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无言地吃了起来。说不定,这个男人是想要陷害自己的……心中的警戒感越来越强。对会进监狱的家
伙毕竟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堂野吃完饭,便摊开刚到的新周刊来看。月初那时的事情他已经忘得干干净净,
蚊虫嗡叫般的耳鸣也消失了。现在看书也能集中精力了。
读着读着,身体感到寒气而打起了哆嗦,然后就接着打了两个喷嚏。保护房很冷
,从那时起堂野就时常开始打喷嚏。因为太冷真想把毯子也裹在身上,但是在预备就寝之前使用毛毯的话
会遭到警告的。
为了分散自己对寒冷的注意力,要集中精神做点什么才行,于就哗啦哗啦地翻着
杂志,找到了填字游戏。从架子上拿了铅笔过来,正要开始做,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却“啪”地一声把自
己看的那一页合上了。是喜多川。一瞬间有些不悦,但是又讨厌和人争吵,就又翻开填字游戏的那一页。
然后那只手又从旁边伸了过来,合上了杂志。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两次,就是再怎没么有耐性也要生气了。
“能不能请你不要这样捉弄人?”
压抑着怒火,以平静的声音这样说着,但压在书上的那只手却不放开。堂野用力
去掰,可喜多川也手上加力。他们互相无言地瞪着对方。见他们的样子,芝“好了好了……”地过来调解
了。
“喜多川你也真是,都不说一句。看来堂野你是不知道的吧。”
说了这句话后,他嘟哝着“那个……”地看了看堂野的脸。
“做填字游戏是被禁止的哟。如果被看到在做的话,就会遭到惩罚的。”
惩罚,听到这个词的堂野大吃一惊。
“理由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也许是以前有哪个家伙把这个作为暗号跟外面联系
吧。”
真是没想到做这种像儿童游戏一样的事情都在遭到禁止之列。自己也不是那么想
玩,还是不要做这种无意义的危险事情的好。堂野把填字游戏的那一页合上,觉得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看不到男人的脸了。喜多川是在好心地提醒自己吧,可是又为什么不清晰地把事情说明白,说“填字游
戏是不能玩的”呢,真是搞不明白。为这个男人的过于沉默而生气,但更为自己这种自我中心的想法而后
悔。如果喜多川不告诉自己的话,说不定已经遭到惩罚了。
抬起头来,与喜多川四目相投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在等着自己这边说些什
么一样。
“抱歉我误会了你,真的很谢谢你提醒我。”
喜多川眯细了眼睛,“唔”地哼了一声。好像他是在把自己当笨蛋看,堂野又为
道歉的事情后悔了起来。
到了预备就寝,进了被窝里脚还是很冷。不管摩擦了多少次,脚也暖和不起来。
想着好冷啊好冷啊地睡着了,结果第二天起床就落到了哗啦啦流鼻水的地步。
刚好这一天是每周两次的去医务室的日子。中午之前做完清扫后,就去问能不能
拿些药,可是用体温计量出来的结果只是三十七度的低烧,医生只说了句“禁止入浴”而已,也没有给自
己开药。因为从过去就是那种哪怕只得了点小感冒就拖得很长的类型,觉得很不安“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这个不好的预感果然还是料中了。
从下午开始身体的各处就作起痛来,觉得热度也上升了。身体,很疲倦,很沉重
。没有什么食欲,但是想着为了增强体力还是勉强自己吃了下去,结果马上又呕吐了出来。
头像被磕了一样一跳一跳地疼痛,鼻水也完全止不住。堂野忍受不下去了,就按
了呼叫器。几分钟之后负责的狱警说着“怎么了”地从窗户那边向里看。
“145号,我是堂野。”
向铁栅栏那一边的狱警低下头,说道:“我头疼,还不停地流鼻涕。能不能请您
给我点感冒药啊。”
狱警尖锐地瞪了一眼堂野:
“今天你就没去看过医生吗。”
“我拜托医生检查过的。但是他只说'禁止入浴',没有给我开药。”
“既然医生诊断你这样就好了的话,那也就不过是禁止入浴的程度而已了。就是
因为你太怠惰。才会得感冒的吧。”
好像在说“别为这么点小事就把我叫过来”的蛮横态度,让堂野顿时失去了说话
的能力。等狱警走得看不见了之后,芝从背后搭脸说“药是不行的”。
“他们绝对不会给人药的。医院也是,只要不到马上就要死的程度他们也不会让
人去普通的医院。你能不能等到下一个医务日呢。”
堂野以绝望的心情瘫坐了下去。这样下去简直要无法忍耐了。都说了自己不舒服
,却连药也不给自己。这就是日本监狱的现状,堂野愤怒地想着。放着身体不适的人不管,那死了的话又
要怎么办啊。背上窜过一阵寒意,就这样死了都不是没有可能。145号劳改犯偶尔得了感冒,结果赶上他运
气不好,就这么死掉了。
这样就全完了。
好不容易等到十九点的预备就寝,堂野钻进了被子里。身体因为寒战而簇簇地打
着哆嗦,鼻水也一个劲的流下来。但就连擦鼻涕的卫生纸都是每星期固定配给一定张数的,绝对不能随便
浪费,所以每一张都用到整个快成了粘糊糊的一团才扔掉。卫生纸用完了,在没有别的选择的情况下只能
用毛巾来擦了。可是毛巾也很快就变得粘粘的,成了用鼻水来擦鼻水的悲惨状况。就是就事后关了灯,也
只有自己吸鼻涕的声音在房间中响着。值夜班的狱警应该也听到了的,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低低的脚步声通过了铁门前之后,堂野的脸上传来柔软的感触。正想着那是什么
,原来是卫生纸。自己的卫生纸都已经用完了,那这就是别人的东西。驱使着朦胧的头脑逼自己睁开眼睛
,发现喜多川正直直地盯着自己这边看。
劳改组之间传递东西是被禁止的,即使是一张卫生纸也不行。如果被发现了就会
成为惩罚的对象。而且每个人一星期的卫生纸配给也不太多。给别人多了,自己就会不够用,那就会变成
上厕所的时候都会发愁没纸用的地步。所以对他把这么贵重的卫生纸都给自己觉得很不好意思。
喜多川忽然一下坐起身来,夺走了堂野的毛巾然后向洗面台走去,洗起那条糊满
了鼻水的毛巾来。毛巾一周只能洗两次,而且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才能洗。夜里擅自洗毛巾的事情是绝对
不会被原谅的。堂野想着没关系吗手足无措地犹豫着,而喜多川却无所谓的样子,把水开到不发出声音的
程度洗着毛巾。然后把毛巾放在堂野的额头上。那被凉凉的水浸过的毛巾好像一下子把清凉感传入了脑子
一般,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谢,谢谢。”
刚说了一句话,鼻水又流了下来,用那本应该属于喜多川的卫生纸擦着鼻子。
“对不起,这是你的吧,真的……”
听到细密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喜多川取下堂野额头上的毛巾,藏到垫在头下当
枕头的囚服阴影里去。然后等脚步声过去后再把毛巾放回他的额头上。
“那个……已经好了。你做这种事情,万一被巡夜的看守看到了的话说不定会受
到惩罚的……真的。”
虽然已经第二次表示“不用了……”的顾虑,但喜多川却执拗地不肯放弃。这期
间堂野吸吸地抽着鼻子就这么睡着了,等再次醒了过来的时候,已经到早上。
醒过来后鼻水也还是止不住,脑袋还是晕晕忽忽的。早餐也只喝了味噌汤,其他
都就这么剩下了。工作是坐着做的所以并不疲劳,但是工厂里实在是很冷。就算是上下都穿了厚的内衣,
还是冻得身体都在颤抖。手里缝着的是柔软又厚实女用大衣,心里止不住地在想,如果能够包上这个躺下
来的话,该有多么舒服啊。
中午是吃咖喱饭,一点也没有食欲。只吃了一点苹果牛奶沙拉,除此之外什么也
没有吃。咖喱饭一点都没动,就放下了勺子。忽然旁边有一只手唰地伸了过来,瞬间就把盘子交换了过来
。自己已经吃完了的苹果牛奶盘子,已经换成了没有动过始盛着苹果牛奶沙拉的盘子。是喜多川看到堂野
只能吃苹果沙拉,就把自己的份换给了堂野吧……好在工厂看守没有往这边看。
“谢,谢谢……”
堂野老实地把苹果牛奶沙拉吃了下去。吃着吃着,想着喜多川为什么要对自己这
么亲切呢,真是不可思议。昨天夜里的事,还有之前也是……自己原本觉得那是要陷害自己的炸鸡,现在
看来说不定也是出于喜多川的好心的缘故。
吃完饭之后,摇摇晃晃地去就洗了餐具,把盘子放好。很想赶快坐回椅子上去,
可是在途中被喜多川抓住了手臂,拖着他走到了食堂后面的书架那里。手臂被用力拉了一下,随着他蹲了
下来。
“这本书,有趣吗?”
喜多川这么说着,指的是叫做《日本的寺院》的照片画集。虽然只想赶快坐下来
休息,但也不能无视眼前这个对自己很亲切的男人,就说“我还没有看过这个所以……”
喜多川就像打断一样地把手伸到堂野面前摊开,有三颗白色的药片躺在他的手心
里。喜多川捏住堂野的下巴,用手掌盖住他的嘴。在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情况下,堂野就把药片吞进了口腔
,就着唾液一起咕嘟地咽了下去。连自己咽下去的药片到底是什么药他都没有问。处在现在这种场所也问
不出口来。但是到了下午后,鼻水逐渐变少了一点,情况已经确实地稍有好转了。
长长的一天结束后,回到了杂居房去。晚饭勉强地吃掉了一半,连书都不看地就
想趴在桌子上。但是喜多川却又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带到了书架旁边。他又把手中的三颗药片给了堂野
,堂野迅速地把药片吞了下去。吃了之后,喜多川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走回了桌子旁边,盘腿在
坐垫上坐了下来,默默地听着芝和公文说话。
等到了晚上,觉得自己的热度又上升了。虽然药片生了效,鼻水少了很多,但是
头还是很痛。就寝之后,喜多川又趁着值夜班的狱警巡查的空隙弄湿毛巾,敷在堂野额头上为他退烧。鼻
水这个时候又流了起来,堂野抽着鼻子。但是自己已经连喜多川的那份卫生纸也用完了,只能尽量忍着。
突然间,喜多川伸手过来捏住了堂野的鼻子。
手掌擦拭着鼻子的感触让堂野吃了一惊。和毛巾那时候一样,喜多川也是趁着狱
警注意不到的时候去偷偷地洗干净。然后他让堂野接着擤鼻水,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就算面对的是
亲人或恋人,拜托对方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一定会有所犹豫的吧。至少自己就是这样。可是喜多川既不是
自己的亲人也不是自己的恋人,甚至根本都不怎么熟。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亲切呢。这种慈善
的行为深深地感动了堂野。
“真的很对不起。可是……谢谢你。”喜多川“哦”了一声,算是做了连应酬都
不算的回答,然后又没有表情地、默默照顾起堂野来。
即使是受到命令,人也是不会对别人如此亲切的。说不定喜多川真的是个很体贴
的人,堂野想。就算他的那份温柔是伪装出来的,现在也是可以相信他的这些行为的吧。
托了喜多川早中晚一天送三次药片的福,堂野的感冒已经过了最难过的时候,慢
慢地在好转了。等自己盼了很久的医务日到来的时候,已经是不必吃药也能完全好转的情况了。对喜多川
有着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激,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感谢告诉对方。
喜多川一直都是淡淡的人,很沉默寡言,自己也很少能和他说上话。可是堂野想
他说不定是挺喜欢自己的。比如说,餐点里有了什么好吃的菜,喜多川一定会分给堂野吃。自己没有说过
想要,但他却会趁着谁也看不到的空隙啪地把菜放到自己的盘子里来。那么他是对谁都这样了?可细看又
只有自己一个。明明那么亲切,却完全不是为了要求什么回报……一想到痛苦与困扰的时候有人如此善意
地关怀着自己,就比陷入谁也不相信的境地的那时坚强得多了。
十二月月底,到了今年的最后一个运动日。堂野总算是感冒才全好,所以不是很
想到寒冷的运动场上去。可是要请假的话又得向值勤狱警提出申请书,还要接受诊疗,所以很麻烦,只得
无奈地走到了外面。
棒球比赛开始,先是一班和四班的队伍对决。今天自己在的三班轮空,并没有比
赛。堂野选了一个没有风阳光又好的场所,轻轻地做了些伸展动作,靠着围墙坐了下来。
蔚蓝的天空显得无比高远,吹着冷风。最近,堂野学着同房的犯人们开始在笔记
本上做日历。过了一天就涂去一个框子。最初看着别人做还觉得很麻烦,现在才明白了他们会这样一天一
天涂掉的心情。看着剩下的日子越来越少,就有了自己离能够出去的日子越来越近的真实感觉。只要人能
够看到重点,就会产生着努力到底的心情。
看到喜多川走了过来,想着他是要来自己这边吧,果然就是这样没错。不知道他
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自己的上风处坐了下来。
就算坐在身边,他也还是一言不发,就和看电视的时候一样,只是一脸出神的表
情看着正在进行棒球比赛的两支队伍。
“今天没有比赛,真遗憾啊。”
喜多川转过脸来。
“没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
“你不是总是很快乐地打着比赛吗。我对要用球的球类运动最不拿手了,很羡慕
你的呢。”
“棒球没有意思。是他们说你年轻就上场吧,我就去打了。”
听了这干脆地说出口的抱怨,堂野有些困惑。自己本以为他是很喜欢棒球,打得
很快乐的。
“既然你不喜欢的话,就对大家这么说不好吗?我想你不用勉强自己也没关系的
啊。”
喜多川看着堂野的脸。
“按着别人说的话去做,很轻松。”
的确,在这里生活的话,应该是不要违反别人的话比较轻松一些。
“可是委屈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情,难道这就不会给你增加压力吗?”
“压力是什么?”
喜多川很认真地问,堂野一时语塞。
“比如说……不能按照自己想的去做,一直做着自己讨厌的事情,然后心情就变
得不安定了这样的事情。”
喜多川歪了歪头。
“你还是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