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连日奔波,也累得腰酸背疼,便软软趴在溶月哥哥的怀里。溶月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道:"珠子,如果这孩子能够完成任务,哥替他求个赏赐,在不违背良心道义的前提下,这孩子有自己选择生活的自由。"
明珠轻轻地抱着哥哥的腰道:"哥,这赏有点大,不过,既然是哥哥说的,小弟答应就是了。哥,晶瑶还要哥哥好好调教。哥哥无须看父亲的面子,重重地教就是了。这是个小滑皮,只怕比我还皮,哥不对他严肃些,他顺着竿子,就爬上来了。"
第二天,月上中天,当晶瑶起床的时候,只看到美丽的大哥哥,孤独地坐在沧江边上,默默的吹着玉箫: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宁晶瑶平生第一次看到了一种美丽,一种绝望到了极点,让人心疼的,无助的,纯洁的,不属于人间的美丽。他呆住了,看着溶月微微眨动的眼睛,轻轻的抿动的纤唇,修长白玉般的十指,柔丽地扣动着玉箫,长长的淡蓝色丝衫,仿佛将那晶莹的沧江水全都遮住了。这天地间,就这只余下,那袅袅的箫音,和那一双寂寞的眼睛。
不知不觉之间,泪湿衣衫。小儿不知愁滋味,大哥哥,你有多少愁,告诉晶瑶,晶瑶让你快乐,只要能让你快乐,晶瑶做什么都愿意啊。
明珠讲到这里,慢慢停下道:"父亲,诸位,这就是过去的事情。尤其是溶月先祖为了救朕而牺牲生命后,桑德兰宫,保持着镇定自如运转,晶瑶功莫大焉。因为他始终力排众议,坚持封闭桑德兰宫,而不是冒险来救我,所以桑德兰宫才能恢复正气,成为天下支柱。后来我被承祖、树哥所救,这期间,晶瑶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没有他兴冰布雪,又如何能将我成功地转移到秋呈而不叫任何人发现呢。后来,我长时间昏迷,也是晶瑶,用十甲子龙神功,反复相呼唤,才将我叫醒的。所以,朕认为,瑶儿确实立下大功,赏他自由之身,也并无多少不当。当然,没有和父亲商议,这,这确实是不对的。"
在大家的赞叹声中,明珠慢慢收了尾,所有的人都赞美,除了鹰。鹰突然觉得好生气,这肺就越来越鼓,好像吹气泡一样,要涨破一般。在大家都一片笑声中,鹰无声无息地站起来,声音很低,但是很没有感情地道:"陛下,看来,老父已经老悖了,居然连这一点感觉都没有。老父应当请辞了,陛下身边人才济济,何必老父再来自讨烦恼呢?陛下,诸位慢慢坐,鹰觉得累了,要回房休息一会儿。"
说罢,向明珠行了一个揖礼,还没有等张口结舌的明珠还礼,就直挺挺地下殿去了。风凝立即站起来,他生气地看了这两个惹丈夫生气了家伙一眼道:"你们师傅要是被你们俩气出个好歹,我可找你们算帐。"说罢,赶紧追出去。
宁鸿宁晶瑶还等着师傅夸他呢,没有想到,师傅居然生气了,不但生气,还拂袖而去。这是最严重的生气,不理睬你们俩。因为你们俩如此欺瞒于我,这是把我当二百五,尤其是明珠,你可以跟宁鸿商量,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哦,你就不可以和我这个父亲商量,我就那么不顾大局,我就这样沉不住气。你也忒小看我了。这气生大了,最佳办法,是不理睬他们俩。
明珠慌忙站起来,他使劲拍了宁鸿的手一记道:"你堵老爷子干嘛,他叫你做什么,你面子上做着就成了,唯唯诺诺也不会么?没事,非把底给他掀了,把老爷子气坏了。这下好了,我到外边站着,你跪着去吧。什么时候消气,什么时候,咱们俩再开心。"
宁鸿无计可施,吐着舌头,做着鬼脸,跟着师兄,往师傅的居殿去。鹰只觉得肺涨得极难受,风凝扶着他,慢慢躺下,风凝一边给他拍胸口,一边安慰道:"孩子们也是一片孝心,往好里去想,你够荣耀了,一个弟子是龙神王,一个是龙神右使,天下哪个教师有你那么风光。好啦,别生气了,气坏了自己,两个小坏蛋才不心疼你呢?"
鹰气鼓鼓道:"希罕他们俩心疼么?别叫我看见他们俩,我要是再跟他们俩和颜悦色,我,我,我白做这教师了。"
话刚落,明珠已经掀帘子进来了,鹰一看到他,一个翻身,来个不理睬。明珠不敢用强,只好陪笑站到床边,低声下气道:"儿子存心欺骗父亲,实在是不孝,请父亲责罚。"
宁鸿也赶紧跪在床前道:"恩师,是瑶儿的大错,瑶儿,瑶儿不敢胡说了,但凭恩师吩咐。"
鹰呵的一声笑道:"不敢啊,陛下殿下,我一个老悖的家伙,怎么惹得起呢,躲着还来不及了呢?"
明珠和晶瑶都知道师傅爹爹这是在摆谱,明珠软软地道:"是,父亲,儿子站在这儿,任父亲惩处,儿子向来是敬爱父亲的,儿子之所以要瞒着父亲,也是儿子的一点私心,儿子不希望父亲、母亲和哥哥,因为儿子的缘故,被恶魔所害,所以,儿子才想方设法骗父亲。"
晶瑶赶紧道:"是啊,师傅,弟子也想保护师傅嘛,因为,弟子知道师傅对师兄和弟子的深爱,弟子不想师傅受祸害。师傅,还请师傅看在弟子们一片孝心的份上,原谅弟子。"
风凝看儿子站着,小脸儿有些累,而且白,便心疼道:"算啦,孩子们都过来给你陪情,难道还要其他兄弟都过来说情,你才肯起身么?男子汉大丈夫,本来就是孝子的嘛,就算让他气了,也不要太气过了。起来好不好?"
鹰哼了一声,假装有些怒道:"总之,今天,我不想看到他们俩。"
风凝拉着明珠的手道:"好孩子,你带瑶儿先去休息,一会儿再来看你爹。"
明珠嘟了嘟嘴道:"爹,娘亲,儿子不走的,父亲不消气,儿子不回。"
晶瑶也强硬地道:"是,师傅,小师叔,瑶儿也不起身,除非师傅原谅弟子,否则弟子就一直跪着。"
风凝一看,哦,师傅是个犟头,徒弟是个强脖子,看谁顶得过谁呢。他刚想笑,突然明珠着急地大叫一声道:"晶瑶,师弟,你,你怎么了。"
风凝低头一看,呀,瑶儿的脸色突然变得血红,他好像连气都喘不上了,嘴唇发紫,全身都颤动,整个人往后倒下去。明珠一把将他拉住,可是明珠手上无力,哪里拉得住,眼见晶瑶就要直倒在地上,风凝赶紧伸出手臂,也紧紧拉住孩子:"晶瑶,瑶儿,你,你怎么了,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鹰一听,不像开玩笑,一个翻身过来一看,瑶儿的脸色已经全紫了,两眼往上翻,身子向地上软,两手直抽。鹰知道不妙,立即懒龙打滚,翻身下来,将晶瑶扶起来,整个人站得直直的,鹰一手按住他的前心,一边大叫道:"承祖,承祖,快带家伙进来,出事了。"
外头米修林也赶紧跟着叫,承祖一听,出事了,带什么家伙。修林立即回道:"云神医问,带什么家伙。"
明珠扶着师弟,急道:"跟承祖说,中了龙须针了,赶紧带家伙过来。"
承祖一听,脸色全变,外边几位高位龙神听到了,也脸色惨变。大家都知道,龙须针,那是每个龙神都练习的密技,但是未必能够成功。龙须针,那是用自己的精魂来练习的,这针打不远,这针的作用,就是高位龙神想跟对手同归于尽,所以,往往在最后,用身体接近敌人,将这龙须针悄悄地从敌人的手足血管处扎入,龙须针慢慢顺血流进入心脏,这针到了心脏处,已经吸饱了精血,变得异常坚硬,自然就可以置敌于死地。
龙须针的龙须数量,是一个龙神实力的象征,所以一般都是不向外传说自己能够发多少龙须针。当年明珠冰湖一战,缠住明无心,也就是用十二支龙须针,从不同的部位射入明无心的身体,然后用缠压之力,让龙须针变得坚硬,刺破明无心身体的各个主要部位,使明无心的铁狼硬功被破去,最终魂飞魄散的。龙须针的厉害可见一斑了。想来,宁鸿是在擒拿洗立紊的时候,一时不察,叫洗立紊悄悄下了龙须针。
中了龙须针,少则立即倒地而死,多则三五天就要倒地而亡了。而且死亡都是突然来临,没有任何征兆。晶瑶是在十天前擒拿洗立紊的,当时他确实没有防备仔细。不过,幸运的是,洗立紊当时已经身受重伤,所以,无法下全他练习的龙须针。再加上宁鸿平常不运功,他向来散慢,尤其是冬天,根本不愿意练习功夫,这反而救了他的命。
承祖赶紧冲进来,这是唯一一个中了龙须针居然还活着的人。这也多亏了明珠和鹰,他们俩一看晶瑶的样子,就知道是龙须针的征兆。这针最怕就是直直倒下,所以两人都是将他扶住,将其挺直,并且用按压心脏的方式,使心脏虽然巨痛,却仍然保持活力。
承祖叫鹰将晶瑶扶住,明珠赶紧命令,传中浩洋高位和东高位、云左使进来,宁浩听说儿子中了龙须针,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听到陛下传他进来,什么仪节都不要了,直闯进来。他和云里翻两人从侧边扶住宁鸿,云灵舒脸色惨白的扶住宁鸿的身后。承祖将宁鸿的厚实的外衣撕掉,露出蜜色可爱的胸口。不过现在蝈蝈大夫可连半点色心都没有,他轻轻地用手指扣着龙须针刺入心脏的部位。开始宁鸿并没有什么反映,突然承祖扣中了,宁鸿的身子用力向上挺起,脸色下下子痛得惨白。
鹰和宁浩、云灵舒同时怒叫道:"蝈蝈大夫,麻烦你轻点行不行?"
承祖怒道:"不许说话,你们运功,护住他心神。爹,您赶紧给家伙消毒。小蜢子,去找一块大吸铁来,也赶紧消毒。要快。"
鹰和宁浩、云灵舒都不敢看,云里翻长长吸气,小子,你真敢呐。就这样,让鸿儿站着,你就敢给他开刀啊。晴轩将刀递过来,承祖低声道:"爹,论动刀子的精微,儿子不如您,麻烦爹,在这个部位切下去,看到针头,就停住。"
晴轩微微点头,也不客气,他慢慢将刀移到承祖手按之处,承祖一边松手,另一边,已经飞快地用消毒的棉布把宁鸿的胸口拭干净了。晴轩就竖着飞快一刀切下,云里翻一闭眼睛,觉得不过一会儿功夫,但那晴轩,却已经在眨眼间,转动了十八次手腕,换了十八个小部位,顺着血筋切下,尽量使宁鸿的出血程度降到最低。别人都看不清楚,只看到血淋淋的刀口绽开,可是晴轩却偏有这本事,刀尖一碰到异物,他立即停止,低声对承祖道:"就是这里。"
承祖凝重地对小蜢子道:"蜢子,你来止血,记住要又快又轻微,要是做得不好,你今天,就得把手伸到滚水里捞一百次肥夷子。"
小蜢子知道来不得一点疏忽,他的小手迅速拿地起盘子里的镊子,云里翻真不敢相信,就那么几下子,血居然就止住了。承祖将血拭干,露出白白的肉丝来。承祖将磁铁慢慢接近心脏部位。云里翻非常不解,不是心里中针嘛,我怎么没有看到心啊,就是白肉。
承祖大喝一声道:"金主上,云殿下,你们两位同时催劲,承祖说开始,你们俩一定要一起将龙神功提到六成,一前一后,按压。我说完了,才可以停下来,知道吗?"
云里翻撅嘴,这家伙怎么一点礼貌都不讲,好像他是老大一样。他不知道,承祖在行医的时候,从来不分什么主奴尊卑,别说是对他们了,就算是玉龙吟,承祖照样指挥不误。
云灵舒只觉得自己的手软得厉害,他都想不起事情了。只听到承祖炸雷一样的声音:"压。"
他一发力,觉得宁鸿的后心似乎有一股顶力,向自己迫来。灵舒顾不得了,用力往前压。他不知道宁鸿现在怎么样了,就觉得自己脑子昏昏的,早知道他会出事,擒拿洗立紊的时候,自己就应当在一边看着的呀。
他正觉得自己要倒下去了,承祖及时说了声道:"行了,吸出来了,没事了。我爹的刀技,已经是神乎其技了,刀口不大,对肌肉伤害也小,休息半个多月,就能起床了。对身体没有妨碍。"
大家都长长松了口气,云里翻笑嘻嘻道:"把大家吓死,你们瞧瞧,我的灵儿,真的是没有经过大事情啊,就这点场面,脸白成这样。"
明珠过来道:"几位辛苦了,灵舒是怕自己处得不当,会害了右使的性命,担心而已。没有什么奇怪的,朕的脸,也叫他吓白了。大家下去休息,宁伯伯,您要和伯母守着他,明珠不反对。"
鹰一想,这也是,让他们父子和好的时机,不如做个人情吧。他抹着汗水道:"凝儿,今天,你绝对是这小子的救命恩人,要是开始听我的,不让这小子进来,他保证,倒毙在路上了。这小子的命就是大,运气就是好。他说不定,天生就是福。灵舒,你也别紧张,即使出事,也不会责怪到你头上。好啦,大家都休息去吧,没事了。"说完,他将晶瑶抱起来,慢慢就放在自己床上又道:"浩兄,要不,就你和嫂子守着,凝儿,你跟我一起,给孩子弄点补血的东西。另外,也要谢谢承祖父子仨。神医,就是神医,这没得救的事情,也给弄得有救。"
三十九,取舍两难
桑德兰宫,早春的清凉气氛,挡不住大家的热烈的眼光。玉龙吟站在宫门边上,紫红色的长袍,高高扬起的雪白脖领,将他颀长优美的身材衬托得更加潇洒。他的右手紧紧抓着风净尘的手,怎么还不来啊。
突然,前方的巨大黄龙帆开始飘动,前面的侍卫们一个个开始向桑德兰宫转头,十万侍卫,无声无息地做着同一个动作,他们从前到后,依次跪下。玉龙吟几乎要兴奋得大吼出来:"我的明珠回来了,我的宝贝珠子儿回来了。"
西大陆所有的帝王都聚集在宫门口,大家一样的兴奋难禁,喜乐之情,就像春天勃发的生机,难以抑制。广场上,巨大的龙鼓响起,礼官高声喊喝:"龙神王陛下驾到。"
一万条金龙鞭,抽打桑德兰广场的玉面,巨大的响声,把大家心中的狂热燃烧到了极点。响声结束,礼炮声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来,一百零八发,各色礼花,将整个天空染得五彩缤纷。抱在凌霜辰手中的小公主清晖,嘟着娇娇的小嘴道:"爷爷,真好看,这是做什么啊?"
霜辰爱怜地将孩子往上递了递道:"是你娘亲回来了,记得,一会儿,看到中间那个,穿着玉龙皇袍的,长得最漂亮的那个人,记得要叫娘亲哦。要是认出来了,爷爷给你奶糕吃。"
玉龙吟回头微笑道:"辰儿,别太宠她,吃多了奶糕,把牙给吃倒了,我的小琪宝宝,成了狗洞大开了。"
风净尘疼爱地笑道:"少吃几块,没事的。"
云树在边上轻声提醒道:"尊上,舅妈,珠子快来了,大家别说话了。"低下头,拉住小然小宇又道:"记得,千万不许哭哦,要开开心心的。"
小然闪烁着像天上星星一样晶晶亮的大眼睛道:"是,树妈妈,小然记住了。"
小宇撅了撅嘴,为什么不哭啊,我好想娘亲,好想好想,想得都要疯了。我一定要哭。
三十二人抬的金龙大轿已经到了三灵神像了,明珠在神像前下轿,从右使手中接过巨香,将灵香恭敬地供在三灵神像前,向神像作了揖。一干尾随之人,尽数跪下。这回,连金辰鹰都不能例外了。神像顶端,暗了足足有二年的天地神珠,晶光大作,珠光四射,将整个冰湖山区都照亮了。大家都长长松子口气,陛下回归,天地始安。
过了三灵神像,玉龙吟颤微微地站在宫门前,他再也顾不得礼数,张开双臂,长长的紫袍迎风招展。明珠看到爷爷玉颜消瘦,心中大痛,快步跑过来,刚要跪下,给爷爷请安,玉龙吟已经从高大的玉阶上飞奔而下,将孙子紧紧抱住,祖孙俩紧紧相拥,放声大哭。我的孙子儿,我的好宝贝啊,你受苦了,爷爷好心疼啊。
明珠紧紧抱住爷爷的腿,爷爷,孙儿不孝,累得爷爷伤心,孙儿罪莫大焉。玉龙吟抚着他的后背,将孙子小心地扶抱起来,看到孙子虽然容颜清减,但仍然神光乍合,玉光皎皎,自然无限欢喜。轻轻地抚去爱孙脸上的红泪,玉龙吟拉住他的手道:"好孩子,回来就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