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人----癸羯

　「你还有我，不管你变成什麽模样，萧韩会永远爱著亦蓝，不离不弃，所以，请你为了我坚强活下去。」

　萧韩紧紧抱住怀中人儿，喃喃道：「...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5

　萧韩带著亦蓝直奔镇上唯一的医院，然而医院早已乱成一片，哭泣、惊叫不绝於耳，一株株娇豔花朵及各种类植物充斥整个大厅，替沉闷单调的医院带来勃勃生机，只不过美丽的背後是由一条条人命换来的。

　即使外表娇弱漂亮，萧韩觉得那些植物是噬人的怪兽，安静的深藏人们体内，悄悄地啃蚀，他掩著鼻，花草的清香混著铁锈腐的味道令他想吐。

　「韩，我踩到什麽东西?!」亦蓝惊吓地紧抓萧韩的手臂，失明後的他对周遭环境很敏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不安。

　「没，垃圾而已。」萧韩踹开倒卧於他们的脚跟前，穿著白色医师袍的尸体，若无其事的说。

　找个没人乾净的地方先将亦蓝安置好，「你待在这，别乱跑，我去找医生。」

　「恩。」亦蓝点点头。

　萧韩仍是不太放心，抚著亦蓝冰冷的脸颊，再叮咛几句才离开。

　他已经不期望医院会有解决办法，否则他们不会走个路也会踩到医护人员的尸体，现下情况已经无法控制。

　萧韩试著找些可用的医疗用品，打算等回警局後通报上级单位处理，并带亦蓝先到别处求救。

　当他暗暗盘算同时，背部有东西正缓缓蠕动，掀开一看，背部爬满褐色根茎，像蜘蛛网般分布整片背部。

　它慢慢茁壮，而他的生命力正慢慢消失。

　他必需在它长成前赶快完成计画。

　「求求你...我求你一定要救我女儿阿!」一名壮硕的男子拉著护士的手跪倒在地。

　护士的脸上写著无助，连医生都不断伤亡，她要怎麽帮?!

　「大雄?!」

　「老...老大?」大雄抬头看到充满震惊表情的萧韩，脸上挂著无数道泪水。

　曾与他共同冲锋陷阵、打击犯罪的大雄，头上顶著枪时还能谈笑风生，但现在却......

　萧韩抱起已陷入昏迷的小女孩，脸上没了之前看到的圆润朝气，苍白泛著死气。

　「你妻子呢?」萧韩将刚收集到的医疗用品翻出来，但不知哪种药才适合小女孩。

　自己是个大老粗，只懂基本包扎，费了一番功夫收集这些医疗用品结果实质用处不大，简直浪费宝贵的时间，萧韩为自己的错误判断懊恼。

　「死了...开出好多百合.....」大雄恍惚的说。

　「咳咳!」这时小女孩像是被水呛到一直咳，随後却乾呕。

　「妞妞!」大雄慌张地喊著女儿的小名，看著女儿难过的样子他这位当父亲的却只能乾著急。

　就在小女孩不断乾呕中，一节节鲜嫩的藤蔓，从她嘴里以惊人速度窜出，不只嘴巴就连眼睛、鼻子、耳朵皆有，眨眼间，小女孩像是虫蛹被藤蔓紧紧缠绕裹住。

　「妞妞......」大雄无助抱著绿色的蛹痛哭，稚嫩的小生命就这样硬生生被扼杀，任谁都会不禁难过。

　「大雄.....」萧韩见状非常担心，他伸手想拍拍大雄安慰，但手才碰到他的肩，大雄忽然一震，厚实的背部顿时穿出与小女孩身上类似的藤蔓瞬间将大雄及连带绿色的蛹缠绕一起，翠绿的树叶间，冒出黄色的小花，巍巍颤抖，好似在哭泣。

　「哇阿阿阿阿--!」萧韩身後不知何时出现一名少年，他拿著摄影器材忠实地将残忍的画面记录下来。

　少年经不住打击，手一软摄影器材撞到地板四分五裂。

　「我不想像那样......」少年抱著头疯狂嘶喊，他把从右耳冒出的树枝用力扯出，连让少年惨叫的机会也没，树根紧依附的脑髓也跟著被扯出，红白交杂的乳状体，溅了萧韩一身......

　乱过後的亦蓝显得平静，好坏他都思考过了，若他持续自怨自艾只会让萧韩更自责、难过，甚至误事。

　他低声哼著歌，想些开心的事，乾净的嗓音在哀号遍野的医院里显得突出，安逸的神态更让他与众不同。

　他正回忆，想著第一次跟萧韩碰面时，他是纠察队，专门抓萧韩这种闯祸的坏学生，然而却无端被卷入打架，生平第一次打人就在那时。

　想著第一次翘课是萧韩怂恿加胁迫。

　想著第一次和女生交往是透过萧韩认识。

　想著第一次接吻对象也是萧韩，在他交往的女孩子面前亲他，带著强迫意味的口吻要他跟他交往。

　想著他们第一次滚床单就被他老爸逮的正著，萧韩光著屁股被气疯的老爸追的满街跑。

　他想著，回忆著，许多第一次都和这人共同永远，但再来呢?他还有机会和萧韩创更多的回忆吗?亦蓝茫然地转著无名指上的戒指。

　忽然，熟悉气息扑来，接下拉著他的手腕跑，「韩?!」

　「蓝，进去，快!」萧韩把亦蓝推进通风口，随後也跟著挤进去。

　「韩，到底发生什麽事?」

　「没...前头发生了暴动......」

　「是吗......」现在情况没暴动才稀奇吧，「那你要不要去制止?」亦蓝问。

　「有人出面了，你放心。」

　「喔。」亦蓝暗暗松口气，其实他很自私的，纵使萧韩是警察他仍不喜欢萧韩介入太多纷争，他希望萧韩能平平安安跟他共度一生。

　萧韩神色复杂地看著亦蓝，他要怎解释，前面引起暴动的人就是政府人员，国家植物基因研究中心，从地球挖出植物种子的那一刻起成立的单位，他们身穿防护衣，看到长有植物的人小心翼翼的带走，看到没受感染的人则直接杀掉，灭口的行为直接表明意图。

　低头看著手指缝隙间的绿叶，他绝望了，这场炼狱是由政府造成，那他和亦蓝根本没生还机会......

6

　亦蓝眼睛虽然看不到，但与萧韩所培养的默契，纵使萧韩刻意隐瞒现况，他还是知道目前情形不乐观。

　伸手抱著萧韩，让他枕在他的大腿上，萧韩需要休息，长时间奔波及庞大压力使他身心俱疲。

　萧韩把玩著亦蓝的手，修长纤细不像他的粗糙，他曾发誓要好好呵护这人一辈子，但诺言似乎未能实现。

　「我们为什麽会遇上这种倒楣事?」萧韩低声道。为了不让亦蓝有一丁点的危险，他毫不犹豫辞掉最爱的工作，甘愿窝在小小的镇上，但到头来他们没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动找上。

　从没听过萧韩说如此沮丧的话，他应该是自信、骄傲，大风大浪在前仍是面不改色才对。

　轻轻抚著萧韩的乱发，笑道：「或许上帝想让我们的生活更多彩多姿。」

　萧韩抬头看著亦蓝，他喜欢他淡然的处事态度，看似柔弱其实比他更坚强，萧韩有些愧疚，更加懊恼自己，永远不妥协是他的原则，没想到小地方待久了人也变了，过往勇往直前的狠劲在哪?

　「等事情过後，我们到别处结婚，再做个人工宝宝。」亦蓝愉快地说，眼睛笑得弯弯，纵使长著丑陋的青苔仍无法掩盖他的光采。

　美好的愿景重拾萧韩的信心。

　「宝宝...那要很久的事了，得先让我们先享受两人的生活後再考虑。」萧韩苦恼的回应，撒娇地用脸蹭了蹭亦蓝的大腿。

　亦蓝发痒的咯咯笑，恋恋不舍的抚著萧韩立体帅气的五官，「我等你回来。」他刻意的一字一句加重的说。

　「我会的，我会平安的回来。」萧韩自信的承诺。

　「恩。」亦然的嘴边噙著甜甜幅度，微笑著。

　「唔!」守卫闷哼，颈部被偷袭者用一扭，以不自然的幅度倒地。

　萧韩冷眼看著不知第几个栽在他手里的研究人员，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以残忍的手段宰了这些家伙，让他们知道镇上百姓所受的苦。

　望向不远处停放飞船的地方，只要再几步他就可以劫了飞船与亦蓝离开这人间炼狱。

　掏出口袋的轻巧透明的晶片，这是他从碎裂的摄影器材所取出的，晶片的内容是跟政府谈判的筹码，他和亦蓝安全的保障。但，如果逃亡时飞船遭击落或体内的植物抽乾他们的生命，那这小镇将会永远无声无息的消逝。

　亦爸、亦妈、大雄、妞妞，及小镇上的所有居民的凄惨死亡模样，徘徊他脑海，有多少人含著怨恨死去，又有多少幸福家庭因此破碎......

　经过片刻的犹豫，萧韩咬牙往与飞船反方向跑去。

　来到警局的资料库，打开电脑，对外通讯不意外的被切断，但这难不倒他。熟练地输入一连串的指令，一道道防火墙尽职地跳出来阻挡，都被他一一破解，放入晶片後，只差最後的输入指令，全宇宙就可看到他们政府做了什麽愚蠢的事情。

　就在萧韩准备按下输入键时，後脑勺突然遭到重击。差一点...就差一点......，萧韩眼睁睁看著输入键就在旁，但他却无力按下，终於还是经不住陷入昏迷。

　「呼~还好赶到，没传出去。」某位研究人员丢掉手中沾血的棒子，庆幸道，抽出晶片递给身旁的科学家。

　「把这只偷跑进来的老鼠处理掉。」他对後头的夥伴挥挥手。

　「等，」科学家摸摸萧韩结实的身躯，「优质的培养皿，最适合植入娇弱的玫瑰，把这个『树人』抬去研究室。」

　没了土壤的种子如何发芽呢?

　百年前的人类毁了它们的环境，那百年後的它们就以人类躯体作为生长的环境......

7

　好久好久後，他被吵杂的人声惊醒，艰涩的睁开眼。

　他正躺在一片尸首中，或许这里面还有跟他一样尚存口气的「树人」......

　脸上被蒙了黑色的布，透过缝隙，他看到晃动中的人影，与他胸膛上挺立的红玫瑰，那麽的茂盛娇豔......

　忽然，一阵惊呼声响起。

　「拔拔，雪，雪!」

　「...你们现在看到的是『浦公英』......」

　纷飞的浦公英好似白雪缓缓飘下，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蓝，能让我好好守护你，与你白头偕老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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