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原生态

于青见面具下的那张脸全部变得紫黑，大吃一惊，慌忙爬过去搭那人脉象，确实已无回天之力了。那人眼神都已涣散，脸上却是一幅平和满足的神态，口中兀自喃喃自语道："你在古剑门过了五年，我便看了你五年，你在魔教呆了四年，我就在身边陪了你四年，你掉下悬崖，我也昏了过去，我没有被各大门派杀死，却已经被你杀死了。听说你没有死，又重出江湖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开始只剩了两个字：找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眼神，可曾在我身上停留过片刻呢？......在你需要的时候，我没给你过一丝一毫的温暖，所以我也不敢对你有任何渴求，不希图你能记得我。你的世界本来就不该有我，这一辈子，我的爱都和你无关......只要看你好好的，我......"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彻底归于静寂。
于青呆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看那个已经死去的痴情人，又看看也是个可怜可叹、却又让人不知该如何评价的秦易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洞内渐渐一片漆黑，夜色已笼罩了整个山谷。于青发现穴道已自动解开，秦易水依旧昏迷未醒，说起来正是逃走的大好时机。然而不知为何，竟是没有离去，而是坐下来，点起一堆火。
火光把山洞变得明亮温暖，三个人的影子映在山壁之上，却显得既是诡异，又是凄凉。秦易水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于青，倒也不惊讶，低声问道："你没有走？"于青看着他苍白的脸，带了几分柔弱的眼神，心中也不知涌起一阵什么样的感受，不由得点了点头。
秦易水望见躺在一边的尸体，又道："他是谁？"
于青犹豫片刻："一个知你爱你的人。"
他走过去，看了看秦易水被自己刺的伤口，问道："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秦易水喘息一阵，道："小小刀伤又不妨事，只是你在我运气的时候那么一戳，令我内息紊乱，反为自己内力重伤。......"于青脸上一阵发烫，支吾道："我哪里知道你......"
秦易水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于青不知如何作答："我......"
秦易水闭上眼睛："反正我现在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你若想杀我，便速速动手吧。"这回于青倒是脱口而出："我不杀你。"
秦易水睁开眼睛戏谑地望他："那你想做什么？留下来陪我？"于青想了想，下决心说道："总之是我伤了你，那我就先留下来照顾你好了。对了，你到底怎么个伤法，要我怎么帮你？"秦易水道："你要照顾我？你就不怕我伤好之后再害你？"
于青一愣，倒是也有养虎为患的可能，但他想起那人的话，又说道："我想你不会吧，其实我知道，你的身世也是可怜......"
秦易水忽然厉声道："你怎么知道？"于青被他吓了一跳，见他激动之下，又连连咳出血来，忙去抚他胸口。秦易水咳了一阵，又换了口气："好吧，我不点你了，你也别逃，先把我扶到隔壁山洞去吧。"
于青撇了撇嘴去扶他起来，嘟囔道："你还能点我吗？"秦易水靠在他身上，道："这个自然。"
隔壁山洞于此相距不远，洞口也隐藏的甚为巧妙。于青把他扶到里面，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却似个屋子一样，想必秦易水平日里就住在这里。
秦易水让于青把自己扶到床上坐下，开始自行运功调理。只见他开始身子瘫软，几乎坐立不住，显得甚为艰难，许久之后，吐出一口黑血，似乎有了些力气。
秦易水睁开眼睛，见于青兀自蹲在那里关切地望着自己，不仅大为欣慰："你果然没走？"于青道："我既答应了你，又怎么会不守信约，何况我须得守在这里，以免你运功之时为外界所扰。"秦易水点点头："你怎么会如此待我？"
于青想了想，便把之前发生的事和刚才那人所讲原原本本告诉了秦易水。
秦易水在那里出了半天神，终于轻轻吐出一句："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这般关心于我......"于青道："我觉得这世上一定还有不少关心你的人，你也不必伤心绝望，自怨自艾，我想......"
秦易水却将其打断："你不懂的。"于青一时也不知如何劝他，两人相互对视，沉默良久，终于秦易水淡淡说了一句："睡吧。"
是夜，因为秦易水行动不便，于青为了照看他，便跟他躺在一起，和衣而眠。e
第二天秦易水精神大为好转，又运了几个时辰的功之后，已经能自己下床了。他洞中本储备了许多食物，于青稍事加工之后，送到他身边，道："用不用我帮忙？"他见秦易水已能行动，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谁料秦易水也不推辞，老实不客气的张开嘴，摆明了要让他喂的架势。于青只得一口口喂他，越看越不能把眼前这人和江湖上那些传言联系起来。
秦易水吃完，脸上若有若无地带了一丝笑意，道："你叫什么名字？"于青一向是个老实人，当下脱口答道："于青，我师傅是五莲教陆步平。"话一出口，便已后悔不该跟他说这个。秦易水却不在意："五莲教？没听说过。于青，我这洞中食物还够吃，出了洞不远有个泉眼，但这山中处处是毒，你没事不要到处乱走，若要打水，也要把这解药服了再出去。"说着，伸手递给于青一个小瓶。
又过了一天，秦易水功力恢复了不少。于青守在他身边，常常被他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孔引得出神，再想起那个对他一往情深的师兄所说的惊心动魄往事，时而阵阵心疼，时而心旌荡漾，最后往往是狠狠在自己头上敲一记了事。
秦易水是个少语之人，不运功了就靠在那里看着于青出神。于青觉得尴尬，便开始闲扯些五师兄讲过的趣闻，自己在书上看来的轶事等，往往说了一通之后，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忘记是非曲直，没话找话，还颇有犯贱之嫌，可看见秦易水脸上那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又觉得心安。
晚上，山中气温骤降，于青记得来时山外还是深秋，这会子竟下起雪来。于青点了两堆火，还是觉得寒冷。却见秦易水把两条被子叠在一起，对他叫道："过来吧。"于青犹豫不决地站在床边，不好意思上去。
秦易水怪怪地看他一眼，道："怎么了，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让那火在那里吧，快上来。"于青想想也是，两个大男人又怕什么，便听了他话进了被子。
隔着薄薄一层衣服，于青感到秦易水身上冰冰冷冷，倒是比外边的天气还要寒上几分，也不知是他体质如此，还是练的什么功夫。他不好贴得太近，向外翻了个身，过了一会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于青感到有人抱住自己，上下其手，恣意抚摸。猛然清醒过来，发现秦易水正靠在身边，兀自摩挲痴缠。于青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跳下床去，却被他搂得极紧，周身无力，挣扎不出。
于青觉得身体越来越燥热发烫，而旁边这具身躯却冰冷凉爽，不由得也有种想贴上去的冲动。但他神志却还清醒，觉得这想法和行为是万万不能的羞耻之事，因此仍是想要抗拒。秦易水却把他按的更紧，还把冰冷的嘴唇贴在他身上自上而下慢慢吻着，脖颈，胸口，小腹......当秦易水吻到于青赤裸的下身时，他身体一阵颤抖，下体变得灼热坚硬，似乎有一种欲望正在全身蔓延，不由自主地回抱住身边的人。
秦易水却慢慢推开他，翻身俯在床上，微微翘起臀部，做出一个怪异的姿势，声音里充满迷乱诱惑："来啊，快......"于青被一种莫名的欲望包围，对他想要自己做的事却是费解。下半身的情欲一浪接一浪的冲击着，身体却在向后退却。秦易水等了半天，却只是看到于青迷惘的眼睛，便又爬起来抱住他，直直地坐了下去......于青感到自己火烫的欲望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全部的渴望被一个拥挤温暖的甬道包围，轰的一声，仿佛天塌地陷一样，整个身心被彻底吞噬，沉沦下去......

星光璀璨

阳光照在下了一夜的雪上，把山谷映得白亮，亦把清冷又亮灼的光辉洒进山洞，照在床上。于青醒了过来，昨夜的一切电光石火间印入脑海，他羞愧难当，向身边望去。
只见秦易水一丝不挂地趴在床上，股间血渍斑斑，脸上却挂着怡然自得的神情，见于青那又是恐惧又是羞惭的样子，说道："你莫怕，是我引诱了你。"
于青难以理解地跳下床，真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好，一句自己也没想过的话却脱口而出："你过去跟魔教教主周残秋也是这样吗？"
这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住了，看着秦易水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心想：完了，这次他定然要发火了。秦易水是个杀人无数的魔教中人这个想法在这几天来第一次涌上心头。
秦易水却没说什么，眼神非常复杂地别过脸去。于青走到洞口，望着白茫茫一片的丛林和山岭，心头一阵迷惘悲伤，恍若隔世之感油然而生。
他想起了五莲山，想起了师傅和师兄姊们，想起了那日的武林大会，想起了种种前尘往事。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这些天到底做了些什么？那个人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是好是坏？是可怜还是可恨？我又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和他一起？是单因为他师兄那一番话吗？
于青极目远眺，只不过是看不到边际的雪白而已。我是不是该走了，可着苍茫大地，又该怎么走，走去哪里，想要找的又是什么呢？
他在洞口颓然坐了下来。
洞内传来一阵烤肉的香气，于青心想：他都恢复成这样子了，我的确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心里这么决定，脚却不想动弹，也懒得动弹。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块烤好的肉递到他的眼前，秦易水的声音响起："吃吧。"于青没有回头，心头烦乱，一咬牙站起来就往下走。
秦易水一把拉住他，面向自己："你看着我，你觉得昨天那样不好吗？"昨天那样？于青心神一动，说实在的，自己只是被一种惯性的羞耻感所羁绊，但是忆起昨夜，却是一种不可否认的销魂感觉，舒服到令人全部沉没。日光里的这张脸，又是如此的动人，昨天与他的水乳交融已实实在在地在心头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异样情愫。
"不要走，留下来好吗？"秦易水突然说道。
于青愣在那里，他从来没看见秦易水这样盛满乞求和哀怜的眼神。
秦易水的身体向下滑落，竟伏在于青脚下，脸埋在他的衣襟里："别离开我......"于青不知所措去搀他，触手却是一片温热湿漉，是他的泪！？
一瞬间，勉强支撑的心被击成无数的碎片，飘得满腔子里都是柔软。这个人真的也会流泪？为自己流泪？而且，那样冰冷的一个人，又如何会流出这般温热的液体？
于青蹲下来，哑声道："你叫我留下来做什么？"秦易水的声音在他的衣衫里呜咽："不要又剩我一个人......"于青鼻子一酸："你让我留下来，是叫我做那周残秋的替身吗？"这句话是始终在他心头流转而又从未敢去触碰的，此刻猛然说出口来，却如大梦初醒一般。原来，让自己一直最最羞耻痛心的，不是昨天疯狂的一夜，不是和一个男子如何如何，而是想到自己于秦易水而言，不过是个替身！
秦易水拼命摇头："不是替身......不是替身......不是......"于青苦笑一声："怎么可能？"秦易水抬起头，脸上果是泪水纵横，那眼睛却显得愈加美妙晶莹。他没有回答于青的质疑，而是一下子把冰凉的嘴唇覆盖在于青嘴上。
万物殆失，只余齿舌纠缠，唇是凉的，心却热了，如脱兔向外雀跃，仿佛在声声呐喊："我信了！信了！"
如果初夜的交合只是身体的本能，从这天开始则完全变成灵与肉的共鸣，于青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把自己交给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想要关心爱护一个人，一低头的温柔，瞬间流转的明眸，都成为他情愿沉醉其中的理由。野鸟间关难解语，山花烂漫不知名，只要有这洞中火热的激情，便可把那世间万物抛得无影无踪。
有时看秦易水从外边提了野物进来，头上身上积了一层薄雪，向来苍白的脸颊上难得的两片红晕，那难以形容的妖娆美丽却让于青恍恍然有种不真实之感。难道每日里一起说话，一起吃饭，一起入睡的就是他吗？
于青也知道这样终非长久之计，自己终不能一辈子和他呆在这里吧？可是他不提，自己也不愿意说。有时也会感到黑暗无望和鄙视自己，却是无法挣脱，也不愿挣脱。每当看见他那碧水一样含情的眼神，嘴边微绽的淡淡笑容，就忍不住把一切抛诸脑后，今朝有酒今朝醉，得过且过、心甘情愿地沉沦其中，一次又一次。
"小青，今夜带你去一个地方可好？"这些日子秦易水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得见卿如此笑靥，又有何事不可？于青亦微笑着点点头。
洞外夜深更重，冰雪稍融，漫山萧瑟一地，寒气浸染，秦易水携了于青的手，纵身飞去。二人的身影在山间轻盈踏腾，宛若奔月仙子，下凡飞仙。
落脚处是一处山峦的极顶，此山并非众山中最高者，却有难得的一片开阔地，四周无阻，可将群山尽览。抬头望去，满天星斗闪亮逼人，似乎触手可及，好叫人目弛意往，心旷神怡，这大概就是秦易水带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吧。
秦易水拉他在中间并肩坐下，温言道："小青，你可冷？"
手中玉指清凉如冰，山巅更是寒风阵阵呼啸，却不知为何，丝毫也不觉得难捱，于青摇摇头："不冷。"秦易水笑道："你年纪尚轻，自然火气十足。"我年轻？那你呢？于青心想。侧了脸去看身边的人，一张洁白光润如玉的脸庞，反射着微微的星光。良辰美景奈何天，又哪堪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可是，是上天不舍迫害自己创造的这般尤物吧，岁月又何曾忍心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呢？
于青笑道："你倒是会给我卖老。"
秦易水淡淡一笑："真是觉得白驹过隙，年华似水呢，转眼间已沧海桑田。过去我在师傅门下的时候，便爱一个人坐在山上看星星，只有它们，肯倾听我的心思苦闷。后来和残秋一起，他本不爱这些风花雪月，却也肯陪我一起看。"
于青轻轻一震，心里有点酸溜溜的。秦易水似乎也察觉到，说："那时我爱上他，是因了那份前所未有的好，爱上他之后，便一古脑地将他的暴虐和无理，他的性别和身体，也爱在里面。他走后我的心里只剩了恨，恨那些人，为何要把世上仅有一个这般待我的人夺去？......也许是惯然，也许是宿命，无论如何，现在我爱的却是实实在在坐在我身边的小青。"
于青心头一阵激荡，那日的情形又浮上脑海。
"你在想什么？"秦易水问。
"想那天的事，想第一次见你的情形，想我师傅师兄姊他们，还有我五师兄......"
"就是你救的那个人吧，小青，你人还真好。你们感情很好吗？其实那日我也不想伤他，只因他挡在门口叫我厌烦，不料最后却伤了你，当然......倒是天赐良缘。"
"你做了坏事还说天赐良缘？"不知为何，于青此刻只想软了心肠地逗他。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不会让别人再伤害到我，为此我会不择手段地保护自己。其实我也不想杀人，我会主动杀的人都让我心里充满了仇恨。"
于青心想你们古剑派满门难道个个都让你充满仇恨？然而，终是说不出口来，不忍伤害他，不忍破坏这般美妙气氛。
秦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说："我没杀师傅满门，你信吗？"
于青一愣，道："你既如此说，我信。"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