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故事----狄灰[上]

作者:  录入:01-05

"你怎么知道的?"半晌,乐熙才慢慢地问。
"我朋友在这里见过他。后来我找人去查了,航空公司那边确实有他登机的纪录。"陈松道。
"是吗?来了......"乐熙笑了笑,"来了就来了呗。难道还让我给他接风不成?"
"而且......他可能也不愿意见到我吧?"他自嘲地笑道。回头看了施鲁一眼,对上施鲁惊讶不解的表情,突然之间有了很深的挫败感。

第二天,乐熙又蹦蹦跳跳地上学去了。不过身后多了个尾巴。然而尾巴施鲁从今天开始,除了乐熙之外,又多了一些其他的烦恼。
比如给杂志社写稿的时候接到行知学院的学生打来的电话:"老施,今天打牌三缺一,来不来啊?"
再比如中午路过篮球场的时候被那群学生抓壮丁陪他们打球。
或者在外面吃饭时被学生蹭饭。
但这都无所谓,因为施鲁同学现在有了新的乐趣,那便是做一个好的尾巴。比如有意无意地跑到乐熙的"双城"去看他做衣服。
或者在课间跑到乐熙旁听的教室去溜达一圈。
再比如跑到乐熙租的房子里跟他聊天,却再也不敢上下其手。那种胆怯的感觉很是诡异。以至于施鲁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害怕乐熙不理他了,讨厌他了。
施鲁发现,乐熙最近有些反常。因为他最近好像经常容易望着窗外发呆,虽然仍旧没心没肺的笑着,但笑意不及眼底。脸色也一直不太好,乐熙说可能是因为事情太多了没休息好的原因。但是施鲁始终有种感觉,觉得乐熙这副样子,可以用一个成语来说明,那便是"失魂落魄"。
严霜说,关心则乱,施鲁自己也开始找各种的理由来解释。因为爱乐熙,所以才会慌乱,因为是乐熙的老师,所以关心学生是应该的。

"小姚,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下课之后刘教授叫住乐熙,对他点头微笑道。
"嗯,教授,我想好了。什么时间可以开始啊?"
"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要不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吧?首先得以你自己的学业为重,耽误了你的时间就不好了。"刘教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赞赏到,"你天赋不错,多多努力会成功的。"
乐熙乐呵呵地点头,脸上露出两团红晕:"嗯!谢谢教授夸奖,我会努力的!"
"谢我做什么?还是应当我谢谢你才对。"刘教授扶了扶眼镜,从书包里掏出两大本外文书递给乐熙,"这是你上次找我借的书,慢慢看,有什么不懂的问我。"

做模特
"你刚跟刘老头在说什么啊?"施鲁一路小跑地追上乐熙。刚刚从学生的魔掌中溜出来便看见他跟刘老头一路嘻嘻哈哈地从教室出来。看到乐熙笑成那个样子就有些不爽,但更多的是好奇。
"咦?怎么每次你都在啊?"乐熙把书抱在胸前,偏着头看着施鲁,他吃惊的时候总是喜欢偏着头用眼角看人,嘴还会不自觉地嘟起来,一幅乖巧的样子。不过,说出来这话,却让施鲁气了个半死--什么叫"怎、么、每、次、都、在"?
"是啊,我、又、在!"施鲁有些咬牙切齿,咬住那个"又"字。
"真巧啊。"
"刚刘老头跟你说什么啊?笑得那么高兴的。"
"教授让我给他做人体模特儿,怎么了?"
"哦,人体模特儿......什么?人体模特儿?!"施鲁不可思议地看着乐熙。
"是啊,人体模特儿。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姚乐熙撇了撇嘴。
"没,没什么......"确实没什么,只是鼻子有些潮潮的,恐怕是上火要流鼻血了。光溜溜的,白生生的,一丝不挂的乐熙,天哪,光是想一想就......就......就受不了了!
只是,为什么从没听乐熙说过?

下午的太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乐熙下午没课,在"双城"跟子捷、陈松一起吃完午饭就跑到工作间趴在缝纫机前鼓捣他的布匹针线。缝纫机嗡嗡的声音让外面的两个人更加昏昏欲睡。
"两个二!"子捷看看色子筒下面的五颗色子大声叫到。
"三个五。"陈松用手撑着下巴,胸有成竹地,平静地跟子捷玩"吹牛"(注:一种用色子玩儿的游戏。)一边玩儿还一边跟子捷谈判,"喂,你都连输三盘了,再输了怎么办?"
"四个三!"子捷一脸不屑地看着陈松,果断地喊。
"开。"陈松面不改色。打开一看,子捷手上一个三都没有。
"喂,你又输了。赌注是什么啊?"陈松打着呵欠懒懒地说。
"哼,赌你个头,赢个几把就了不起啦?你等着,你给我等着!"子捷咆哮。
"子捷你又说脏话,再说看我不绑了你把你捆上押回C市去。"
"去你个......"头还没喊出来就被陈松吻住,手已经在衣服里不安稳地摸来摸去。
"你干什么?光天化日......"
"光天化日怎么了?阳光充足,是个好天气。据说紫外线能将体内的胆固醇转化为维生素D,咱要不要试试?野战,好刺激的哦!"
"去死啦!"子捷张牙舞爪,手脚并用,一拳抡到陈松的肚子上。陈松吃痛,捂住肚子蹲到了地上:"你你你,太太太狠了。谋杀亲夫!"那表情看起来痛苦异常,脸都白了。
"怎么了?疼了?"子捷一脸关心地蹲到他面前帮他揉肚子,谁知道手刚伸过去便被陈松一把抓住,轻轻一带就来了个投怀送抱。子捷自知上当,又拳脚相加起来。正打得天雷撞地火,里面突然"砰"的一声重物掉地的声音,两个人马上惊跳起来冲了进去。
"乐熙!"子捷猛地推门进去,乐熙跪坐在地板上,身子无力地靠在墙上,脸上惨白一片。
"怎么了?"子捷反应快,蹲下来扶住乐熙摇摇欲坠的身体。
"没......没事......"乐熙露出虚弱的笑容,"刚蹲下拿东西,起得太急了。"
"来,到沙发上躺一会儿好吗?"子捷试着扶他站起来,无奈他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站不起来么?"子捷眉头扭在了一起。
"好像是......"乐熙歉疚地笑了笑。还想说什么,陈松已经蹲下来把他打横抱起放到了沙发上。

"来,喝点糖水吧。"子捷把水杯递到乐熙手里,满脸严肃地说。
"放心,我没事。可能最近太累了。"乐熙端起杯子捧在手心,笑眯眯地安慰子捷。
"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很好啊,吃得饱睡得着的。"乐熙抢白道。
"好一个吃得饱睡得着,你这几天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吗?晚上就靠安眠药睡上那么一小会儿,你以为我不知道?"张子捷恨铁不成钢地道,"心里有事也不愿意跟我们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还当我是朋友不?"
"哪有?"姚乐熙笑嘻嘻地说,"我像是有心事的人?我一天到晚忙都忙不过来还能想什么啊?"
"乐熙......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晚上睡不着我都知道,你躲在房间里哭我也知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忘了吧!"

乐熙请假休息了一天,施鲁说请假来陪他,可是乐熙坚持说不用了,给他打电话也总是要响很多声才接起来。施鲁感觉到,乐熙是在刻意地躲避他。
有一天刘教授打电话来问乐熙是否有时间去做素描课的模特,乐熙看了看课程表,最近倒没有什么事于是便答应了下来。等真的到了画室准备就绪却有些局促了:虽然知道所谓的模特,是要全裸的,但真正到了现场才知道其实也蛮难为情的,毕竟下面好多学生盯着,整个教室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丝不挂,从情理上讲还是会很不好意思。
"怎么了,小姚?"刘教授看到他面红耳赤地杵在那里关切地问。
"教、教授,我......"乐熙红着一张脸,难为情地抓紧身上的风衣,风衣下面的身体不着一物。
"呵呵,"刘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手指刮了下他的鼻子,亲昵地道,"这都是为了艺术不是吗?想成为伟大的服装设计师,必须先了解人体的构造是不是?再说了,到时候你的模特们全都是美男靓女,说不定会看到他们的裸体,你难道也害羞不成?"
乐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刘教授关切的眼神,暗暗下了决心,深吸口气,从容地走到画室中间的凳子前,慢慢解开了风衣。
周围的学生在那一瞬间都愣了。他们从没见过如此纤细的男子,皮肤更是好得没话说。凝脂般的肌肤在灯光下看起来白得竟有些透明。骨骼清奇,显得有些瘦,轮廓却非常地柔和。那一瞬间让人觉得如同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纳西瑟斯,正低头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乐熙发觉气氛有些不对,抬眼看了看周围,看到大家愣在当地不由轻声咳了两声,这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赶紧抓起画笔开始作画。乐熙用询问的眼神向刘教授看过去,发现对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竖起大拇指用口型说了一句"做得好",之前那些羞涩竟在一瞬间化成了坚定和勇敢。

从画室出来时间居然有些晚了,刘教授便提议由他请几个得意门生吃饭。乐熙本想推掉,但几个学生实在是太能说会道了,没几句话便让乐熙感觉到如果自己不去的话便会成为史上第一大恶人。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吃饭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环境还不错,刘教授叫了一个小包间,又要了一些酒,笑着对学生调侃道:"你们这群酒仙,我老头子喝不过你们,不过礼数还是要做好,免得你们以后出去了跟人家说,老刘连酒都不让你们喝舒服。"
乐熙在里面年纪最小,资历也最浅,但却是刘教授最喜欢的一个学生,因此被安排在了刘教授身边坐下。刘教授附到乐熙耳边悄悄地对他说:"这些师兄里有几个是在全国设计大赛上得过奖的,你可要好好跟他们学学。"
乐熙赶紧认真地点头,恨不得把老师和师兄说的每一个字都用笔记下来。他这幅乖巧的样子实在是太惹人怜爱了,于是几个爱搞恶作剧的师兄联合起来欺负他,又是介绍女朋友又是劝酒的,搞得乐熙应接不暇。
几番太极打下来,乐熙被强灌了好几杯白酒。他本来酒量就不好,这下子更是稀里糊涂,连北都找不到了。正好这时候有电话打进来,乐熙东摸西摸找了半天才从裤子口袋里把手机掏了出来,接气电话大大咧咧地"喂"了一声。
"......你,在干嘛?"
"谁啊?"乐熙迷迷糊糊地问。
"我,施鲁。"
"哦。阿鲁,来,来喝酒啊!"
"......你喝了多少啊?"对方似乎语气不善。
"没,没多少啊!......啊? 师兄,来,干掉哈!嘻嘻......"
"......你在哪?"施鲁有些气急地问。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都不接,害得自己把电话打到严霜的店里和子捷那里询问他的情况,结果被严霜和子捷分别开涮。大家都担心得不得了这人却跑出去跟人喝酒去了!

 


捕捉
宿醉的结果,便是无边无际的头疼。子捷幸灾乐祸地看着抱着头皱着眉趴在缝纫机上的乐熙,嘲笑的话说太多了,也不再拿他取笑,而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过来串门的严霜和施鲁闲聊。
"新租的房子收拾好了?"严霜嗑着瓜子问。
"嗯,陈松在那边打理,明天就能搬进去住了。"
"那还不错哈!都在附近,挺方便的。"
"是啊,离乐熙也近。是吧乐熙。"子捷笑道,本来是打算租个大点的房子让乐熙也搬过来一起住,但乐熙却说不想当电灯泡,继续留在自己的小破烂房子里。
"是。"乐熙愁眉苦脸地翻着手上的《上海服饰》,好不容易到了周末想要做点东西,可惜这头疼得实在太厉害了,现在什么也做不成,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酒了。
"你这酒量确实不怎么样嘛!"严霜拍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昨天有没有像子捷说得那样喝醉了又哭又笑的?"
"哪有?"乐熙辩解道,"姐,你别听子捷胡说。"
"真的没有吗?"严霜不可思议地看着双手环抱胸前的施鲁求证。
"确实没有。"
只是去接他的时候抱着自己一声一声地叫着哥,一直默默流泪,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你看你看,就是没有嘛!"乐熙不服气地说。
"那是,不过第二天起床就一直嚷着头疼。"子捷不依不饶。
乐熙吐了吐舌头:"是是是,您大人酒量好,小的我最菜不过了!"说完兀自走进里间研究他的布料针线,不再理会外面仍旧嘻嘻哈哈的人。

"姚乐熙姚乐熙!"还没等乐熙走进去,外头潘格就跑进来,夸张地大叫着,"快到综合会议厅去!有个讲座,系里要求所有人都到!给你打电话也没打通,我就直接过来了。"
"讲座?什么讲座?"乐熙皱眉。
"不知道!好像是以前从我们学校毕业的师兄,据说很厉害!"
"都要去么?"乐熙揉了揉太阳穴,为难地问。
"班主任在打考勤的说!快快快!"
"你看看,你们这些学术官僚主义的,做个讲座还必须弄成爆满的效果,明明真正听讲的少之又少,还要找人撑场面打考勤。真无聊!"严霜对着施鲁嗤笑道。
施鲁摇摇头,每年学校综合考评的时候都会把举办了多少场讲座,进行了多少次活动算在考评项目里。很多明明完全没有吸引力的讲座都必须靠本系的学生来撑场面,每个班安排下去,全体学生打考勤,然而坐在下面的学生不是聊天就是睡觉,真正听讲的确实少。特别是台上嘉宾提问阶段最为尴尬,要么冷场,要么就学生会那几个干部问来问去,更有胆大的学生就这么陆陆续续地退场了。所以系领导也是焦头烂额绞尽脑汁地组织些人气高的讲座来吸引学生。特别是这次的讲座,据说是花了大力气才请到今天的主讲。这位主讲现在是国内最为年轻的企业家之一,也是当年在学校叱咤风云的话题人物,托福满分考到美国的著名大学去的。最近好像又跑到西北来搞投资。演讲的题目好像是关于青年学生创业的,难怪学生会的干部那么激动,学校会那么重视了。

会议厅里人头攒动,好多外系的学生都来了。乐熙被潘格拉着坐到了自己班级的位置上。可能是宿醉的后遗症,乐熙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病还没好?"潘格关切地看着乐熙有些苍白的脸色问。
"没,头疼。"乐熙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可能昨晚真的喝太多了。
潘格还要说点什么,就听会议厅里掌声雷动。台上的话筒里传出洪亮的讲话声:"今天,我们荣幸地邀请到飞宇集团的董事长祁辉先生回到母校来给大家做有关青年学生创业的讲座......"

震耳欲聋。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这个声音,仿佛自己只能听到这个名字。
乐熙怔怔地保持着身子偏向潘格,手撑着头的动作。身体僵直,手指在不断地颤抖。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快要承载不住,就快要溢出来。
"愣着干嘛呢?讲座开始了!"潘格有些激动地对乐熙说,"快看,从我们学校毕业的师兄!现在是跨国公司的老板!"乐熙像是惊醒一般地坐直了身子,却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害怕对上那双整夜整夜出现在梦里的明亮的眼眸。手心被攥紧,再紧,仿佛要把手心划破一般硌得生疼。他感觉自己正在不由自主地发抖,胸腔里的那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仿佛,已经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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