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规则----夏∮雪

作者:  录入:01-02

马路上人来人往,他忽然间意识到,身边的那个时时刻刻聒噪的人,已不在。
当这个世界连真理都不管用的时候,我们又该去追求什么东西呢?仇少扬不明白,复仇的快感从未降临过,他脑袋里反复纠结的,竟是八叶最后望着自己,那双沉思着的蓝色瞳仁。
他告诉自己一百次,那是个没心没肺的蠢男人。可八叶的最后一眼,又让他恍惚有个错觉,好像之前,或者更早一些,他这个表面上天真烂漫的同事就知道了他的邪恶用心。
八叶知道他恨他,想杀他。
站在马路中央的安全岛上,仇少扬闭紧眼,从身体到大脑中枢,他都感觉莫名的疲惫。
明知道杀机四伏,他仍然选择与他同行。只因为他说的话,他做的决定,他都不曾反驳过。这可真是个没主见的傻瓜,仇少扬扯动嘴角,心底逐步弥漫了一种名曰苦涩的情愫。
有好几次,在夜里,他看到母亲死前痛苦的模样。他想要掐死他,让他偿命,可当他真的把手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对方却只义愤填膺地怪他搞偷袭,要打架出去一对一。

有人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仇少扬惊觉,转过头,是向阳。
向阳清了清嗓子,温和地道:"有件事,不知是不是时候讲给你听。"
仇少扬说:"我不喜欢玩神秘,有什么你就说吧。"
向阳说:"我特意追出来,是想告诉你,八叶加入侦探社比你早,你或许不知道,他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借用老大的人脉,四处打听那个不幸被他撞死的中年妇女。我们查到的时候,你已经成为了我们的一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是我拿主意不让杰克告诉八叶的。"
仇少扬冷冽地望着他:"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的话?"
向阳无奈一笑:"信不信是你的事,实话告诉你,我和杰克都没想到,这一次你居然做到这个地步。我们以为你能慢慢接受八叶,可结果证明我们错了。好了,固执的仇少,你不用指望杰克或者安小六会对八叶伸出援手,不是我们没有同事爱,而是因为教父的人,我们谁都惹不起。杰克背后有个聂氏集团,安小六还要顾家和管理她的老公,至于我,我从来都不干涉别人的私人纠纷。抱歉,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去承担责任吧。"
向阳好像吃准了他会内疚似的,说完话,立即潇洒走人,徒留他一个人怔忪地站在马路中央。
远处好像出了交通纠纷,刺耳的喇叭声震得他心烦意乱。
仇少扬再度闭上眼,可浮现在脑海的,竟是黑匣子里的那对蓝色眼珠!


part 6
侦探社里。
安小六方挂断老公的电话,拿起手里厚厚一打的文件,来到老大桌前。
"那么多的工作量,你还要给他放长假!老大,你偏心得有点离谱了。"
杰克放下咖啡杯,笑:"人心本来就是歪着长的。安小六,你想说什么直说,不要拐弯抹角地。"
于是,安小六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不管八叶的死活?"
杰克一脸坦然:"我管不起,也不需要。"
向阳正从门外回来,看到他们对峙的一幕,温和一笑:"安小六,你看起来像座正义女神像。"
安小六显然不乐意接受这样的恭维。她侧过脸,静静地扫过向阳平静而略显疏离的脸,有些无奈地:"为什么不管他?你们明知道他是自投罗网,为什么不事先警告他一下?难道说,眼睁睁看着仇少报复他,将他逼到万劫不复,你们也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悠闲地自娱自乐吗?"
杰克干咳了声:"平时倒没注意,你和八叶的交情不错嘛。"
向阳说:"男人有男人处理仇恨的方式。"
安小六瞪他:"我和他们是男女有别,但,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之间,为什么不能和平地处理矛盾纠纷,非要把两个人的仇恨,扩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杰克微笑,安抚她道:"放心,放宽心,如果这么容易给整死,八叶就不会活蹦乱跳地来到我们这里。"
安小六沉默地望着他。
某些时候,杰克表现出来的镇定,其实很冷漠。

酒店,夕阳西下。
八叶站在高高的楼顶俯瞰大地,过长的刘海挡住了他一半的视线,底下影影绰绰的,是镀了金的车水马龙。
而从身后看,一袭黑色风衣更衬得他背影萧条落寞。
梅丽婆婆抱着孩子走到他身边。冷风刮得老人家皱起眉:"埃特少爷,我们不赶紧启程么?"
"等个人。"八叶转过身,眼底滑过一抹戏谑。
他静静地打量着梅丽婆婆怀里的娃娃,这么不可思议,他竟然也有个孩子。他那么小,那么瘦弱,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可是,他是他的骨他的血。当他张开眼,会对着他甜甜地笑,这样的笑容,让他战栗,肃然起敬,他对这个孩子,有着莫名的神圣感。
梅丽婆婆笑呵呵地对他说:"教父说,你一定会喜欢他。"
八叶点点头,不可置否:"很难不去喜欢。"
通往楼顶的铁门被人霍地打开,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一个男人。
"埃特少爷,我回来了。"
八叶说:"查到了么?"
"嗯,他去了海滨墓地,好像是祭拜他的母亲。"
八叶怔了怔,顿时豁然开朗。原来,呵,世界这样小。仇少扬对他若隐若现的仇恨竟是缘于几年前的一场车祸。那个老妇人是他的母亲么?想不到这个中国男人居然那么小心眼那么恶毒,居然要求用他的一对眼睛来祭拜他的母亲。八叶沉吟稍许,继问他的手下:"戴维,他一直在墓地?"
戴维摇摇头:"之后他离开墓地,将车开往城市方向,我追他到一半,接到一个电话,所以急急赶了过来。"
八叶挑眉:"谁的电话?"比他的命令更有效?
戴维斟酌,似乎在犹豫措辞。八叶恼了:"我让你报告呢,不是让你抒情!"
戴维哆嗦了下,赶忙道:"安家的人找到我,问我,有关埃特少爷你的安危。埃特少爷,中国有句古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里,毕竟是安家的地盘,我们不宜滞留太久。"
八叶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看戴维的模样,想必安家不是"问",而是采取了些富有娱乐精神的手段。戴维跟在教父手下嚣张跋扈了十几年,能让他说出这番话还真不容易。
戴维看着他们少爷笑,不知该不该补充,安家人让他们三日之内滚出这座城市的威胁恐吓。
八叶道:"好了,去把机票订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国。"
话落,戴维差不多要兴奋地手舞足蹈了,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么一天,少爷肯回家了!

戴维退下以后,梅丽婆婆不无担忧地问他:"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改变了你原来的打算?"
八叶看着婆婆怀里沉睡的婴儿,不可自抑地扬起嘴角:"做什么都值得,只要是为了他,婆婆,我喜欢这个孩子。"喜欢,却不能伸手去触碰他,生怕手上沾染的鲜血玷污了这个小天使。喜欢,却不能热烈地表达,唯恐他人借着孩子威胁他,给他以后的人生带来危险。
八叶垂下眼,低低地哼着歌。
亲爱的,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是夜。酒店的自助晚宴上。
仇少扬扮作侍应生的模样,混了进去。衣香鬓影间,他看到了八叶的两位情妇,她们正与一个男人有说有笑。仇少扬觉得那男人有几分眼熟,回忆了下,记起是当晚递给他黑匣子的墨镜男人。
他捧着盘子不动声色地靠近,耳边听到他们的谈话。
"你真幽默,我怎么会对那死人还有兴趣!"女人盈盈地笑,眼波流转。
男人微微勾起嘴角:"据说瞎子的感觉更为敏锐,也许跑到床上,别有一番风味。"
仇少扬的手一僵,一只杯子倾斜着滑出盘沿,他立即眼明手快地抓了回去。
很短促的一个动作,却让男人注意到了他。
"怎么,约翰先生的支票还不够满足阁下?"戴维认出了他。
仇少扬耸肩,把盘子往边上路过的服务生手上一搁。
"八叶在哪里?"
戴维很不喜欢这个陷害他少爷的男人,眼里难掩浓浓的戾气:"这里人多口杂,我们去小花园谈。"
仇少扬点头,跟着走了出去。

沿着蜿蜒的鹅卵石小道,两人走到喷泉前,晶莹的水幕下,是五彩缤纷的灯光。
戴维望着水面上倒映着的,身后男人斯文俊逸的脸,他鄙夷地哼了声,转身抬手就是一拳。
这一拳的力道十足,速度、角度恰到好处,结实地打中了仇少扬的腹部。
他吃痛地呜了一声,弯着腰,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戴维冷笑:"混成我们这样的,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出卖朋友的小人。"
仇少扬痛得几乎痉挛,却仍旧面色淡漠地回应道:"你打吧,但是打完了,告诉我,他在哪里?"
毫不迟疑地,戴维再度挥起拳头。
仇少扬迅雷不及耳地抓住了他高举的拳头:"先答应我!"
戴维决绝地:"我不和小人做协议!"说罢,横起一脚踢向他的腿关节。
仇少扬不甘心屈居被动,狠着心着实接下了这一脚,颠簸着脚步,迅速后退。
水波粼粼,映着他狼狈的侧脸。
与此同时,八叶挽着他的梅丽婆婆散心。
两人诧异地步入了他们的战局。
仇少扬看到八叶,彻底忘记了对手的凶狠,猝不及防地,右脸又挨了一拳。
当戴维抬起膝盖时,八叶做了个休止的手势,无不惋惜地道:"别,我还没变成瞎子呢,我可不想这位可爱的同事先行一步,变作瘸子。"
仇少扬惊愕地望着他。
"你居然--"
八叶乐呵呵地:"世界真美好,唔,我舍不得我的眼睛。"笑着笑着,他目光一凛,仿佛能瞬间刺破他的灵魂一般:"突然想起来,从你把我亲手交给那个老不死后,我们就不是同事了--"他温柔地挽着梅丽婆婆,转身。
"继续!"
言简意赅。
仇少扬呆怔地看着八叶消失在他的视野,蓦地,戴维又一次凶狠地扑了过来。

part 7
从来都只一个人的何尝只有八叶一个。
仇少扬小的时候,相貌平平,资质平平,就连父母对他的期许,也只是平平。
他在年幼时,有一个精明能干的父亲,但是他走私贩毒,还被抓越狱。
他还有一个亲切和蔼的母亲,可是父亲走后,她精神涣散,根本无心家务,他仿佛和一个每天想要自杀的疯子共处一室。甚至,她在逛马路的时候被八叶的车夺去了生命。
形单影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曾经有个如此温馨和睦的家庭。
仇少扬在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一个熟悉万分的身影,张开手,想要呼唤他,但见那人回眸,眼底写着复杂难解。两人脉脉不得语。仇少扬感到同时,心底缓缓漾开苦涩。

所以说冷漠不是天生使然,而是因为孤独孤寂太久,已经学不会对身边的人打开心房。

飞机起飞的轰鸣声将他自噩梦中唤醒。
仇少扬张开眼,发觉全身酸痛难耐,根本抬不起胳膊去拍一拍身边的人,问他身在何处。
他静静地回忆,昨日与戴维打到两个人都疲惫不堪的时候,突然间涌出一群黑衣男子,将他们齐齐抬走。之后呢,好像有人恶质地在他的后脑扎了一针,他便不省人事!
眼角看到窗外飘渺的云海苍茫,他无心欣赏,指尖发凉,蓦地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骗局。
明明是他对八叶设下的圈套,为什么该失去双目的人反而活蹦乱跳的,而为什么总以为运筹帷幄的自己,却掉进了别人的机舱里。
身边的男人将脑袋埋在当日的财经日报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愉悦地向他问候道:"嗨。"
仇少扬听出声音的主人,强压下心头的愤怒,平静地说:"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我家啊。"八叶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我去那里做什么。"
"玩啊。"
仇少扬皱眉,唇抿成一条线:"给我降落伞,我不要与你同机。"
八叶微笑,脑袋探出报纸,露出他新染的红色短发。
"你似乎搞错了,这里谁才是发号指令的一个。"

八叶在他边上翘起二郎腿,唧唧歪歪地哼着不成调的调子。
有着一汪蓝色海水般眼眸的他突然间多了一头艳丽的红发,初看上去,颇有几分漫画人物的俊朗神采。
仇少扬不甘于平躺着欣赏他的新造型,忍着撕裂的痛楚,缓缓地从斜倚的座椅上坐了起来。
"约翰先生呢?"
八叶撇撇嘴:"那个老家伙啊,喂狗了。"
仇少扬怔了怔,忆起戴维给他的那个黑匣子里的蓝色眼珠,心底一阵阵的阴寒:"你真的--"
八叶摆手:"他杀了我母亲,我只要他一对眼珠,很合理的,对吧,小警察。"
仇少扬沉默,五指关节捏到发白。
八叶没有漏过这个细节,微微笑:"你放心,我也会给你一个公平合理。只是,我需要在此之前,完成一些事务。当然,为了便于我更快速地完成对你母亲的亏欠,我想你有必要协助我搞定这些麻烦事。"
仇少扬说:"你的眼睛赔不回我的母亲。"
八叶笑了笑:"却能让你解恨。你在侦探所和我厮混了那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仇少扬咬了咬牙,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事的确欠磊落光明,很不男人,被安小六竖中指的感觉也很不好。他低低地道:"我后悔了。"
八叶愣,随即,大笑,拍着他的肩膀:"兄弟,我刚对着我儿子发过誓,我他妈再信你的话,我就是你养的狗!"
这话让仇少扬很不好受。

午饭时刻。仇少扬看见八叶安静地注视梅丽婆婆如何用奶瓶喂养婴儿。
西方人的小孩出生的时候长得可真漂亮,他微微侧目,看向孩子的父亲。八叶此时的专注让他对这个男人平日的放荡不羁有了些许改观。
八叶注意到他的目光,骄傲地抬起下巴,指指那个贪吃的小孩:"我儿子。"
仇少扬嗯了一声,又道:"你早就知道约翰带你儿子来中国的事?"
八叶摇摇头,仍是目不转睛地对着他的儿子。
"你是第一个告诉我的人。我对这些阴谋诡计毫无设防,如果不是戴维是教父的亲信,"他顿了顿,别有深意地望向仇少扬,"你也许能收到更多的我的身体器官,要知道,那老家伙对解剖可真在行!"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

仇少扬闷闷地道:"不管你信与否,我对我的行为表示歉意。"
八叶乐了,嘴角勾起笑:"连道歉都是这么的清高不可一世,仇少,你不恨我了吗?我这个傻子可是失手撞死你母亲的凶手呢!"
脑海里浮现母亲死前的音容笑貌,仇少扬沉下脸。
有时候,明知恨不能解决一切,可偏偏,却受恨意支配。人就是那么浅薄的生物啊。
八叶敛起笑:"好了,我们不打趣了。我求你帮我,事成后,你想要我的命我的血我都可以给你。"
一边的戴维出声:"埃特少爷!"
"闭嘴。"八叶扫了他眼,他立即缄默。
仇少扬似是见到了八叶的另一面,冷漠的,或者说是,冷酷的决绝的。
"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吧。"
八叶从旅行袋里摸出了向阳伪造的那盘光碟,"你知道我舅舅为什么一直不能得到教父的宠幸吗?"
仇少扬摇头。
八叶笑:"因为他痛恨同性恋。呵,这个老男人,有着很严重的精神洁癖。"
仇少扬沉吟稍许,顿时理解了八叶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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