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的男人----木桑

钟少陵停下工作，绷着脸，严肃批判侄子，"钟驰，你不能调戏自己的叔叔，这是对长辈不敬。"
"我没调戏，"钟驰也很严肃，"这是真情流露，真情实意。"
"别闹了，"钟少陵挥手赶他，"去做功课，不许偷懒！"
钟驰不肯退让，锲而不舍，"那我的礼物呢？"
钟少陵感到头大，"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的吻啊，"钟驰一本正经，再接再厉，"我可是初吻，所以说，你只赚不赔。"
"钟驰！"钟少陵忍无可忍，不想再忍.，"我是你叔叔，再这样说，我会生气。"
"好好好，"钟驰翻个白眼，"不说就是。"
钟少陵赶走钟驰，仍是心神不定，隐隐有种预感，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没过几日，果然预感成真。
8月15日，钟驰的生日会，兼成人式。
钟少陵办了酒席，请来叔伯亲戚，众人欢聚一堂，给足面子。
可钟驰不开心，整晚无精打采。
"小驰，过来，"席间的空挡，钟少陵叫出钟驰，在楼梯转角停下，送出生日礼物，"传家的古籍，希望对家主竞选有帮助。"
钟驰接过书，抬眼，自嘲一笑，"我不想要的，你偏偏要送，我想要的，你偏偏不给。"
"不喜欢？"钟少陵摸摸他的头，柔声问，"那你要什么？法器？佩饰？青峰剑？还是游戏机？我送你就是。"
"叔叔，何必再装，你明明知道的，"钟驰向前一步，毅然决然，似要英勇就义--
"我喜欢你。"
思量许久，终于，还是说出口。
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就此失去，也不甘心就此放弃，纵使无望，也要放手一搏。
沉默几秒。
钟少陵说，"长辈们还在等，我们回去吧。"
面色平静，轻描淡写，仿若一切从未发生。
"叔叔，"钟驰不屈不挠，不肯妥协，"既然挑明了，我便不怕什么，你说过，喜欢同性不是病，如果因为辈分关系......"
"小驰，"钟少陵叹气，"你只是依赖我，习惯使然，你还小，并不懂爱情。"
"我不小！今天已经成年了！"钟驰上前一步，去拽他的衣角，"叔叔......"
少年的手很用力，紧抓着不放，将衣角揉成一团。
钟少陵狠下心，甩开他的手，向前走去。
"叔叔，"少年望着他的背影，压低声音，突然冷笑，"难道你只会找借口？只会逃避？"
钟少陵顿了顿，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没错，他知道这孩子的心思，因为知道，所以逃避。
也不是不喜欢这孩子，可是这种喜欢，说到底，即使超出了亲情，依旧未达爱情。
他才十八岁。
十八岁，该是无所畏惧的年龄，肆无忌惮的玩闹，真情真性的哭笑，不为将来担心，不为世事困扰，因为年轻，可以勇敢的犯错，因为年轻，一切错误都会被原谅。
可自己不同。
三十多岁的人，不敢有不顾一切的激情，也不敢有明知故犯的勇气。
不敢，因为输不起。

本以为挑明就是终结，要被狠狠教训，挨骂、挨打、甚至赶出家门、断绝关系--
可是没有。
男人只说，你还小，不懂爱情。
钟驰有些郁闷。
爱情？到底是什么？
是感觉？是迷恋？是相濡以沫？还是相敬如宾？
猛然记起一句话--
爱情，是上天赐予的奇迹。
记忆中，曾有三人这样说。
第一个是学校的女同桌，课间休息时，她看完言情小说，猛然道出这句话，表情如梦似幻，几欲走火入魔。
第二个是电视剧男主，他在剧末跪谢上天，只因能够找到情人，历经千辛万苦，终得柳暗花明。
第三个是爱上同性的男子。
出于好奇，钟驰跟着那位女士去抓"男狐狸精"。
正巧，女人的儿子也在。
于是，天下大乱。
混乱中，女人竟拿起花瓶砸去，令人始料未及。
结果，"男狐狸精"中招倒地，她反而呼天抢地，只道自己是行凶杀人，仓皇离去。
本是场闹剧，最后竟变为悲剧。
医院急救室外，钟驰问满脸悲戚的男人，"你喜欢他？"
男人点头，"我爱他。"
"可是，"钟驰又问，"你与他都是男人，可以爱吗？"
"与性别何干？"男人说，"爱情，本就是上天赐予的奇迹。"
本是文艺的台词，但男人的语调很平淡，不似女同桌感怀向往，也不似男主角欣喜若狂，反倒有些悲壮。
钟驰叹口气，回了神，仍是无法理解。
于是，去问小喵。
黑猫耐心听完，摆摆爪子，"去去去，小孩家，懂什么爱情！"
"不懂才要问，"钟驰鄙视它，"你说自己活了六百年，难道你也不懂？"
"不懂不懂。"黑猫连连后退，"我只懂吃饭睡觉看星星，连练功都懒得去，不然怎么会被小妖攻击，还得被你救......哼哼，臭耗子，你给我等着，等我变强之后......"
"小声点！"钟驰捂住它的嘴巴，"若是被人听见，你就等着被解剖吧。"
"喵呜......"黑猫抖抖毛，发出愤慨的叫声。

 

 

第 5 章
钟驰生日过后三天，家主大选正式开始。
十位候选，单项淘汰，每人都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开赛那天，钟少陵起个大早，犹豫一阵，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去找钟驰。。
"小驰，"他摆出长辈姿态，和蔼可亲，"放轻松，尽力就好。"
"尽力就好？"钟驰目光如炬，"叔叔，你不希望我赢？"
"我......"钟少陵顿了顿，仍是说，"尽力就好，即便输了也......无妨。"
"果然，"钟驰垂下眼，低声叹气，"又说谎。"

选拔赛进行顺利，职业使然，场面很平静。
选手少言，裁判漠然，丝毫不见厮杀的热情。
而钟驰一反常态，积极应战，发挥稳定，直直杀入半决赛。
众人皆感诧异。
"这孩子平日顽劣，认真起来好似脱胎换骨，"长老甲一脸惊喜，"真是难得。"
"灵力不同寻常，"长老乙赞赏，"招数娴熟，力量收放自如，确实难得。"
"还懂得运用战术，"长老丙摸摸胡须，双目放光，"迂回婉转，遇强不弱，以他的年纪来说......难得难得。"
钟少陵听到了，心头高兴，隐隐也觉得奇怪--
这孩子，几时变得如此厉害？
出招施术，行事布局，与从前相比，作风从容果断，连灵力都强大许多。
不可思议。

"叔叔，"钟驰远远跑来，"我赢了。"
"别太得意，"钟少陵嘱咐，"之后的对手都是劲敌，尤其是钟浩，要格外小心。"
"钟浩是你侄子，"钟驰提醒他，"你亲侄子，你已故大哥的独子，你要大义灭亲？"
"乱用成语。"钟少陵敲他一记，"你也是我侄子，我一手养大的侄子。"
"叔叔，"钟驰嬉笑着问，"你对我可有信心？"
钟少陵摸摸他的头，还是那四个字，"尽力就好。"
"若是我与钟浩争斗，"钟驰犹豫一下，仍是问，"若最后只剩我与他......你要谁赢？"
两相厮杀，胜者为王，冲突不可避免。
钟少陵沉默半晌，抬头，做出决定，"小驰，你要赢。"
钟驰点头，脸上无惊无喜。
隔了一阵，黑猫从角落踱步过来。
"心满意足了？"它舔舔爪子，懒懒开口，"他放弃了亲侄子，还是向着你，感动吧？"
"你懂什么！"钟驰拽它的尾巴，面无表情，"血浓于水，人家血脉相连，同气连枝，我永远比不上。"

半决赛是一对一斗法。
第一场，十六岁的钟浩，应对其二十二岁的堂哥。
钟浩站定出招，一击成功，将对手三振出局。
赢的轻松，纯属力量差距，毫无技术含量。
连钟氏长老，那些七老八十的古董们都说，此子资质甚好，天赋甚高，灵力之强，百年难遇。
"强什么强！"钟驰撇撇嘴，"都是跳大神的，不过跳的高一点而已，得意什么！"
"喵呜，"黑猫在一旁嘀咕"好酸，好酸。"

第二场，钟驰迎战六十二岁钟伟强。
"老伯，"钟驰战前劝诱，"您年事已高，还争家主做什么？"
言外之意，就算做了家主，又能做上几年？真是浪费。
钟伟强开口，声如洪钟，"男儿在世，不论年纪，都须当力争上游。"
钟驰被震的耳鸣，退后两步，心里暗暗叫苦。
居然碰上个不服老的，还如此难缠！
钟伟强年纪虽大，但经验丰富，状态十足，力量与技巧俱全，远胜于年轻一辈。
钟驰只一招不慎，败式已露。
"喵呜--喵呜，"黑猫幸灾乐祸，"不妙--不妙。"
钟驰节节后退，被逼到死角，心下一横，招式尽变。
"呼--"
赛场狂风一阵，竟能刮起尘烟。
"哎呀！"钟伟强大叫一声，脚下踉跄，莫名扑倒在地。
胜负已分。

赛后，钟少陵提出疑问，"小驰，你到底用什么获胜？"
"信念，毅力，"钟驰眨眨眼，"还有勇气。"
钟少陵皱眉，想再问，手机铃声响起，只得退到一旁接听。
"小子，"钟伟强走过来，也询问，"最后那招，分明借助了外力，你养了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有。"钟驰瞪大眼睛，"老伯，难道您不肯服输？"
"罢了，"钟伟强说，"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无论如何，是你赢了我。"
钟驰露出微笑，无比纯良。
"不过，年轻人，"钟伟强正色，"做术士最忌左道旁门，小心误入歧途，若与恶魔结缘......只怕代价不菲。"
钟驰保持笑容，"我明白，谢谢您。"

隔天，最后决赛。
双方准时入场。
钟浩上前，打量钟驰半晌，突然说，"你跟叔叔住，真好。"
钟驰一愣，后退一步，耸耸肩，"好什么好！他那人，不好相处。"
"可是，"钟浩垂下眼，情绪低落，"叔叔很久不来看我，小时候，他最疼我的。"
钟驰叹气，"他现在也很疼你。"
"那为什么不来看我，"钟浩难过，"他和你住一起，只对你好。"
"好你个头！"钟驰忍不住跳起来，"他只会说谎欺骗，每天虐待我，你羡慕啊！"
钟浩抬头看他，目光纯净，"嗯，我羡慕。"
钟驰气绝。
这是什么话！
你生于大富之家，自小灵力强大，受万众瞩目，虽失去父亲，但得到更多关注与爱护，尤其是叔叔，对我百般欺压，坑蒙拐骗，招式用尽，却对你疼爱有加，为你挡风遮雨，从始至终，坚定不移--
你居然羡慕我？
这TMD是什么话！
钟驰气血上升，青筋暴起，只想开局一战，竭尽全力。
可是--
"你生气了？"钟浩呆呆看他，表情困惑，"你为什么生气？"
顿时泄气。
没错，面对一个只有八岁孩童智商的人，又怎该如何生气？

 

 

第 6 章
最后一战，风云变幻。
论灵力，钟浩天赋异禀，无人可及，但偏偏在儿时遭难，心智受损，与孩童无异。
只有力量，没有心机，能否赢到最后？
"有可能。"黑猫回答，"他拥有绝对的力量，不容小觑。"
钟驰皱眉，"那我如何能赢？"
"你想赢？"黑猫抖抖毛，好心提醒，"钟浩若是暴走，你必死无疑，先想逃命对策吧，这个比较实际。"
"哼！"钟驰扯它的耳朵，"我要是输了，你也别想好过！"
"喵呜，"黑猫抗议，"不许残害动物！"

果然，与钟浩对决比想象中更艰难。
他有力量，强大无比，却不知深浅，不受控制，几乎招招致命。
私下里，长老们也很犯愁。
"这孩子灵力不凡，"长老甲叹气，"可是这脑子......"
"若是他做家主......"长老乙摇头，"只怕钟氏就此没落了。"
"可是，"长老丙皱眉，"家主选拔靠灵力取胜，这条规矩不改，只怕没人能赢钟浩。"
"若真是如此，还不如钟驰做家主......"长老丁感慨，"虽然顽劣不堪，但至少头脑正常......"
唉！
四人齐齐哀叹。
可三招之后，战局突然逆转。
在众目睽睽之下，钟驰使用禁忌之术，召唤妖魔，力挽狂澜，最终将钟浩压制，获得胜利。
至于这结果--
该说是出乎意料？还是众望所归？

"叔叔，"钟驰慢慢走来，挥挥手，"如你所愿，我赢了。"
"小驰，"钟少陵面无喜色，反而气急败坏，"你好大胆子！竟然与妖物订立契约？"
"不行吗？"钟驰歪头问身后，"祖训是否有规定，与妖物订约者不得继任家主？"
四位长老齐齐回答，"没有！"
钟驰转回头，漠然反问，"那还有什么问题？"
"钟驰！"钟少陵沉下脸，"妖物诡计多端，必将把你带入险境，你犯了大忌！快说，契约内容是什么？要如何解除？"
"解不了，"钟驰耸耸肩，很无所谓，"我立的是‘生死约'，毁约即死。"
"胡闹！"钟少陵脸色难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你啊。"钟驰抬起头，面色平静，"你要我做家主，要我赢，但我没有胜算，只能出此下策，哦，不算下策，该算上上策。"
"你......"钟少陵后退一步，面色铁青，"我......"
刺激过大，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叔叔，你总说我小，什么都不懂，其实，我都明白。"钟驰淡淡说，"你从孤儿院找到我，是因为我灵力高，适合为钟家出力，至于我们之间......或许，不是远房叔侄，又或许，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
钟少陵面色惨白。
"但这些都不重要，我不在乎。"钟驰垂下眼，表情黯然，继续说道，"我只是喜欢你，希望你也能喜欢我，所以，即使讨厌，我还是会去修行，即使不想做家主，我还是会来比试，即使没有胜算，我还是会想赢。"
因为想赢，所以不惜铤而走险，触犯禁忌。

"钟驰，"钟少陵不知该说什么，"你......"
"做了这么多，本是想打动你。"钟驰叹气，"可惜，我的时间已经不多，怕是没有机会......"
"什么意思？"钟少陵上前一步，突然有些紧张，"什么叫‘时间不多'？"
"老实说吧，"钟驰笑笑，"我与妖物订立契约，它助我做家主，受我差遣，而代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