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的蚊子不咬人----风逝百合

五一前，异时代公司正式关门。孟新给大家发了些钱，还请大伙吃散伙饭。钱是都收了，不过这顿饭很多人都以有事为理由推脱了。的确，树倒猢狲散，自己的前途还没定呢，谁都不愿意再耽误时间在这耗下去。
最后留下来陪孟新吃饭的只有蚊子和安达。
"哎。"孟新放下酒杯，难得叹了口气。
他们知道他郁闷什么，安达拍了拍他，"孟总，没事，不还有我们呢嘛。"
孟新笑着说，"我现在不是你们头儿啦，别叫孟总了，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哥吧。"
他们也笑了，一起叫了声"哥"。三个人吃吃喝喝到饭馆打烊。
"甭送了，你们也快走吧。"孟新顶着一张大红脸说。
"你还能开车吗？要不我送你吧。"蚊子看他那样儿，有点担心。
"没事。我的量你还不知道嘛！"他走过来，一手搂一个，拍着他们两个的肩，"还是你们有义气啊！哥就落着你们俩了！"
（注："落着"的"落"读lào，是最后得到的意思。）
"咱一辈子是兄弟。你要是到了国外，可不许变假洋鬼子不认我们！混不下去就回来，我觉得咱中国挺好！"蚊子大力拍着孟新的肩，酒精让他的情绪很激动，甚至有点想掉泪的冲动。
孟新禁闭着嘴唇，没说什么，开车走了。
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夜幕之中，蚊子和安达对视了一眼。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出国，就一定是淘金吗？结束了蒸蒸日上的生意，带着全部家当，带着一家老小去国外，就一定能发大财吗？
万一，赔了呢？
连个哭诉的朋友都没有了啊。
蚊子不想出国，不想离开天津这块土地。
安达本来是无所谓的，随遇而安，但是现在，他也哪儿都不想去。
原来，眷恋一个地方，很容易。
只要这里有你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不下、离不开的人。

工作的事情，终于也在五一之后有了着落。
蚊子在一家广告公司里继续做策划，而安达则找到了一家新开的杂志社做编辑。两个人的工作得到的其实都挺不容易。
现在的公司只重视利益，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人浮于事，他们算是见识到了，前几年找工作都没这么难。可是现在，一进去，人家就会问你有没有业务。意思就是不止你一个人进来，还要带着业务客户来。
什么？没有路子？那就从基层干起吧。
什么？什么是基层？就是拉广告呗！
还好，他们以前是广告公司的，而且也跑过一些业务的活儿，总算认识些门路，比那些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好很多。这时候他们都不得不感谢孟新了，当初要不是他总让他们跑跑业务，现在还真是个问题了呢。
下个星期，两个人就要上班了。
"还有一个礼拜呢，我们去旅游吧！"蚊子看着日历说。
五一怕人多，他们就哪也没去。正好过了节，人也少了，最适合旅游了。
最后，两个人决定去承德。主要是觉得那里是安达的家，各方面比较熟悉，又方便，最适合自己旅游了。而且嘛，安达答应带蚊子去山上露营，让蚊子兴奋不已。
火车票很好买，两人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了承德。
蚊子特意买了些天津小吃和糕点给安达的爸妈。他注意到，安达越接近他们家，表情就越紧张。可能还是在意他妈妈的病吧。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他是不是怕自己介意呢？
进了安达家，蚊子非常热情地跟安达爸打招呼，还把礼物拿了出来。
"不用这么客气。"安达爸笑了笑，接过盒子。
他的笑容让蚊子一愣，回头看了看安达。血缘还真是神奇呀！父子俩的笑容竟然一模一样，都是很斯文，很温柔的感觉。
安达妈没有蚊子想象中的可怕。安达的个性和感觉像爸爸，而长相比较像妈妈。他妈妈其实是很漂亮的人，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只是那双大眼睛看人的时候好像是盯着你一样，有点吓人。
"妈，这是我朋友，蚊子。"安达小心翼翼地跟他妈妈介绍着。
坐在沙发上的安达妈瞪着蚊子，瞪了很长时间，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看这阵仗，要是换一般人，肯定会害怕的。不过蚊子天生贼大胆儿，天不怕地不怕，而且他没脸没皮惯了，就嘻嘻哈哈地过去跟安达妈打招呼。
安达妈得病之后就很少见外人，偶尔出去散步，见的也都是熟人，这次看到这么自来熟的蚊子，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可是又不能输了气势，就哼了一声，别开脸去了。
安达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他害怕他妈妈万一冲蚊子发飙，可就不好收拾了。
在安达家待了一个晚上，蚊子就迫不及待地决定第二天就去爬山露营。
第二天，两个人早早就出了门。
在一家小面馆里吃早餐的时候，蚊子突然说，"这就是咱俩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吧！"
安达点点头。
没错，上回蚊子来承德玩，约他出来见见，当时太晚了，就选了这家24小时营业的小面馆。
"我还记得这家的辣子倍儿好吃！"
"也不知道是谁，上次给辣得说不出话来了。"安达嘲笑着。
"切，我那是上火了！不信今儿咱俩比！看谁辣得过谁！"蚊子就是好强，什么都不服输，不过仅限于吃喝玩乐的范围，工作上他还没这股子干劲儿。
懒得理蚊子的叫嚣，安达闷头吃面。蚊子觉得没趣，就一边吃面，一边打量着周围。
班驳的墙壁，简陋的桌椅，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店面，却让他从心里暖起来。
可能就是因为对面这个人吧。
不管是什么地方，总是因为有特殊的人，特殊的回忆，才变得特殊起来。

承德之旅(下)

安达找他的朋友借了露营的简易帐篷和睡袋，和蚊子两人背着重重的背包上了山。
他们的路线是走山路到棒槌山，然后在从棒槌山走到蛤蟆石。本该是坐缆车的路，他们决定靠走路。
以前蚊子来的时候，都是坐缆车的，很快就到了。不过走山路的话可就不容易了，有些山涧是要绕很远的路的，有些路又太陡没办法走。
如果不是以前在缆车上看到下面真的有人在走，蚊子打死也不相信还真能走过去！
"这根本就不是人走的路嘛！"蚊子抱怨着。
安达回头冲他做了个"鄙视你"的手势，扭头又大步走了。
蚊子一看可不服了，好啊，小样儿的，敢鄙视我，看我不超过你去！他紧了紧背包带子，快步跟了上去。
山里的景色果然不同。这会正是春末夏初，野花芬芳，还有些野果子正刚开始结果，青翠欲滴。最让蚊子新奇的是山里那些小溪和小池塘。其实水流很浅，也就刚过脚面，但是看着却是那么清澈可爱，让自小生活在钢筋水泥、空气污染中的蚊子大开眼界。
他们并不着急，所以快黄昏才刚爬到棒槌山，坐在山顶的石崖之上，看着落日余辉把整个山岭都染成金色，两个人都快被这种美景摄住了。
即使安达经常可以看这样的景色，可是这种大自然的美却是百看不厌，而且每次看都有每次不同的味道的。
趁着天还没黑，两个人又匆匆下了山，要找个合适的地方搭帐篷。
安达经常和朋友出来露营，很熟悉地形和露营的操作，很快就找了块没什么草的干净土地，两个人把帐篷搭了起来，又生了一堆篝火。
天色渐渐暗了。安达拿出包里的玉米架在火上烤着，蚊子则拿出土司和火腿做三明治。
"啊--"蚊子举着三明治放到安达嘴边，示意他张嘴吃。
安达有一瞬的不自然，"还是我自己来吧。"他说着就要放下手中的玉米。
"不行，我喂你。"蚊子把三明治举到身后，让安达够不着。
没办法，安达认命地张嘴，让蚊子一口一口地喂着。
"好吃吧？"蚊子还很讨好似的问着，弄得安达的脸通红。
吃完三明治，两人又掰着烤玉米吃。
"呜，果然是自己烤的最好吃！"蚊子赞叹着，做出一副感动得想哭的表情。
看他因为期待这次露营，从前几天一直兴奋到现在，跟个孩子似的，让安达再次觉得他单纯得不可思议。

吃过饭，两个人坐在火堆旁看着星空。
承德天空很清亮，总能看到星星，特别是山区，连空气都清新得让人想拿瓶子装回去。
"我好多年都没看过这么多星星了。"蚊子仰着头说。
"没办法，大城市污染重。"
"真想一直生活在这儿！"蚊子伸着懒腰说着，"我都不想回去了！就这样，就咱俩，一直住在山里，就跟武侠小说里写的赛的，在山里隐居，多好啊！"
被他说得心里一动，安达拼命克制住自己的心思。不可以太激动，他不过是随口说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不能自作多情。安达在心里警告自己。
"哎，回去之后又要开始工作了。你说吧，这有工作也烦，没工作也烦。还有我妈，又要给我张罗着找对象了！我都跟她说了别管了，她还非得找！"
安达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是啊，蚊子总归是要结婚的人啊，自己跟他还能待多久呢？
"你早晚要结婚的呀。"安达不知道自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多沙哑。
"我不想结婚呀！"蚊子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着，"谁说我想结婚了！我就想象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多好！多个女人，回来再多个孩子，烦死了！像咱俩这样天天在一块过，不也挺好的嘛。"
"你傻啊，这能一样吗？！你......你还是要找个女人结婚的啊！"不得不承认，在听到蚊子这样说的时候，安达心里的喜悦膨胀到他都快不能负荷的程度了，但是他仍然不得不用现实一次又一次敲醒自己。
"我看就一样！结婚干吗？不就是找个人天天一块住，一块吃一块睡，有事互相扶持，同甘苦共患难嘛！咱俩现在不就这样吗！"
"不是的！结婚......结婚，是要跟喜欢的人在一块过一辈子呀！"安达的心突然有点疼，在说到喜欢两个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差点想哭。
"我......我......"蚊子看着安达，结巴了半天，突然就像是赴沙场似的，下了决心，把手上的树枝一扔，一按膝盖，噌地站了起来，同时吼着，"我他妈就是喜欢你了，怎么着吧！"
安达的瞳孔一下子睁得老大，看惊悚片都没看他露出过这种表情。
幻听？做梦？还是......现实？
他看着星光下，站着的蚊子的侧脸，倔强又害羞地不敢看他，嘴紧紧抿着，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胸口起伏很大，可以看出他整个人都绷着劲。
安达不知道该说什么，太措手不及了！他完全没想到，蚊子竟然会对他表白。
两个人僵持着，寂静的山里只听得到两个人都不同于平常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安达先平静了下来，他望着蚊子，"你说过，我这个人不识逗。我开不起玩笑。"
蚊子听他说这话，本来很生气，以为他把自己的表白当作恶作剧，刚想回头骂他，却对上安达认真的眼神。
那个眼神，好像一碰就会碎掉，再也经不起任何的伤害。
就是这样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怜惜。这个人，想不疼他，都不行。
"我没逗你，我是认真的。"蚊子的声音出奇的正经。
久久的，安达叹了口气。"那我们就一起承受吧。"
世俗的压力，道德的折磨，家人的咒骂，这些迟早都会来的。不是简单地说几句"喜欢"就能抹杀的。
不过在这些扰人的事情到来之前，他们还是可以享受甜蜜的。
蚊子兴奋地瞪大眼，"真的？真的？你......你同意？你不讨厌我？你不是讨厌同性恋的吗？"
葛书立的事蚊子也知道，他一直认为安达是讨厌同性恋的。
"我是讨厌他而已，不是讨厌同性恋。"
"可是......你不有过女朋友吗？"
"你不也有过吗？"
"可是，你不是说要结婚吗？"
"你怎么那么烦啊！你不想让我答应是不是！"安达实在受不了他这副疑神疑鬼的样子，简直是存心想把他推开似的。
"不是不是！"蚊子一下子扑过来，像条不想被抛弃的狗狗似的抱着安达。
突来的亲密，让两个人都有点不知所措，僵着，谁都不敢动。气氛尴尬到极点。
不知道是哪里突然传来奇怪的鸟叫声，十分凄厉，在这样的夜晚听起来特别骇人。
"我们还是赶紧进帐篷吧。"安达说。已经很晚了，在外边可能会不安全。
"哦，好。"蚊子放开安达。两人进了帐篷，各自钻进睡袋，谁也没有再说话。
过了很久很久，蚊子听到安达轻轻地说了一句，"其实，我喜欢你很长时间了。"

平凡的幸福

在清脆的鸟叫声中醒来，嗅着清新怡人的空气，蚊子第一次觉得原来起个大早也可以是这么美好的事情。
不是第一次相互看着起床，但是今天却多了点尴尬，或是说羞涩？
明明什么都没做，连个小手都没拉，害羞个屁呀！蚊子在心里鄙视自己。
收拾好了东西，继续上路。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所以脚步格外的轻快。遇到不好走的路段，两个人还是会互相搀扶一下。只不过嘛，搀扶之后，蚊子就再没放开过安达的手。
眼看着前方人渐渐多起来，他们就快到目的地了。
"快点，就到了。"安达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走到了前面。
蚊子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失落。不过这也是必须的，毕竟他们这种关系，还是......见不得光。

在承德又玩了两天，他们便回了天津。安达爸爸虽然没有多热情，不过临走的时候倒是对蚊子说了让他下回再来玩。这已经很不错了。
蚊子心里很高兴，看来"岳父"大人对他印象很好嘛。不过这话他可没敢跟安达说。
回来之后，他们就开始了紧张忙碌的上班生活。
蚊子的公司在侯台那边，已经到郊区了。就算他有车，这一趟也跟拉练似的，害他每天不到7点就要出门。
安达就幸福多了，公司就在湖北路，坐公车三站地就到。
于是，这样的戏码每天早上都要上演一遍。
"安达，我走了。"蚊子蹲在安达床边，看着还在睡的他。
"恩......"安达迷迷糊糊地应着。
"你怎么这么好命呀？我也想睡......"他把头也歪到枕头上。
"恩......"安达依旧迷糊着，不过探手摸了摸他的头，"快走吧，别迟到了。"
"呜，那我走了。"蚊子握着安达的手。
"走吧走吧。"安达渐渐醒盹。
"你亲我一下我再走。"
"我还没刷牙呢。"
"没事，碰碰就行。"蚊子耍赖。
安达实在没辙，在他脸颊上轻触了一下，"行了吧，快走吧。"
"哦，那我可走啦。你自己坐车小心点。"
"知道啦，快走快走！"
"我真走啦......"
"那还不走！"
"我......哎呦......走了。"
挨了一脚的蚊子终于开门走了。
哎，每天都来这么一遍，他烦不烦啊！安达一边穿衣服一边想着，不过仍然止不住嘴角在上扬。
去洗漱，经过蚊子的屋子时，安达终于忍不住大吼，"死蚊子，你又不叠被！"
而此时开着车的蚊子正开心地想象着安达贤良淑德地给他叠被子的样子。

"鼓捣什么呢？"蚊子从后面环着安达的细腰。
"南瓜汤。我昨天在网上看的。"安达一边搅拌着锅里的汤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