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往事+琉风浮影----瓶中鱼

一
他的话，总像是开场白一样地，不断的在我脑里萦绕不去。
他的名字，叫陈嘉安，认识他的时候，我六岁，他二岁。
当时印象的嘉安的个头矮矮，脸胖嘟嘟的，两手两脚短短的，他骑著他的红色小脚踏车，好辛苦的样子，怯生生的小手，扯著身边的大姐姐的裙摆，死活不肯放开，弄得那个大姐姐，只好他骑到哪，她跟到哪。
偏偏嘉安喜欢跟在我後面骑（当时都还不认识哩！），我又骑的快，我一骑快，他踩的就更勤了，大姐姐在旁边跟的辛苦，不一会儿，我看那大姐姐，气的头顶冒烟，大喊：陈嘉安，你给我骑慢点！
姐姐凶的像只修罗，我骇了一大跳，嘉安是听话的慢了下来，我则是吓的慢了下来，跟在嘉安後头的妹妹佳昕，当然更慢了。
大了一点之後，我才知道，那个像是他妈妈的女孩子，是他大姐，他还有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二姐，嘉安是家里唯一男孩子，也是唯一的小孩子。
所以，他没有玩伴。
妈妈常常跟我说，嘉安好可怜，都没有玩伴，所以我跟佳昕要常常陪嘉安玩，小时不懂事，妈妈说的都是圣旨......
才怪。
每次跟嘉安玩，他都会带好多糖果饼乾，一大堆塞在口袋里，次次不同，我家里穷，买不起这些希奇的糖果饼乾，每次看著嘉安吃，我跟佳昕口水直流。
这时，他的妈妈总会要他分我跟佳昕，嘉安倒也大方，一大把掏出来（虽然他他当时手掌小，抓不了几个），往我跟佳昕手中直塞，我跟佳昕乐的开心，猛扒糖果饼乾的样子，像只饿鬼投胎。
妈妈说的。
有的吃又有的玩，管他是陪恐龙还是食人兽玩，我跟佳昕，哪怕是赴汤蹈火，理所当然地在所不辞啦。
後来，我跟嘉安一起玩久了，开始熟络了起来。
嘉安三岁时，他念了幼稚园，有时候，他姐姐带他下课回来，我刚好在外头玩，远远的，他就会开心的大叫：柏志，一起玩！
他姐姐就会在他耳边咕哝些什麽：没礼貌，要叫我哥哥之类的，但还是会帮他扛脚踏车下来，跟我一起玩，等到他的妈妈煮好了晚餐，他才依依不舍的上楼吃饭。
偶尔，我们一家也有点口福，他妈妈多煮的时候，总会装一些分我们加菜，妈妈总会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再收下。
我跟佳昕虽然开心，但是每次，吃饭的时候，妈妈总会语重心长的说到：嘉安是好孩子，要我们跟他好好相处之类的。
我跟佳昕晃头晃脑，当时，我们似懂非懂了〝吃人嘴软，拿人手软″的意思。
嘉安是带著好处的朋友，我从小就隐隐的知道了。
後来我跟嘉安念了相同的小学，但是因为学籍不同，加上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就算是下课时间，他不会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他，跟他相同学籍的佳昕也是，毕竟是女生，就算一起玩到大，也难免有不适当的时候。
不过或许是妈妈的话听多了，也或许是他的糖果饼乾拿多了，也或许是他家的晚餐吃多了，也或许是入学典礼那天，我偷看到嘉安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知道，嘉安他本来就很怕生，他那样子我放心不下。
所以我对嘉安我比对起自己的佳昕，总是多了点照顾，时不时，总会探点低年级的消息，但也不好意思给他知道，只得偷偷瞧。
後来，我从佳昕口中知道，嘉安跟同学熟了之後，似乎人缘很不错的样子，我才放心。
补充一点，我说我跟嘉安的互不打扰的情况只限在学校里，在家里，改不了我们是邻居的关系，下课时间一到，我会牵著嘉安和佳昕一起回家，然後在一起玩，陪他等他妈妈下班回家。
所以，虽然在学校里，我跟他的交集少了很多，却还是不会影响到我跟他的交情。
至於我无法带嘉安回家的那几天，嘉安都是和佳昕一起回家。
嘉安的妈妈是道地的台湾人，他爸爸却是华侨，哪个国家的华侨妈妈有说过，不过我当时年纪小，听过就忘了，大了之後，我也不特别在意此事，自然而然的给我搁在了脑後。
或许是因为有一点外国血统的关系，嘉安在五官上，总有一点外国人的味道，不像我跟佳昕，一看就是台湾脸。
嘉安比台湾人多出的一点外国人的味道，替他制造了不少好人缘，其中以女性同胞居多出很多，佳昕生的娇巧，异性缘也比我好。（可怜我从小就无人青睐、无人闻问。）
打小我最挫败的就是此事，两个我拉拔长大的弟弟嘉安妹妹佳昕，居然输这种事。
不过想想，其实也不奇怪嘛！嘉安是长的挺帅，脸是脸、眼是眼，如果照佳昕的形容就是五官端正、体态优雅、幽默得体、温柔体贴、谈笑风生......她说的起劲，却听的我鸡皮疙瘩直冒不停，幸好我在出现白马王子这类的形容之前，捂住她的嘴，免的浪费了晚餐。
那时我在佳昕眼中看到猛冒的爱心。
我可怜的妹妹坠入情海了，而且是胜算不大的情海，如果可以，我还真想看看佳昕跟一群女生争风吃醋的模样，可惜就是看不到。
国中生的下课时间，比小学生多出了两个小时，好死不死那两个小时，就是我跟佳昕一起陪他等家人下班的时间，我到家时，他也回家了，住的近归近，晚上没有啥事，他家教严谨，是不会随便出门的。
只能偶尔听听佳昕抱怨，今天哪班的哪个跟著嘉安回家，昨天哪班的哪个缠著嘉安不放，听说哪班的哪个，准备效法，预备明天出击，佳昕气的牙痒痒，像是想把那几个女生生吞活剥了去，我越听越惋惜，看不到那种盛况。
国中之後，我跟嘉安就不可能念同校，他念的小五时，我国三；他念国一时，我高中都毕业了，遇的到真鬼。
何况高中时，我选择念了夜校，半工半读，虽然妈妈说我们家，并没有拮据到需要我出外工作挣学费的地步，但是我知道，我要念高中，也不是这麽轻易的事。所以，我上班时他上课，我上课时，他看电视。
所以也就慢慢疏远了，他过的好或不好，最多都是从佳昕口中听说，算算都好久没好好见他了哩。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我外出工作的关系，佳昕的学费，对家里就没这麽吃紧了，我要她尽管去念想念的学校，她开心的像只想冲上天的鸽子，妈妈爸爸对我虽然歉疚，却也替佳昕开心的很。
我却觉得一家人，何需介意，妈妈爸爸，一脸歉疚，我笑笑，嘴角抽搐，要他们别搁心上，我不介意，不然我浑身都不对劲。
佳昕也挺争气，跟嘉安一起考上了公立高中，两人当了同学，早晚相处，这样看来，佳昕要想抓王子的机会应该是比国中、国小时多的多了。
越大，我跟嘉安的交集就越少，二十岁时，我猛然这样体会。
高中毕业之後，没有继续念上去的打算，我把学业就此罢住，反正高中读也不过是要读个文凭，现在这个文凭挂帅的时代，有个高中毕业的文凭，总是比较好看的多。
生活在现实中，总是不得不实际点，太多天马行空的想法，不过是莘莘学子的稚嫩，我这个在社会中滚过的人，想法总不会这麽单纯，虽然我也还记得自己曾有过这样稚嫩的时期。
全职投入工作之後，老板好像对我的能力颇为赏识，给了我一些责任担子，我满怀感激的感谢老板给我这个机会的同时，我的兵单也寄到了家里。
老板说，等我服完役之後，只要他的公司没倒，要我尽管回去工作无妨，我对老板，更是感激不己，立志好好学习，一人一生，能有几个机会遇到这样的老板，就算老板说的不过是客套，我也感动的痛哭流涕。
妈妈在家里，则是看著我的兵单，一边感叹，儿子大了。
入伍在即，离家也在即，偏偏在这时想起邻家的男孩，他跟佳昕，也不知是有没有在一起，每次问起佳昕，她也不过羞羞的说著：没这回事。
天知他俩那又是怎了回事。
大学时，两人都考了同一区的学校，似乎运气不够，两人没读同一间，只是碰巧同区，佳昕考上那天，考虑了交通问题，毅然决定要住学校宿舍。
嘉安的家人倒是大方的挺，入学礼就是一台摩托车，交通自然没了这问题，不过还是要他先考驾照，不然只能看。
嘉安只好马上再埋入书堆中，忙考驾照，他说：拿到礼物固然开心，只是得再次埋首书堆地狱中，他真怀疑他两个姐姐不过花钱买开心的，存心整他。
我听的狂笑不已，他两个姐姐，无厘头的很，做的说的总在一般人的意料之外，嘉安说的对，她们是很有可能做这档子事。
当嘉安的妈妈听说佳昕要住校时，惊讶的不得了，要佳昕不用，嘉安戴她就好，佳昕没说好或是不好，嘉安到是说了：佳昕都注册的要住校，再改不好。佳昕听了这才点点头，直说是是，嘉安妈妈也作罢，不然依她热心的性子，非说到两家同意为止。
佳昕住校的事，就这麽定了下来，嘉安跟佳昕到底是不是一对，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妈妈虽然有叫我问问佳昕，他们到底是怎样，但我怎麽也问不出口，这又不是跟问天气一样的简单，随口问问就好，何况小的说不说也还是一回事哩。
後来工作开始忙了起来，事情也就搁了下来，等工作忙完了，我也忘的差不多了。
家里有爸跟我的收入，现在的开销最多只有家昕的学费和每个月的伙食比较支出，开始有了馀裕，在佳昕的苦苦哀求下，家里买了台电脑，也牵了一条网路线，可是佳昕驻校，最多只有周末在家，二年级时，她开始打工之後，佳昕在家的时间就更少了，电脑搁著也是搁著，平时就都给我拿来玩游戏去了。
後来我才知道，她是坑我买电脑的，一边是怕我在家无聊没事干，使坏来的；一边是想，给我多的工作技能，电脑也算技能之一。
一天，游戏线怎麽也连不上去，我无聊的发慌，随便申请了个帐号，又閒逛了几个网页，发现了个聊天网，一想自己閒的发慌，就点了登入，在腻称栏上，我想起天今中午，公司一个十几岁的妹妹，大家因为她年纪小，又一副男生样，总爱戏称她叫〝阿弟″，她真正的名字到没几个真记得。
今天她跟我天花乱坠的讲著她的梦想，她想做的事情，及完成之後，她想要的未来，她讲的兴奋，大夥却毫不客气的笑她：阿弟，说梦话呢！睡了再说的吧！她倒也不无气馁，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要大家等著瞧瞧。
我还记得自己国小时，也曾这样信誓旦旦，说著我的将来，要当医生、要开飞机，可惜，所谓将来也不过如此，我依旧平凡不已，完成的只有我想给爸爸妈妈好日子过，说完成吗...实也不过一半，只减轻了点家里负担，说不上是什麽好日子。
我轻轻一笑，在腻称栏打上〝逐梦追云″追逐梦想的人，总不晓得那像是追逐云彩一样的，不切实际。
一登入即发现，这条线人多的不像话，一瞧居然两百多，本来想退出了算，但是刚进入的人总是新奇，一大堆人围著我问东问西的一堆，推也推不完，想想也罢，无聊嘛～就留了下来。
只可惜一部分的人，谈了两三句就不想多理，谈的来的，不过一两个。
过了一阵子，离开的人多了，进来的人也多了，原本在聊的几个，话题根本谈不来，聊到无话可聊，我从聊天的变成看人家聊天的，正当开始无聊时，一个腻称叫〝阿弟″显示是男孩的叮了我一下。
二
他发的话很简单，只有〝晚上好″外加一个微笑作结，我有点呆愣了下，点在关闭上的箭头，顿了顿。
『你好。』我回的比他更简单，不过二字，连个微笑也不肯给，若是平时，我大概就直接关了，可是这家伙的腻称，让我觉得亲近，不知不觉就想起公司的〝阿弟″，该不会是同一人。
『你叫什麽名字？』阿弟问。
劈头就问这个，真不礼貌，我给他一个箭头，指指发话人，顺便要他看的个仔细点，我知道他问本名，但我就是不说，看他怎样。
他问了年龄，我照实回答，阿弟不死心的再问一次名，我还是给了他个箭头，阿弟哈哈几声，说：『姐姐还真幽默啊！』这才放弃问我本名。
姐姐？！我对这个称号呆愣半晌，这才想起，自己登入时，似乎是误选了女性，难怪刚登入就一堆苍蝇、蚊子打不完，我恍然大悟，却没打算指正他的误会，就当是个美丽的误会又何妨。
我跟阿弟意外的合得来，一聊就聊了个三更半夜，直到他说著要下线去睡觉了，他是学生，明天还要上课呢，便向我要了帐号，只是我没打算跟个才聊过一次天的男孩子混的太熟，但今晚也算相谈甚欢，不好意思不给，我便给了他今天新申请。
阿弟笑著跟我道了声晚安，便下线去哩。
我顺势关机，今晚只当是个无聊没游戏玩的夜晚。
隔天开始，游戏顺利的连上了线，断线的情形不再出现，我玩的起劲，那天偶遇的阿弟，叫我给忘了一乾二净，某天，无聊的开了即时，才发现了个陌生的帐号把我加了好友。
新帐号没几个人知道，一想想只有那天认识的阿弟知道，我边想不会真是他吧，边点选了同意。
他不在，我想留了话给他，左思右想，想不到留啥才好，只好问他是不等我好久，送出时就马上後悔了，那话简直像个佳昕的语气，可惜送出的东西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
我懊恼不过一会儿，便又上了游戏线，埋首打怪中，准备离线时，才发现个人留了话，只有短短：是阿。二字。
我默思，这小子，不懂他真等假等，心里又想什麽，回他：是喔！学他用两字打发，按下送出後，我关闭视窗，准备关机，他却是回了讯，关机的萤幕还在，我下也不是开也不是。
还是取消了关机，我回他一句：晚安。
阿弟说：『姐姐，晚安，你回来啦！』依旧是一个笑脸。
我说：『是阿，知道你等，就回来了。』
阿弟说：『才怪，我等你两星期了。』
我问：『这麽久？』
阿弟说：『是阿，你都不知道我在等你。』
我说：『那显然我没接收到你等待中的讯息，才会错过。』
阿弟说：『我已经大力放送我的心电感应了，姐姐还收不到？！那弟弟我也没辄哩！』
我说：『是吗？那显然我们默契不够，契合度也不够。』
阿弟说：『那我们得好好培养培养。』结尾加上一个猛点头的小人头。
我问：『怎麽培养？』
阿弟说：『姐姐介不介意我本人亲身教导？』
我说：『介意。』心里有点暗笑，到底是年轻男孩，脑子里想的，还是只想著泡女孩子。
阿弟大叹：可惜～～～要我多信任他的技术，好的高超。
我大笑，要他想骗我上床，也聪明点骗，手法笨的七岁妹妹也不会上钩，阿弟说，他没恋童，更不想残害过家幼苗，要我不要教坏他。
我跟阿弟从鸡毛蒜皮的小事，聊到我的工作，他的学校，几乎事事聊遍，也听了他说，他有个挺喜欢的女孩，却一直有些烦恼，不好表白，我奇怪，喜欢就喜欢，两个人都单身，什麽不好表白？
後来，我跟阿弟越来越常聊天，我上游戏线的时间反而便少了，大多一上线，就跟阿弟聊了个天昏地暗，跟阿弟聊天，好像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一样。
我仍是没告诉他，不能叫我姐姐，我可是个男生，一开始没跟阿弟说个清楚，久了反而不知怎麽开口，一想，反正不过是网友，没机会见面，不如让他继续误会下去。
解释反而麻烦多，或许给他认为我是个亲切的姐姐会比我是个说谎的哥哥好的多吧。
慢慢地，阿弟才对我松了口，这也才知道，那女孩，他是欣赏她，对她颇有好感，而且，他们有过性关系，虽然如此，他却不懂这算是不算是喜欢的一种，他跟女孩认识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他不懂自己对这份感情是习惯有女孩在身边或是他真的对她有感情，所以才会想借关系来确认，没想到只有反效果，他却更迷惘。
我对他说，不急，要他慢慢想清楚，至於那回事，最好不要再做，才不会害了那女孩，也不会害了他自己。
阿弟挺受教，对我近乎指责的说教，他乖乖的认同了我的想法，阿弟说他会好好想想他跟那女孩子的事，他也不想害了那女孩子苦苦等他。我微笑以对，如果见的到面，我一定给他大大的摸摸头，以示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