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缚----弥塞亚[上]

街市尽头，踽踽走来了皇家仪仗，簇拥着坐了东瓯国王的宫车,严助、卫青骑在侧翼的马上，接受着市民们的欢呼。 东瓯国王喜报而泣地对市民们挥手示意地。 辚辚行进的车辙和缓缓踏行的马蹄都昭示着这次朝庭来之不易的胜利.
有几个持酒的市民冲入道路中央，向东瓯王、卫青、严助献酒。 东瓯王执酒祭天后，又洒向车外道路。 严助在马上一饮而尽,而卫青却谦逊地将酒洒向身边的军马及兵士.他们的每一举动，都引起市民的欢呼。
严助激动的看着道路两旁的民众,有些感慨的对卫青说道:"我大汉子民太需要这样的振奋了！"
卫青点头,:"皇上更为需要！"
刘彻正在前往未央宫的沧池边,因为他刚刚接到近侍的通报说,已经卧病多日的太皇太后要见他.
未央宫的沧池就像它的名字,永远都透着一股沧桑感,年迈的太皇太后坐在池边的一个亭子里,她的双目已盲,但却仍旧看着远方缓缓落下的红日发呆.此刻这里是安静的,殿外却隐约传来朝鼓钟声以及钧天乐演奏声。
仱儿轻轻的将太皇太后身后的软垫扶高,好让她靠的更加舒服.
"还真热闹。"太皇太后的眼神并没有从落日上收回,只是身体又往后靠了靠.
"是的，老祖宗，是很热闹。" 仱儿乖巧的回道.
"仱儿，老身一直都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看待皇上？"
"奴婢没有什么看法，皇上只是老祖宗的嫡亲孙儿。"小心翼翼的措词, 仱儿生怕因为说错了话而触怒天颜.
微微一愣,太皇太后没有更多的表情:"是的，皇上是老身的骨亲，可是，老身总有些看不透的地方。"
"老祖宗，奴婢也一直有话想问问您，您看见过皇上的模样吗？" 难得听太皇太后说这么多话,仱儿一时好奇心起.
窦太后笑了："问得好，老身还真没亲眼见过，老身的眼睛瞎得比皇上的出生还要早一些。"
"要奴婢为您说说皇上的模样吗？"
"嗯......你说说看。"
"老祖宗，在您所有的孙儿中，皇上的个儿最高，肩膀最宽，眼睛也亮，鼻梁挺拔笔直，奴婢见过高祖的画像，皇上与高祖真有些形同神似......老祖宗，您在听吗？"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在听呢。瞎子可不就凭着声音辩认大千世界。看不见也罢，所有的景象都是年轻时候的，连一朵云彩的样子都是那样的好；一朵普通的花，也被记忆打磨的光滑剔透。老身如今的世界就是一个声音的世界，美丑善恶，真奸忠伪，声音里都透着呢。瞎子与常人相比，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不看他人的脸色，因而行事决断也更少犹豫。你就记住了仱儿，都说百闻不如一见，而老身恰恰与天下人相反，只听不看。其实不看才真正是看！"
皇上驾倒!内监的声音打断了太皇太后的话语,她示意仱儿退下,从袖中拿出虎符,明白地放置一边上。然后理了理髻发，等待的神情像一尊雕像。
"孙儿见过太皇太后！"认真的看了看自己的皇祖母,发现她真的是老了.不知为何,刘彻的心里突然难受的想哭.
太皇太后展颜一笑,伸出手去招呼刘彻:"彘儿,你人呢，走近一点，手伸过来，唉这才对了......你的手怎么还比我的凉？"
握住祖母那消瘦的手,刘彻轻轻道:" 孙儿刚刚是赶得急了点......"
"知道吗?我第一次见文皇帝是在一棵桃花树下,那时正刮着微风,花瓣散了他一头一脸,我当时想,他可真好看啊...窦太后的脸上呈出小姑娘的羞涩神情,"然后我就开始庆幸,幸亏阴差阳错的将我分来了代地,要不我就见不上他了......窦太后笑了，笑得像一个小姑娘。
"奶奶......" 太皇太后已经卧床多年,如今却有这么大的精神,皇帝明白这是回光反照,不禁声音中多了一丝哽咽.
听出刘彻声音中的颤抖,太皇太后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彘儿,文皇帝驾崩的时候,我答应帮他守着着天下,我守了这么多年,看了这么多年...总觉得你是好的....你祖父,你父亲...都不如你..匈奴之患，六十余年来从未消除。而你可以.....但你太傲,太小.需要磨磨性子...所以我压了你这么些年...你是不是有些怨奶奶啊?"
"没有...真的没...."帝王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虚弱，一种想坦然，最终却无法气壮的虚弱。
"怨了..你肯定怨了...因为你好久都不叫我奶奶了...浅浅的笑意在太皇太后眼底一闪而逝，"我最近看你是长大了,可以飞了...所以奶奶把虎符给你....卫青也是个好样的..你没看错人...但我的提醒你.....不要将虎符轻易交给任何人.....尤其是你不想让他死的人...军权太重,必生非议..到时候你就不得不舍弃他,,,皇帝是没有选择的..就像高祖之与韩信...你父皇之于周亚夫....."
太皇太后的目光变得有些安静，但这样安静的目光投注在刘彻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令刘彻的心口不由自主悄悄一紧。干涩，干涩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的感觉："知道...奶奶..我知道.."
"彘儿,阿娇太放纵,嫖儿也太嚣张,我知道你早晚是要废后的...."太皇太后的目光依旧是安静的，隐在廊下漆黑色阴影下，淡淡闪烁着一种温和柔软的光泽："但,她们毕竟是我的女儿和孙女...答应我....让她们平安过一生....."
泪水夺旷而出,刘彻再也无法平静,"我答应...我一定答应..."
"好,这就好了,你去吧..我还想坐一会儿......"太皇太后的目光又看向了沧池.而刘彻留恋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祖母,还是转身离去了.

第 19 章
直至多年之后,卫青还是记得第一次踏上甘泉宫那时灿烂的阳光.甘泉因其内通有温泉而得名,历来是皇家的避暑胜地.而自从卫青从东殴回来已经过了三天,皇帝并没有召见他,连为他庆功的那一晚,皇帝也只是在九重宫阙之上冲他点了点头.突然发现,刘彻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隔着帝王的那十二道冠冕,他们的距离竟是那样的遥远.
还未来得及再想,卫青就已经看到了等候多时的春公公.整了整衣裳,快步迎了上去.春公公微笑如初,"卫大人."
"春公公."四下张望了一下,卫青并没有看到刘彻的影子."陛下在哪里?"
"陛下已经等候多时,卫大人跟奴婢来."不知为何,卫青忽然觉得一向和蔼可亲的春驼笑的有些诡异.
不明所以的跟了上去,九曲十八弯后,卫青惊讶的发现,他们并没有去甘泉正殿,而是向甘泉宫后的一片开阔的花园走去.
"春公公....."卫青有些迟疑的开口,"呃...陛下在这里召见我?"
"是啊....陛下这几天都在忙件事......"春驼看着卫青怀疑的表情,真是可爱啊,这要是让自家主子看到..还不....不禁开始抿嘴偷笑.
"那个...春公公.."被看得尴尬不已,卫青下意识觉得自己今天或许就不该来.
"卫青,朕在这里."好听的声音自前方不远处传来,卫青抬起了头.
眼神相撞的那一刹那,刘彻忽然笑了，突如而来的，夜空流星般的笑容。
瞬时的一愣,继而脸上浮起一层如晚霞般的嫣红,"臣卫青见过....'卫青顺势要跪.
几步跨上前,"行了,别来这套虚礼了."说话间,刘彻一把扶起卫青.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眉头轻挑，帝王脸上的笑带着那么丝淡淡的调侃。从未发现刘彻居然如此爱笑,但卫青确实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只得摇摇头.
无奈的摆摆手,"唉,仲卿,连自己的寿辰都忘了吗?"
啊?不可置信的抬头,茫然的眼神如同一把尖刀刺入刘彻心底,看仲卿的样子,已经很久没人为他庆过生了吧....
五指一张,牢牢握住隐藏在宽大广袖下卫青略显冰凉的手指。"走,跟朕去看看你的寿礼,朕可是忙了好几天的....."
就这样被皇帝拉着走了,心里很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些年空洞的的部位一下子被填填的满满的. 而刘彻握住自己的手是那么有力，传来的温度是那么真实，让卫青有种想哭的冲动.
"看,就是它了!'皇帝的脚步猛的一停,卫青收势不及差点撞上他. 面前的草地上,一匹俊美异常的白马正在悠闲的吃着草.
呆呆的走上前去,轻柔的抚了抚马的脊背,白马像是感到了什么一般,抬起头来舔了舔卫青.
"看,它认主了!不愧是朕花三天时间精挑细选出来的."帝王踱步,走到卫青身侧,"它叫绝尘,千里良驹,奔驰如电."
"谢谢...."声音很轻,但足以让某人听见.嘴角轻轻一扬，刘彻点点头："仲卿果然是厚道之人啊,这要换了别人,估计的写一大篇谢恩折子的."
"啊?臣回去就写...."
好笑的看了看眸子里闪着认真光芒的卫青,刘彻翻身上了另一匹马,"仲卿,走,咱们去城外兜兜风.'
零星的建筑和植物在马蹄奔波下化作一幅幅倒退的风景时,广阔的城外草原展现在了两人面前,连绵不尽的山丘,而你也很难预料得到，在那色彩单一的绿色丘岭背后隐藏着的，究竟会是什么。因为它是片太容易混淆人视觉的地方。
正如眼前。
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卫青眼前的，是道被绿草与阳光的色泽掩埋，只在靠近的刹那才骤然显现在人眼前的陡坡。几乎垂直一线，一泻而下的坡度。
奔驰而下,风弛电掣般的感觉,飞一般的感觉.
突然,毫无预警的,刘彻掉转马头,朝卫青飞奔而来,卫青急忙勒紧僵绳,马高高的腾起,几声嘶鸣之后,两人都停了下来.
宽大的广袖在风中上下翻飞,君王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幽黑的色泽,静静望着卫青.若有所思的视线，在接触到他目光的刹那并没有移开，反而顺着他因诧异而有些收紧的瞳孔，无声无息滑入那还来不及设防的眼底："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朕很想你."
"所以...."下马走近卫青,一把将其扯下,一起滚落在地.
又一次被刘彻压在身下,头突然有些晕旋，卫青忍不住闭了闭眼睛。耳旁忽然吹来一阵淡淡的热气，伴着他有点低哑的嗓音忽然将他紧紧包围，"朕决定今天哪也不去,就和仲卿呆在一起."
"其实,臣也很想....."没有躲避,将自己的想法明明白白的告诉帝王,这是此时卫青唯一想做的事.
嘴角轻扬，而那双黑耀石般的眸，却仿佛蒙上层雾，望不透底的迷离："是吗?朕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修长的手指抚上卫青颈间的伤疤."这还是朕咬的....."灼热，逐渐凌乱的呼吸,感觉不到自己一丁点的心跳，疼痛战栗到抽搐的心跳......也许已被刘彻胸腔深处蓬勃的节奏所吞没，也许，已随他手指掠过自己嘴唇瞬间的痉挛，而彻底崩灭......
草原的夜晚很美,繁星满空.刘彻拥着卫青躺在草地上,而马儿则在一旁乖乖的吃着草.
"陛下,您怎么知道臣的生辰的?"心中的疑问终于问出口.
"秘密!"君王笑的奸诈.
"........."无话可说,突然觉得刘彻此时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知道吗?祖母将虎符给了朕."
"真的?"微微一怔，卫青低下头，轻轻一笑："皇上以后就在也不用持节调兵了."
"是啊."刘彻的声音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落莫:"朕见了祖母,才知道,好些事朕都想错了....祖母原来一直很疼朕的.....她说不要将虎符轻易给人,因为有时候帝王是没有选择的....舍弃不能舍弃的人...像高祖和韩信,父王和周亚夫......."空气再度安静下来，因着刘彻的话语，以及他眼底淡淡的表情。只有马蹄声一下一下敲击在柔软的草地上，倾奏出一种简单而安静的乐曲。
半晌。
"陛下...不会的...臣不会的...."有点突兀又有点莫名的话。回头轻轻扫了他一眼，刘彻嘴角牵了牵，"知道,朕知道....."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
片刻，低头，微微一笑："朕喜欢你呢,十年前看你第一眼起就喜欢......"
"仲卿,永远呆在朕身边."
"嗯."夜风如水,卫青倚在刘彻怀里睡着了.
卫青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而刘彻还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轻轻的推了推其实已经醒了但还在装睡的皇帝:"陛下,醒醒."
"朕不要."继续耍赖.
黑线,卫青只得继续劝说:"陛下回吧,春公公该着急了."
猛的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你这么急着离开要去哪?"
"臣今天答应去看臣的外甥霍去病的,那孩子太淘,如果臣不去,他又要闹的天翻地覆了,除了臣没人管的住他.......'
好奇的看了看老实的卫青,"只有你管的住?下次仲卿带来给朕看看."
"诺."叹了口气,刘彻恋恋不舍的放开卫青."回去吧,真实官身不自由呢."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翻身上马,回了甘泉宫.
贴段歌词:你早就该拒绝我
不该放任我的追求
给我渴望的故事
留下丢不掉的名字
时间难倒回空间易破碎
二十四小时的爱情
是我一生难忘的美丽回忆
越过道德的边境
我们走过爱的禁区
享受幸福的错觉
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是谁太勇敢说喜欢离别
只要今天不要明天眼睁睁看着
爱从指缝中溜走还说再见
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
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
愿被你抛弃就算了解而分离
不愿爱的没有答案结局
不够时间好好来恨你
终于明白恨人不容易
爱恨消失前用手温暖我的脸
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
爱过你爱过你爱过你
越过道德的边境
我们走过爱的禁区
享受幸福的错觉
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是谁太勇敢说喜欢离别
只要今天不要明天眼睁睁看着
爱从指缝中溜走还说再见
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
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
愿被你抛弃就算了解而分离
不愿爱的没有答案结局
不够时间好好来恨你
终于明白恨人不容易
爱恨消失前用手温暖我的脸
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
爱过你爱过你爱过你
第 20 章
"舅舅~~~~"
刚进二姐家门的卫青还没来的及喘口气就听见了一声清脆的童音,心里下意识的反应道:"不好!"
果然,不到一会只见一个六七岁的粉雕玉啄可爱的一踏糊涂的男孩子向自己扑了过来.
无奈的一把楼过,看着孩子将泪痕糖渍什么的理所当然地抹在自己的衣服上,然后，极其顺溜地揪着自己的袖子，"叽"地擤干净鼻涕。
"霍去病,你又闯什么祸了?"卫青笑的温柔,自家的外甥他还是了解的,这个混球在别人面前就强悍到要命,可是在自己面前就是想哭就哭,一副乖巧到你都不忍心责罚他的样子.可是也只有卫青知道他这个外甥到底有多淘气.看这情况,八成是这混球又闯祸了.
"嗯,舅舅~~~~~娘她要把我扔出去~~~~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孩子一边哽咽一边告状,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霍去病!你还敢说你没干什么?"突然一个怒火冲天的声音传了过来,卫青抬头一看,是自己的二姐卫少儿.
"你用朱沙涂了张先生的帐册,用蚯蚓吓哭隔壁王大娘的小孙女,用剪刀剪了我的女红,玩炮仗点了我的厨房,还气走了给你请的教书先生,你自己说说,这是你气走的第几个了?"卫少儿柳眉倒树,杏眼圆睁:"我告诉你,七个,这已经是第七个了...霍去病,你道底有完没完?我看也只有你舅舅管的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