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引(第四部)----行到水穷处[上]

李玫生气道："您以为咱们不敢么？"
"你们去好啦，到时候娘亲知道他受了骗，白担心了六个月，自然大发雷霆。打了我，把我赶出去，从此以后不爱见我，你们是我的奴才，脸上很有光彩是不是？"
"您，您　这不是耍赖嘛！"两个丫环气结。殿中诸人看泽主，当然也气结，一张脸明明已经松动了，又结了冰。风净尘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个世界上如今还有人敢这样唬弄龙泽泽主的。
"小主儿，装傻有什么好啊，同一个孩子一样叫人逗来逗去，丢死人了，您快别装了。"两人一看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没想到小主儿悠悠情意绵绵的叹了口气道："装傻很好啊，我觉得滋味很好啊！"
"滋味不错，叫人当傻子还不错呢？"
"当然好啦，被我娘整天抱在怀里，叫娘亲哄着吃饭吃药，那滋味好得很。晚上娘亲一边用龙神功护住我的心神，不叫寒气侵了我的精元，一边唱歌哄我睡，窝在娘亲怀里好舒心，好温暖，好想哭。最有味道的不在这里，等我睡着了，眼睛就看见了。有时是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鲸豚出没，鸥鸟翔集，海浪哦吟，白云缭绕。我就发现自己躺一条巨大的银龙的肚子上，肚子很软很舒服，我趴在上面玩水，那些鱼就围着我转，那龙就用尾巴轻轻温柔拂着我，有时还用龙须搔我痒痒，逗得我直笑。有时又在天上飞，我躺在龙背上，我看那些鸟儿在身边飞来飞去，张开双臂也想跟着飞，结果就从背上掉下来。快要吓醒的时候，龙尾就把我捞回去，生气地拍我几下，很好玩。"
"小主子，您就别吹牛了，就您还能梦到龙呢？不梦到大蛇把您这没良心的儿子给吞了，已经烧高香了。"
"是啊，小主，您太不孝了。主子操心您，您也得为主子做些什么。"
"当然，当然，"众人听他满口应承，以为他答应不再装傻了。没想到，他接下来道"当然要孝顺娘，所以得让李憬他们去给我找天下最好的厨师来。"
"找厨师干吗？"两个丫环实在想不通。
"娘亲太瘦了，皮包骨头，摸上去一点肉都没有，这不行。我要找最好的厨师，让娘亲吃得舒舒心心，把娘亲喂得珠圆玉润的。这样躺在娘亲身上就更舒服了。"
"您还是要继续装傻呀！"
殿中诸人再也顾不得泽主是否气得七窍生烟，哄堂大笑起来，玉龙吟气得连头都疼了。
笑毕两个丫环道："中少主知不知道您装傻？"
小主儿得意道："知道啊，这世上要还有人知道，那一定是他。"这话一出口殿中所有责备的目光都扫向风涵。风萧然首先道："涵儿，这就是你不对了，这小混帐向来没规没矩，你这等懂事的孩子，如何也跟着胡闹，费你娘亲的心思呢？"
风涵脸红得同一块火炭，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连连向母亲请罪道："娘亲，儿子实在不孝，与弟弟串通一气，请娘亲责罚。"
玉龙吟生气的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风涵是乌龟爬在门槛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里直把弟弟骂了个狗血喷头。
"知道，中少主也由得您骗？"
"哪里，他开始想戮穿我。"
"那您怎么还装到现在？"
"哥是个舅舅式的正人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
"您欺中少主，您吹牛吧。你武功和中上主是天壤之别，才智最多也和中少主不相伯仲，您还能欺他？您是不是向刚才对咱们一样的耍赖？"
"哈哈，这招对付哥不行，哥吃软不吃硬，我要那样对他说，立马就被娘亲打烂屁股赶出去了。再说娘亲不要我，哥当然也会要我，所以这招对付你们行，对付哥是不成的。"
"您怎么办了？"殿中人也很好奇，向来只见中少主手段高明，修理别人。现在却被人修理了，到底是如何修理的？"
小少主想起了恶整哥哥的事，想是自得之极，居然洋洋得意的银铃般的笑了许久，风涵在殿中气得直瞪眼，想起中了小坏蛋的阴招，就骂自己笨。
笑了好一会儿，才道："狡猾的哥哥不亲自到昊轩来逮我，却以秋闺为名，动员娘亲去昊轩，害得我被抓回鸟笼来，我当然要捉弄他一下。他来龙泽见娘亲，我已经装了一个月了，哥一看就知道我装傻。谁叫他没有当着娘亲的面戮穿我。当时　几位长老有要事禀告，娘亲就出去了。临走前对哥道：‘涵儿，他现在脑子糊涂，身子又弱，你让着他一点，哄着他些，别跟他一般见识。'娘亲走了，哥就咬牙切齿的说：‘我不在娘亲面前戳穿你，可是你不许再装，今儿自个跟娘亲说，你好了。你要是再骗咱们受苦受难的娘亲，我饶不了你。'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就像只大灰狼。"
李玫道："中少主，不当着主上的面戳穿您，很有人情味啊，存着十分的孝悌之心。既怕伤了泽主的心，又怕伤了您的面子。"
"嗨嗨，有句话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失了先机，就挨整了。我早就知道哥这一关躲不过，所以已经想好了恶整他的法子。只要他不当着娘亲的面戳穿我，那以后就只能和我狼狈为奸，同穿一条裤子了。"
"您用了什么法子呀？"
"我？什么法子也不用，当时就是哭，委屈的大哭，什么话也不说。哥气坏了，他先是求我别哭了，后来见我哭得眼泪鼻涕都是，就威胁道‘你以为，你哭我就没有办法了么？你哭，你再哭，你别怪我，我可是真的会动手打你。'"
"中少主怎么不快点动手打？就您那么赖皮的弟弟。"
"哼，他刚动手在床栏上重重拍了一下，想吓我，娘亲就回来了。那会儿，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且刻意装可怜。你们想想，娘亲见了那场面会怎么想？娘亲走的时候我还赖在他怀里笑咪咪的，他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叫哥看着我，我就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我总不会无缘无故自己哭得吧，那肯定就是哥欺侮我了，而且哥扬言要打我，还真的把床栏拍得很响。所以娘亲很严厉的喝斥了哥一声道‘涵儿，你干什么？他纵有天大的不是，你今天也不能当着娘的面打他。'娘亲还从来没在我面前这样对哥讲话，哥对娘亲的孝顺是不用说了，本来就不会和娘亲争执，再加上这种事又说不清楚，当时是百口莫辩，吃了个哑巴亏，向娘亲告了个罪，飞一样的逃走了。
殿中诸人想一想当时的场景笑得肚子痛，没想到威震天下的龙燕帝君竟然被这三岁小孩子的伎俩给诓了，那可真是冤枉得很。
风涵又气又恼又笑，玉蓝烟安慰道："涵儿是个好孩子，不跟着小业障一般见识，你就权当逗孩子。"
米凯琳道："中少主就这样算了？"
"没有，晚上临睡，哥说‘娘亲您每晚用龙神功护住弟弟的心神，太累了，今天就让儿子来吧。'我一听慌了，最好娘亲不答应。娘亲起先是不答应，可是哥说麒钰神功可以固本返原，说了一大堆的好话，还发誓说再不欺侮我。娘亲才把我交给哥哥，自己起身练功去了。"
"中少主还不赶紧修理你？"
"哈，修理我，他得有时间啊？他在等娘亲走远，我在想对付的办法。过了许久，哥才把我抱起来，巴掌还没有落下来，我就先紧抱着他道‘哥，我是故意骗娘亲的。可是我实在很怕娘亲会责难我。再说娘亲这样护着我，疼我，我很受用，我想这样被娘亲疼爱。哥求你别把真相给揭穿了，别伤了娘亲的心，好不好？'哥拍着我的后背，叹了半个晚上的气道：‘那么你答应哥哥，最多装半年，你得好起来，你要总是装下去，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你们看我先把哥推到无法置辩的地步，再用亲情一扇，哥不想跟我一个算孔出气也不行。
他那儿说得兴高采烈，玉龙吟气得一拍椅背，修养再好也忍不住骂道："这个孽障，如此刁滑，不好好打一顿，看来是不行了。"
玉蓝烟又气又笑道："珠儿，你别生气了。当年你还不是一样，总是干坏事，然后拉着璧儿来顶杠，璧儿疼爱弟弟，老是多受委屈。行了听爷爷一句，现在先饶了这个小混蛋，以后等他全好了，再管教也不迟。"
风萧然急忙道："是呀，你堂堂龙泽主，还跟一个小坏蛋斤斤计较么？算啦算啦，涵儿不生兄弟的气是不是？"
殿外小主子得意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急着道："对了，有件事，还要你们帮忙，帮着到处去宣扬去。"
那两个丫头犹豫地问道："帮您什么事？不会是坏事吧？"
小主儿开心的笑道："是好事，是蛐蛐和宜姐的好事。"他这话才说完，静宜脸色变得灰暗，站起来说了声："属下身体不适，想先告退。"便想出去
她身子才一动，风涵就遥点了她的软穴和哑穴道："宜姐，有些事还是说清楚了好，问题总是要面对的，让弟弟说出来，脸厚一厚，也就过去了。晴轩要不给你个交代，咱们中泽弟兄饶不了他。"
"曲公子有什么好事要咱们帮忙的，他现在是泽主面前的红人，自己求泽主还不成了？"
"呸，臭蛐蛐这件事上不像个男人。那次凌哥哥掉入陷阱，中了十日合欢散，结果宜姐去拉他，宜姐不知道，也中招了。"
"啊，刘殿主也中招了，这怎么办？中少主给他解么？"
"胡说，哥侍候一个凌哥哥已经累得死去活来了，再加一个宜姐，还不成了药渣了。被蛐蛐这家伙捡了便宜，当了宜姐的解药。结果宜姐也和凌哥哥一样，有了，小宝宝。好在哥知道这事儿是我闯的祸，横出来替宜姐挡着，所以宜姐的事情，除了咱们几个没其他人知道。可是蛐蛐这个死东西，他胡说什么宜姐是殿主，他是个死囚，配不上，所以孩子他要，其他的事，他概不负责。"
"曲公子都这样说了，您操什么心？"
"哎呀，那只叫曲继祖的小蛐蛐，三年前一个人在药圃里发呆，我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他说别人都有爹娘和爷爷奶奶，为什么他只有爹。我和他同病相怜，就拍胸脯向他保证，三年之内一定让他看见娘和祖父母，如果我做不到，就不是我娘生的。眼下三年快到了，我总不能不是我娘生的，所以要实践诺言。"
"您跟主上说不更好么？"
"不行，那样宜姐和蛐蛐会恨死我的。内奸不是到处散布谣言么，我受到启发，咱们不是谣言是真相，也到处散布，而且一定要到云曲府前去传。云姨和曲伯看人家有孙子，早就想孙子想疯了。一听到这样的传言，一定会去求证，这一求证，他们两个就赖不了。云姨他们一定会为宜姐作主的，那只胆小蛐蛐想不继续当解药都不行。"
殿内云忆柔和曲灵笑同时大声叫出来道："老天爷，宜儿，你们俩是怎么弄的，有了孙子，还瞒着我们？孙子在哪里？"
风涵笑道："两位长老休急，您二位的宝贝孙子二位早就见过了，就是旭儿身边的小伴读。"
曲灵笑一下就笑得眼泪流下来道："柔，咱们那天还说要是咱们有个孙子同那个小可爱一样就好了。原来那个小可爱就是咱们的孙子，轩儿这个小畜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如此没有担当，要是不把好媳妇和好孙子给咱们带进家门来，打断他的腿。"云忆柔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殿中其他的长老纷纷恭喜他们俩，儿子、媳妇、孙子要来就一起来。
殿外三个人正在八卦这件事，只听见又一个声音道："属下求见小主子。"
小主子笑道："蛐蛐么，快进来，外面怎样了？"
八卦的男主角还不知道自己被出卖了，一进来便道："泽中内乱已经平息，咱们的人没有什么大伤亡。司马兄弟的兵最好，兵不血刃，西小王爷他们这三支刚从战场上撤下来，劲道大了些，杀了不少人。五国的大军都在泽外，北渊那个新夺帝位的君主看来也把老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北渊大军和北夏一起来，五国共有一百万人。小主儿，这事可要办得快。"
"行，你放心，马上办。"
"小主儿，这是天大的功德，属下为全天下给您磕头。"说完曲晴轩就跪下去了。小主儿连忙扶助道："行了，咱们谁跟谁呀，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殿内众人一听，难道小主儿已经想好了抵抗这五国大军的方法了么，不对呀，秋呈和昊轩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也来打呢？难道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
小主儿道："蛐蛐我们先去龙腾殿给娘亲的位置磕个头，我还从没有进过七大殿呢。然后你拿令牌去召集工殿弟兄，选好位置炸洞，你在旁边看着，万一有人炸伤了，及时治疗。等把我娘他们救了，蛐蛐，我娘要赏你，你要什么？"
"主上对奴才已经够好了，奴才什么也不要。"
"我替你要好不好？你就要宜姐吧？"
蛐蛐正色道"小主儿，宜姐不是东西，不能要来要去。从今日起轩当尽力讨宜姐青眼，如果宜姐肯下嫁，自当珍如拱璧，如果宜姐看不上我，我也决不相强，只望宜姐一生能幸福，晴轩时时为她祝福。"
小主儿笑道："行行，有你这点痴情，这件事，我替你办好！"说完四人便向殿内走来。

十，弹指消重絮
众人只听得那层层帷幕拉开，石门洞开之音，马上就要见到龙泽这八年来最神密的人物了。这位小少主自八年前被关入高墙后，就几乎没有几位长老再见过他，离奇失踪三年又引起了多少猜测，他到底长成了一个什么人物，如风涵一样的出色么？
最后一层拉开，走在前面的二个小侍女已经吓得软跪下去，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哆哆嗦嗦的哭泣道："奴才擅闯龙腾殿，罪该万死。"众人的目光越过这两个丫头看着后面的四个，后面左右是两个身材高挑匀称的侍女，看得出功夫不低，人长得极可人意，一个俊俏明洁，一个温柔可亲，都是美人胚子。前面两个，扶着那穿斗篷的人应当是曲晴轩，如今他已经长成一个文雅的青年了，一股仙风道骨飘逸的隐隐可见。大热天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理当是小主子了。
两个侍女看到殿中央面目全非的泽主，俱是大惊。但转而便想起了小少主适才的话："哥是江湖第一美男子，可那颜色是人间有，现在将来都会有。娘亲么，此颜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看。"脸上惊讶之色便敛去了，转而是极倾慕之色，这小主儿真是一点都没有夸张。
风凝咕哝道："娘亲出来了么，今天是什么日子？看来不用再装傻了，全漏底了。"
三人向前，曲晴轩扶着他缓缓下跪，风凝姿态优雅，声音更是清脆动听："下泽少主风凝叩见泽主，恭请母亲陛下圣安。"
玉龙吟道："免了，这恭请二字是多了。至于圣安么，你如此不听话，我想安也安不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却见不着风凝的脸色，却听见他重重的喘了几口气，不知是怕还是急了。
玉龙吟道："成了，不要死撑了，快过来。"
风凝一听这话，居然甩开脚步向泽主奔过来，玉龙吟和风涵同时出言道："小心台阶。"话一出口，他已经磕上了，整个人朝九级台阶上扑倒。好在玉龙吟早就知道他这种臭招，手中的龙银带一挥，已经将爱子平平的拉住，风凝只觉得腾云驾雾一般飞起，便已经落到母亲身边，他挣扎着抱着母亲的腿坐起来，格格笑道："娘亲这是什么功夫，真好玩。"
众人差点被他吓出冷汗，都有一种打他屁股的冲动，还好玩呢？
玉龙吟手一伸到爱子的头顶，便觉得爱子颤动得厉害，大热天身体冰凉的，心中一阵紧缩抽痛得很。五指箕张，一股温劲便直从风凝的顶门进去。一边输，一边道："今儿身体大好么，怎么三分真气可以支撑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