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泠听风涵说完真是钦服到了极点,他这人生性惫顽狂放,要说从心底里服人,是从来没有过的,便是他娘亲他也未必服,这会领教了风涵刚才拦人的功夫,又领教了这哥哥的智商,可真是服了。便一揖到底道:"佩服啊,佩服,哥哥讲得如同神明一般,竟然与义父说的一些儿不差,连我的心思都猜得个明明白白,小弟是五体投地了。"
说完这句话,这小子突然古古怪怪的在身上摸了几下,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个精美的本子和一支炭笔,嘻皮笑脸的递到风涵面前道:"哥哥,你可是我的崇拜的英雄,给小弟签个名吧?"
林泠是这十年来名动江湖的少年教主,适才的三场大战又足以让他跻身江湖十大高手之列,居然出现如此小儿科的事情,真令风涵下巴都合不拢了。风涵不由得爽朗的大笑起来,觉得这个兄弟实在是太有趣了,便顺手在那册子上签了一个名字。只见那一页上画了一只调皮的小麒麒,挤眉弄眼却栩栩如生,真是忍不住又笑起来。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这小子借着竿子往上爬,对龙泽六殿主大开笑颜,请六位大仙也在本上也签上名字。
柳涔笑着签完了道:"我等如何比得上泽主,怎么不请泽主签名么?"这本是柳涔的一片好意,不趁着这个时机,让他们母子相认了,更待何时。
谁知,这小子很拽的将云丝般的长发一甩道:"泽主早就签过了,就在第一页上。"
司马逸云禁不住将一口才含着的茶全吐出来:"什么时候?"玉龙吟更是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给他签过了?
这小子一脸的惆怅,一副少年初识愁滋味的样子,真叫人看得赏心悦目:"八年前,龙泽重新开泽,仙俨教勉不过意思也去祝贺。我听说风涵哥哥是少泽主,所以就改扮成了小斯的样子也去了。可是一见便是大失所望,原来又是亲亲哥哥这个西贝货。不过西贝货告诉我,他这个风涵是假的,真风涵还在天竺院,但是那遮得严严实实的泽主却是真的,如假包换。我那时是又惊又喜又怕又伤心,虽然亲亲哥早就告知我母亲未死,可是近母情更怯,我真很希望母亲能看见我,却又怕他看见我。我捧着本子傻跟着泽主走了好久,泽主才发现我。我说我是仙俨教的小随从,请泽主赐个名儿。泽主看了我几眼,问我多大了,我说我十岁了。泽主就不再看我,目视群山,只听他自言自语道‘如果我那孩儿活着也十岁了。'随手给我签了个名,我还想多看他几眼,他却如蒸发一样的不见。"
风涵眼中带泪却笑骂道:"你这小子,甚是忍心 ,母亲如此伤怀,你也熬得住不认。"
林泠猛然垂下头来,落泪道:"哪里,我是克制了好久才没有扑上去的举动,回头在小哥哥怀里哭了好久呢?"
玉龙吟看着这个玉树临风、情彩斐然的杰出少年,却心如潮水般,疼、爱、怜、伤、怒、喜、悲、恨、欢种种情感一拔拔的打来,他想站起来将儿子搂过来好好看看,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浑身的力量都被这一股股无形的巨浪给掀翻了。十八年前那个血淋淋的心洞是任什么都补不上的。不要说是将手伸进这个洞中去探探,便是从旁边经过,也是痛得浑身抽搐,情愿死而不愿生。十八年来,自己所能用的唯一方法就是遗忘,把这个血洞远远地抛在一边,不去想,不去走,不去看。可是自己的心里便越来越麻木,在那一大片一大片沧凉、一整块一整块寒冰里,却偏偏常常有婴儿绝望的啼哭声传出来。午夜梦回,就疼得难以自己,便用一更练功这样一种苦磨的方式来把梦逼走。总幻想着那婴儿还活着,但自己也觉得这是最不可得的痴想,还未开始想,就自己断了念头。真想不到的是,造化弄人,原来小婴儿果然还活着,原来他和凝儿早就相认了,原来八年前那个令自己心中一动的小随从就是自己的小婴儿。老天爷,你是捉弄我还是厚待我啊,你若捉弄我,怎生又让这小婴儿长成了一个英侠少年;你若厚待我,却为何要我惨痛十八年,才得见我的孩儿。玉龙吟的血泪早已经将面纱打得尽湿。他的千言万语都被巨石堵在了咽喉,发不出丁点声音来。只是在心里反反复复的绞着爱儿的名字,"泠儿泠儿,你不过来,你还不认我,你是在恨娘亲,恨娘亲么?"此时此刻,林泠若不认他的娘亲,只怕玉龙吟真的会心碎肠断而亡。
风涵推着林泠道:"你想娘亲想了十八年,怎么今儿可以认了,反倒是傻了呢?"
林泠这个连天塌下来都不怕的乐天儿,此时却是又狂喜又大惧,尽管自己在心中已经画了千万遍母子相认的情形。但是真的看见了,却觉得咫尺便是天涯,自己在这个亦正亦邪的仙俨教长大的,行事也在正邪之间的浪荡子,身为武林第一人的母亲会认自己么?
风涵见这母子俩皆是不断的掉泪水,却呆着不动。风涵猛地推了林泠一把,林泠一个踉跄便跌进了母亲的怀中。林泠刚惶惑的想挣扎着爬起来,却被母亲牢牢地搂住了。在母亲温暖柔软而带着馨香的怀抱里,林泠哪里还能把持得住,直扑进母亲的怀里,母子紧紧相抱,各自都把口死死地咬住,众人虽然从他们口中听到了极低的呜咽的哭泣声,却觉得伤惨之极。 那天地,那庭院,那大殿都溢满了他们母子伤极却又喜极的哭泣。风涵掩不住自己泪水,转向柱子却了。柳涔最是心软已经哭倒在风攸身上,风攸把头埋进了柳涔的发丝。风净尘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一双手抖动得无法停下来,想将他们母子抱进自己的怀里,但是一想起自己以前对他们母子所做的事,便是羞愧欲死,那手便在空中僵斗着。眼前则是除了他们母子,什么都看不清楚了。连在一旁当看客的南拓帝君和各大门派的人都被这舔犊深情感动得眼泪纷纷。
也不知道他们哭了多久,玉龙吟将面纱取下,拉起爱儿的手仔细端详,克制不了对儿子的喜爱之情,在爱儿的额头上亲了又亲。他摸着爱儿的脸,忍了又忍,方才不再掉泪,他轻声道:"泠儿,这些年,可苦了你啦!"
林泠抓住了母亲温柔的手道:"孩儿不苦,真的不苦,孩儿知道娘亲最苦。"
"你,你恨娘亲么?是娘亲当年没有能好好保护你。"
"不,娘亲儿子是绝不会恨您的。娘亲,当年孩儿之所以会与小哥哥不期而遇,便是义父在临终前向孩儿提到,当年鸿雁认定母亲通奸的证据之一,据说是母亲亲自己描画的,赠与南拓帝君的一幅画,孩儿便想去南拓探个究竟,刚好撞上了随帝君前来的小哥哥。夜晚我背着小哥哥探皇宫之时,我问小哥哥,如果那画真是母亲亲手所画,当如何?当时小哥哥当时在纸上斩钉截铁的写道:‘任何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母亲追求自己的所爱有什么不对?凭什么要让母亲为了龙泽而委身于一个不爱的人?就算天下人都抛弃母亲,我决不会弃,就算天下人都憎恨母亲,我偏爱娘亲。我会始终守在母亲身边,母亲始终是对我们有天高海深之恩的缘血之人。'见过那幅画之后,我和小哥哥都认为此画决不是母亲所作,这画画之人必定有五十年以上的画功,少一分都不成。那笔画的老练决不是十六岁时的母亲可以做到的。我问小哥哥:‘如此明显的破绽,鸿雁帝君只要派人来鉴定一下,就可可以真相大白,为何还能一步步构陷成大狱。'小哥哥想了良久流泪道:‘关健是有杀人之心在先,这些个所谓的证据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理所当然可以杀人的借口而已。'娘亲孩儿当时真很想就此冲到鸿雁皇宫去杀得他们片甲不留,想我的母亲受尽了十年酷刑和非人的凌辱,到头来却是一场冤案,怎么不叫孩儿痛断肝肠。孩儿但愿体生双翅,直飞到母亲身边,守着您,抚平您身心的累累伤痕。可是孩儿已经向义父起誓,义父对孩儿恩深情重,慈爱备至,孩儿不能背叛他。是孩儿不孝,母亲应当重重责罚孩儿才是。后来龙泽开泽,那拜火教的老不死居然掌推母亲,当时儿子恨不能一剑刺他十七八个窟窿,却叫亲亲哥哥挡住了。不过孩儿还是去把那老东西的胡子全拔了。给娘亲出口气。"
大家起初听他说得如此动情,无不鼻酸,听到最后一句,却又想笑,一时间却不知是笑好还是哭好了。
玉龙吟欲笑还哭,又一次将儿子搂进了怀里。直至风涵上来柔声劝慰:"娘亲来日方长,先将此处的事了了,天大的事,咱们回龙泽再说。"玉龙吟父子方才收泪,玉龙吟依依不舍地将爱子放开,林泠见林家三口人凄慌的搂在一起,不禁心生同情之意,低声恳求道:"母亲,您话他们一条生路成么?他们的想借陷害小哥哥来搬到龙泽,确实可恶,可是义父曾经求我留下林家一条血脉,母亲,儿子欠义父的太多了。没有义父将他的五十功力全给儿子,儿子无法习成凤舞神功。咱们母子今日也不可能相认。"
玉龙吟笑着拍了拍爱子的手,示意他放心,便对南拓帝君道:"陛下他三人犯了叛逆的大罪,理当处死。但念在南拓皇室血脉单薄的份上,请陛下给他们一条生路。"
君耿星笑问道:"风涵兄弟有何见教?"
风涵拱手道:"君兄心地宽和,是南拓的久长之气。此乃南拓家事,外人多言何益?"
君耿星传旨,将他们一家三口废去武功,押入高墙圈禁。但将林家父子收入南拓皇族血谱内,而且他将亲自去迎回姨奶奶的灵柩,以帝君的仪节供入宗庙。卫士将他们父子三人押下,君耿星却想起一件事道:"仙俨教将那五千万两银子归还龙泽,另外仙俨教不但要在各大门派面前向龙泽道歉,而且将被永远逐出南拓,南拓将封杀仙俨教。之所以不将仙俨教赶尽杀绝,还是因为林泠是曾经是仙俨教主的缘故。"
林秀颀狂笑道:"来不及了,这五千万两,刚才我已经交给心腹了。有这笔钱,我的亲信便可东山再起。"
风涵微笑叹气道:‘还是死不悔改。我龙泽明皎山庄所有的票据都由小少主执掌。半个月前,小少主已经下令,明皎山庄所有的银票折兑处,凡十万两以上的票据来折兑时,必要泽主亲笔的签名。至于家母的私房钱不但要有家母的签字,还要有龙凤印章才能取钱。你的人不去取钱便罢了,若去取,就会被龙泽所扣,你们还能起什么劲?呀,林长老啊,你以为咱们龙泽最没有用的人是小少主么,你大错物错了,他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若要斗机心,风涵都自愧不如啊!你们才下了一步子,我这弟弟早已经将你们要下的后十步都算到了。你们还真以为他是傻傻的来让你们捉么?不这样,你们的阴谋如何露底?
他们父子如泄气的皮球一样被拖出去。那些参与叛乱的门派都吓得跪在地上,南拓帝君笑谓泽主道:"世叔,您是武林第一人,这些门派就交于您操心。耿星见事不明,致使凝弟横受屈枉,实在过意不去。世叔若不介意,耿星当亲自上门来拜望。"
风涵笑道:"君兄,娘亲是不会介意的,只是那儿有一个醋大海,见到君兄只怕是不乐意!"
君耿星大笑道:"金辰鹰兄这样的伟岸男子,却在一个凝弟面前紧张得如此程度么?"
君耿星要留大家继续晚宴,龙泽诸君知道他有许多事要处理,便起身告辞。柳涔经过那一大滩血的时候,觉得一阵子的恶心,便直向外吐出来。风攸大急道:"涔儿,涔儿,你是怎么了?"玉龙吟他们也吓了一跳,莫非涔儿受了什么暗伤大家不知道么?这林泠的手不正经的向柳涔的细腰伸过去了,风攸刚好摸到了林泠的那双修长却有力的手,怎么在爱妻的腰间摸到骨头?一抬眼就看见这小坏蛋在向柳涔献殷勤,抛媚眼。风攸气得冒烟,一把将他的手扯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林泠便向风攸做鬼脸,风涵刚想大笑,这家伙的手居然又向凌霜辰伸过去了。风涵的笑卡在喉咙里,顺手便直拍向林泠的那只坏手。刚好玉龙吟回头,风涵只好愤愤地将手伸回来,林泠也将手回到身后。
玉龙吟却不知道他们兄弟已经刀来枪往的争斗过了,笑吟吟道:"我刚才切了切涔儿的脉,真是双喜临门,我不但认回了小儿子,八个月以后,说不定就会有孙儿了。"
柳熙阳和风攸一听大喜,风攸当然舍不得柳涔再骑马了,一把将他抱了,离开林泠那个小不正经远远的,飞也似的回龙泽分院,再去找晴轩切切脉。
本部到此结束,本来是第四部就结束了,但是从内容来看有十多章,所以打算写第五部。
谢谢列位大大,请多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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