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烟差点都掉了,转头只见柯洛皱眉看着我。
我定了定神,用力抽口烟,悠闲地,“怎么,我看看都不行?难道他是你家的?”
柯洛面露无奈,“你就不能让他清净点吗?他身体不好,别再骚扰他。”
他那种爱之入骨的神色,不论怎么掩饰都那么明显。
我笑了,“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我改变主意了,他是我喜欢的那一型。”才怪。
柯洛脸色难看到最高点,似乎有些发抖,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了句:“你太让人失望了。”
暮色里他年轻的背影终于慢慢消失了。
我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嘴贱,究竟是想要他不痛快,还是要我自己不痛快?
我躲在路边抽了会儿烟,决定再打电话给童善。要么就让我当一个彻底的坏人;这么不上不下卡着,我难受。
“小纹?怎么是你。童爷在吗?”
接电话的是童善身连最受宠的一个女人。她虽然脾气被宠得坏了,无法无天,心地倒是不差,也挺喜欢我。
“他在开会呢。”
“等他出来,让他给我个电话。”
“LEE,”她有些犹豫,声音也变得低了,“你别回来了。”
“怎么?”
“等一下,”听声音,她似乎是换了一个地方跟我说话:“童爷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哈哈笑,“这我知道。不然也不会被陆家一逼,就把我丢出来了。”
“不是那样。你一来,他就打算要杀了你的。”
我背上蓦然一凉,一时说不出话。
“不知怎么的被人知道了,陆家的人就找他谈判,磨了好几天。他拿你的命可换了不少好处。”
“……”
“陆家答应不追究这次的事了,他才没对你下手。你活着回去就算不容易了,少再自以为聪明。”
“……”
“你自己小心点吧。”
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挂断的,我脑子一跳一跳地痛,只能不停用手按着头。
烟已经抽了半盒,口干舌燥,呼吸都觉得鼻腔生疼。
我突然想起,他那天上了书房的门锁,说不定是故意的。
不然他们怎么会那么久都还进不来,那么轻易就让我逃掉了呢。
也许他是真的不想把我交给谢家。
也许他对我,还是有那么一点……
只是这些,恐怕我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我一遍遍打柯洛的手机,他根本不接,最后干脆关机了。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
我本来以为自己除了死什么都不怕了。
我碰运气地拨打他家里的电话。长音响了两遍之后就接通了,是程亦辰。
“你好,我找柯洛。”
“啊,真巧,他刚下飞机呢,你稍等一下,”而后就听到程亦辰叫他的声音:“小洛,你LEE叔电话。”
柯洛再怎么不情愿,不会好意思让程亦辰等着。
听见话筒移到他手里的响声,我站直了一下,心脏怦怦跳。然而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柯洛的声音。
隐约有家居拖鞋远去的动静,想必是程亦辰已经走开了。
我清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却只听到传来的啪嗒一声,电话就被挂断了。
我愣了半天,也把手机放下。突然有点心酸。
想着他那点冷漠后面天真的温柔。
是我错过了。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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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连夜赶最后一班飞机回T城,胡乱睡了一觉。熬到天亮了,便硬着头皮去把程亦辰吵醒。
睡衣凌乱、睡眼惺忪来为我开门的男人却告诉我,因为舒念生病,柯洛一大早已经又出门,去搭往S城的首班机。
我张口结舌,苦笑不已,但这也是早该想到的。我追着他跑,而他是绕着舒念转。
有时候也忍不住想,说不定我输,就是输在太强了。
我永远也打不死,脸皮厚。一次挨得重了,便歇段时间,等缓过劲,又卷土重来。
我从来不觉得男人的坚持和强大是什么坏事,因而向陆风看齐;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男人也可以靠嬴弱取胜。
舒念一生病,柯洛就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什么都丢得下。要是我哪天病得半死,不知道柯洛是否也会尽弃前嫌,转头来照顾我。
偏生我勤于保养,健康强壮,除了偶尔感冒咳嗽,竟连牙痛都不曾有过。
到了这种地步我还对柯洛念念不忘,难免要被人取笑。
但是痴迷于一个人的心情,一辈子也难得遇上一回。真的碰上了,谁能放得下。
我年纪又大了,已经挣脱不了。
就算栽在他手里也好,我对柯洛,正如柯洛对舒念,再怎么清楚明白也不能自拔。
结果当日我就一语成谶。我大概晚饭吃错东西,腹部绞痛,整个坐在马桶上「不能自拔」,一整晚都忙着上吐下泻,拉得快脱肛了。
折腾到半夜,筋疲力竭,拉的力气都没了,也没什么可拉的了,我一息尚存,挣扎着爬上床,虚脱而眠。
结果没两下又痛醒,感觉到腹痛愈演愈烈,我心里大叫不妙,照这样下去,难道我要拉上一万年不成?
痛得站也站不直,想到该打电话叫个人,登时不再犹豫,拨了柯洛的号码。
这回他倒是接了。听得我这边窸窸窣窣,他大概也觉得奇怪,便问:「LEE叔?你怎么了?」
我有些悲壮地挣扎道:「我身体不舒服,你要不要来看我?」
柯洛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不好意思,我在S城,舒念生病了,我在陪他。」
痛得磨牙,我还不忘讨价还价:「他不是有谢炎陪着吗?」
「对不起,」他言辞恳切地打发我,「LEE叔你还是赶快去医院吧。」
「……」我讨了个没趣,讪讪地,也觉得自己在东施效颦,学舒念拿什么生病当筹码啊。「好,那先这样了。」
「对不起。」
挂了电话,忍耐着的剧痛让我说不出话来,额头上大滴的冷汗,我无计可施,像所有无可救助的病人一样,瑟瑟发抖地垂死挣扎着拨了急救电话。
拉个肚子就叫救护车,就算警官先生怪我大惊小怪,也没办法。我孤家寡人,万一死了,尸体发臭都没人知道,只好格外爱命。
挂了急诊,我才知道叫救护车是对的,我是急性阑尾炎,加上食物中毒。不割了那段闹事的阑尾,只怕当晚就会在公寓里升天。
想我轰轰烈烈大半辈子,若因为阑尾而挂掉,这种收场也未免太荒唐。
动完手术,我躺在病床上似醒非醒地发着呆,麻醉药效过去,轻微咳嗽一下,动刀的地方便隐隐作痛。
夕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我像个日暮西山的老年人一样唉唉叹着气。
有时候我也会希望自己是个异性恋。到这个年纪,也许会顺理成章地拖家带口。哪怕没老婆,私生子也总会有一、两个,不至于这样孤零零的。
不吃不喝,百无聊赖熬了段时间,等到听见肚子里咕噜噜叫了,才能吃东西,我一勺又一勺地吃着淡而无味的粥,然后等睡觉。
如果这是舒念,柯洛想必会成日成夜地守着,言语体贴,笑容温柔。我百般睡不着,试着代入舒念,幻想那种被柯洛爱着的心情,却完全想象不出来。
连意淫都失败,也只能索然无味睡了过去。
一觉睡起来,就看到林竟瞌睡的脸。
居然会有人来看我。我大为意外,呆了半晌,感觉有些复杂,「喂!」
林竟吓了一跳,猛然睁开眼:「吓死我了,你诈尸啊。」
「这么俗气的果篮你也送!」
「有得吃就好了,还挑!」
我恼怒道:「我刚割了阑尾,现在哪能吃桃子!」
「好啦,有辰叔给你煲的汤,这总能喝吧。」
程亦辰手艺还不错,我捧了碗,唧唧地喝着汤。「你怎么知道我住院?」
「柯洛告诉我的。」
「啊?」我一碗汤差点泼在脸上,「他来了?」
「对啊,那束花就是他买的。比我的果篮还俗吧?但你睡得没完没了,他等不到你醒过来,只好叫我来帮忙照看了。」
我犹如五雷轰顶,急忙问道:「他现在人呢?」
「又赶去S城了,」林竟大大方方吃起带给我的苹果来,叹息道:「这个空中飞人。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柯洛把两盒游戏限量版送给我了,我既然受人之托,一定会让辰叔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林竟瞪著我,「算是在笑吗?……喂,不会割阑尾的时候伤到什么神经了吧?」
我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不抱任何期待的时候,突然却又看到隐约的一点光。
「臭小子,照顾我居然还要收人贿赂?你良心被狗吃了?」
「咦?那个我哈了很久了嘛,」林竟笑嘻嘻的,「他既然肯送,我不收白不收。不要这样啊LEE,生气伤口会爆开的……」
***
我终究熬不住,又打了电话给柯洛。
「喂,LEE叔?」他的口气已经不再生硬。光听着他的声音就让人脊背酥麻。「身体好点了吗?」
「没事了。多谢你的花。」
「应该的,」嘈杂声从背景里消退了,他似乎是走到了比较清净的地方,「你要好好休息,别再乱吃东西。」
「柯洛……」
我正要再说点什么,却听他说:「LEE叔,我现在有点事,等下有时间再打给你。」
之后的那么几天里,无论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有多么紧张,多么强烈的预感会是柯洛,结果打电话的人却只会是林竟,残存的几个酒肉朋友,还有自动广告。
时间一长,我也就知道不必抱期待了。
柯洛当时送的那束花,应的那些话,虽然很客气也很周全,满是对病人特有的温柔。但我现在也终于明白他只是在敷衍,因为我自己以前也常常用这一套来敷衍别人。
舒念也全然没有消息。
当然,我并没有在等他的消息,我知道他对我不会有什么印象。
只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我的亲人,他完全不记得我了。
***
我又回去公司上班。
现在柯洛魂不守舍,陆风家务事缠身,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不管我当内奸的事陆风究竟知情与否,既然他不追究,那我正好捡个台阶下。我总是很识时务。
苦哈哈地挣薪水度日,却也觉得自己锐气屡次被挫,目前尚且能有个养老去处,总好过坐吃山空,倒也不是十分坏。
搞不好,就这么替这对父子工作到终老了。
再见到柯洛,是因为实在太多东西需要他签名。
他的情事情伤我是管不着了,但这小鬼的死活再怎么与我无关,我也不能放任公司倒闭。不然我找谁要薪水,下一顿吃什么?
看到他的模样时我着实吓了一跳。也就十来天的时间,整个人瘦了一圈,面色憔悴,眼神疲乏,皮肤都缺乏光泽。
我不由得摸着下巴想,如果第一次见面他是这种样子,搞不好我也不会迷恋他了。
「怎么了?」按捺不住,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柯洛低头在大堆文件中潦草签字。「舒念生病了。」
一开口连嗓音都嘶哑,不复美妙。我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美少年如果变得心境苍老,美色不再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早日解脱了。
我出了口气:「我知道他身体不好,不过你也别太操心了,没什么是治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