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儒商!----江洲菱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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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宋临干脆跟他挤在一张椅子里,"这跟罗赞徐津有什么关系?"
"很好!看来是江秋告诉你的!"
宋临"腾"站起来,冷哼一声,"朱佑杭!你是不是打算滥用职权假公济私了?"
"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朱佑杭对着窗外的斑竹感慨,"我一直认为,官品与人品不可一概而论,必要时背道而驰也在所难免,我虽然官品卑劣,人品还是很高尚的。所以......"朱佑杭微笑,"信任我,就是信任我高尚的人品;不信任我,就是挑战我卑劣的官品。"
宋临差点血溅当场,一巴掌拍在桌上,"你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不信任你,你就给江秋小鞋穿!"
朱佑杭笑了,拉着他的手,"过来。"绵绵亲吻嘴唇,哑哑地呢喃:"你要信任我。"
宋临心说:你那"高尚的人品"好像也不怎么值得信任啊!迟疑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朱佑杭弯了眼睛,"博誉......"
"嗯?"
"我有点累,你能不能喂我?"
"能!"宋临狠狠敲了他一毛笔,毫不犹豫端起汤碗往他嘴里灌,惹得朱佑杭哈哈大笑,半碗汤哗哗啦啦全浇到了文书上。
宋临大惊失色,急忙扔了瓷碗去抢,拎起来,滴滴答答往下淌油水,宋临手足无措地盯着朱佑杭,"怎么办?这个重要吗?"
"不知道,我还没看。"
宋临细细擦了擦,嗯?极度诧异,"罗赞的笔迹?罗赞什么时候调到刑部去了?"
"整个翰林院都在帮忙写弹劾奏章。"偏头欣赏字迹,点头赞叹,"洒脱的王字行书,功力精湛。"
后半句话宋临根本没听进去,他正对着罗赞的笔迹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喃喃自语:"怪不得我一提闯府徐津就能猜出兵马大元帅和左侍郎。"愣愣地转过头,问:"刑部的任务干吗麻烦人家翰林院?"
"此次谋反,首脑伏法,但党羽众多,至今不能根除。刑部和大理寺疲于奔命仍无法面面俱到。"
"所以人家清闲就成了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拖下水不甘心!"宋临掏出手绢,仔细吸干汤汁。
"唉......"朱佑杭叹息,"我们非得谈这么煞风景的话吗?不能谈点别的?"捻了捻他的耳垂,"比如,我们俩......"
"我们俩有什么好谈的?"宋临脸通红,急忙打断,"汤没了,我去给你盛。"说完就想脚底抹油,朱佑杭根本没给他机会,扯着袖子拽了回来,"你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
"大白天说这个不好吧?"宋临讪笑。
"哦?你的意思是说晚上谈才合适?"朱佑杭似笑非笑地点头,"经你一提,我也发现了,这么沁人心脾的话题怎么能在条案边谈?"指着"老翁垂钓图","那里怎么样?"
宋临使劲扒开他的手指头,一步跨到门边上,死死捏紧拳头,"你一脑门子肮脏念头!"
朱佑杭拍拍额角,似乎想把那些肮脏念头拍出来,"博誉,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该顺其自然任其发展。昨天晚上我们开了头,回不到从前了,况且......我也没打算回去!"
宋临使劲咽了口唾沫,心中大肆嘲讽自己:昨晚我能收拾他,以后也能,干吗怕他?于是笑着说:"只要你不嫌难受,我随时奉陪。"
"哦?随时奉陪?好极了!"朱佑杭伸出手,"过来。"
"懒得理你!大白天也不怕大伤风化。"宋临转身就走。
"博誉......"朱佑杭长身起立,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拿起竹枝逗弄鹦鹉,那花毛鸟叽叽喳喳叫了两声,扑扑翅膀飞到对面房檐上去了。
宋临傻愣愣地看着他,"你不疼了?"
"睡眠不足会头疼,从小的毛病......"
话音未落,宋临一巴掌抽在自己大腿上,"我果然缺心眼儿!"跳下回廊,"我是演戏的戏子,天生就是让人取乐了!"浑身颓败沮丧,像落水狗似的往外冲。
"博誉!"朱佑杭也跳下回廊。
"你赶快过来!"宋临大叫,"取笑完了再耀武扬威一番乐趣能翻倍!我就站在这里等着!"
朱佑杭叹气,"博誉,我从没想过拿你取乐。今天早晨,我知道你误会了,我承认,我是故意诱导你误会的。"
宋临笑,颓然坐倒脸色灰败,靠着柱子一动不动。
朱佑杭移了一步,宋临身躯即刻瑟缩,朱佑杭立时驻足,慢慢地说:"博誉,你没想过吗?如果不让你误会,今天早晨你会怎么做?"凄然一笑,"你会打我一顿,然后跑掉,从此对我视若无睹或者继续做傻事,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宋临一哽,抬眼茫然地瞪着竹梢。
"其实,这次误会我完全可以一辈子不揭穿,但我不想这么做。我等了十年,就在身心疲惫打算自暴自弃的时候,你来了,穿着儒服戴着方巾,唱出来的却是淫词艳曲,我当时就想这人不迂腐不沉闷不拘小节,不正是上天的恩赐吗?既然这样,我怎能任由误会在我们之间蔓延?"
宋临终于转过头来,迷惘的眼神飘忽不定。
"博誉,刚才你说会信任我,请你信任我,我不会伤害你。"闭目叹息,"我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了解我,一直都希望,可你总在逃避,这让我非常沮丧。博誉,在今天之前,你知道我的喜好吗?知道我的经历吗?"
宋临呆了很久,始终不发一言,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宋临慢慢站起来,"叫我怎么信任你?昨天找来那些妖精就是为了让我了解你的喜好?"
"昨天的事我后悔极了。"朱佑杭长长叹息,"你每次主动找我都是有求于我,动机从没单纯过。你跟在轿子后面,我以为你运送兽皮缺少人员车辆,在衙门不方便说,打算私下商量,这让我很懊丧。"
"所以你就想出那招万全之策来刺激我?"
"事情不能总胶着一处,你一直裹足不前,只好由我来打破僵局。办法很蠢,可我想,也许能起作用。"
"确实起作用!看着我生气你很开心?"宋临感觉怒气正在无法遏制地凝结,冷冷地说:"其实,我昨天已经下定了决心,是你对我不信任!"
朱佑杭身形震颤,皱着眉头半天无声,"老天爷总喜欢开一些阴差阳错的玩笑。博誉,你能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宋临拐过回廊,"你的人品让人怀疑,我不知道还能不能信任你。"
朱佑杭紧赶几步,拦腰抱住,"博誉......博誉......博誉......"越缩越紧。
宋临被勒得喘不过气来,顿时勃然大怒,"放手!朱佑杭,我快断气了!"
朱佑杭一愣,哦?发火了?好现象!朱大尚书唇角弯了起来,不但不放手,反而"连根拔起",大步往卧房走去,房檐上那只没眼色的鹦鹉"噌"飞回来,"扑哧扑哧"扇了宋临一脑袋灰,眼睛迷得睁不开。
宋临火气直冲脑门,狠狠一肘子撞在朱佑杭胸口上,大骂:"扁毛畜生!什么人养什么畜生!"
朱佑杭笑盈盈地根本不开口,由着他骂,悄悄吮上脖子,没一会儿青紫一片。
宋临反手一拳揍在他肩膀上,"滚!你这头猪!道德丧尽阴险狡诈!"眼前一错,发现挑帘子的竹竿正靠墙放着,宋临不骂了。
一步,又一步,近了,宋临陡然抄起竹竿,抡圆了对准朱佑杭的大腿就是一竿子,朱佑杭站立不稳,身子一栽,宋临趁势挣脱,一脚跺在他脚背上,头也不回地直奔前厅。
"博誉!"朱佑杭冷汗直淌,缓过来急忙追上去。
宋临高擎竹竿,断喝:"朱佑杭!再敢上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玉皇大帝我都照打不误!"
朱佑杭只好停下脚步,"看在我认罪态度这么良好的份上,能不能不生气了?"
宋临嗤笑,扔了竹竿夺门而出。
朱佑杭目送他渐行渐远,自言自语:"冷静一下也好。"腿上隐隐作痛,但朱大尚书却笑容可掬,"听完解释才爆发,嗯,已经原谅我了。唉......只是这无名火不知烧到哪一天算到头。"

33
宋临坐在路边乱石上,头枕膝盖,不停地问自己:还能不能信任他?
"当然不能!"宋临自言自语,"自从到了京城,我就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肆意妄为哪次顾及过我的想法?"
转念一想:好像也不是吧,要是没有他我可能早就因为那次诬告深陷大牢了,还能像现在这般逍遥自在?他不追究我宿娼,他教我做贪官,他帮我做假帐,他默许我实现皇商梦想,他重视我的名誉,他送酸梅汤却不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他虽然一直在诱导,可从没强迫过我......
"可是......"宋临"可是"了半天,始终不知道"可是"什么。
"他似乎自始自终都在为我着想。"宋临抬起头,无意中瞥见掌心纹路,没入手腕的寿命线,连绵不绝的名利线以及断断续续的姻缘线。宋临呆视片刻,忽然想起曾经算过命,那位算命先生似乎说过:一生贵人相助,婚姻不得做主。
宋临盱着掌纹发呆,"难道他就是我一生的贵人?我的姻缘会是谁做主?"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过了很久才说:"应该是叔祖,或者是族长,族中长辈有三四十位,谁都能做主。"
嘴上虽如此说,内心却十分断定--他要是不同意,谁都做不了主!
"他要是做主,我就会把一辈子赔进去。"宋临抚摸姻缘线,犹豫良久,终于笑了,"他也会把一辈子赔进去。"
宋临站起来,"他骗我,我打他,扯平了。"大步流星往家走。
要回家必定路过户部衙门,宋临驻足暗想:旷职会受什么惩罚?算了,都到门口了还是进去吧,好歹该算是迟到。
刚进书房,江秋从账本堆里抬起疲惫的脸,挑大拇指,"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胆子真不小,居然胆敢蓄意旷职,小可佩服。呃......你怎么穿着便服?好像还是苏绣。"
宋临嘟囔:"又不是我一个人旷职?......哎?"陡然看见桌案上累累叠叠铺满了账本,惊异万分,"怎么回事?"
"没什么。右侍郎大人出差回来了,拖回四五车账本,半个月内要归帐入库。"江秋笑嘻嘻凑过去,接着说:"别以为我没听见,不是你一个人旷职,还有谁?"
宋临故意神秘兮兮地咬耳朵:"尚书大人。"
江秋一巴掌将他推出老远,摆摆手,"无聊!尚书大人这些天该去刑部!"
刑部?他正躺在家里,还是旷职!宋临乐呵呵地问江秋:"二品大员旷职该受什么惩罚?"
江秋白了他一眼,趴下来继续查账,"尚书大人为人严谨勤勉,现在肯定在刑部秉公断案呢,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
宋临急忙举账本捂住脸,省得让他看见自己满脸嘲讽。清了清嗓子说:"你根本不分青红皂白!你当真这么崇敬他?"
"当然!"江秋来了精神,连研究古董都没这么目光炯炯,绕到宋临身边,勾着他脖子说:"三年多以前,朱大人刚接任尚书一职,正赶上外省官员联名参劾户部官员,罗列的罪状有上百条,一时之间朝野动荡人心惶惶。尚书大人竟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在夕会上嘱咐我们......呃,等一下,我想想原话。"过了没一会儿,接着说:"他说:此次招人诟病只因行事太廉洁,他们做贼心虚试图先下手为强。如若此次我们铩羽而归,后续责难就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以,从今天起,把几年前的账本一起取出来,外省那些官员一个不得遗漏,不光他们的账要查,他们下属上司的账也要查。自己有错,就是亏空公款;下属有错,就是治下不严;上司有错,就是贿赂长官,数罪并罚,各位请细想,朝廷会如何惩处?"
宋临直咽唾沫,"这......这是反咬一口吧?"
"别打岔!还没说完呢。"江秋瞪眼,"尚书大人说:各位,至刚易折,至柔无骨,只有刚柔并济才能驰行天下所向披靡。今后,务必一边秉公办事一边施舍恩惠,得放过时且放过,该严惩时就严惩,恩威并施双管齐下,切勿过分廉明,务必杜绝再出现今天这种局面。"
宋临听得兴趣盎然,"教你们受贿,呵呵,你们真这么做了?"
"当然!此后,户部跃然凌驾于其它五部之上,天下官员无不对户部敬畏有加,声望之高史无前例。不过,偶尔还是会有户部官员遭人参劾,但都察院都会把奏折送来让尚书大人先过目,如何处置全凭尚书大人裁决。"
"哦~~明白!他是不是包庇护短由着你们横行霸道?"
"胡扯!"江秋狠狠撞了他一肘子,踱回自己座位,"这种情况下遭参劾的官员肯定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尚书大人哪次不是从严处理的?大人早就说过,做人要通透圆润,为官要上下周全。什么叫恩威并施,你弄得清楚吗?学着点吧!"
宋临撇嘴,"你的崇敬极度盲目!"
江秋埋首算账,"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崇敬他的。"
这可难说得很!宋临也提笔算账。
傍晚时分,退衙了,宋临出书房,刚走了没几步,身后一声断喝:"站住!"
宋临被吓了一大跳,急忙转身,见是左侍郎老头,宋临一僵。
老头抖着嘴唇怒问:"何处来的大胆毛贼?私入户部衙门意欲何为?来人啊,绑了!"
宋临赶紧跪下磕头,哽着嗓子辩解:"大人,下官是云南清吏司主事宋临。"
左侍郎冷笑,"穿着便服居然胆敢冒充朝廷命官,罪加一等!人呢?快快绑了!"
衙役们明明认识宋临,但左侍郎发话了,谁肯为新进官员得罪权贵太尊?抓绳子的、举棒子的,一群凶神恶煞蜂拥而上。
宋临大惊失色,"大人,下官真的是......"某土匪一个箭步冲上来,扳胳膊就绑,骨头"咔哒"一声,疼得宋临猛抽凉气。
正当此时,旁边一位挺着将军肚的中年官员对宋临使眼色,宋临一愣。只见此人笑着给老头作揖,"大人,为区区小事动气得不偿失,不如由在下处置吧。"
老头养尊处优惯了,吼了两嗓子热汗直淌,深深一揖,"有劳右侍郎大人。"老头走了。
右侍郎挥手屏退一众衙役,施施然走来,"你叫宋临?"
"是。多谢大人搭救。"
"不必言谢。你的官服呢?"
宋临毫不犹豫地扯谎:"出门匆忙忘记换了。"
"哦?"右侍郎笑眯眯地弯下腰,"出哪道门这么匆忙?"
宋临心里有鬼,"咯噔"了一下。
右侍郎抬起他的下巴,"官服放在家了?"宋临刚想点头,这大肚子根本没给他机会,言之凿凿地接着问:"人却是从尚书大人府上出来的吧?"
宋临"啊?"了一声,身体立刻僵硬,张口结舌,半天眨了一下眼,赶紧讪笑着打马虎眼,"您说笑,下官位卑职轻,怎能得到尚书大人青睐?"
"这可难说得很!"右侍郎一脸感慨万千,"你身上的锦袍瞧着很是眼熟啊!是不是出自尚书府?"扯起宋临的袖口,"据尚书大人说,这种花纹是根据南昌府的一种野花绣的,此花并不名贵,铺天盖地随处可见,不鲜艳不芳香,没人喜欢,可是......"笑眯眯地故意卖关子,"......尚书大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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