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就不能按家里的坐法了,明珠即使浑身不自在,也得像个泥雕一样,端坐在正中,宁浩年纪比云里翻大一岁,他坐东上首,云里翻西上首。这金辰鹰有心跑到云里翻边上坐,又不行,你这不是想避开宁浩嘛,他苦着脸,坐到宁浩的下边。尹西泠坐西二座,其余人等,各自按位置坐好了。幸亏有古素问长老在,长老熟悉古仪节,一一指点,大家倒也没有混来一气。大家坐好了,古素问就站在龙神王的边上,随时接受陛下的询问,司马逸云微笑道:"早应当这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龙神王陛下既然是天下首领,自然人人要恭敬。"
金辰鹰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之是嘴诽一大堆了。风凝轻轻拉了他一把,好啦,回家再摆你老子的架子吧。
大家坐定,云里翻将手中的茶端起来道:"陛下,恕臣仆多嘴,臣仆有几句话对宁帝君和金帝君说。"
明珠含笑点道:"皇伯,您只管直言,咱们这里,也不算桑德兰宫正殿,直讲无妨。"
云里翻咧嘴笑道:"谢陛下龙恩,浩小子,小金子,我来做个和事佬,你们俩给我个面子,大家拉拉手,就算以前的过节,全都过去了。怎么样?"
金辰鹰尴尬地一笑道:"我,我当然没怎样,不过,宁帝君,啊呵,这,这不好说。"
宁浩起身恭恭敬敬地对龙神王道:"陛下,请陛下恩准,宁浩今日来,还是想与金高位一战。金高位是陛下生父,十二高位龙神总管,地位尊崇,宁浩向他挑战,实属对陛下的大冒犯,但是宁浩如果不战,宁浩无法向兄弟交代。陛下,宁浩冒死,请陛下隆恩。宁浩当初不知道陛下的真容,将陛下从云甸皇宫赶走,宁浩已经犯下冒君的大罪。与金高位如能一战,宁浩情愿领死。"
大家一听,哦,这帐还没有算完,看陛下怎么处。明珠纯净的眼睛里,全是笑意和宽容道:"皇伯,不知者,不为怪,朕没有任何责备伯父的。相反,朕还要感激伯父,在家父最为艰难的时刻,皇伯没有听从洗立紊的挑唆,没有对家父进行凌逼。反倒严格约束东地诸位龙神,让他们不得与魔商们往来。皇伯的这一番至公之心,朕也很感激。皇伯,至于您要与家父一战,呀,朕尊重家父自己的意见,他若同意一战,朕就说一句,这战,无关生死,大家相互切磋就好。"
金辰鹰一想,不打,这家伙不罢休,算了,输了他,想到这里,他站起来道:"陛下,臣同意一战,就在今日吧,咱们选日不如撞日,宁兄,外边请。"
大家一听,这就打。明珠最是兴奋,好久没有见过爹真的伸手了,两位高位龙神相斗,场面一定精彩。龙神王率先起来,到外边的大院。大家一看,这儿子一点都不紧张也就罢了,怎么典型的就是想看打架的混混儿呢。大伙也全伸长脖子出来了。
金辰鹰一摆手道:"宁帝君,你远道而来,又年岁居长,你请上首。"
宁浩也不客气,两人就开始对峙了。开始这两人谁也不先出手,脚下各自踩着步伐,绕着圈子,都在寻找对手的弱点。鹰想着,就是输,也要输得好看一点,你总得顾着儿子龙王的面子吧。所以,他的步伐也是踩得潇洒自如却步步留心。宁浩更是挟气而来,每一步,都暗含战机。别看只是走,但是,懂得的人已经看出来了,这绕步中,含着极高的定力,也有着内力相互的轻微碰撞。
大约一袋烟的功夫,鹰故意卖了个破绽,宁浩单掌一招"开山裂土",直击鹰的前胸。眼见掌就到了近前了,笑舒惊呼了一声"叔叔小心",云里翻直翻白眼,真丢人,我的宝贝女儿,你金叔叔这下子就完蛋,那还是龙神王的老师吗?
鹰朝笑儿眨眨眼睛,身子就轻轻从掌风下转出来了,转出来之际,足尖一招"转弯抹角",就直奔宁浩的小脚弯。宁浩脚一转,避过这一招,身子转动之际,一招"行云流水",又击向金辰鹰的后背。
鹰听到声音,也不转身,居然就直直的弯了下去,整个人好像可以像折椅一般,曲折自如。宁浩一掌就从他身上擦过了。难为他不但能折,就在折下去瞬间,右手居然还可以伸出来,直切向宁浩的小腹。宝儿一看,我爹的龙神百扭的神功,已经到达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就算是弟弟全盛时期,也未必能达到这个程度。明珠轻轻击掌,好,你别看爹只是轻轻巧巧一弯腰避开,但期间融合的判断力、镇定力、曲折度、力度都已经妙到毫颠了。明珠轻轻点头,在桑德兰宫龙神谱上,金辰鹰是最特别的,特别在什么地方,特别在其他人都是天生的精元具有龙神的天份,只有他,天生就是个人,他是后天练习龙神功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具有幻化的能力。再说得明白一点儿,就是其他人都是龙神变成普通人,而金辰鹰却是普通人变成了龙神,这最不可思议,也最不能用常理解释。因为当时龙神剑和龙珠玉怎么会相中他的,明珠打破了脑袋都没有想明白。
这两人你来我往,已经过了二百多招了,都开始上兴了。鹰本来打算马马虎虎就对付过去了,可是真的一动手,他的兴趣来了,劲道也来了,就认真起来。转眼又是三百招,两人场子中积了一米厚的积雪都被推开了,在很多人眼中,就是雪花乱飞,好像都看不清这两个人了。明珠扶着哥哥,轻笑道:"皇伯已经使出九甲子的功力了,咱们父亲好像只用了五甲了,看来每一甲子的修为,都有不同。"
宝儿轻轻地道:"是,爹的功夫,你看,比起你当日,如何?"
明珠微笑道:"技艺上,我有不如。功力上,相当。"
这场子边上,可大部分都是武林高手,大家看得津津有味,只有笑舒头晕脑胀,居然跌倒了。尹雪源抱住她,轻轻点了她的穴位。然后将自己披风解下来,小心裹住宝贝女儿。云里翻怕把女儿冻着了,这孩子从小身体不好,可不能让她受寒,便将女儿抱在怀里,一边用龙神功围住她,一边盯着场内看。八百多招过去了,云里翻可以为老兄弟叫好的话,早拍大腿了。好啊,我一直以为臭鸟就比我高一点,他妈的,高了老大一茬。
已经一千多招过去了,这两位帝君的招术都如昊扬流水,源源不断。一点都没有吃力的迹象,打到二千来招,司马逸云、萧海蓝、尹西泠、洛燕司他们几个受不了。龙神功的奇特寒冷,再加上冰雪,这场子边上奇冷。
明珠在哥哥的护卫下,退了几步,晨旭心疼他身体弱,刚刚过来扶了一把,却叫明珠一把推开了,讨厌你,讨厌、讨厌。晨旭脸上一暗,珠子,你是应当恨我。可我要怎么做,让你开心呢?宝儿朝他微微笑了笑,意思,这家伙娇情,你别理他。
再打到二千八百多招,大部分人都架不住了,只有风涵站得稳稳当当,宝儿扶着明珠站着,晨旭和云里翻还看得兴致勃勃,林泠一边打寒噤一边看,就连清昊,凤舞传人,也受不了。
此时院子里,雪光中,有两团蓝光,龙神们一看就清楚了,谁的修为高,宁浩的光是"青蓝"色,蓝很浓,但不纯。金辰鹰的光是"明蓝"色,蓝很纯净,很厚质,这是仅仅次于龙神王光的蓝色。宁浩一看,就知道不用打了,自己其实早就输了,能打到二千八百多招,人家金辰鹰,是给了自己极大的面子了。看来当初弟弟确实是真输,而不是像人家传说那样,是中了苦栎人的暗算了,看来自己这四十多年来,枉作小人了。
想到这里,他就打算认输了。可就在他想将掌递到金辰鹰手里,被他夹住的时候,周围的雪风大得连云里翻都看不清了,两团蓝光交错,雪花越涌越厉害。宝儿和晨旭都觉得迷迷糊糊,风涵、云里翻虽然功力不如他们俩,但定力却比宝和旭好,仍然直直地站着,看得清清楚楚。宁浩的眼睛也觉得睁不开,突然他的手就被一股劲力带动,整个身子顺着这股劲转动,然后他的手就到了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中,那手跟他紧紧相握。宁浩整个身子翻转过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跟金辰鹰的身子在空中转了个圈,等他睁眼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在鼓掌了。金辰鹰和他两手共举在空中,十指交叉。鹰大笑道:"宁帝君神功,鹰佩服,咱们就此言和,如何?"
在外人看来,两人是不败不胜,各有千秋了。其实宁浩、风涵、云里翻是心知肚明,这手段,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使不出来。两强相争,他没有半点受伤,就将自己的力量移到雪花上,让雪花营造出两个人对掌,然后不分输赢的局面,你别人试试?只怕当今世上,除了当日的龙神王陛下做得到,就是鹰这家伙了。不过,这家伙平生很少在比武的时候有退让,现在这样,自然是有心向宁浩示好了。他自己都委曲求全了,别人当然要成全他的好意。所以风涵率先鼓掌,他鼓了,云里翻也大声叫好鼓掌,好,两位神功,我佩服。
宁浩折节行礼道:"佩服,佩服,金高位,是宁浩小人,咱们俩的过节,从此不存在了,金高位若不嫌弃,宁浩大你七岁,就称你为弟,如何?"
金辰鹰是个胡天胡地的人,乱叫人家哥弟是常有的事,他哈哈大笑道:"好,宁兄,既然如此,鹰就不客气了。宁兄里边请。"
明珠很高兴,父亲处理得非常妥当,将事情轻轻松松解决了。大家坐下一看,天色已经黑了,今天谈笑舒的事情,只怕是谈不成了。明珠笑眯眯道:"朕已经命令摆好了宴席,两位龙伯,赏脸给明珠如何?"
宁浩和云里翻都非常开心,龙神王请咱们夜宴,还有比这更大的面子么。他们俩一边一个,拉着金辰鹰,有说有笑,这顿晚宴,龙神王陛下因为身体不好,稍微用了些,喝了几口茶便回殿休息。他一走,大家立即自在,尤其是云里翻和金辰鹰,早就吆五喝六,划拳竖掌,什么大小尊卑,十来金樽酒下了肚,脑子有点晕,天像帽子那样大了。声音也响起来,脸也红起来,身子也晃起来。尹雪源和风凝很是无可奈何,这种场合,你总不能往回拉人吧。风涵大笑道:"弟弟,不如,你和雪源哥到里边说说话去,让咱们也痛快痛快,呃,所有不怎么喜欢酒的兄台,都可以自在些,这里,欢迎酒友。"
金辰鹰使劲拍风凝的肩道:"五弟,深得我心,好,今天咱们一醉方休,只看杯中之物,不及其他,你们不喝酒的,那里热,那里叙话去。"
尹雪源微笑着站起来,拉住风凝的手道:"西泠、海蓝,咱们聊聊去,笑舒儿,你要睡了,娘亲看你很累了。"
外头这帮鲁男子,这一顿狂喝海饮,一直到月上中天,才相互扶持着摇摇晃晃的回殿安寝。尹雪源刚侍侯云里翻睡下,云里翻趁着酒劲,刚想跟雪美人热乎热乎,侍侯笑舒的宫女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禀告:"陛下、娘娘,不好了,公主肚子疼。"
这一下,云里翻这酒就醒了,他立即起身,叫请云承祖大夫。承祖父子仨也刚睡下,一听,这倒霉催的,半夜里,冒着雪还得出疹。承祖到了,因为他们这边折腾,那边也惊动了,明珠一听,哎呀,出了什么事了,笑舒没有来由肚子疼。昭明刚伏侍母亲睡下,一听,也吓了一跳,笑弟肚子疼,我赶紧过去看看。他急急忙忙过来,恰好碰上了奉命过来探视的几大侍卫,还有昊儿。昊儿向他挤眉弄眼道:"明哥,是不是走水了,弄得承祖伯伯来救火?"
昭明一听,什么意思,不太明白。帕晴岚笑着轻责道:"小主儿,这话不能这样说,奴才相信昭明太子和公主殿下清清白白。"
昭明一听,哦,明白了,小家伙,你人小心不小啊,流里流气的,呵呵,我打你。不过,笑舒怎么就肚子疼了呢,到底怎么了。
承祖进去,过了一会儿,开出了药来,叫宫女马上煎了服。那边风凝和金辰鹰也知道是大哥爱女,急忙过来探视。大家看着笑舒服下药,承祖笑道:"用被子热热地捂着,叫小宫女小心侍侯,大家不用着急。没事儿。"
尹雪源见爱女疼得小脸都拧成了小玉团子,白白的,可让人心疼了。他搂住孩子,眼泪就往下掉,我的宝贝儿,从小多灾多难的,这身子骨啊,到了十岁以上,才旺起来呢,怎么又病了呢。
云里翻到了外头,迫不及待道:"小蝈蝈儿,我女儿到底是什么病啊,要不要紧?"
蝈蝈笑道:"没事,小女孩子,初经人事,一下子出不来了,肚子绞得痛了,用点热药,活了血,自然就下来子。哦,陛下,公主体弱,到了十五岁才经人事,这血行不足,请陛下敢紧命宫女用当归等补血之药,炖好上好的老鸭,不能直接进补,叫人绞了清汁汤,热热地煨,这二三天,叫公主在床上休息,不要随意走动。等身子缓过来了,再出去跑动。"
大家一听,哟,难怪公主看起来确实还很像个没有发育的假小子,哦,还是初经人事呢?金辰鹰哈哈大笑道:"昭明,你的命很不错,居然还是原装正版的。"
云里翻提起来就是一脚,几乎把鹰踹倒。鹰乐得合不上嘴巴,在风凝又捶又打中回寝殿去了,明珠得到回报,也松了口气,只叫蝈蝈好生侍侯。
承祖确实不松懈,一连三四天,都在看护公主,人家金尊玉贵嘛,再说了,昭明太子急得不行,可等着笑弟身体好了,可以谈这件终身大事了呢。
这日子,就数昭明最难过,好不容易盼到笑弟起床了,果然,三天不见,脸儿就小了一圈,还白着呢。昭明着实心疼,很是小心地护着。昊儿和星儿好像没脸没皮,紧紧地跟在他们俩后边,赶都赶不走,你赶他们俩,这俩就冲你吐舌头,扮鬼脸。把昭明恼得想踢他们。
这小俩口心里很着急,大殿里头,现在正在谈他们的事情了呢,也不知道谈得怎么样了。
谈得怎么样了,谈得不怎么好,云里翻的嗓子像打雷,不行,绝对不行,我只有笑舒一个女儿,是要留在家里陪老的,昭明到我龙腾当女婿,还可以商量,否则,别谈。
金辰鹰劝道:"老哥啊,女儿大了,总要以她幸福着想,你可不能硬拦着,小心孩子恨你一辈子。"
云里翻恼道:"不成,女儿我养育得这样大,很不容易,绝对不行。我说破鸟,你站在那一边,女儿是我养大的,你是不是过了河就想拆桥啊。"
金辰鹰一听,什么话呢,我过河拆桥做什么,这老哥,四天前的酒还没有醒了。他笑道:"老哥,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日子,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你就讲点道理吧。"
云里翻一瞪眼睛道:"我讲道理,讲道理女儿就没了。我不干,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拆你哥我的抬,我就拆穿你的老本。"
鹰心想,我有什么老本可以给你拆了,怎么说话你。鹰的气也粗起来了,他反瞪眼睛道:"我有什么老本在你手里,你给我说说清楚,你胡说什么。我今天还就跟你抬杠了,你倒是拆我的本啊。"
云里翻破口大骂道:"破鸟,你,你可真的是过河拆桥啊,女儿我替你养大了,你过河拆桥啊,你想不认帐。"
金辰鹰一听,气得莫名其妙,酒话七千,你什么时候给我养过我女儿了。他怒道:"你胡说什么,我让你养育过女儿?"
云里翻指着鹰的鼻子气笑地对尹雪源道:"你听听,听听,这破鸟,当初叫龙神王陛下把孩子抱到咱们这里的时候,说的有多可怜啊?这孩子,只怕不见容于龙泽,还请伯父看在父亲面上收留。唔,这话,幸好有你在啊,否则我可是白忙了一场了,我可就知道,这破鸟是要赖帐的。赖帐也不要紧,反正笑儿,就是我的亲生宝贝,可是,你也不能不想着我十五年替你养孩子的苦啊,你帮到忙,你,你可有点不像东西。"
这下不得了,风凝的脸立即不好看,何止不好看,简直是难看。人家说鹰的痴情天下有名,为了他,把什么女人都给送了。现在这孩子十五岁啊,很显然,是与自己结婚后才有的花骨朵,他,他居然背叛自己,跟别的女人在外头有了孩子。这可令小气的风凝受不了。他立时就涨红了脸,尖声道:"你,你怎么可以,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云哥养育,就算你在外头有了人,你也要抱回来了,我,我是这种小气的人么,我,我这么容不下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