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儿?」我惊叫。看桂儿惨白著一张小脸,方才邱今的话,我想桂儿是一自不漏的听进去了。
「啊!对不住,我是...来给风先生送洗脸水来的...我......」桂儿咬著下唇,心底满腹委屈,眼里满溢的水珠串串滴落。
我上前去,想安慰,却不知说啥才好,只能轻唤:「桂儿......」虽相处仅不到一日,但我熟知她视主如命,视主之事如己之事的性子,暗叫不好。
桂儿这型的仆役,曾是我最厌恶的类型,如今的桂儿却令我心疼。
方想开口,邱今拔尖的声音却在此时不识相的传来。「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那不知羞耻的......哦!不不不,是邱兰的仆人呀!」
邱今抽出丝帕,掩住两瓣几乎看不出唇线的唇叶,双眼笑的月儿弯,比起邱福生,如今的邱今,更像是只得了便宜的狐狸。
「呜......」拾起面盆,桂儿循著来路跑了去。
即便她讨厌邱今,昨夜亦在我面前把她骂的个狗血淋头,邱今还是她的主子,再气,她也不能当面骂他。
我顿住想追上的脚步,追上了又能如何,我也不知该说啥安慰她。
邱今尖笑起来,施若林朝我撇了一眼,察觉我面色不对,他轻声制止她的妄笑,换来邱今更加拔尖的大笑。
「今儿,适可而止。」施若林板起俊脸,他略微大声的制止。邱今像是吓著了,这才敛下。
「真对不住呀!风先生,让你见笑了。」他恭手一楫,表情很是诚恳,我却不知我今生是何德何能,总让人如此客气对待。
「风先生,早膳该是做好了,可要一起用膳?」施若林问。
邱今抿嘴一笑,「是啊,风先生,昨夜您深夜来访,适巧时候不大对,爹爹和娘都没机会好好认识您。」
时候不大对?我忍住想大笑的举动,这邱家,怕是不管何时来,都时候不对吧?
「多谢邱小姐的邀约,只要给几个山菜粗食或个角落用餐便成,我这不哪来的山村野夫便已满足矣。」我笑,不刻意提起不代表我不介意。「何况,同个不知检点的小姐同桌,我怕会坏了胃口。」
面对见著俊一点的男人,便不知娴淑的女人,我向来都不客气。
「你!」邱今气的大吼,纤指指著我,又是你了半天,没下文。她身边的施若林一愣,没想到我这麽记恨,会在这时报仇。
送走那对未婚夫妇,桂儿後脚便又踏上这院落,她来回了两三趟,给我送了洗脸水、布巾、早膳来,双眼红肿的紧,正说明她刚哭过。
我向她道了谢,她开心地展颜说是尽本分罢了,我拉她坐下一同用膳,桂儿涩红一张娇颜,直说不合礼数,她这才有十八年华的小姐该有的娇态。
送走桂儿,我开始思起这邱宅的一切。邱今小姐都是这般骄态的样儿的麽?邱兰称为兄嫂娘亲的几个长者,是何故对她如此苛刻?
单单是为了钱麽?亦或是势?
想到此,我莞尔一笑。
钱与势,如此诱人,天下又有几人真能抗拒它、不受它的诱惑?倘若不是为著一片诚心,我都不敢妄说自己真能抗拒这诱惑了,又有几人真能放下?
脑里突地窜过邱兰一张虽是平凡却清丽不俗的小脸;取起一只箸,像是含菸草一般地刁著。
仅觉,这宅子,怪的紧。
六
清铃的笑声,伴著幽兰香气袭来。「风先生,」邱兰微笑的招呼到,「早呀!」
「邱小姐您早,好早呀!」面对邱兰,我多了几分悦色,邱兰给我的印象要好的多。
「不早了,村里的农家天未亮便已开始整田了。」邱兰羞涩的一笑,身边跟著桂儿,比起昨日的生疏,早上的难堪情景,现下,是多了几分熟稔。
「是麽?这麽早?」我一笑。「我日上三竿方才起身,还算是晚了点呀!」
「呵呵呵......」邱兰让我给逗了笑,清铃的笑声回盪在院落里。
「小姐别站著,快快请坐。」我微笑的邀请。
邱兰顺著我的指示,落坐在我对面,「风先生昨夜睡的可好?」
「托小姐的福,很好。」
「风先生...邱兰只望自己没给先生添麻烦,何来托福。」邱兰俏脸略暗了下。
麻烦麽?邱今是个讨厌鬼,不算麻烦。「哪来的麻烦?邱小姐别这样说。」
「先生......」
「当真没麻烦,小姐别妄自菲薄。」邱兰还想开口,认定我在客气,我打断。续道:「只是有个讨厌鬼罢了,真的没麻烦。」
邱兰一听,小嘴微张,不懂我在说啥,桂儿倒是马上明白了,窃窃地笑的脸色红润,邱兰不解的望著桂儿。
我微笑。邱兰虽是不解,也感染了笑意,轻轻笑了起来。
咱们三人在小院亭下,笑了好半晌。片刻,我敛起笑,暗自思付,还一事不知该不该开口询问。
邱兰见我敛下,她亦收起笑容,见我拧眉深思的模样,她问:「风先生何事心烦?可同奴家说说。」
原本还在犹豫,她这一开口,我亦放了胆。「邱小姐,在下想帮小姐,却不知从何帮起,小姐可同在下说说邱家的事麽?」
「这......」一提起邱家,邱兰像被蒙上一层薄雾般,脸色黯淡不自然。
我不舍她如此忧郁,遂开口:「倘若小姐不想说,便别说,我无意为难。」
「风先生,奴家并不为难,只是......不知从何开口才是。」她勾起清铃的微笑,幽然如她的名.兰一般。
我不语,既不逼迫她开口,亦不制止她,仅是静待下文。曾有人说我这样是无言抗议,总是用一副无辜的模样,装的好似都不是我的错,却又不曾真正阻止所有我明知将发生的事。
当时,好似是说我卑劣的是吧?天知道,我仅是放弃反抗罢了,顺其自然,随波逐流又何妨?
邱兰缓缓道来:「这......风先生该知道吧,昨夜厅堂上的,是奴家的兄嫂。」她一顿,双眼水灵的瞧著我。
那年纪几乎可做她父母的男女麽?我点头。
「爹爹他,便是几日前方过世的老太爷。
十多年前,他六十大寿那日,热闹非凡,不只请了各方豪杰来庆祝,亦请了村里所有帮他工作的村民一同庆贺,他便是在当时识得了我娘。
奴家的亲娘当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让地主看了上,外公外婆便欢欢喜喜的把她嫁了,哪管他们年纪差了数十歳......」想起伤心事,邱兰苦笑。
她续道:「娘过门那日,大娘和兄嫂百般不愿,却又不能违抗爹的意思,他们便就此认定是娘靠美色惑了爹,娘过门几个月便告喜,这更加认定了他们的想法。
爹待娘跟我极好,可惜好景不常,奴家五岁那年爹染了风寒,爹年老,一病,身子挨不住,他从此不曾在离开床榻,之後内外所又大小事皆是兄长和大娘转告爹爹的。
他们亦同软禁了爹爹,不只不让爹爹见奴家,连娘亲的最後一面都不给见......」说著说著,邱兰哭了起来。「直到爹爹过世,奴家都不曾再见爹爹一面。」
「小姐......」桂儿哭丧著脸,她气愤的说:「您怎麽不说说自老太爷病了之後,老爷夫人抢了大权不说,还拿您将奴婢使唤、视您如鼠犬一般污浊,老太爷方过世,连老太爷留给您的财产都给夺了去!而且连......」
「桂儿,钱财本身外之物,何足挂齿?何况兄嫂与大娘并未赶我出门,已是大幸了。」抽出捐怕擦掉眼泪,邱兰笑桂儿比她还不懂事。「奴家难过的是爹爹锺爱娘,却连娘的最後一面都见不著......奴家只盼九泉之下他们两人能相聚首。」
邱兰幽幽地说,她扬起素手捧住桂儿的脸蛋,轻轻擦拭。我静看这幕,暗自咀嚼她的话中。
七
当夜,邱家刚办完丧事,年过及荆的邱今得守孝一年,她与施家二少爷的婚事亦得延迟,施若林与邱今都惋惜不已,只恨未早早完婚,两人只得共同守孝。
谁知恶耗竟又在这时传出。
邱夫人与邱老夫人相偕上山礼佛拈香,竟遇贼人洗劫,二位夫人吓的花容失色、连连哭叫,贼头心烦,大刀一挥,便让这山寺多了两只冤魂,亦让邱府再添悲伤。
邱府闻讯,邱家老爷邱福生抱头痛哭,邱家小姐邱今,当场昏厥;连邱兰亦流下伤心的眼泪。
痛失至亲,邱今整日以泪洗面,邱老爷不忍见女儿如此伤心,但他痛失母亲与妻子,只能无力从心,瞧著女儿日渐消瘦。
邱兰亦黯然神伤,终日郁郁寡欢,食不下咽。只是,平时邱福生与邱今都会忽略她的存在,何况是今日,他们又怎会察觉她亦伤心不已。
邱府笼罩上一层无言而明的悲哀气息。
日见,每人皆是哭丧著脸,我亦稍稍感染悲伤气息,胸口郁闷。只觉,邱氏与邱夫人怎地倒楣,竟遇贼人洗劫,整座山寺,仅她二人,命丧黄泉。
仅她们......二人......
约过几日,邱老爷似是伤心过头,竟於用膳之时忽倒卧於桌,邱今惊的大叫,多亏施若林反应极快,大叫来人,把邱家老爷送回卧房,并请大夫前来诊看。
事件发生的极快,约莫半刻,整个厅堂变只剩我跟邱兰,同桌邱兰好似惊魂未定,我则静瞧这一切,以不变应万变。
是夜,我独坐凉亭,入了秋,抚面清风开始凉了,我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好似疏忽了些东西,心头忐忑不安。
一阵温暖袭来,湛蓝色袍子披挂在肩,身後的男人轻笑,与数月前的模样无异。
「你不用陪秋今小姐麽?」我问。
「今儿她今夜要守整夜,让我先歇著,要不两人皆倒下了,这邱家的是该怎麽办是好?」他说,会代邱今照料邱府意味浓厚,他与邱今,虽未成礼,已与一般夫妻无异。
「那你不歇著,夜访我这寄居的客人有何事?」我轻笑,还是觉得不安,问道:「邱老爷情况不好麽?」
施若林神色舛舛不安,他的表情很是担忧。「不大好,大夫说是急病,查不出病因,仅能先开些药方子缓缓。」
「你对邱今小姐真好。」我说,意外於他对邱今竟是一片真诚,亦不解一名貌不出众的小姐是怎生留的住他的心。「对她一往情深麽?」
斜倚在栏杆,我笑问,反得他一声朗笑,依旧是响彻云霄,只是夜里他难免收敛了些。
「要真一往情深我便不会在这儿,早乖乖回房睡下了。」
「为何?」头一偏,我不解。
温热扫过嘴唇,眼前俊颜放大数倍,含笑的眸子与我相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尽心便是,何来真心?」他说,双手不安分的搂住我的腰身,连同批巾一同揽进他的温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无真心,连忠诚都无麽?」我取笑,再问道:「你父母可知?」他好男色?若知,将他配给邱今之事,便无疑问;若不知,只怕是邱家二老瞎了眼,误配邱今。
「知是如何,不知又是如何?」他问,我把方才的想法说了一便,他错愣的瞠大双眸,一笑。
一举更加吻进我的唇里,欲另我无遐思考,软舌舔吻探寻著,轻勾诱我与之纠缠,他分开我的双脚,插入他伟岸的身子去。
半攀半搂著他,我一边回应他,一边仍是执著问:「你原是与邱兰相配,却意外变成与邱矜连理的麽?」
「不......仅因父母之命。」短短两句,算是回答,他往下碎吻,忙的哩!「爹娘中意今儿,不喜邱兰。」
邱今得邱家持有主权之人喜爱,邱兰则否,显而易见。他说的不无道理,但我仍有疑问。
「是麽?」我笑,轻哼一声,他的触碰令我倍感灼热,久未嚐欢的身体自然反应,我往後倾进他的怀抱,仰首令他更能啄吻我的身子。「天下父母心,施先生生的俊雅,施家父母怎麽舍得将你配与貌比无盐的邱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鬼才信他的鬼话,就我所瞧来,邱兰与他才是一对。
八
施若林扯开颈口,吻上我胸前,间或啃咬,一手随之往下探去,触著我的脆弱处,我微微颤抖,奈不住的低低呻吟。
「今儿是貌不惊人,不至於貌比无盐。」他说,语气混浊,一口气吐在我下腹。突来刺激,我吟哦出声,大喘著粗气。
「是麽?」我笑,语气极尽不屑之能事。「施先生是想说,你爱邱今麽?」
他顿下手,以半跪在我面前的姿势,仰首瞧著我。「不,我不爱今儿,你满意了麽?」
我继续笑,他续道:「今儿是个好女孩,我爹娘亦认为她好便成,娶了她,或许一日我会爱她的。」
会爱她麽?
的确,施若林说的我无法否认,就我寄居数月的观察邱家人其实都是好人,邱今更是其中之首,她温婉合人,只是貌不出众,一但厌恶某人,便是面目可憎。
何况他们一家皆与邱兰不合,对她极度厌恶,邱兰对下人又是极好,才照成这般误会。
我思付到。
「风先生总习惯在床第之间,谈论他人之事麽?」施若林轻笑的续问:「或是根本毫无兴致?」
我回神,又是一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我勾起唇,冷俊十足。「是没啥兴致,施先生不曾抱过男子麽。」话里疑问,语气肯定。
他抚触我的双手生疏的紧,似是不曾碰过这般单薄硬朗的躯体,遂以抱女子的方式碰我,我可不是女子,怎会有兴致?
「我对龙阳之事早有所闻,瞧风先生亦是同道中人,遂想试试罢了。」他解释。「听说不错?」
我不语,笑的柔情万分,他一怔,我趁机挣开他的箍制,拢起外衫,迳自歨下亭阁,独留他一人错愣原地。
一路未回首,笑道:「倘若未曾抱过,不要勉强。」抱一名男子,可不若抱一名女子,不好玩的。
回了房,顺手栓上。
几日後,邱老爷的病未好转,反而日益严重,邱今整日惶惶不安,心神不宁,一点小事,便足以令她掀了邱府。
一如......
「你在昨啥呀?这药帖烫的,你便想喂爹服下,是想烫死爹爹麽?怎麽做事的?」杯盘摔在石地板,发出清脆声响,转瞬碎裂成数块,再无原本精美模样。
「小...小姐,对不住呀!小姐,奴婢,奴婢没想到......」桂儿跪伏在地,哭皱一张精致小脸,苦苦哀求到。
邱今不领情,一脚踢上桂儿的身子,将她踢倒,她怒骂:「光说就成了麽?要不是我发现这药烫的,爹爹给你喂死了、烫死了,你光说对不住便成了麽?」
「这...奴婢只是想,药要趁热才有药效啊!」桂儿抽抽噎噎地说。「奴婢只是...奴婢只是......」
「你还顶嘴!反了!反了!爹方病下,你们这些奴仆便怎麽著?都反了,不把主子当主子了是麽?」邱今又踹了桂儿两脚,此刻她哪有啥大家闺秀的样儿?
「好了,今儿。」施若林扯扯邱今,要她适可而止。
邱今不领,她拍开施若林,满腹委屈,哭著道:「您懂什麽?我教训下人,施先生您别管!」语落,邱今绿豆大的眼,便汩汩地落下泪来。「今儿......今儿就这麽一个爹爹啦!要他有了何事。今儿该如何是好?」
她的模样,万分惹人怜。「今儿......」方要开口,便给打断。
「桂儿!」才经过前厅,便见著这幕,邱兰惊的大叫。
九
她飞扑到桂儿身边,扶起桂儿的身子,担忧的哭了起来。「今儿,你在作啥呀?你怎麽可以如此对待下仆。」
「你才是!」方才的眼泪倏地消失无踪。邱今大骂:「我教训下人干你何事?难不成......」她怪异的瞧著邱兰。
「是你叫这个贱人,来害死我爹的麽?」邱今无理取闹的大叫,一会儿,她又镇定异常,指著邱兰的指尖像是指控凶手。「是你吧!一定是你!倘若爹死了,最开心的一定是你,是你!这样一来,只要再除掉我,从此再没人可以欺负你。
是吧?是这样的吧?一定是你!」邱今红著一双眼,好似像疯了一般。
邱兰不可置信的瞧著邱今。「今儿,你说啥呀?」
「我说错了麽?一定是你!」她扬起一张掌。「来人!来人呀!快来人把这儿意图谋害主子的丫头,拖出去重打,快!快!」
「不要呀!今儿。」邱兰求情。
「你别叫我如厮亲腻,我与你从不相干,你不过是诱惑爷爷的狐狸精偷生的,我与你从无关系!」邱今说。
邱兰一听,白了一张小脸。
不一会儿功夫,几个壮硕家丁,进厅里扯开邱兰与桂儿相偕的双手,桂儿惊的大声惨哭,邱兰直直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