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司陈回来了,我到门口去,这几天没有看见他。说明他开始忙,虽然他是司禴离的私人医生,但是当他们组织的成员受伤无法公开处理的时候,司陈也会去帮忙。司陈显得憔悴不堪,他的外套皱巴巴的。胡子也没有弄干净,显然不是一个两个人在受伤。我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抽了一下,是不是情况很严重?
他直直的走了进去,坐到客厅的沙发上面,对着那幅油画看。我甚至闻到隐隐约约的血腥的味道。那么那边一定是在采取行动。
他的目光呆滞的看着油画,不带任何的表情,我还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呆呆的站在一边,我咬住自己的嘴唇。
倒是他先开口了:"油画上面的人不是虚构的。"
这个是事实,我知道,但是我静静的听着,我知道他并不在讲给我听,而是站在这里的人,仅仅是一个站在这里的人而已,我知道他认识油画里面的人,我也认识,我第一次进到这个房子里的时候就在吃惊。
"我认识他的时候在教堂,很多年前,一个下雪的冬天。他就蜷在教堂的椅子上面睡着了,你不知道他睡着的样子真的很丑,扭来扭去的,睡觉都在做恶梦,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还穿着单衣。"他神经质的笑了一声,接着声音黯淡下去:"后来我出于我的雇主的希望把他抱回家。然后我给他治疗了一段时间。他很喜欢玫瑰呢。他亲吻每一朵花,然后看着天空走路。真的很奇怪。后来他被我的雇主带走,他后来死了。就在教堂里面。"
"等一等,不是她吗?"我止不住惊讶的问。
"什么她?"他抬起头,表情还沉浸在刚刚伤感里面。
"不是女子吗?"我问。
"谁说是女子了?"他很莫名其妙的问,
"后来呢?"
"后来。"他讽刺的笑笑,"你只是我的下人而已。没有后来。
我沉默了。
开始见到司陈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生活在梦幻中的人,是一个温和的学者。只是现在才发现他的脾气很糟糕,而且隐藏的很深。这难道都是司家的人的通病?傲慢,目空一切?残忍,狡猾,善于伪装?
"那本你见到的日记是油画上面这个人写的"他开口,我知道这是对他刚才尖锐的话语表示内疚。他的下颌微微的抬起,指向油画。这个我也知道......
对了!日记!没错,我可以从这里开始。
"我认识那个写日记的人。我也知道日记的内容。他叫我来这里的。"
司陈听到这句话之后又抬起头,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我:"你是谁?为什么会认识他?"。
我低下头去,低声的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无法解释自己和笑夭的关系,我不能说自己就是,这个太离谱,就算他相信,我也绝对不会这么说的。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取得他的信任。心中暗暗后悔自己在多管闲事,但是已经说了,我必须咬着牙解释下去,否则,我绝对逃不出生天。我低着头,等着司陈的审判,结果当然是渺茫的。
司陈站起来,紧紧的抓住我的手问,一向温和带着浅浅笑意的脸变得铁青,他已经露出了杀意:"你到底是谁?恰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我身边。"我只能赌一把了,不然此刻我就会被杀,我叫道:"你把他的画像挂在家里,就是他了。笑夭。"
我感觉他周身一震,他放开了我,退了一步说:"你认识他?不可能!"
他仿佛被人撞破了什么秘密,脸色苍白,瞳孔变大。我也认为自己很卑鄙,那幅画让我很惊讶,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司陈的年纪。没想到他居然画了我作为收藏。我因此内心充满愧疚。
他喃喃的坐到书桌边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出去,他用手扶住额头,良久,才抬起头来,眼睛里面好像带着希望:"笑夭现在......?"
我想了想,回答他:"他已经死了,当然,这是他生前的心愿,想将日记销毁掉。"
他颓然一叹,希望的光彩不见了。他将身体深深的埋入厚重的沙发里去,像什么重物的击中了他。司陈过了一会才说:"我该如何相信你?"
我踌躇着。
他说:"你想活着吗?可是我无法信任你。"他秀美的脸已经完全冰冷。
我很惶恐的说:"当然,您饶过我吧,本来我只是个花匠。"我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我告诉你日记如何解开吧。"
他很轻蔑的看了我一眼,从鼻子里哼出来一个简短的音,我苦笑,他当是以为我在背叛自己的恩人或是主人。他一定认为我过来替笑夭完成心愿,是因为我欠他什么。而事实是我在自己背叛自己,把自己的日记告诉司家的人,揭开以前的伤痛,为了救那个伤过我的人?
我现在没有任何能力自保,我慌忙的走过去。,他从自己的书桌里面找出来那本日记,我打开日记匆匆浏览了一下。然后翻到扉页。
"De profundis clamivi ad te"我无声的指着那句话。当堕落当时的我多么的绝望!我的大脑突然充斥着炼狱一样的景象。有一人用着神秘的语言,像是布道一样,我跟着他说:"你可知道,当堕落的天使坠入无止尽的深渊的时候,又有谁去拯救他们?他们在地狱的烈焰中吐出最深的绝望De profundis clamivi ad te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他是个教徒,我连忙道歉:"对不起!"
"我在深渊向你呼唤。"司陈低低的说,他的表情有些痛苦。好像我刚才的话只是让他的心里有些难过,并没有触犯到他的信仰。
我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走进他的书房,没想到他也跟着过来了。我很熟练的从他的书柜里找出一本圣经,就是克拉里克圣经1579出版的,他的书好像是后来照着重印的,大约就是半个世纪以前,这本书虽然有一定的岁月,翻起来依旧很新。上面手绘着中世纪的植物与图案色彩依旧那么的鲜艳。我把它放到书桌上面,司陈已经坐在那里了。
我顺手翻开第一面,上面的一行同样的斜体印刷版的字,无声的指给他。这句话本来在这里就是出处。他诧异的看着我,在告诉我他知道。
我边翻页边解释:"一个人写日记的时候,绝对不会像过去的间谍那样使用密码的,这些数字都有他们特定的涵义。其实就是页数,而这些页数代表着特定的字母。一般的人是想不到如此稚嫩的方法,反而困就于庞大的数字计算之中。用这种方法写日记很简单。"
我顺着我日记上面的字母翻到145面,看到上面手绘着一个巨大的花卉植物,缠绕着。我的手指顺着植物的描着。居然是个s。
我顺手把s对应着145写到纸上。然后,二十六个字母都有对应着的花纹和页数。司陈缓缓的一震。这个真的只是偶然,我很小的时候用玩的时候无意发现的。当时偷偷的告诉我的表妹,用来偷偷的传信。后来居然用来写日记和作记录。
他并没有着急的把日记拿过去。而是从桌子上面拿起了那张我偷偷放回去的黑色信纸。很好,这个才是我的目的。
暗杀令的答案
他已经顾不得我在他的身边了,即使我会泄露着他们的秘密。仿佛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了。居然他已经激动的无可抑制,将我手上的那本书抢到手上,翻阅了起来。他颤抖的手指和瞳孔在微微的透露着他内心的激动。但是这也正是让我烦恼的地方,我的日记只是一种方法。只是类似的。
果然,前面文字可以勉强的拼起来,但是毫无意义,最后的居然没有前面的页数,他不禁有些失望的放下来。我装作好奇的从他的手中抽过书。随便翻了起来,他则拿着那张黑色的纸苦思冥想。最后他把纸也放下来了,转过去看日记。
我拿起纸张,照着页数翻,的确,最开始的几面是凑巧的。最后,我仔细的检查。最开始的对照,我终于知道了!当我匆匆的浏览完的时候我的手指几乎都抓不住纸了。情况很危机,可是我还得慢慢的和司陈解释,避免他的疑心。我究竟该怎么解释。
司禴离行事冷厉。样样都做的滴水不漏,但是不代表他可以像政府那样随时都可以破译密码。即使他找到人破译。这些绝非密码的东西。他一定没有弄出来。我的心里更是着急。
"你在干什么?"他的注意力突然从日记转移到我的身上,我一吃惊,抬头一看,司陈他正看着我,而我的手上无可避免的拿着信,我想我这次管这些事情,命是真的不久了。我慌乱的解释着:"对不起,你把它放在桌子上面,我实在不是故意的。"我偷偷的看看他的表情,放下心来。原来是为了日记。要知道,从数字到文字的转化需要时间。看着数字一定不如文字流畅。
我摇了摇他,说:"你看,这几面地下的图形和上面第一行的第一个字母都是一样的呢。"
我把书递给他。他将信将疑的对照起来,最后他无可避免的又开始激动,最后他终于拼出了所有的含义,我也看到了。是暗杀令。时间就在今天晚上。地点没有写,他的脸色变了,抓起手上的信封。我长嘘一口气,这下还算来的及。司陈已经抓起自己的衣服。他没有打电话。
没有写地点说明,此刻的我们已经有内奸或是我们的房子都被安上了窃听器。那么我们刚才的对话......我的冷汗开始往外沁。
不会的......他们的行动还要一段时间。我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服。祈祷没事。我瘫倒在司陈的椅子上面。
或许,在我说出来为自己招惹麻烦的那一瞬间,我早已经忘记了现在的我是多么的宝贵生命。
讽刺啊。我原来心里还是想着他的。我一直都把他的生命看的比自己重。我以前不断告诉自己要如何的珍惜现在我的宁静。而这些,都是逃避着谎言,显得那么可笑而苍白。我死了,在他的心中不过比一把用的习惯的手枪坏了,一辆车子报废了那样。会觉得不够方便,但是绝对不会难过。
我一直告诉自己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其实是因为司禴离根本就不在乎我,我的性命。而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遮盖住这些。他仅仅是到教堂去了一下。我就可以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其实,他不去,我不也一直都在尽心尽力的破译着暗杀的密码?
我今天才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可悲,只要他愿意,只要他觉得有点稀罕,我就会把自己的性命打包送给他。我不在乎死亡。加入上次死了就好了。
我听说有些灵魂因为心愿在人间未了,所以会徘徊在人间。我不相信,因为我徘徊在人间,我没有心愿。我不想有,也不能有,因为我不敢有。
司禴离,我最大的不幸就是认识你。如果当时,当时能在教堂的椅子上死了就好了。
"De profundis clamivi ad te !"我以为自己可以呼唤,其实我在绝望的时候,那个人不会听见,即使听见了。他总是在发笑的。
世界上面怎么可能有童话?
我蜷在椅子上面,胃疼,像针扎的那么疼。我听着钟走的时候滴滴答答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时间是凝固的。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许正有一场血雨腥风。
"当--当--......"十二下,到底如何?
我爬起来关了灯,看着月光从窗户里面流淌进来。我拿起他的小提琴,又不敢破坏此时的宁静。只好放了下去。
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等待。
夜里一点了。这时候有个人跌跌幢幢的闯了进来。我吃了一惊。居然是司陈!我连忙把灯点亮。发现他周身是血。我扶着他到客厅,让他躺倒沙发上。
他笑笑:"没什么,这次的事件没有办法去医院。看来这次我是活不成了。"他咳嗽了一下。我翻箱子找药。
他笑着说:"没用的。我这是慢性自杀。等我死了,你把我的血洗干净就可以了,然后你就走吧。明天,司禴离自动会派人来处理的。你放心,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他安慰我。
"枪上有毒,解药我不知道。药效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我的血流尽还要一点时间。"我停下所有的动作,变得很僵硬。
"朝我开枪的是管家,你见过的那个。"我震惊,他笑笑:"没什么,叛徒而已,不过隐藏的很深啊。我刚才打断了他所有的脊椎骨。穿透了锥孔,呵呵,咳......"他笑的时候空气不自然的流入肺部,又开始咳嗽。
"陪我说说话吧。"我顺从的坐到他的身边,他摸摸我的头发:"我很敬业吧?我替我的雇主档抢。"
他没死?司禴离没事?
我很想问,但是我不能。
"他没事。"司陈笑笑,有点得意,仿佛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我仿佛又见到了第一次见到的司陈,喜欢对我笑,有我喜欢的学者气质。
"你不痛?"我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
我看着他的血缓慢的流着,他大笑又震得咳嗽,等他止住了,他才说:"我是医生,傻瓜,自然有麻醉药。"
"我一直都当你是我的朋友,回忆。"他又摸摸我的头发。"但是,对不起。"他说,
我以为他在说前段时间的事情,我轻声说:"没事。"
"不光这个,我把日记给他了,还有如何开启日记秘密的那张纸条。"他抱歉的笑笑,眼睛里是惶恐,还有......还有希望?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刚才他抓衣服的时候我居然没有注意到。我知道日记上面有我布置的局的记载,事情的真相我不想让司禴离知道,包括,包括我爱他。
"我爱你,但是不代表我能背叛我的家族。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不能随心所欲。对不起。"
爱我......我是谁?他在说些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
"笑夭,你不要否认,我不会认错你的。一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了。很多年前,你求我带你离开他,我犹豫了,所以我觉得对不起你。"
我艰难的说:"我不是笑夭,笑夭死了。"
他抓住我说:"不要说自己死了。"然后我们都沉默了。他开始想自己的事情。
"开始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眼睛真的很像他,所以才开始接近你的。我也觉得不可能,你没有练过笑夭练过的东西。我又觉得你不是他。所以才向你发火。但是今天,我确定你是他。"他说。
"我喜欢教堂是因为你,我每次去是为你的亡灵祈福,我种那些玫瑰是因为你喜欢玫瑰。"他断断续续的说,"很令人羞耻的话,但是我快死了,你就让我说说吧。"他又笑,但是精神有些衰弱了。
我越来越难过。
"我把我的财产都留给你了,密码是我们相遇的那一天。"他说,"你要逃开他。任何背叛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不能背叛他,但是这是我唯一可以帮你的。"他急切的看着我。"你要小心他!世界上,只有一个司禴离,除了他还有谁迫切的需要一个傀儡娃娃?上一个被他不小心玩死了。"他讽刺的笑着。
我已经麻木的没有感觉了。我淡淡的哦了一声。
他接着说,我听到之后觉得自己的呼吸困难,很难消化这样的一句话。
"我可以相信来世吗?"他看着我,
"你可以,假如你愿意相信!"
"我希望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带你走。"他坚定的说。
"笑夭,你可以给我看看你原来的容貌吗?"他几乎是带着迫切的希望问我
我为难,我做不到这一点。但是我看见了他眼底深深的哀伤,心碎欲死,不,是已经心如死灰了。他喃喃的低下头,忽而惨笑了起来。屋外的月光越是空明如水。
接着闭上了眼睛,"拉琴给我听吧"他淡淡的说。我拉着初遇他的琴。停止的时候,他已经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