冤大头,一朝失手,让政府军和克钦军轮番洗劫了一通,把中方的员工通通遣返,中国水电瞬间陷入被动。再开谈判时条件变得异常苛刻,三方各不想让,上千亿人民币的项目最终夭折。
逐浪山虽然和克钦邦的头头脑脑们私交不错,但情谊千斤哪敌黄金万两,在利益博弈的关口上占到主动才是最关键。今天要是让这群狼杀进来了,今后再想要回来,还不知道要出多少血。
“不能放他们进来!”徐知着主意拿定。
王暮峰叹息道:“怎么拦?那帮龟儿子有枪有炮!”
“拿我的枪过来!”徐知着转身往瞭望台跑。
我的枪过来!”徐知着转身往瞭望台跑。
之前从逐浪山身上赚到的25万人民币反正没地儿可花,徐知着索性交给海默买了一把重狙回来,虽然是巴雷特M82的民用版,也毕竟是狙击之王的血脉,50的口径仍然不可小视。这枪威力巨大,徐知着平时都拆开锁在保险箱里,除了练枪的时候拿出来用一用,从来不示人。
瞭望台上视野开阔,徐知着举着高倍数的望远镜观察敌情。乌云压顶,天色十分不好,林子里影影绰绰的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四处都有人在晃,但光是大路上就站了不下30个兵,王暮峰估计的不差,是得有百来人。
徐知着双脚跨立在窗边站着,神色肃然,身边的小兵心惊胆战地看着他。
徐知着默默盘算了一会儿,打开通话器对魏赛说:“跟他们说,我可以允许他们派五个人不带武器进来查看。”
“没用啦。”魏赛跟徐知着说中文,也不怕让人听了去,吼得声嘶力竭:“他们成心闹事的!”
“你们老板怎么说?”
“老板说他在路上了,决不能让他们进去!”
“明白了!”徐知着眉峰一挑:“你先回来,帮我审审刚刚那个闹事的。”
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王暮峰跑得满头是汗,把一个黑黝黝的大箱子砸到桌上:“马勒戈壁的,这破玩意儿怎么这么重?”
徐知着也不说话,埋头装枪,一会儿的工夫一杆长枪成型。徐知着把桌子移到窗边,枪身底下垫两个沙袋,枪口稳稳的对向了窗外。魏赛已经折返,大门外只剩下两个班的警卫学员在抖抖豁豁地与军队对峙,才训了不到三个月就撞见这种场面,没吓得当逃兵就很可以了,徐知着十分欣慰。
王暮峰利用瞭望台的高音喇叭开始喊话,内容大概是:我们是资质齐全的合法企业,受到缅甸政府与克钦邦政府的联合保护。我们已经抓住了闹事者,将会在恰当的时候把他们移交给克钦邦警方。我们不接受任何来自军方的审查,如果军方认为我们有问题,可以在矿区外围封锁,并报请克钦邦警方进入矿区检查安全问题……
当然,这些话喊出来也就是表明一个态度,根本毫无威吓作用。对方的指挥官忽然发现原来的联络人走了,却没有新人跑出来顶上,自己居然陷入了一个单方面被通知的尴尬局面,顿时恼羞成怒,厉声吼了一句什么。一发69式40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迹直冲过来,一头撞在大门边的围墙上,爆炸声震耳欲聋,水泥砖墙被炸得四分五裂,露出后面加筑的沙土工事。
“马壁,我操!”王暮峰受惊过度,直接冲着喇叭吼出一句脏话,还好是用汉语骂的,能听懂的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