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要好呢?
陈霸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旁边紧闭着嘴哼哼说难道一切按照您的意思运行不是您的强项么!
"说实话这次我做的并不得心应手。"太子不无诚恳地说,"或许风月里的事情本不该用机略,把舵牢牢操在手里也会有所失的啊!"
"这样看来,似是有人比您更得心应手呢!"陈霸先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件物事来,递给太子,"这是尔朱大人送给殿下您的。"
太子看完信件脸上阴晴不定,最后终于露出和蔼得足以使了解他的人瞬间被冻结成冰的笑容对陈霸先说:"咱们回宫,明天你请尔朱大人过来听琴,嗯,再请几位投降过来的显贵,还有,不要告诉陈妃了!"说着便登上坐辇。
第十七章
青松翠柏山风微动,桂霭檀云鹤唳莺啼。
太子一曲奏罢,一睁眼依然是碧水青天,但那天色清新得似是重新洗过了一边。
"陛下的琴艺实在是神乎其技,臣等从未与闻。"照例在这种场合大家都是要赞美一番的,只不过这次因为太子的琴艺的确可以,便还有相当的真诚因素。
"尔朱大人,你身上可好些了?尔朱大人?"太子看见那个胖子一直在卖呆。
"臣皮糙肉厚这点事本算不得什么......不过蒙陛下青睐,能恭聆天籁,也算是福分不浅了,是臣给陛下添了不少麻烦。"
"卿实在是太客气了,是因为朕的失忆给你造成了困扰啊,但朕飘零异国举目无亲,若非陈卿在危难之时递给我的绿豆糕,让人几不知何去何从;后蒙梁帝恩惠,助兵与力,又几次罹陷网罗被重兵包围,若不是庆之,朕亦早委于黄土,更何论今日与诸位有听琴雅奏之乐?子曰:成事不论遂事不谏,我实在记不起与尔朱大人莫须有的风花雪月天雷地火的事,那也只有怜取眼前人了。"
"......既是这样......臣......完全理解......"吐没儿可以预见的极其不情愿地说。
"不过你确定我是你要找的人么?"太子手指在琴弦上流连一番,突然发问。
"当然是了!您与北海王简直别无二致!若是不同的两个人,怎能生得如此相似?"
"才子兄,你不会看走眼吧?"太子点了点头。
"这怎么可能呢?您千真万确是北海王殿下,当今的......"
"既然这样......"太子微微一笑,把两指夹着的一封信在眼前晃了晃,"现在有人污蔑朕身份可疑,说我是什么梁太子萧统,来北国只是为了搞和平演变,这个人用心如此险恶,企图以完全原创的秘闻对朕进行要挟,体重兄,你觉得这是不是太荒谬了呢?"
"这......这......"吐没儿看着周围朝他瞪大了眼睛等待求证的火辣辣的目光,又点了点头,干笑道:"是荒谬!啊不,简直是大逆不道,该揪出来虐待全家!让我看看是哪个混账王八蛋写的?咦?没有落款......也没写地址......真是太狡猾了!"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听到与此类似的谣言呢?"太子转脸问其他人,众人一叠声摆手说从没听过,而且不论谁再造这种谣,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亲手SM此人或者雇人来SM此人的。
"朱兄,朕一直没有委你一个官职,现在这些谣言,就由你去肃清吧!我看好你哟!"太子心满意足地在他肩上拍了一拍,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被许多人SM的可怜虫。
"这......是,臣下遵命!"吐没儿不住地擦脸上流下的汗水,一面偷眼瞟了一下太子,满是惴惴不安的心情。
而太子此时心情大好。大抵以逻辑的力量摧毁他人的逻辑和企图是件舒服的事而他恰恰擅长的就是这等事,他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这些人相继告辞离去,而那位尔朱吐没儿则走在最后。
突然那胖子转回身来,小步快趋几步来到太子面前,以扇子遮住嘴低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殿下您真的不记得在陈留之战的时候,不才正是那单骑逃走的主将......"
"这个我清楚的很啊!您是尔朱荣大人的亲侄儿,若说起您那位叔父来,也的确算是北国第一号人物了。"太子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来,虽然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盯着,但被他迫近如斯,也毕竟是不舒服的情景。
"但是这件事您一定不清楚,刺杀北海王的刺客们,是不才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们杀了北海王之后故意陷入法网,为的就是引萧衍,哦,不好意思,不该直呼令尊的名讳,出兵北伐......因此上嘛,您是不是真正的北海王,我都不需亲眼确认便能猜破,至于您的真实身份......据我所知,就相貌而言,南朝除了您和陈大人,再没有别人能冒充此人了......那些士族公子们虽好,但大多纨绔,难于委以重任,所以思来想去,也只有您和陈大人来担此重任了。想您新婚燕尔,如果陈大人被派出来,您怎么能不颠颠地跟着呢?"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笑道:"难为尔朱大人如此坦诚,我倒是想了解,难道您就......就不怕死在我的刀下?请您记得这一点,我现在是魏国的皇帝,你在我的皇宫里。"
"在下一直记得这一点,"尔朱吐没儿低头谦卑地说道:"如果忘记了这一点,我是万万逃不开杀身之祸的。不到万不得已,太子殿下是舍不得杀在下的......"
"不过......"他又顿了一顿说道:"太子也请不要忘记,我是尔朱吐没儿,北朝第一才子,您现在站在我的地盘上,这里是洛阳。"
太子心里咯噔一下,但还保持了笑容问道:"即便您是尔朱吐没儿不假,洛阳何以成了尊驾的私产呢?"
尔朱吐没儿再次用扇子掩口凑过来低声诚恳地说道:"本想借引蛇出洞之计,引诱南朝大军出来予以歼灭,没想到引来一条白龙,带着那样一群纨绔子弟,反将大魏国伤得不轻......于是便期望这龙能将大魏国伤到二级伤残甲等,然后咱们尔朱氏就取而代之!这下您明白了吧?否则为什么您能不战而得洛阳呢?"
"请神容易送神难,庆之虽只是个东宫宿卫,镇日里尽会下棋,但这条龙一旦入了海,便是天王老子也收他不得!尔朱家的势力盘踞河东、葛荣雄踞河北,就算黄河以南魏国皇族的势力被我们收拾干净了,给你们扫清了道路,但你有把握对付得了庆之么?"太子暗暗吃惊这尔朱家竟能如此迅速改变方针来因势利导,也万没想到北魏的朝局已经糜烂到内斗不休这种程度,脸上却还不动声色。
"瞧您说的,我要但凡能赶上陈大将军的脚后跟来,能带着几万人在陈留被他赶得单骑舍命而逃么?要说我这辈子什么时候最恨自己是个胖子,也就是那逃命时骑坏了四五匹马的时候吧,我一生自负智力和稳健,再危险的时候也没眨一眨眼变一变脸色,但当时可真是让我觉得才智穷匮心惊胆裂,陈将军就那样也能打胜仗,所有的圈套都被他踩中了却还是能打胜仗,战场上的高低,我哪里能跟陈将军争呢?"
"哼!"太子不无自豪,又有些不屑。
"不过龙入浅滩虎落平阳的时候也常常不少,特别在咱们有意而为之的时候,也大略如此。正是世上无难事,只怕贼惦记,陈大人不就高高兴兴地进了洛阳么!君不知洛阳四周,尽是雄关险隘,四面包围可不比那平地上骑兵的围困,秦关北枕,驿路西连,黄土邙山真福地,葬多少王侯!"吐没儿用扇子柄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又一个圆圈,手腕上的肉也送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漾着。
太子终于脸色大变,"那么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太子到底是太子!竟然这样直接打听别人的军事机密,您可真是的!"吐没儿一笑:"大军调动,总还是要给点时间的嘛,也不是说来就来的,总之是来日方长嘛,除非发生了特殊情况,呃,比如我死于非命什么之类的。出于朋友交情,我告诉您这件事,您现在撤出洛阳,应该还来得及,哈哈......"
"我说尔朱大人,"太子也恢复了笑容,拉过尔朱胖显得十分开心地笑道:"你这......该不会是在虚张声势吧?"
"您可把我冤枉死了,我哪儿敢在您面前虚张声势啊!"尔朱吐没儿皱起嘴角笑得一脸邪魅的真诚,他一直凑近太子说话,蓦地一飘眼神,正看见陈庆之从外面进来。
"陈将军!"吐没儿上去打拱招呼,"陛下的琴艺实在是天人合一境界非常,呵呵,陈大人一定没少听,这份耳福着实令人羡慕啊!"
陈庆之脸色也着实差得很,只是冷艳着打量着胖子,嘟着嘴不发一言。太子像触了电一样把搭在胖子肩上的手撤回来,但还是被看见了。
"哈哈,"胖子对庆之的冷漠也似是毫无芥蒂,继续亲热地说道:"若说这音乐,那可真是全人类最可宝贵的精神财富,孔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在下听了皇上的仙乐,真要三年不知肉味了。"
"阁下不妨剃度舍身在佛前去,以尊驾的健康程度,三十年不知肉味也未尝不可!"谢三公子随即进来,还有陆无双,顾甲乙丙、小王小朱等等,最后挤进来的是霸先。他看了一眼太子,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那意思显然是说我已经尽力拦截了,但这些人太生猛,没能拦截住。
"不错,"陆无双异口同声地说道:"好让你那六根清净清净,别镇日里想着如何勾引别人老公,今天生死恋明天音乐节的!"
"敢问陆公子们,说起勾引别人老公的事情来,不才倒想起了陈将军似是梁太子入幕之宾,何以......呵呵......不好意思,我口不择言,这简直是触及朝讳,连当今圣上也不小心牵扯进来了,呵呵呵......"
"你竟敢这样油腔滑调,别以为咱们南朝人没有娘家人!本公子斩了你!"群P典范朱公子江湖人称小朱的朱异展现了亮剑精神。
"谁欺负咱们陈将军,就是跟我们过不去!咱们一起斩了你!"顾家三兄弟,小朱的亲密那个伙伴,一起展现了亮剑精神,但看着眼前这个胖子,还真不作准能一刀砍破他那一身胼胝体。
吐没儿做巧笑倩兮状,点头赞许道:"不要担心,小斧头不住挥舞,也能砍倒参天大树,只要你们有决心,就杀了我吧!"
"你欺我们不敢杀你这第三者插足?"众人一起举刀,吓得吐没儿立刻没了舌战群儒的精气神,小鸟一样躲在太子身后,扭着小蛮腰(×N,N>=20)连声说元郎你快看呀你快看他们欺负我!
当此情形叫人怎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说时迟那时快几把利剑一起朝那肥砍去。
砰地一声闷响,几把明晃晃的剑全受阻于上好的梧桐木打造的名琴上,一时丝弦崩断,古木摧折,所有人都呆立当场。
"北朝人果然靠不住!"
"您最心爱的......竟然被......"陈霸先几乎就脱口而出说这是你十二岁那年好不容易从陛下那里讨来的名琴,又怕不小心暴露了太子的真实身份一时很是骑虎难下。
"不相干的人都不要胡闹了!都滚出去!"太子劈手夺过六七把剑都扔在地下,破天荒很粗俗很生气地说。
一众人民全都怔住了,半晌,终于有人开口说话。
"既是这样,陈某告辞了。"
第十八章
"殿下,别劈了,都成牙签了。"陈霸先捧着漱盂拂子楚楚可怜地看着太子先用斧子将那把琴认认真真砸了多半个时辰,若是给了旁的人看,莫说这是琴,还能认出这是木头来的都不多了。
"殿下,我求您了,再这么气下去可就伤了身子了,砸东西归砸东西,别动真气!"
"殿下,您不为自己想,难道不替万岁爷想?不为陈大人想想么?"
太子忽然顿住了手,依然还是没有说话,犹豫了一下,转身去甬道上揭起一块两尺见方一尺来厚的大石板来照着那堆刨花牙签木屑一砸,生生地将陈霸先后面的话给砸了回去。
石板陷在地里半尺深,陈霸先万没见过他朝夕侍奉的太子爷原来有如此神力。
"殿下,您莫不是有什么委屈......"陈霸先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衣角。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有委屈呢?你们一个个眼睛都毒的什么似的,能掐会算的什么事都瞒不住你们,是我胳膊肘往外拐,是我喜新厌旧,是我不清不楚,我这个人烂到了家了,你管我做什么?"
"殿下您这么说就折杀小的了,我相信殿下一定有说不出来的苦衷!这一定是个误会。"
太子倏地直起腰来转过身,盯着陈霸先紧紧抿着嘴唇,半晌才说道:"你这种信任是没有根据不合逻辑的,我感谢你的好意,但是你在心里还是在怪我,期待着我给一个解释出来,是吧?"
"小的哪敢要求殿下解释?只是......只是......陈大人还误会着呢......不知道他该是何等的生气啊!"
"世上人人皆可耍脾气,独我不能生气,你说有这样的道理吗?明明还有那么严重的事情,他们却偏在这等小事上纠缠不清!也包括你!"太子见没什么好劈的,便转身回房间。若说刚才的事情,自己的确也很不冷静,但那只是因为受了胖子的算计在恨自己没用,可是大家伙一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误会了,这不也很令人气愤么?哪本书上说主角不许生气的?总之主角现在很生气!
"可是......可是先前一直是您在教陈大人生气嘛!"
"所以说......"太子俯身捡了块小石子放在自己的鞋面上,耸肩摊手道:"我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然后一脚掀飞那石子,眼看着那石块在天空划过优美的弧线落地之后在庭院里滚出一溜小折线,自言自语道:"庆之啊庆之,难道你一直要我教你如何去恋爱么?"
"殿下,话不说不透,很多事情只要说清楚,就省略很多误会!风月中的事,不是误会越多越完美的,你们俩互相之间的心意,还是说出来,才不会让彼此都受这么多煎熬。太子妃他一直......一直也在抱怨自己除了围棋什么都不会,他曾经念叨过如果也很会写书、很会玩音乐的话,就能更好的跟您在一起了,他现在这个样子,有点......有点配不上您......所以今天听到那个胖子在那里侈谈什么音乐,我们才会这样生气!这分明就是以自己的长处去践踏他人短处的卑鄙恶劣的做法!我这么说,太子妃的心情,自然也容易了解......您一向是如此善于揣测别人的心理,为什么不去安慰安慰他呢?譬如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在爱情上无比笨拙的人吧,殿下您就行行好吧!"
"你怎么......不早说?"太子站在原地大约半分钟,旋即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说霸先啊你看洛阳的风光是如此旖旎我们活在世界上很难说不是为了娱乐,让那些朋友与我们一起享受生活的乐趣吧,那么我听说北魏皇帝收藏了许多歌女舞女,你去帮我找她们来,我将组织一场规模盛大的演出。
陈庆之自是觉得有些后悔于冲动行事,太子那些话本不是朝着自己来的,但他陈庆之是爱护将士出了名的,谁敢说他的将士们要他们滚出去,那陈庆之就算不灭了他也得代领将士们一起滚,而且滚得身先士卒。
可是这一套是战场上的方略,不是情场上的事情,因为情场上一般没有组队组团的。
现在事情也有些骑虎难下,按说那太子当年是招贴大榜全国选美的人,别说有些三妻四妾的,就是偶然风月风月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怎么就心里这么小气一点别人也容不下了呢?何况自从嫁给他之后也没见着他怎么拈花惹草的啊!再说那胖子......的确是寒碜了些,纵使有才吧......他不禁想起了荥阳帐中那梦幻一般的场景,心里忽然有点突突乱跳的意思(你反射弧长我们都知道,不用一再证明刷新记录了),他怎么可能舍弃我去跟那个胖子?我怎么变得这么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