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夜叉[下]

无视在场剑拔弩张的气氛，集所有焦点于一身的达梅耶向巴尔贝利特和希达走去。
希达搂紧了已经意识混沌的巴尔贝利特，充满警戒地看着达梅耶。
"你是谁？"
敏感地察觉到，这个人并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阿墨。
"嗯......算是他的父亲吧。"指了指巴尔贝利特，达梅耶蹲下来，检视这个如今才算是第一次真正见面的儿子的情况。
充满怜爱和疼惜地抚着对方的脸，达梅耶开口，却是问向身后的路西菲尔。
"路西法，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路西菲尔不语。
"如果是这个上界的霸权，你早就已经得到了，为什么还不停止？根本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你究竟想要什么？"
"是呀......我想要什么呢？"路西菲尔笑着反问，却好像有了一丝自嘲。
"你明明知道，即使得到巴尔，对你而言也并没有太大的助益，为何还要逼杀到这个地步......？"
一阵静默之后，路西菲尔悠悠地开口，却多了几分偏执，甚至疯狂。
"我想要，毁掉你所在意的一切。"

第57章
"你在意初光，我就把他拉下王座。"
"你在意巴尔贝利特，我就要他消失。"
"你在意这个世界，我就摧毁它！"
路西菲尔盯视着达梅耶的背部，淡淡地说道。
"是么，原来你这么憎恨我啊。"达梅耶露出一个他看不见的苦笑。
"没错。"路西菲尔第一次，表现出微微愠怒的情绪。"我恨你那种爱笑不笑的样子；恨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表情；恨你总是像看婴儿一样看我的眼神，恨你对我的欺骗......我恨你的一切！"
达梅耶不知第几次叹气。
"好吧，如今你想怎么样呢？如你所愿，你满意了吗？"
"不，"路西菲尔断然地回答，继而又愉快地笑起来："我还没有看到你失去一切以后，孤独又绝望的表情！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期待这一天！"
达梅耶转过身来，看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路西法，为什么你恨我到这个地步？"
"问我，不如问你自己。"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愤怒的事？"达梅耶困惑地问道，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对路西法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像教导沙利叶一样，细心地教给他所有的知识，引导他认识这个世界，到底哪里做错了？
"我说过了！我很讨厌你这样看我！"路西菲尔突然动了怒，用剑尖扫过达梅耶的眼前，削落了他的几缕头发。
达梅耶不为所动，但这一举动却触怒了一直默默无语的初光。
"你要对他做什么！？"
挟带着风声，初光瞬间闪到路西菲尔的面前。路西菲尔提剑一挡，两把光元素的剑碰撞在一起，迸发出令人眩目的光芒。
"我说过了，路西菲尔。"初光握紧了手中许久不曾使用过的光剑，"什么都可以给你，但是不准你动他一根汗毛。"
"哈！"
面对昔日如师如父的初光，路西菲尔露出嘲讽的笑容，"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像积蕴了许久的情感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一样，两位光皇，开始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战斗。相同属性，甚至相同的招式，对方的一切都像是映照在镜子里的自己一般，二人却忘我地持续着这种奇妙地，不知输赢的对战。
"路西菲尔陛下！！"
"喂喂喂这是什么状况？！"
随后赶来的以伊扎雷和菲利斯为首的天使与恶魔军团，暂时放弃了交战，惊愕地看向战场。
"沙利叶！"杜乌玛和菲利斯向沙利叶跑来，"巴尔呢？巴尔怎么了？！"
愁眉紧锁的沙利叶带着乌兰和小乘退到了安全的范围，张开屏障，向他们示意着巴尔贝利特的方向，于是菲利斯转而向达梅耶跑去。
"喂，"小乘拉了拉沙利叶的袖子，指了指脚下，"这个是什么？"
顺着小乘的手指转移视线，沙利叶看见了一些若隐若现的文字浮现在地表。
仔细辨认之后，他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是......！"
"......召唤的法阵。"喃喃地说着，乌兰同样变了脸色，"这个光之子，已经不正常了......！"
"父神----------！！！！！！"
焦急地呼唤着达梅耶，发现对方也一样盯着地下，而后微皱着眉头，向沙利叶说了句什么。
然而，没等到沙利叶做出反应，突然的巨变已经发生了。
地面龟裂，然后隆起，爆裂，瞬间就拉开了达梅耶和巴尔贝利特之间的距离。
有什么物体正从地底缓缓升起，冲破地表，将自己的身躯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物体的巨大，使得众人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翻涌的土石几乎要将他们淹没，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充斥着耳膜。
"贪食......"
达梅耶喃喃地说着。
可是，这已经不是巴尔贝利特之前曾见过的那个贪食了。
这个生物涨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它那如同触手一般的粗壮根须不停地从地表的各处钻出钻进，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它砸得血肉横飞。
躲闪不及的天使和恶魔们，哀号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视线所及，所有的地方都成为一片废墟。天空被它蠕动着的枝条遮蔽，分割出破碎的光线。
"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贪食的出现而被迫停止了战斗的初光，看着路西菲尔敏捷地跃上贪食的顶端，得意的大笑。
"贪食会吞吃所有的一切，让所有都化为虚无，再也无法再生！"
贪食整个钻出地面，树干上显露出一张张脸来。那些脸上的眼珠倏然睁开，瞪着硕大而无神的眼珠，接着张开它们的嘴，发出一阵阵嚎叫。
这并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音波。
"路西菲尔陛下......陛下......"受伤的伊扎雷悲伤地看着路西菲尔，艰难地向自己的主人靠近。
大地如同要颠覆一般震动起来，比刚才贪食出现所引起的震动更加强烈。倒塌的房屋，半截的桥，像失重一般腾空，然后落下。
沙利叶艰难地顾着乌兰和小乘，向着达梅耶靠近，初光也在一片混乱中寻找着达梅耶的身影。
就在众人将要集合在一起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巨大根须冲破了沙利叶的保护屏障。
"小乘！"
达梅耶的惊叫让伸出手来的初光有瞬间的呆滞，接着把达梅耶拉进自己的怀中。
然而只一瞬间，小乘已经消失在初光的视线中。
巨大的树，树干里，包裹着一个蜷曲着身体的孩子。
是谁？
他慢慢地靠近。
那个孩子醒了，伸展着四肢降落到地面，然后，长大。
逐渐长成他所熟悉的样子--黑发黑眼，美丽高贵的青年。
青年总是不说话，安静地看着四周的一切，似乎什么都不懂，又似乎什么都懂。
为何眼底总是一片迷茫呢。
这时，青年用双手捂住了脸孔，"不......"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哀伤地哭泣。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
青年一直在否定。
为何要哭呢？
他觉得非常悲伤，光是看着对方就觉得心疼。
青年一直在孤单地哭泣着。
他于是伸出双臂，搂住了青年的肩头。
"贝利特......不要哭，我一直在你身边。"
他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身体。
飞舞的根须，穿透了昏迷的巴尔贝利特的胸部，也穿透了和他紧紧抱在一起的希达。

第58章
"巴尔......"
菲利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菲利斯！！！救巴尔......！"
沙利叶在张开屏障保护众人的同时，焦急地向弟弟喊到。
菲利斯敏捷地在无数张牙舞爪的根须中穿梭，用长刀为自己开出一条路，向着巴尔贝利特靠近。
达梅耶静静地看着，看着菲利斯拼命呼喊着挚友的名字，看着所有人在怪物的凌虐下挣扎求生。
看着那个用执拗的眼神凝视着自己的路西菲尔。
"可恶！这扭来扭去的变态东西！！"菲利斯一边骂着粗话，一边一刀刀砍着贯穿巴尔贝利特胸口的根须。根须断裂脱落的一瞬间，菲利斯只来得及抱住巴尔贝利特的肩膀，就被飞舞而来的另一条凶器抽中了腰部。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三个人一起掉进贪食所在的中心。
"不------！"
沙利叶发出悲痛的呼号，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像掉进无底洞一样瞬间就被粗细不一的枝条包围，吞没。
达梅耶再次，无声地叹气。
当他的叹息停止的时候，一切的混乱忽然静止了。
声音，动作，时间，所有活动的一切都停止不动，仿佛连空间都凝结在一起，冰冻了似的一动不动。
然后，再度以缓慢地速度开始活动。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却让贪食的行动就此逆转。
"这是什么......？"
"屏障？谁做的？"
除贪食之外的所有生命，包括路西菲尔在内，周身都包裹着一圈散发着淡淡荧光的保护圈。这些保护圈载着内里的人缓缓地降落在安全的地方。
沙利叶看见菲利斯和昏迷的巴尔贝利特、希达一起，完好无损地从贪食中脱离出来，顿时脱力般地坐倒在地上，松了口气。
只有贪食，仍然在挥舞着它硕大丑陋的枝条，努力地摧毁眼前的一切。
路西菲尔将目光定在达梅耶身上。
沙利叶是上界最出色的匙，然而即使如此，他也并不具备为在场所有人都张起一个屏障的能力。
能够这样做的，只有达梅耶。
"混沌"--上界还没有存在之前的就已经出生的生命，比初光更早诞生的神。
上界的父。
"没想到你还保留这样的力量。"路西菲尔喃喃地说，"达梅耶，我又一次被你骗了。"
达梅耶淡淡地一笑。
"你说这个吗？该怎么说呢......就像鸟天生就会飞翔，猫咪会爬树一样，我所具有的，也不过是相当于这种程度的能力罢了。"
"这种程度......哈，你是在嘲笑我吗？"
达梅耶摇摇头，"路西法，你以前并不是这么偏激的孩子。"
"不要叫我孩子！"
路西菲尔真正地动怒了。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的讨厌你！憎恨你！达梅耶！！！"
达梅耶对路西菲尔的怒吼不动声色，挣脱了初光的手臂，慢慢地向贪食移动过去。初光怔怔地看着，竟然没有阻止。
"你想做什么？难道你以为你可以阻止贪食吗？"路西菲尔讽刺地看着从自己面前慢慢飘过去的达梅耶。
达梅耶仰起头看着疯狂舞动着的贪食，用他一贯温吞吞的语气说道："路西法，你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
"我是混沌，不是光，也不是暗。没有一丝光的力量也没有一丁点暗的力量。"他停顿了下，继续说，"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打败我，杀死我。"
"可是，所有的生命从混沌而生，死亡后也同样归于混沌。我无法战斗......但可以中和。"
路西菲尔簇起眉头，是不满，同时也不明白。
"说中和是好听一点啦，要说‘吞噬'也可以......"达梅耶露出一副"哎呀不好意思"的表情，"正确说起来......"
"我才是真正的贪食啊！"

第59章
达梅耶向贪食举起了右手。
他的手掌中，化出深紫色的细小晶体，这些晶体飘散在空中，渐渐如雪花般笼罩了整个天空。
贪食的动作以不明显的速度，逐渐缓慢下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路西菲尔喃喃地说，"我只知道你又骗了我。"
达梅耶半合眼帘，沉默不语。
许久不曾开口的初光，像刚刚才意识到什么似的，走到达梅耶身边，拧着眉头问到："达梅耶，你又在做什么？"
达梅耶笑了笑，说："把不听话的小宠物重新教育一番再放出来。"
"不听话的小宠物"--贪食，逐渐被晶体包围起来。
包围圈的密度不断增大，达梅耶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他的身体开始化成晶体向外分散，渐渐地连边缘都模糊起来。
"你在做什么！"初光去拉达梅耶的手臂，却发现在自己的一握之下，达梅耶的手臂飞快地化成晶体飞散。
就好像他原本就是粉末组成的一样，一碰就碎。
初光大惊失色，尝试着轻轻触碰达梅耶的肩膀。可是他的手指才触碰他的头发，那发丝就更快地飞散开来。
"不准碰他！"
一道剑气向初光的咽喉袭来，紧接着路西菲尔随后欺上，异常凌厉地剑法向初光展开进攻，处处直逼要害。
然而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也许连一分钟都不到，地面上突然窜出一道气流分开了两人，进而形成了一堵气墙。
一边是初光和沙利叶众人，一边是路西菲尔和达梅耶。
路西菲尔收起配剑，没有多看初光一眼，转身来到达梅耶身边，问了一句和初光一模一样的话：
"你在做什么？"
达梅耶仿佛很疲劳似的，又垂下了眼帘，刚才那道气墙大概是他最后的气力了。
"路西法，你的画完成了没有？"
路西菲尔怔了一怔，"什么？"
"你不是很喜欢绘画，我记得你曾经很骄傲的告诉过我，有一幅一定会让我赞不绝口的作品。"
"......"
"因为你说第一个让我看，所以我一直非常非常的期待，因为这句话而高兴得不得了。"
"......"
"那个时候你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开心......"
路西菲尔如同忍耐着什么一般，紧紧地握起双拳，指甲深深地陷进手掌里。
"别跟我说无聊的废话，回答我！你在做什么？！"
"路西法，直到现在，我也还在期待着能看到。"
"达梅耶--！！！"路西菲尔不顾形象地咆哮起来，"立刻停止你现在做的事情！"
"哦。"达梅耶乖乖地把右手放下来，然而他身体的变化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给我停下--！！！达梅耶！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随着路西菲尔的怒吼，达梅耶的身形好像随时都会破碎一样摇摇欲坠，仿佛一阵微风吹来就可以让他瞬间消失。
"路西法，我很抱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西菲尔觉得他的声音都如此飘忽，几乎听不清楚。
"很抱歉让你觉得这么讨厌。"
"从你一降生到这世界上，我就一直期待着和你见面，我很想看看下一代的光，是什么样子。"
"我希望能够教给你所有的事情，希望你能让天界更加美丽......然而也许是我用错了方法......希望我的消失能够化销你的憎恨......"
路西菲尔像没听懂一般迟缓地反问，"什么意思，消失？"
"就是这世界上不再有达梅耶的存在了......"
"......"
"也许会是路边的石子，或者森林里的一棵树，或者只是一粒尘埃，只不过，再也不是达梅耶了。"
嗫嚅着嘴唇，路西菲尔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这是我在这世界上能够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达梅耶看着被自己的晶体包围起来的贪食，微笑着说道："路西法，就算你仍然想把这个世界毁掉，我也再没有办法阻止了。虽然我如此地喜爱这个世界，然而我也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