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之影----趵言

今天工作出乎意料地顺利，难得这么早结束，段予风决定到医院看看后回家舒服地睡一觉。
街旁人群中忽然掠过熟悉的身影，段予风一怔，脑子中才认定是幻觉，眼睛已经敏锐地搜索到最近每天都会在身旁轻声说话的高瘦男子。"莫熙怀？"这个刚刚还被自己认定是日夜从不离医院的工作狂人，现在正脚步有些踉跄地走着，身边一陌生男人搀扶着，手却不安份地从腰上慢慢向下滑，莫熙怀明显在推拒，却似乎力不从心，被男人拉拉扯扯地向一辆车子走去。
段予风一皱眉，手脚已经仿佛有自我意识般踩下刹车，推开车门向那对背影走去。
莫熙怀头脑昏沉沉的，感觉身边有人搀扶，但一向不愿和别人有身体接触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伸手推开，缠上来的手臂却像斩不断的荆条，让他异常不适。怎么会这样的？混沌的脑子缓慢地运转着......是了，下午进行的二尖瓣置换术，中途病人心跳一度中止，自己及时发现血块，主刀医生立即清除，按摩后恢复心跳，大家才松了一口气，一场手术有惊无险，加上患者又是有头有脸人物的儿子，晚上即请所有参加手术的人员一同吃饭。从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想找借口推辞时同事们一致相劝，实在拗不过这么多张嘴，只好答应一起来。自己并不会喝酒，所以当众人开始拼酒时，只是勉强象征性地喝了一小杯啤酒，这样的酒量不是没有试过，不可能反映这样强烈。心中浮现不祥的预感，莫熙怀努力睁开眼向扶着自己的人看去，那是一张并不熟悉的脸，感觉到他带领着自己向某处走去，莫熙怀心里慢慢想着逃离的计划，当眼前出现一辆车，男人准备打开车门时，他忽然积聚起全身力气用力推开身上仅剩的一只手，迅速转身逃离。
似乎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混合着不堪入耳的骂声，莫熙怀无暇后顾，视野中景象模模糊糊，只能尽力向前跑，期盼人群能掩藏自己身影。
手忽然被抓住，心中一紧，身体已经被拉扯着转过，满眼就是男人狼狈凶恶的神情，心中刚涌上绝望，"莫医生。"简单的三个字，一瞬间就平复疯狂跳动的心脏。扭头看见段予风正在咫尺之隔，安心感扑面而来。"段先生。"
身后男人似乎一惊，但立刻镇定下来。"莫医生喝醉了，我送他回家。"
"原来如此，那不劳你费心了，我送莫医生回家就好。"段予风神情相当平静，但稍有心就能听出语气中的威胁之意。
男人无奈，只能缓缓放开莫熙怀的手臂，没了支撑，莫熙怀一时支持不住就要向前倒下，段予风的手适时伸出，帮他化解了和大地拥抱的尴尬场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莫熙怀站稳身体，放开他的扶持。
面前男人目光中满是目标未成的恨恨之意，真要再开口，刚抬眼却一下子噤口，段予风投来的眼神并不凶狠，里面的冷肃之意却足以让男人从心凉到脚底，明白自己惹上不好惹的角色，虽然心里叫嚣，仍是敢怒不敢言，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明白自己已经安全，莫熙怀大大松了一口气。
段予风皱眉看他："你喝了很多酒？"
摇摇头，"一杯啤酒而已。"
"你也未免太逊了吧？！"意料之中的嘲笑，对于自己的酒量，莫熙怀自己也无可奈何。不过，今天身体前所未有的燥热，每个毛孔都张到最大，脸上更是想要烧起来。不知道怎么了，莫熙怀只想赶快回到家洗澡。
"今天非常谢谢你，我先回去了。"随意地摆摆手，莫熙怀甚至听不太清男人的回答，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准备拦车。
大概因为是比较热闹的地段，出租车上都有人。忽然，一辆纯黑车停在身前，摇下的窗后，段予风挑眉勾起嘴角，"我送你回去吧。"
明明也只是几面的交情，却有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莫熙怀点点头，打开车门钻入车内。

车内有着舒适的气味，莫熙怀全身心放松，倦意汹涌而来。但身上依旧满是难以忍受的燥热感，迷迷糊糊地陷入半睡半醒之间。
段予风启动车子，开了一会后，忽然想起还不知道他的住处，扭头要问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莫熙怀仿佛入睡的脸，想必这几天的工作实在太过劳累吧，"莫熙怀？"试着叫他名字，只得到微微皱眉摇摇脑袋的回应，像个小孩子。不由心里一软，不再忍心打扰。仔细一看觉得他脸上似乎有着不正常的潮红，段予风心一惊，伸手附上额头，却并不太热。恐怕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总是听说医生个个都有好酒量，面前这位却被一杯啤酒打倒。嘴角勾起难以察觉的弧度，段予风想了想，掉转车头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打开灯，段予风迳直走入客房，将怀中的人放在床上。
他似乎并不舒服，额上布满汗珠，眉头轻耸起来，原本白皙的脸潮红一片，不断地喘息，想叫醒他去洗个澡，又看见长长睫毛覆盖下微青的眼圈，段予风轻叹口气。到浴室用温水打湿毛巾，走回床边轻轻拭去顺颊留下的汗水，却蓦然感受到手指碰触到肌肤的高温。皱眉再次附上额头，比刚刚的热了一些。不会是发烧了吧......
莫熙怀只觉得自己深陷于熊熊烈火之中，只能不断用力呼吸，以吐出身体里不断上涌的热气。忽然之间，额上一阵清凉，没有力气思考，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蹭了上去。
"莫熙怀？"段予风无奈地看着怀中紧紧依偎的男子，"我去再换下水，你先放开我。"
胸前的脑袋象征性地动了动，却没有丝毫移开的意思。
再叹一口气，段予风打从心底佩服直至现在心中都没有丝毫不耐的自己，如果是平时，恐怕早被丢在路边任其自生自灭了吧，何况对方不是美女而是不折不扣的男人。虽然是个相当好看的男人。放下手中的毛巾，拉住怀中人的手臂想将他扶回床上躺好，却感受到激烈的抵抗。一不留神竟被拉扯着一同倒在床上。
醉酒的人果然力大无穷，段予风在头撞上莫熙怀锁骨的前一秒，无奈地承认。
怀中人很瘦，这个段予风一开始就知道，刚刚将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抱回家也印证了这一点。所以相撞的那一瞬间，两人都痛得闷哼一声。
"莫熙怀，你在发什么酒疯？"段予风长舒口气，感觉身下人抓紧时间地迅速拥紧自己，放弃挣扎，只是调整姿势，将自己的头挪进身下人的颈窝，立即，清新的香味溢满鼻腔，让他不由深深吸气。
两人紧紧相拥，月光从窗外射入，为他们覆上温润的薄纱。这一刻，宁静而美好。
慢慢地，怀中人似乎不安份起来，轻轻地扭动身体。几乎毫无间隙的拥抱让对方身体的每一变化都无所遁形。
"你有反应了？你对男人有反应？"段予风抬起头推开紧贴自己肩上的男子。凌乱的黑发下是通红的小脸。平日冷静自持的眼睛现在却恍若星芒，从见面开始就一直急促的呼吸，感觉从不喜欢与人接触现在却紧缠在自己怀里，再想起刚刚扶着他的陌生男人一副自己坏他好事的神情......
"你被下了药。"终于理清线索，看着莫熙怀迷茫的眼神，段予风勾起嘴角，"虽然没有兴趣和男人做，但你的话，应该值得我破例一次。"
俯身贴上吸引自己注意很久的红唇，段予风驾轻就熟地诱对方张开嘴，舌伸进满是酒香的温热之中。
怀中人似乎大吃一惊，一瞬的怔愣后就是激烈的反抗。段予风空出一只手卡紧他的下颌骨以防被咬伤，另一只手将用力推拒的双手固定，唇舌执着地与对方交缠。
滋味超乎想象的美好。舌尖更加深入地划过口腔深处，感觉莫熙怀全身一颤，挣扎的力道蓦然减弱，段予风满意地反复舔吻，双手同时开始解下两人身上的束缚物。
似乎听见对方不适的低吟，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因亲吻愈加艳丽的唇。看到怀中人满脸红晕地剧烈喘息，"你连换气都不会？"段予风心情极好地低头在唇角再烙下一吻，同时起身将莫熙怀略略抱离床，褪下最后的衣物。
袒露在眼前的是洁白美丽的身躯，在月光下仿若上好的温玉。段予风无法自已地俯身印下赞赏的痕迹，感觉到怀中人轻颤，喘息中似乎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呻吟，不知不觉中眸色加深更甚，唇齿间的力道也不再自制。伸手抚上莫熙怀身前的欲望，耳边立即响起诱人的低吟。段予风自然知道让他舒服的方法，几下抚弄后，莫熙怀抓紧男人健壮的手臂，咬紧牙阻止自己发出丢脸的声音。
趁他神智涣散，段予风伸指探入甬道，"果然......"里面异常的湿热，那个人要占莫熙怀的便宜，怕也只能下这种药了。段予风反复加指抽刺，怀中人不断扭身低喘，只听得他欲火高涨，只想将自己深深埋入，却不知为何始终压抑着，"啊！"指尖划过某点，莫熙怀大幅度一震，死死压抑的呻吟终于破口而出，段予风再也无法忍耐，顺应一直折磨自己的渴望，挺入紧窒湿灼的温热之中。

长长的黑羽睫轻轻煽动，莫熙怀慢慢睁开眼睛。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感触。这是哪里......无意识地打量着周围，思绪依旧处于停滞状态。刚想起身，全身上下传来的酸痛让他一下子倒回柔软的床铺，熟悉的触觉让记忆一瞬间如潮水般回涌--交缠的肢体，压抑的低喊......莫熙怀脸色霎时惨白，腹中涌上不适感，不顾身体的抗议，冲入浴室一阵干呕。
掬起几捧凉水洗脸，冰冷的刺激让脑子清醒过来，原本模糊不清的片段也渐渐连成一线，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上依旧是潮红一片，发间胡乱滴下的水珠流过颈上、胸前的斑斑青紫，猛然又意识到自己不着寸缕，莫熙怀脸色更白。转身大步跨出浴室找自己的衣物。
地上干净整洁，床上也没有，正在着急之时，余光瞥见床边椅子上叠得整齐的一套衣物，顾不上平日坚持的礼貌，伸手抽过展开套上，竟相当合身。自己的钱包手机就放在书桌上，一看时间竟已近中午，这下真是大惊失色，再顾不得其他，匆忙出门拦下出租车就往医院奔去。
"小莫，你怎么现在才来？"刚进医院就被同事推入主任办公室，抬眼望进的就是办公桌后吴主任不满的眼神。
"对不起。"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莫熙怀只能道歉。
看着眼前自己最为出色的学生，心里知道他绝不是随便迟到翘板的人，吴甄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下次一定要注意，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是，对不起。"除了反复道歉，莫熙怀想不出其他能表达歉意的方法。
"段冉非的介入治疗安排在下午，反正也快下班了，你中午好好收拾一下，下午再来吧。"这时才注意到爱徒脸上有浅浅的潮红，"小莫，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过，虽然对每个病人都一定全心治疗，细心关怀，毫无偏颇，但对于自己的身体却总是漠不关心，大部分医生都不愿值夜班，拜托他帮忙时他也很少拒绝，一次他在忙碌至极的急诊室连值三晚，第四天又上手术台，疲惫加上着凉，烧到近39度，这样子他依然一声不吭，还是巡回护士在帮他擦汗时感觉到异样，手术结束后说出来，他才答应去休息。不过即使在那样的身体状况下，作为第一助手水准依旧一流，更让人不忍苛责。幸亏莫熙怀身体素质不错，好像听说学生时代曾是运动健将。想着想着，吴甄烨不由一笑，知道许多新进医生背地里偶尔不满自己太过疼爱莫熙怀，但他的努力和天份有目共睹，慢慢地也少了很多闲话。
"我没事。"猜也能猜到的回答，吴甄烨摇摇头，"那过来，我们再回顾一下下午治疗的具体操作步骤。"
莫熙怀点点头，站在桌边仔细聍听。
......
推开门走出主任办公室，正午阳光刺眼，一阵晕眩袭来，莫熙怀不由扶着墙闭眼稍憩。昨晚没吃什么东西，今天上午也是，恐怕有点低血糖。伸手摸摸额头，好像有点低烧，大概是因为昨晚的行为......不想还好，一想起来胃中的不适更甚了。说不出口的地方有隐隐的灼痛感，虽然不想承认，但理论上来说，男人应该是相当温柔小心才能做到伤得这么轻，尤其是......即使自己记忆模糊，也隐约知道昨晚相当......呃......激烈......更何况，被下药的是自己，一定意义上来看，自己是......被解救......了......？！脑海中蓦然浮现自己紧搂段予风的画面，脸上又是一番青白交错。
心中五味陈杂，苦涩尤重，莫熙怀叹口气，决定先回家洗个澡吃些东西再服点药，当前最重要的是下午的介入，无论如何其他事暂时摆在一边吧。
□□□自□由□自□在□□□
治疗相当成功，支架放入后血管通畅，冠状动脉造影上流畅的显影让大家都满足地松了口气。
吴甄烨察觉莫熙怀身体的异样，果断地派了另一名医生晚上观察，要他回家好好休息。虽然只是短短一天，但莫熙怀却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乖乖地按时下班。
傍晚时分走出医院，天边有火红的霞光。莫熙怀深吸一口气，上班时还好，繁忙能够很好地抑制自己多想，一到下班，逆着人流在微微暗下的天色中，四处闪烁的霓虹灯中行走，这样的氛围总会让他无法自已地思绪飘散。
昨晚的事......段予风今天并没有出现，说不出内心角落暗暗翻滚的情绪是什么。段冉非今天介入治疗成功，本来在每天跟段予风说完病情时，心里偶尔会一瞬间期待看他知道自己父亲治疗成功时的表情，现在却......
不知道段予风会怎样看他。今天上午醒来时，自己只有满心的羞耻愤怒，中午清理自己时看见自己全身的青紫，更是平生首度有咬牙切齿的感受。可是现在再仔细回想，段予风把他从陌生男人手中解救出来，好心带回家照料，今天洗浴时更发现身上已被清洗干净，他却不知廉耻地主动求欢，更何况......两人都是男的......莫熙怀沮丧地用手捂住脸，脸上满是羞耻的燥热。
真是没脸见人了......
随意在路边的快餐店点了粥填胞肚子，莫熙怀慢慢踱回家。楼前停着辆似乎眼熟的车子，也只是在脑中闪了一下，并未作多想。走上电梯按下六楼的按钮，心不在焉地看着变换的楼层数。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莫熙怀边走边掏钥匙去开门。插入钥匙一转，竟没有锁。心里一惊，门已从里面打开。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前，心脏忽然开始疯狂跳动，手脚不听自己指挥地微颤，抬起头，便看见男人满是不豫的脸。
"早上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劈头就是责问，男人的眉皱得死紧。
"我......"完全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原本就没有理清的思绪立时一片混乱。
男人哼一声，伸手将他拉进来，踢上门往客厅走。烟味扑鼻而来，瞥一眼垃圾桶，里面果然全是烟头。
"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里？"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半天就跳出了这样一个不咸不淡的问题，让他又恨不得咬下自己舌头。
"我自有办法。"段予风不准备解释自己中午回来看到屋里空无一人后大发雷霆，怒气冲冲地打电话叫好友兼助手慕秋生半小时内查出莫熙怀住址，知道答案后被一向八卦的他烦了一个下午的痛苦经历。今天有一项大合同要签，对方也很重视，各项条款反复研究确认，弄得他烦躁至极，但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按耐着不满尽快处理，四点半终于敲定，随手指派慕秋生解决剩余琐事就马不停蹄的赶来却吃了个闭门羹，心里火气更大。搞什么，这样的身体还跑去上班！转念一想今天下午是老头子的介入治疗，暗暗责怪自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抬腕一看已过五点，就打消了念头，反正有这家伙在应该没问题，老头子的事和他也没什么大关系。用了些"非常手段"进了屋，这家伙竟然快七点才回来。想到这里，段予风又不满地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