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引(第二部)----行到水穷处

十一，往事前呈不可回
玉国公和玉夫人大义灭亲的消息立时传遍了整个五国，风净尘闻言大喜，急忙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母后，朝臣和表妹。天竺院那些被玉龙吟囚禁了近十年的高手们更不兴奋到了极点，人妖，你也有今天，当初你破我天竺，控我鸿雁江山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大家心中已经在想如何对付人妖的办法，总要叫他受尽酷刑，然后凌迟才好。但是看陛下到现在都没有废后，不知陛下到时会不会又被美色所误，一时间朝臣、天竺院的下属、鸿雁的各大贵族世家、武林群雄纷纷向朝廷上书，请求皇上废了人妖，并对其公开审讯，清算龙泽和人妖的种种罪行，老实说这可是龙泽这个魔道成立千年以来第三个被活捉的魔头，前两个都因为当时的帝君沉迷于美色，以至于最后都被他们逃脱，这回这种错是不能再犯了。龙泽地下城到底在哪里，能不能将龙泽的三大至宝全都收缴，可是全在那玉龙吟身上了。
风净尘对此不置一词，他命令刑部全权处理玉龙吟这件事，刑部有心讨好太后，当然是极尽侮辱之能事，为了防备龙泽的人劫囚，派了让十万卫队和大内高手和武林的一些绝顶的人物押送，一路却是大肆张扬，将玉龙吟装在玄金铁笼里示众。落毛凤凰不如鸡，龙困浅滩遭虾戏，玉龙吟在铁笼里锁着，心里却自嘲着，这两句话可不是为自己设的，谁想出这么两句话的，倒十分贴切。他蜷缩在笼子里，说不疼那是假的，两肩的伤口好像疼得要将自己的身体拉开一样，玉夫人也怕他死了，已经给他上了最好的金疮药，可是那毕竟是肉体呀，那么两根半条手臂粗的玄铁链从肩上活生生的穿过，只要是血肉之躯能不疼么。起初三天，他发了烧，却脑子清醒，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原来自己也想去自首，如今只不过是被捉而已，不是差不多么，有什么好伤心的。可是这心里却实在如翻那高入云天的大山一样过不去，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捉住，如此非人的对待，龙吟只觉得心被四分五裂成了无数块。
玉国公和夫人每天都到牢中来诅咒他，龙吟现在才明白，原来父母亲以前对自己好，全都是骗人的，他们早已经接了先帝要他们斩妖除魔的密诏，所以对他和哥哥好，包括玉夫人和丈夫争吵，被夫君休弃也全都是作戏，只是为了迷惑这兄弟二人而已。龙吟的心室好像被划开了，被爹娘的处心积虑一刀一刀的划龙了无数片，从一颗完整的心，变成了一堆米粉，每一粒粉中却都有血在渗出来。龙他心中惨痛，脸上却偏是一万不在乎的样子。笑嘻嘻地对玉家夫妇道："两位大人，以后要是朝廷不要你们了，到也不愁没地方去，到戏班演戏，肯定是赚大发了，那些个戏子可要没饭吃了。"玉国公大怒使劲地拉了玄金铁链三记，玉龙吟只痛得脸色煞白，却仍然笑道："您生什么气，这么好的去处，高兴都来不及了。您生了咱们两只畜生，如今可以防老的宝贝女儿和长子又完蛋了，不想想以后的出路怎么行，我可是全心全意为两位大人好。"说罢，忍着巨痛竟然格格地清笑起来。
他看着堵塞着大路，追赶着囚车，向他扔东西，吐口水，恶毒地咒骂他的百姓时，心里却反而踏实了些。不错，那些个百姓是应当骂自己，自己从五岁上位，八岁攻入天竺院以来，十三年间，已经杀人不计其数，有多少是无辜的老百姓啊！别的不说，单是那凌将军部的五万士兵，大多都是无知的村民，自己说将他们杀了，就杀了，他们的父母妻儿，不知如何在家中盼着呢，自己今天可以说罪有应得，无论是大辟还是抽筋、剥皮、凌迟，自己都不会逃。看来自己要死了，是不会有人伤心的。想起一个死字，就想起哥哥，没有一个人伤心，这不可能，哥哥肯定伤心欲绝，从此只有他一个人来面对这残酷的世间，他一定会受尽煎熬的。相信哥哥经过这次教训，一定会灵台清明，从此引导龙泽走向富强之路。至于我，就用我那罪孽的血来祭那些死去的苍生，这样也算各得其所罢！
他在想凤鸣，凤鸣何尝不在想他。自从龙珠儿任性地将自己打晕，然后离开龙泽地下城，只身冒险在重重围困下布结界时，凤鸣便夜夜他思念，不敢稍忘。龙珠儿肚痛，凤鸣便也觉得疼，龙珠儿手臂后背重伤，他便也疼得死去活来。当他摸着手臂和后背的痛处时，他就想，我的珠弟，你，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你怀着孩子，如何承受得下去，那江湖如此险恶，你如何一个人在重重包围下保住腹中的胎儿。
那一晚他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阴暗的房间中，自己好像全身都动不了，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就是逃不开，走不动，他看见母亲恶狠狠地拿着刀向自己走过来，身后父亲手中拿着一条半手臂粗的铁链。那是母亲么，为什么脸上带着如此邪恶的笑容，父亲则一脸狰狞，他们好象是从地狱来的鬼一样的可怕。凤鸣的心底升起来一股极度的寒流了，他的心血都被冻住了。他们要做什么。然后，母亲拿着刀，在动弹不了的自己右肩上狠狠地穿过，然后居然还将那刀在里面转了一圈，转出了一个血洞，啊好疼，那撕心裂肺的巨痛，让凤鸣觉得要死了。接着父亲将一根铁链就这样从那血淋淋的，挂着肉丝的伤口上穿过去。疼呀，爹不要穿，我是人呀，又不是没有感觉的东西，就算是东西，这样刺开，再这样穿过，它也会疼的。可是爹娘好像没有放过他意思，他们继续在他的左肩穿着，比右肩更疼，凤鸣一声惨叫，疼得死过去了。
他陡然一声惨叫，把汝梅吓得要死，汝梅从小椅子上跳起来道："主子，您快醒醒，您做恶梦了，您快醒过来。"
凤鸣漠然地坐起来，只觉得双臂再也提不起来了。这个梦意味着什么，他突然明白过来了，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他要去求列祖列宗，保佑弟弟，千万不要，爹娘千万不要将铁链就这样穿过龙珠的身子，龙珠怀着胎，刚封了结界，元气大伤，还受了伤呀！爹娘，龙珠是个很听话的好孩子，不要这样对他，不要这样，他会疼死的，会疼死的。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梦，他闭上眼就远远地看见龙珠，他白衣的两肩上血迹已经变黑了，那残酷地铁链把他链在一辆铁笼车里，他的龙珠就这样可怜地缩在铁笼里，脸色消瘦、苍白的可怕。沿途有无数人在叫骂，种种难听的秽语，夹着肮脏的东西向龙珠打去，很快龙珠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了，他的脸上，脖子上全是脏物，甚至还有从净所里捞起来的女人来癸水的令人恶心的东西。龙珠的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那种笑叫凤鸣的肠断了。他凄厉地大叫，龙珠，龙珠，哥在这里，让哥来代你，让哥来代你。龙珠回首朝他一笑。"哥，我去了，你保重。"
他突然尖叫起来，麒哥哥，你不要这样对龙珠，像龙珠那么骄傲的人，他怎么能受这样的侮辱，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你不看在别的份上，就看在六年夫妻，如此恩爱的份上，龙珠虽然任性，可是他给你带来了多少快乐呀，求你，求你不要这样待他。可是麒哥哥，为什么你的脸这样的冷酷，那冷酷的嘴里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人妖"。
不，我的珠儿不是人妖，麒哥哥，你放了珠儿，他会被折磨死的。他的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他独自漂零江湖，为了保住孩子已经吃尽了苦了，你不能这样对待他，麒哥哥呀。
凤鸣无助地站在门口，他不敢再睡，不敢再想，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夏夜的天空，那天空中无数闪动的星便如闪动的珠子，这些可是龙珠的眼泪，是一定是。明明晴朗的夜空，就突然下起了雨，那是龙珠在哭泣，哭泣他的痛，他的伤。凤鸣你这个无知的傻瓜，是你说父母会爱我们的，是你说龙珠，麒哥哥很爱你的，现在呢？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可怕的玩笑而已。失落的却是自己和龙珠的两颗纯净的心。

十二，假情一寸珠意飞
风净尘坐在太后身侧，看着刑部的审问记录，太后怒道："为什么还不动用大刑，这个人妖畜生如此无赖狡辩，竟然胡说什么然明没有死，那些杀的人都是然明操纵天一教人栽赃给他的。还说他和南拓的皇帝根本没有私情，说当年南拓一战你失手那是然明告的密，这、这向简直是黑白是非完全颠倒，由得他一张嘴胡说八道。是欺负然明已经死了是不是，可怜然明活着的时候为了你受尽了苦，死了还要被那个人妖红口白牙的疯咬。你为什么还不叫人动刑，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信他不招。"
风净尘微笑道："母后，要用大刑让他招，那以后不是落人口舌么？要招，也要他心甘情愿地招才行。"他内心深处那个把人妖彻底玩死的念头是如火一样旺了，人妖，你敢诬蔑然明，好你等着，你不时很爱玩我吗？我陪你玩。
风净尘给母后道了别，太后道："这五年来把个人妖的儿子养在我这儿，想起来就恶心，现在好了，把然明的孩子送过来了，这孩子着实讨人喜欢。你从来不看那个人妖的儿子，现在应当看看然明的儿子吧？可怜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不久，娘就死了，长在青山，为了怕人妖将他也杀了，还从来没有见过爹呢？你不疼疼他么？"
风净尘的泪水就顺着滑划下来了，太监带着已经五岁的风畅过来，好一个清秀的孩子，骨子里透着刚气，比那人妖的小妖精，远远地看着让人就觉得是妖精样不知道好了千百万倍了。风净尘一把将他抱了，父子两个便哭起来了，风净尘已经打定了主意，这就是太子。人妖的儿子已经死了，当然要废为庶人。自己当然要让然明的孩子做太子，这样才对得起为他惨死的然明呀。好久，太后道："畅儿，叫爹爹，你不是盼着见爹爹么？快叫呀!"
风畅依在风净尘怀里，轻轻地叫了声爹爹，风净尘心中一阵的甜蜜，便仿佛是然明又活过来一样，便将他抱起来，使劲地亲了亲道："爹爹疼你，现在奶奶这儿住着，过些日子就住到爹的正宫去，好么？"
太后笑道："我养了他这么些日子，说走就走呀，你也太没有良心了，我说了，去你那儿住上个一个月就回我这里来，我亲自栽培他，到时你父皇的英灵要是看见了，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风净尘见儿子有些迷迷糊糊的，便道："娘，畅儿，是不是身体不怎么好？"
"可不是，你这一年多费尽心思稳定被那人妖弄得颠三倒四的朝政，我也不想来吓着你，这孩子病了好长日子，高烧个不住，可怜没娘疼，烧好了，脑子现在迷糊的很，许多往事都记不得了。只晓得他娘被那人妖害死了，念念不忘要给他娘报仇呢？"
风净尘摸着爱子的额头，心里也是发憷，想起这些年被那人妖弄得七上八下，满肚子怎么一个恨字了得。可他向来是个城府极深的，在人前是从不露出自己的念头来。他又将儿子抱了抱，亲了亲，便回宫去了。
一路坐着软轿，一路想着那人妖，记得那人妖竟然把皇宫中的软轿给砍了，说是好好的人自己会走，用什么轿子，把宫里很多规矩都给弄乱了。如今母后重新将规矩树起来，这宫里便是另一番气象了。还有自己马上要立后，这皇宫让母后总是专权也不行，母后毕竟是上了岁数的，再说伤心于父皇的死，有些时候难免有些苛刻，把心中的怨气都出在奴才们身上，这也不是和睦的好光景。所以赶紧将表妹娶进来，表妹是两位母后的侄女，自然贴心，表妹处事向来温柔端方，大方得体，和然明真是天生一对贤德的妻子，可叹我的师妹，我的好然明，去的这样早，我若不能为你百倍千倍的报仇，如何泄我心头之绝恨，悲莫悲兮生别离，然明师哥想起你就难以安眠呀，你莫要走远，那个人妖马上会受到惨毒的报应，你在天上看着。
他冷冷地对太监总管道："传旨当值的侍卫转道天牢。"人妖快二个月了，我应当来看看你了，这八个月不见，听说你又淫乱出了杂种，朕不来欣赏一下你的狼狈样子实在可惜。
龙吟的心里却刚好相反，刑部传了陛下的命令不许对他用刑，他突然就对麒哥哥有了十万的感激和思念。麒哥哥让御医给他治病，他就掉下泪来，想不到外面的人如此刻毒自己，麒哥哥还对自己有情谊，想来哥说的话是对的，麒哥哥对自己还是有情的。麒哥哥你为什么还不来看我，不来看看咱们的孩子呢？还有悠儿好不好？你亲自照顾他，不让别人伤害他了吗？
连日来被刑部的审讯弄得快要疯了，对，与鸿雁的这几次征战，杀人无算他都认了，但是那么多栽赃的罪名他不认，他也觉得奇怪，自己哪能犯下那么多罪？够凌迟的十恶不赦的大罪就犯了七十二款，所有律法上有的凌迟罪自己全犯了，有些简直让自己哭笑不得，说自己毒杀是，贞烈太后太皇、奸淫妇女，贩卖儿童，逼良为娼，强掳民财......，这些都是什么地方出来的。太后死的时候自己还没有出生呢，再说自己是龙泽主人，又不是江洋大盗，连这些下三滥的事情都干么？刑部那帮人想讨好当今太后，也未免太过分了，这恐怕明眼人一看都不会信。
龙吟就是老老实实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一遍，玉然明、玉然俊没有死，风净宇王爷一家自己死与我无关，医谷的血案不是我做的，至于其他的案子是在两军阵前撕杀时发生的，凡是我做的，我都认，不是我做的，我不认。比如与南拓、昊轩，秋呈勾结要谋夺鸿雁江山，想要篡位之类的事，别说没做，想都没有想过。再说了自己要夺位也用不到他们来帮忙啊？这一点麒哥哥一定明白。刑部的官员气得跳进跳出地向皇帝请示要求动刑，可是麒哥哥就是不答应，麒哥哥其实你不用管我了，只要你能当个英明皇帝，我的小命又算什么呢？
他满脑子都是麒哥哥的时候，只听见有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地声音在叫他，尽管这个声音已经八个月没有听到了，但是相思已经入骨，只要听到吸气声那思念之意便如洪水一样倾泻出来。是麒哥哥，麒哥哥如此温存地叫他珠儿。
"珠儿，你受苦了，我来看你了。你好些了么？"
龙吟抬起头看着他，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想要张开双臂扑到麒哥哥的怀里大哭一场，可惜，双臂被手梏紧紧地拘束着，人又被玄金链紧紧地链在墙上，他向前挣了一挣，巨痛一下子让他清醒了。他跪坐在地上，绝清丽的眼睛里，大滴大滴的泪水就直滚下来，每一滴眼泪里都带着对麒哥哥的铭心刻骨的念想。那肩着因为挣动伤口又有些开裂了，血丝从白色的囚衣上渗出来，映着他苍白的小脸，格外的凄艳。
可惜这凄艳看在自以为是鸿雁的一代英主，绝不会迷于色的风净尘眼里便是狐媚，便是相要以色迷惑君王。他的心里没有一点怜惜之意，然明教他练习的，据说是青山玉家克制龙泽妖功的清心咒，现在正在发挥作用，清心咒对那妖孽的迷功是有清心绝情的作用的。不过眼下这个妖精还有一点用，还要忍他几天。
风净尘有些痛苦地一笑道："我没有办法，母后和叔叔、朝臣们都逼着我对付龙泽，我实在舍不得你，可是也不能将你从这里放出去。我已经在想尽办法保你了。你相信麒哥哥，你不会有事的。"
"麒哥哥，我，我不值得你如此对我，你让我将孩子生下来，给他们一个安生之所，然后就把我杀了，给你立威吧。从此鸿雁就没有人敢看不起你了。"
净尘在心底咆哮了一声，鸿雁人看不起我，是因为我受你的威胁，父母之仇不报娶了你，可是嘴上却偏偏道："珠儿，你放心把孩子生下来，我会保住你，不管多为难。你先休息，过二天，我和刑部商量了办法，再来看你。"
龙吟目送他远去，又是伤心又是开心，麒哥哥到底还帮着我，好了，后天不管他和刑部怎样商量，我都按他的吩咐做，大不了凌迟，只要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他在牢里痴痴地等，风净尘来过以后，牢头们对他客气多了，说不定过些日子又会皇宫去了，还不对他好一些，到时候可要找咱们算帐，这些个牢头都是势利东西，那有不见风使舵了，你看皇上如此真心相待，那还不是转个眼就复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