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华门是皇朝上下,除妖师中历史最久远,法术最强的家族。
在伊华门中刻苦修炼的流凤每天都告诉自己我需要力量,还有那个拥有最强大力量的人。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本家一族中资质最高的兰蹊公子......
1
"虎妖,看你往哪儿跑。"
流凤手持着符咒,默念咒语,银发白衣的虎妖在法力之下身体如撕裂般的疼痛,他跪倒在地上,双手抱头,吼叫咆哮着。
"小心。"
身后赶来皇羽一看到那虎妖化出原形就赶忙叫道。
现出原形就代表着释放了全部的力量,流凤知道手中的符是制不住那虎妖的,他向后连跃三步,边闪躲边掏出符纸。
见那虎妖飞奔着扑向自己,流凤咬破手指,以血画符,只差那么最后一笔,却被虎妖扑倒在地。
锋利的爪子高举起,虎妖撕吼着猛地刺向流凤。
流凤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一道白光煞过,在黑夜里照出一片光明。
流凤只觉得四周一片腥味,压在身上的力量忽然间消失了。
当他睁开眼时,虎妖已四分五裂地倒在地上,连一声惊吼都未来得及发出过。
"流凤,你没受伤吧。"
皇羽忙上前扶起流凤,流凤没有回答他的话,因为他此时的目光全被眼前的人夺去。
深夜的树林又恢复了一片漆黑,惟独这个红衣人却如日月般耀眼。
流凤勉强着自己定神去看他的容貌,他只觉得心头一震,但又无从描述。
一个像妖一样的人。
流凤脑中只浮现了这么一句话。
"伊华家这一辈的弟子都这么不自量力吗?"
那人眯缝着眸子,似是嘲讽道。
他伸出衣袖之下的手,苍白的肤色在黑暗中尤其明显,手掌朝着虎妖的残骸一吸,一块血肉模糊的的东西安然地被他握在手里。
"千年道行的白虎也是你们这样的人能对付得了的吗?"
他嘲笑着,手中把玩着那东西,仿佛从他指缝间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甘泉一般。
流凤挣扎着蹲下身体,他道,
"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
低着头,他看不见那人的神情,只听到他飘渺的笑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流凤抬起头,眼前再也看不到那个耀眼的光芒。
"好厉害的人。"
一招就能撕碎虎妖的身体,的确足够让流凤震惊了。
皇羽扶着他站起来,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样强的力量,应该是本家的人。"
皇羽叹了口气,又道,
"能以自己的血为符咒,当然不是我们这种每使一个咒语就要画一道符的人可以比的。"
流凤的体力已在刚才耗得差不多了,此时他任由着皇羽搀扶着他往回走。
一路回去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流凤却觉得那个耀眼的身影仍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伊华门的弟子每年只有一次机会可以到本家互相比试法力。
这是流凤入门已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已年近二十的流凤在同资历的弟子中年纪算大了,他入门晚,资质又普通,所以,也一直到这一年才能参加比试。
按伊华门的规矩,在比试中表现突出的弟子,就能被本家人的选中,跟着他们学习更高深的技艺。
谁不想能摆脱符咒,空手就能施展法术,但除了天生就有此能力的本家之人外,像他们这种寻常弟子中只有少数可以学到这个程度。
一连奋发修炼了半年,流凤却因为在与虎妖的争斗中消耗掉了力量,皇羽气恼地笑他多管闲事,山下虎妖欺压百姓与他有什么关系。
流凤无奈一笑,要说他没有丝毫的后悔那也是假的,但即使重来一次,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本家的比试每年都有机会,更何况,在这一次的楼台上,他并没有看到能让他像那个夜里一样震惊的力量。
本家中,直系或是旁系的子孙都显露过身手,可是,流凤并未见到那个人。
离开本家前的最后一天,流凤和皇羽两个人错过了午饭的时间,到了傍晚时分,他们实在饿得不行,只得悄悄地到厨房去找吃的。
本家大得像个小镇一样,两个人从厨房出来后,左转右转的,怎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是谁在哪里?"
听到一个陌生的身影,流凤和皇羽下意识地躲到了树后。
"什么人?"
那个人又问了一句。
"不就是躲在树后头吗,要看看清楚还不容易。"
语气里带着几分调笑,是那个人的声音。
流凤心中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只家遮掩他们的树一瞬间就崩裂开摔在了地上。
"云墨公子。"
皇羽一看到那个青衣人忙下跪行礼,一边还不忘拉着流凤也跪下。
一身青衣锦缎,俊美儒雅,先前说话的那人正是拥有直系血统的云墨。
"你们是来比试的弟子?应该不是住在这附近吧。"
云墨笑得温和,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寒冷。
皇羽不敢隐瞒,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流凤此时脑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这个人很强,比他先前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厉害。
如果,如果是这个人的话,那他就可以......
流凤忽然站起来,走到那两人面前,跪在地上行大礼道,
"求您让我跟在你身边。"
流凤如此坚决的样子连皇羽也是第一次看见。
许久都未听到有丝毫的动静,流凤只看见那人红装的衣摆随着风飘动着。
忽然,胸口被重重地踢了一脚,流凤猛地摔倒在后。
"好吵。"
那红衣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
流凤又站起来,走上前跪在他面前,再一次说出自己的恳求。
那人刚要凝聚气力,就被云墨握住了手腕。
"为什么要跟着我?"
那人俯下了身子,缥缈的声音在流凤的耳边响起。
"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我想要变强。"
流凤坚决道。
那人站直了身体,眯缝着眼睛想了会儿,忽然笑出了声,他说道,
"倒是个有趣的人,力量也不算太差,我身边正好缺了个服侍的人,既然你这么想跟着我,就留下吧。"
流凤刚要道谢就听到那人笑吟吟地说道,
"不过,要我指点你法术,可得我有心情的时候才行。"
说罢,那人对云墨说道,
"哥哥,劳烦你交代一下。"
云墨一笑,算是应允了下来。
"那我先回去歇息了。"
红衣人转了个身就起步往回前走,流凤还不敢相信那人竟真留下了他,正茫然着,就听到云墨笑着说道,
"还不快跟兰蹊走。"
流凤闻言一惊,那个人就是传闻中在这一辈天资最高的兰蹊公子?
不敢耽搁,流凤起身朝着皇羽点点头,忙跟了上去。
我需要力量,还有,需要那个拥有最强大力量的人。
流凤低着头跟在那人身后,双手紧紧握起,心中默念着。
2
之后的很多次,当流凤问起兰蹊,当初为什么要留下他时,兰蹊只是微微一笑,说道,
从没见过这么傻,又这么不自量力的人。
当浮华阁的侍女把刚泡好的茶递给流凤,让他送到兰蹊屋里时,流凤才知道,兰蹊真的是缺了个贴身服侍的人。
流凤走进屋子的时候,兰蹊依靠在窗边,观赏着外头盛开的牡丹花,一身红装鲜艳夺目,耀眼得让流凤不敢抬眼。
"你尾巴倒长呢。"
听到兰蹊这么似笑非笑地说了句,流凤才发现自己没有把门关上。他忙是把茶和点心放在桌上,先关上门,才端给兰蹊。
兰蹊抿了口茶,皱起眉头,又放了回去。
"太苦了,重新去泡一壶。"
流凤无奈,只得端回了杯子,回到小屋再重新砌。
就这么来回了三次,兰蹊才喝了第二口。
"记得要放多少茶叶多少水了吗?"
流凤闻言,忙答道,
"记着了。"
兰蹊忽然笑了起来,看着他说道,
"你一定觉得我很不好伺候吧?"
流凤忙摇头,回答道,
"流凤不敢。"
兰蹊道,
"你讨了我欢心,我才会教你你想学的东西啊。"
兰蹊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他说道,
"来,抬起头。"
苍白的手掌握着那青绿色的杯子,刚砌好的茶还冒着热气。流凤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杯子,那热气竟在一瞬间消失了。
"摸摸看。"
兰蹊说道。
流凤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触那杯子,竟然是如冰一样的冷。
流凤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听到兰蹊又说道,
"天凉了。"
说罢,他扬唇一笑,掌心再一次施力,那杯子里的茶竟又冒出热气来。
流凤看得目瞪口呆,只听到兰蹊笑吟吟地问道,
"怎样,想学吗?"
流凤忙下跪道,
"请公子教我。"
好一会儿都未听见兰蹊说话,流凤略微抬起了头,原来兰蹊早已别过了头望向了外头的景致。
这是流凤第一次看清兰蹊的样子。
流凤不是没有见过好看的人,无论是艳丽妩媚,还是俊美儒雅,他都曾经看到过。
但却惟独没有见过兰蹊这样。
无论是五官还是轮廓,兰蹊的整张脸美得带着妖气,时而觉得朦胧,时而又觉得害怕。
肌肤苍白又透明,没有一丝的血色,一双眼眸漆黑得什么也看不清。
当流凤回过神来,再一次低下头时,兰蹊才开口道,
"闭上眼睛,跟着我念。"
流凤顺从地闭上眼,兰蹊握着他的一只手,寒冷的触感让流凤不由地一颤。
兰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但那咒文却直传入流凤的脑中。
流凤集中精神去记下每一个字,他贪婪地吸收着兰蹊传到他脑中的法术技巧。
三天后,云墨接到灵州那儿的信函,说是那里出现了一个妖力高深的白狐,请他前去除妖。
临行前的晚上,云墨请兰蹊到他书房。
"兰蹊,叔父的病你小心看着,霓裳和洛羽可还巴望着这继承人的位置。"
兰蹊喝了口云墨的茶,说起口味来,云墨比他还要喜好清淡一些。
兰蹊道,
"旁系的人也敢插一脚?"
云墨皱了皱眉头,说道,
"兰蹊,可别小看他们的野心。"
兰蹊晓得他担心,便应允了下来,
"放心吧,我自然不会看着叔父遭他们暗算。"
云墨又交代了几句,才真的放下心来,末了,云墨忽然问道,
"对了,你怎么会想到留下那个人?"
兰蹊淡淡一笑,答道,
"我也会寂寞的。"
兰蹊是个寂寞的人。
在本家住了三个月后,流凤多少察觉到一些兰蹊留下他的原因了。
伊华门上下,谁不晓得兰蹊天资过人,法力在这一辈中是最高的。
浮华阁的下人们从来都不敢靠近兰蹊,自从流凤来了之后,更是把所有端茶递水的工作都交给了他。
谁也不想被他的力量活生生的撕碎。
但是,只有流凤不怕他。
兰蹊很守信用,只要流凤让他开心了,他就会教他些咒文和诀窍。
流凤每天夜里都悉心修炼,让自己可以慢慢地可以不使用符咒。
流凤常常看见兰蹊一个人坐在窗边,眺望着外头的景致,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许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在看。
兰蹊也喜欢一个人站在树下,他只要凝神聚气,就能让树枝上的花瓣纷飞,一人一树交融在一起,很美,却带着凄凉。
兰蹊做什么事都是一个人,直到有一天,流凤看到他站在树下时,慢慢地走近了他。
"公子,起风了。"
流凤手里拿着裘毛披风,走到兰蹊的身边,见兰蹊没有出声,便为他披上。
感觉到兰蹊身体一颤,流凤忙问道,
"公子,怎么了?"
兰蹊就这么凝神地看着他,许久才浅浅一笑,摇摇头,
"不,没事。"
本以为流凤会走开,却没想到他仍站在了自己身边,兰蹊问道,
"你不回去吗?"
流凤答道,
"我就这样一会儿,不会打扰公子你的。"
流凤的确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入冬时节的风已带着几分寒气,流凤的衣服很单薄,时而一阵风吹来,兰蹊发现他的身体微微一颤。
的确是个傻瓜。
兰蹊心里暗笑道。
流凤并不知道,兰蹊根本不会怕冷,他自己的身体远比这寒风要冰凉得多了。
3
云墨还是没有在除夕前赶回来,本家的宴会上无非是霓裳洛羽之流,兰蹊不一会儿就没了兴致。
伊华门里平日的菜就精致可口,除夕夜的宴席就更为繁复多样了。
兰蹊忽然想到了流凤,不知道他在后院吃的大锅饭会不会也比平时要好一些呢。
酒过三巡,兰蹊便退出了宴席,刚走出了门口,他招来了个侍女,吩咐道,
"挑几样小菜另外装好送到浮华阁去。"
兰蹊缓着步子回到了浮华阁,远远地就看到流凤坐在书下,一个人啃着馒头。
兰蹊走到他面前,问道,
"刚才有侍女送菜来了吗?"
流凤答道,
"放在屋子里了。"
兰蹊说道,
"端出来。"
流凤问道,
"端到这里来?"
兰蹊没有回答,流凤会意地跑回了屋子。
流凤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除夕夜,放在他面前的小菜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精致,而坐在他身边的,更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伊华门继承人。
一样是个漆黑的夜,流凤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兰蹊的情景。他忍不住转过头,看向那人。在月色映照下,兰蹊的脸孔似乎不再想当初刚看到时那么让人心惊,三个月来的朝夕相伴,让流凤不由自主地想靠近这个人。
他很强,可是,他也很寂寞。
谁都晓得兰蹊天分极高,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修炼到如今的程度。
在兰蹊十五岁之前,没有人见过他。
云墨是他们的父亲唯一的妻子所生,而兰蹊却是连母亲是谁都不晓得的私生子。
本家府宅里头一直有这样一个传言,二十年前离家失踪的前任当家是因为爱上一个寻常女子才再也没有回过伊华门。
而兰蹊是在十五岁那年,被现任当家,也是他们的叔父所带回来的。
流凤虽然不晓得事情的真相是如何,但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你们从前是怎么过除夕的?"
兰蹊忽然问道。
流凤答道,
"我们?我和皇羽?"
兰蹊说道,"恩"
流凤想了想,他笑着说道,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吃得比平时好一些,还有,我会唱给他听我们家乡的歌。"
兰蹊似乎是来了兴致,他说道,
"唱给我听听。"
那是一首很普通的山歌,旋律也好,流凤唱得也好,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却听得兰蹊心里沉沉的。
那词里是真真切切的思乡之情。
"你的家乡在哪里?"
兰蹊忽然问道。
流凤答道,"在云州的山上。"
兰蹊眯缝着眸子,想了想,说道,
"是吗,我从前也住过那儿。"
流凤问道,
"是什么样的地方?"
兰蹊好半天都没有作声,正当流凤想说是自己唐突了的时候,却听到兰蹊平淡道,
"不记得了,都烧光了。"
时间一晃而过,又过了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