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家一听忠顺王府四字,忙将一腔心思收了回来,点头笑道:“这是自然。我们府上库中的金子也要换成银子采买,公子如此,倒是省了我们许多事。”话毕,次日带人过来拉东西,果然准备了一箱不到二百斤的黄金。
蒋玉菡细细查看了一番,并无不妥,随手从箱子里头拈出一块五两重的金子递给刘管家笑道:“给搬东西的人吃杯茶罢!”
刘管家见他如此圆滑,不禁对蒋玉菡刮目相看。
蒋玉菡又笑道:“府上早些运走罢。昨儿您走后,还有荣国府的人来问价,比三万两还多出五千两,我说已经卖给府上了,便没应,他们才悻悻然地离去。”
刘管家听了,感激不尽。
现在砖瓦木料山石盆景极度短缺,有钱都买不到好东西了。
蒋玉菡等他们走后,立即叫人关门退铺子,也不要已经付出的赁金了,一溜烟从后门回到蒋家,看着眼前的金箱子乐不可支。
据周宣打听,不但他大赚一笔,忠顺王府里也足足赚了二十几万两银子。
乐了许久,蒋玉菡从中自己留了六百两黄金,下剩三千两分了两拨,一拨是二十四两黄金,余者两千三百七十六两金子全是琳琅的私房钱,其中自然加上了徒垣赏的三千两银子。
这许多黄金,蒋玉菡不放心,亲自带人去了一趟西山大营。
临行前,他又给琳琅买了许多东西,诸如吃食、衣料、布匹、月饼、石榴等物,也用杨家的二十四两黄金中的一半,兑了一百多两散碎银子铜钱。
他并不敢进西山大营,皆因盘查极严,闲杂人等不许随意出入,住在大营里的随军家眷亦不得出,故他在离西山大营门口相当之远的地方停下,打发周宣请看门的兵士说明缘故,去禀告杨海和琳琅。
杨海出来时见到他,忙道:“你怎么来了?进来罢。”
蒋玉菡却笑道:“姐夫,我不进去了,你们这西山大营我看着就胆战心惊。这些是我给姐姐买的东西,还有书信,姐夫拿进去交给姐姐。”
杨海也知蒋玉菡的顾忌,便点头道:“既这么着,你回去小心些。”
提起一口小箱子,手上登时一沉,不觉皱眉道:“这是什么?小小箱子倒有一二百斤?”
蒋玉菡笑道:“姐夫拿给姐姐看,姐姐自然明白。况我书信里已经说明一切,姐夫到时一观便知。我先去了,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杨海听了,忙叫几个心腹兵士送他们下山离去。
将小箱子和诸般东西拎到琳琅房里,道:“玉菡送的是什么?竟沉得很?还说你知道?”
琳琅已将近临盆,行动坐卧十分不便,也不敢随意出门,见状一愣,随即想起托蒋玉菡做的事情,便笑道:“我想着是他把佃户的地租送过来了,还有咱们家的。”说着打开杨海递过来的书信,看完后怔怔出神,随手递给杨海,道:“你瞧瞧。”
杨海看毕一怔,道:“你把钱都拿去让他囤积什么木料山石盆景了?”
琳琅笑道:“我原本想着光靠那几亩地赚不了几个钱,便叫他买些砖瓦木石赚些差价,谁承想竟恰逢后宫嫔妃省亲,倒大赚了一笔。那十二两金子,和一百多两散碎银子是咱们家地里收成赚的,余者是我的压箱钱,还有忠顺王府又赏了的三千两银子赚的。”
杨海笑道:“我原知你有钱,再没想到,你竟这样有钱,咱们孩子可有福了。”
琳琅瞅着他,问道:“你不怪我?”
杨海一怔,一面将金银箱子锁进金钱柜里,一面回身笑道:“怪你做什么?怪你有钱?压箱钱本就是你的梯己,你拿着做什么都使得,况且你赚了钱还不是为了咱们家,为了孩子将来少受穷?又不会便宜了外人!再说,咱们家的收成,你不也叫玉菡赚了钱么?”
琳琅听了十分欢喜,笑道:“我想着这钱,白放着可惜了,等过些日子叫人在关外买两处庄子,年年都有进益,据说那里的良田极是肥沃,先前荣国府里太太的庄子便在那里。”
杨海道:“你做主便好。”
又蹙眉道:“这信中说荣国府的大姑娘晋升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这是什么名儿?究竟是女官呢,还是后宫嫔妃?”
琳琅问道:“你何出此言?”
杨海道:“我从前虽不大通书,诸般朝廷典籍律例也曾读过,自古以来便没有这样的封号,两个字只有死后追谥才有,历来嫔妃都是单字为封号,偏荣国府这位大姑娘还得了个凤藻宫尚书的衔儿,两下一凑,越发古怪得很了,你瞧那吴贵妃先封贵妃,便没封号,以姓称之,这才是礼,贵妃送来便无封号,逐渐晋升的才有。”
琳琅苦笑道:“这几个月你读了许多诗书,岂不闻今年宫中年最老,大家遥赐尚书号?”
她不懂政治,只是觉得贤德妃着实来得令人疑惑不解。
元春在宫中默默无闻,虽有贤孝才德之名,却虚费光阴,谁也不知她为何忽然一步登天,以五品官员之女宫中女史之身得以封为贵妃,且还号为贤德。
虽然后世许多人探究红楼梦,总说是元春告密,方致秦可卿之死,却未免太小看了她。
金陵十二钗,哪个是寻常女子?告密家族,乃是大不孝,大不韪,元春若告密,便是将整个家族带下水,家族是她的依靠,她不会不懂,同时也辜负了传为美谈的贤孝才德之名。
况秦可卿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养生堂弃婴,不过与贾珍私通,因遗簪更衣之故,羞愤自尽,哪里来什么废太子的女儿!作为宁国府的大奶奶,房间奢华平常得紧,又哪里是因废太子之女方得以如此。那些武则天、赵飞燕、杨贵妃可都不是什么好名儿,一般大户人家谁肯放他们用过的东西?别说那时废太子正风光鼎盛,便是废弃了,在重重人员的接生下,抱出去也不可能。就算她是,也不过是个小小女子,非男儿之身,难道还能谋权篡位不成?作为当今圣人,只会安抚废太子之后,并要做得滴水不漏人人称赞其隆恩盛德,绝不会赶尽杀绝。
如今亲近当今圣人的恭亲王晋封恭敬亲王,七皇子封为忠顺亲王,而废太子,也便是先前的义亲王,则被封为义忠亲王,从恭敬、忠顺、义忠这些封号上可见当今心意。
说到底,元春的忽然封妃,不过是当今在朝堂上的一场政治角逐罢了,他这是要对四王八公这些老一辈的功勋之家下手了,好换上自己的心腹能臣,但因顾忌老圣人尚在,不敢忙着动手,只能不动声色地开始布局,元春不过是被无辜连累其中。
琳琅忽然想起原著中林如海之死,他是老圣人的心腹,且在盐课御史上一做多年,须知盐政一年一任,他竟是连任,可见老圣人对他的信任,而新帝登基不久他便去世,其中想必也有此类缘故。作为天子,新帝自然要让自己的心腹把握盐政。
如今林如海早一步上书,又说必成,可见他对新帝心性十分了解。他倒是一生无忧了,可荣国府呢?琳琅想起元春素日为人,进宫前的托付,不禁暗暗神伤。
男人无能,不管是和亲也罢,角逐也罢,其中所连累利用的皆是无辜女子。
杨海最看不得她伤心,忙道:“你在想什么?千万当心身子。还有,我看信中忠顺王府叫你绣什么劳什子万佛图,你如今身子重,不能别动针线。”
琳琅笑道:“我竟是傻子不成?为了一点子虚名利益,就置身体孩子于不顾?你还不生吃了我!等孩子落了草,满了月再说,横竖那万佛图没个一年两载也绣不出来。”
说着,长叹一声,脸上微现忧愁,道:“那富春山居图虽然落了下乘,不过仿图而绣,算不得好本事,可却极得达官显贵之喜,我原想依此进了贵人的眼,待说得上话了,求个恩典,能给玉菡赎身,谁承想,倒进了皇太后的眼,等闲咱们岂能见到?”
杨海想到蒋玉菡人品才貌都是绝佳,偏偏身不由己,禁不住为之叹息,又见妻子担忧,便安慰道:“你且别急,让我想法子!”
琳琅一笑,道:“你成日家在这里操兵练卒,哪里有什么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所谓索隐,真心冤枉了元春。
秦可卿是养生堂弃婴,做了大奶奶,屋里摆设奢华很平常,而且都是风流之物,一般富贵人家谁要呢?
那些可都是红颜祸水级别的,不是好名声,我觉得曹公是描述秦可卿也是宁国府的红颜祸水罢,虽然她很无辜,但历来的红颜祸水大部分不都是男人自己无能强加的?
再说了,太子府里接生一大群,怎么可能偷龙转凤?还有,被废后,那是圈禁,更加严谨了,你送封信都不容易,还想送个孩子?当周围人都是瞎子啊?而且还有人说是外室,我去,外室生的算什么?私生子,皇家的私生子那也是私生子,比庶子庶女都卑贱,还谈什么高贵。
再有,元春是不敢告密的,告自己的宗族,找死,
所以我更倾向于新帝登基,要对四王八公那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老家族动手了,皇帝虽然退位了,可忠心的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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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062章:
杨海因将蒋玉菡所送之物一一取出归置,得了空方笑道:“我问你,玉菡的卖身契究竟是在恭敬王府,还是在忠顺王府?”
琳琅见他十分笃定,不似谎言,不觉纳罕,忙道:“原先是在恭敬王府,后来玉菡跟了忠顺王爷,如今自然是在忠顺王府里。难道,你竟真的有法子?”
杨海身有官职,有门路也未可知。
为了蒋玉菡赎身一事,琳琅是操碎了心。
杨海将石榴放在翠绿大盘里,叫苗翠儿来拿去给杨奶奶,方拿两个剥去红皮,露出鲜红如宝石一般的石榴籽儿,就着盆架子里的水洗了手,回身将石榴籽儿一粒一粒搓下来,用纱布将其拧成汁子,盛在官窑填白脱胎薄瓷碗里送到琳琅跟前,道:“你先喝,我说。”
琳琅忙接在手中,喝了一口,瞅着他。
杨海自行剥了一个石榴吃,笑道:“前年去西南剿匪,你也知道,不光我们去,还有那图着剿匪立功去的世家子弟,其中便有仇都尉的儿子仇襄,年纪又轻,性子又莽撞,因贪功冒进,陷在了匪徒的包围里,折损了许多兵马,是我带兵去解围救了他一命。”
琳琅一惊,脱口而出道:“可是忠顺王爷的大舅子仇云仇都尉?”
杨海点了点头。
琳琅叹道:“虽然如此,仇都尉还是听忠顺王爷的话,难道能为玉菡赎身?”
杨海道:“回京后,仇都尉再三谢过我几回,又云若有难事,只管找他去办。你也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家,平素最不爱欠人情,总怕别人以恩人的嘴脸颐指气使,偏生他们欠了我这么一个天大的人情,故我并没有出现在他们跟前过。倘若我以此事来求,于我们是极难的事情,于他却不过举手之劳,只需他从中求情,我们再以重金相赎,岂有不成之理?”
琳琅听得心动不已,踌躇道:“当真能成?我原也曾想过,借荣国府和北静王府来求情为玉菡赎身,转眼又想这两府终究和忠顺王爷并无往来,只得罢了。”
她也动过心思请秦隽从中周旋,后来从蒋玉菡嘴里24 自从当今登基后,秦隽的身价也水涨船高起来,可是他立即便称病不出,连蒋玉菡都闭门不见,亏得如此,方免了上头以魅惑主上赐死。
算来,除了那次送如意书画见过面后,琳琅便再没见过他,也不知他如何了。
杨海笑着宽慰道:“你只管养着,交给我去做。从前没跟你说,是仇都尉不在京城,听说他前儿回京了,等你生了孩子,做足了月子,营里也给了假,我们亲去拜见一回。”
琳琅嗔道:“你该早说,我们送礼才是。”
又道:“官场人脉都是亲近出来的,不走动自然疏远了,虽说你远离官场,也不在城里为官做宰,咱们家也不是什么世家贵官,可家常来往是必要的,或打探消息,或雪中送炭,能帮的帮了,将来咱们有什么为难的,别人自然也不好冷眼旁观。”
杨海不置可否,道:“何苦来着,没的繁琐死,况咱家也没那闲钱送名贵的礼物。”
琳琅闻言,嗔道:“你懂什么?人都道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送的是亲近的意思,正经人家谁贪图一点子东西?没的眼皮子浅。收了,将来还是要比着回礼的。”
杨海笑道:“我和奶奶都不懂这些,你做主便是。”
琳琅点了点头,命苗青家的做月饼和点心,用料俱是上好的,尝过后味儿极好,她十分满意,又叫了毛大两口子来,采买一些瓜果、石榴等物,并着做好的月饼和点心,拿着杨海的名帖,送至荣国府、冯家、仇都尉家各处。除此之外,往邻里之间各家也送了一些。
毛大夫妇忙应了一声,换了一身才做的青布衣裳,忙忙下山去了。
所幸杨海在京城中有来往的人家不过三五家,除了荣国府外,便是神武将军冯唐家,还有几家旧年的上峰,平素逢节送礼也不过是时鲜瓜果点心等物,或遇到红白喜事并寿礼生辰花费大些,不然以杨家的财力倒真的支撑不起。
琳琅自然不会用自己的梯己,不为别的,只因养家糊口的是杨海。
收到节礼后,仇都尉的夫人庄氏含笑对仇都尉道:“如今杨千总娶了媳妇,行事果然不同了,咱们才进京,他们倒想着送礼来,东西虽不多,难得的是心意。”
仇都尉不置可否,道:“杨千总刚直可交。”
庄夫人听了,诧异道:“杨千总不是神武将军冯唐麾下的么?咱们两家可没交情。”
仇都尉冷笑一声,说道:“那冯唐的儿子打了我儿子,还想什么事都没有?兵权当今圣人早晚是要收的,给将不给权,那才是圣人之意,便是那将军也得是圣人的心腹,冯唐调离西山大营是早晚的事儿!我交的是杨千总,可和冯唐没什么瓜葛!”
提起冯紫英,庄夫人也叹道:“那冯家也忒仗势欺人了些,不过仗着根基比我们好,人脉比我们深,便处处瞧不起襄儿。襄儿也不争气,但凡争气些,也不会被打得下不来床!”
仇都尉却道:“襄儿虽然不争气,却不会学冯紫英那般流荡优伶妓子辱没家风。”
庄夫人闻言一笑,点头赞同,心里倒安慰了好些。
想到自己的儿子,庄夫人又不免想起救过仇襄的杨海,闻得琳琅临盆在即,便叫人回了瓜果月饼点心和两匹榴开百子的绸缎,此举已是有意相交了。
倒是王夫人听凤姐回了一句,微一沉吟,道:“来送礼的人呢?”
凤姐忙道:“是个媳妇子,在外头没进来。”
王夫人回想起琳琅去了西山大营不久托人送来一信道:“偶然听闻来年砖瓦木石或可涨价,太太不妨多囤积一些,来年叫人卖了,赚个差价,我也打算叫我兄弟囤积些呢!”因此事极为隐秘,除了王夫人外谁都不知,王夫人拗不过她的好意,便拿了一万两银子叫周瑞去囤积,原放着,谁知还没一年,自家倒先用上了,若在外头买,少说得花费四五万两银子。
王夫人越来越觉得琳琅是极有福气的人,只可惜她如今不在京城,难得相见。
数了一会子念珠,王夫人道:“叫她进来回话。”
凤姐素知王夫人青睐琳琅,忙叫丰儿去请来送礼的毛大家的。
趁此机会,凤姐又回建造省亲别墅诸事。
王夫人皱眉道:“银子不够?”
凤姐叹了一口气,道:“银子哪里够?建造这个园子,我早就打发人去查物价,省得那起子人中饱私囊,饶是这样,还得四五十万两银子。去江南采买小戏子道姑尼姑并诸般行头,他们报价是用甄家五万里的三万,恼得我不得了,一气给蠲了两万,照样能办得妥妥当当。”
王夫人沉吟道:“下剩四万里两万存着,另外两万打发人用此置办各色花石盆景,江南的东西比京城里好些,又便宜,再加上我庄子里的,也够建一半的园子了。”
凤姐诧异道:“太太庄子里的?”
王夫人淡淡一笑,道:“用我的体己银子置办的好东西,原想着等宝玉长大了给他修院子,先紧着娘娘,这些东西在外头值四五万两,你给我支两万,拿去用!横竖比外头便宜些。”
虽说省亲别墅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但对于自己的梯己,王夫人还是守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