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不甚喜欢他,虽然他或许算是他的情人。
盛天刚遇见祁玉陵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一个纨绔子弟,整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但难得的是有一副好皮囊,眉眼如画,真真应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八个字。
与他搅和到一起也纯粹是个意外,不过是老套的剧情,酒后乱性。只是事后自认感觉还不赖,也就莫名其妙的保持了肉体关系。盛天不得不承认,祁玉陵虽然是个不事生产,靠山吃山的二世祖,但相貌美丽,性情直爽,再加上他向来生活糜乱,来者不拒,愿意与之交往的自是多如过江之鲫。
但盛天并不在乎,本身就没多少真感情,不过遵从身体欲望。反而祁玉陵与他在一起后,知道他有洁癖,收敛许多。就这一点来说,祁玉陵也是个难得体贴的好情人。
整理完一大堆资料,盛天突然发现这个下午难得的空闲,这让他有些不习惯。
严格说来,盛天并不是个工作狂,但他是个认真的人。严谨,负责,本来就是一个律师的基本守则,更何况盛天还是这家事务所的金牌律师兼老板之一。
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完,盛天觉得没必要耗费时间在不必需的事情上,于是盛名事务所的员工们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眼里铁人般的老板第一次早退,并且还难得的带着愉悦的微笑...
盛天决定去见祁玉陵。
这时候的祁玉陵在做什么呢?他突然有点好奇。转念又自嘲的笑笑,或许是自己太累了,才会有的错觉。
那种夜夜笙歌的人,这会儿不是在睡觉,还会做什么呢?
他拐过街角,站在玉陵家的楼下,那是一间普通独立的两层小公寓,上了年代并且简陋,与主人的气质格格不入,但自有一种古朴恬静的美。小小的院子里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架起的藤架上爬满了葡萄,挂在高处的水管从上面细细碎碎的洒下水来,祁玉陵站在那儿,仰起头,树梢上有斑驳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隐藏了表情。不过是平常的风景,却依稀让人觉得,阳光下有什么在淡淡发光。
盛天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他不认识这样的祁玉陵,这样幽静的清清亮亮的祁玉陵。
盛天突然有种回头的冲动,可那人已经看见了他,他伸出洁白修长的手指拨开头发,对着他诱惑的笑,眼里脸上全是风情,仿佛那个独自孤寂的祁玉陵只是一个幻觉。
他们上床了。抵死缠绵,在一间小宾馆。
玉陵从未让别人进入那个院子,就连父母也不行。有时候盛天也奇怪,为什么玉陵的父母对他这么纵容。祁父是一位很有能力的企业家,祁家只得玉陵一个独子,可他们却把玉陵娇惯成一个失败的继承人,甚至任凭玉陵公开自己的性向,把自己当成一个高级社交花似的,周旋在那些男男女女中间。这样的宠爱在这些大家族里实数罕见,祁家到底是怎么的打算?毕竟这样的祁玉陵有什么资格与能力继承祁家的事业?
私底下盛天也听过许多流言,但大多都是一些天马行空的胡乱猜测,没有事实根据。
因为祁家实在是一个异数,祁玉陵更是一个异类。
他独自住在外面,玩的很疯,但从不把人带回家。他不需要挣钱就可以生活的很好,但他长期为一家小杂志拍一些附庸风雅的图片。那些自命清高的人看不起他,却又忍不住接近他。
所以盛天有时候真的很不喜欢他。他不需要努力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并且乐于尽力挥霍。
盛天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打拼过来的。他出身孤儿院,吃过很多苦。他不是个随便的人,交往的人大都是一些青涩纯洁的孩子。他的生活一丝不苟,早起,吃素,并且定期健身。
他与祁玉陵完全不同。这个19岁的孩子,迥异于那些过分纯洁或者正在叛逆的同龄人。脸上都是成年人的表情,似乎从未有过孩子气的时候。连撒娇都是成人式,魅惑的,刻意展露的风情。盛天并不了解他,而他们除了身体交流,也很难得好好说话。但不可否认,他们之间的SEX很和谐,让人欲罢不能。
刚失去固定交往对象的盛天,并不介意拿他来填补空挡。反正这个男人,没什么节操。
在深深埋进男人体内的时候,盛天不无恶劣的想。
"...别沮丧了,一步步来吧。"
玉陵昏昏沉沉地抬起头,看见盛天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温柔的安抚电话对面哭泣的男孩,他懒懒的随口问道:"怎么了?"
盛天挂掉电话,淡漠的面对刚和自己上完床的少年:"没什么,允西工作有些不顺心,我去酒吧接他。"
玉陵恩了一声,继续埋进枕头:"好困...走之前记得付房钱,我忘带了。"
盛天皱皱眉,对方的态度让他觉得别扭,语气更加冰冷:"你让我觉得我像一个嫖客。"
玉陵闷在被子里,笑声带着鼻音:"那你赚了,我可是很贵的!"
盛天冷哼一声,大步走出门。
关门的声音有些刺耳,玉陵翻过身来,勾起唇角,喃喃的说:"...真是别扭的男人,不过,挺可爱的。"
允西,是那个当初让盛天借酒消愁的少年吗?这么温柔的声音,还是第一次听见呢。
这个人,大概很快就不会找他了吧。
真可惜,是个不错的床伴呢。
盛天面无表情的付了房钱,匆匆赶向未眠酒吧,允西泪眼朦胧的坐在那儿,盛天轻叹一声,怜惜的抽出他手里的酒杯。
因为醉酒而显得更娇弱的少年,全身散发着青涩的媚态,哭泣的样子更是惹人犯罪:"盛哥,我觉得我好失败。我...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的,我们和好,好吗?"
工作上的压力以及刚走出校园的茫然,让他越加怀念那时被成熟体贴的恋人包容着的幸福,而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分手的愧疚更是让他忍不住借着酒意,怀着忐忑的心情企求前情人的怜爱。
盛天温柔的抱住仍让自己疼惜的少年,轻柔的吻他。脑海里思索着与床伴分手时的说辞。对于感情,他始终没办法像玉陵那么随便。他看不起玉陵,但矛盾般的逐渐被这个人吸引,他觉得危险,此时无疑是个抽身的好机会。内心深处,其实有些期待玉陵的反应。
"祝你幸福。"玉陵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能够相爱,真的......是一份美丽的奇迹呢,好好珍惜吧。"
不知道为什么,微笑着的玉陵让他觉得落寞,忍不住想起那天阳光下,那个表情忧伤的少年。
玉陵爽快的结了帐,背对着他挥挥手,潇洒的背影却在看见刚进门的男人时定格在那儿。
第一眼,他仿佛要哭出来般。
"好久不见。"那个牵着孩子的男人温和的笑着。在看见他身后的盛天时,眼神不易察觉的黯淡下来。
玉陵却一直低头不语,全然没了往常的谈笑自如,身体僵硬的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般,逃避似的坐回到盛天的身边,死死盯着桌面。
没人再说话。
男人无奈的朝盛天笑了笑,没有再往里走,牵着同样文静沉默的孩子向门外走去。
玉陵忍不住抬起头,神色惊慌的发现,慢慢加快脚步似乎想匆忙逃离的男人,曝露了他正常走路绝不会看出的微跛的左脚。
"君!"玉陵惊讶的站起来:"你的腿..."
男人顿了顿,回过头,略带忧伤的眼神紧紧的缠绕着他:"是那一年...跳下楼受的伤。"又有些苦涩的笑了:"没什么,不用担心,已经没关系了,不走快的话,看不出来的。"
盛天惊讶的看见玉陵的泪水,忽然就那样清脆地跌了一地。
他隐隐猜到什么,这种猜测让他觉得不安。
最后一眼,是玉陵侧着身子看不清表情的脸。
至此,盛天再没在朋友圈里见过玉陵,那个动人心魄招摇过市的玉陵仿佛成了一个传奇。
他消失在社交圈里,消失在祁家,也消失在这个城市。
盛天与允西也不温不火的交往着,他很满意现状,只是偶尔怀念,曾经与那人野兽般的激情。
∷∷∷z∷∷y∷∷z∷∷z∷∷∷
第五年的2月14。
盛天提前下了班,让事务所那群白眼狼好一阵欢呼。他同允西约好在全市最大的酒店,计划度过一个浪漫的情人节。
路过那条街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路边有一个小男孩,被打扮成小天使,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大把的玫瑰几乎掩埋住男孩小小的身躯。
盛天从他手里接过所有的玫瑰,男孩被花遮住的脸终于可以露出来透口气。
愣了一下,身为律师职业性的矫好记忆让他瞬间想起这个文静漂亮的小男孩:"你怎么...一个人,你爸爸呢?"
小男孩露出腼腆的笑容,回头欢快的叫了一声,然后羞涩的对他说:"谢谢叔叔买了我的花。"
盛天糊涂的看着他,付钱的手停在半空。远远传来一个熟悉嚣张的笑骂声:"傻小子,得意什么,我早就卖完了。"
少年穿着黑色的制服,打扮成恶魔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依然魅惑的脸上有着盛天不熟悉的,单纯快乐的笑容。
玉陵懒懒地抬起手,看了一眼老旧的手表:"哈,8点10分,我卖完最后一朵玫瑰。现在是8点15分,你最后一束玫瑰的钱还在客人手里。"
他微笑着拿过盛天手里的钞票:"既然是熟人,那就不客气啦,零头就不找喽。"又摸摸正独自懊恼自己手脚不快的小男孩,落井下石的说:"怎样,你输了,这一周的碗你洗!"
男孩万分沮丧的爬到他背上,泄愤似得扯着他的黑色翅膀。虽然是在夜晚,但微弱灯光照耀下一大一小的恶魔天使仍不可避免的如同发光体般的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玉陵无奈的接受女孩子们一脸兴奋的热情请求,在与她们合照的空隙回过头对不管过去多久仍是一脸严谨冷漠的男人微笑:"盛天,情人节快乐。"他说:"改天请你吃饭,再联系哦。"
这个情人节,他在那场与情人浪漫晚餐后本该浓情蜜意的SEX时,突然想起多年前躺在他身下,玉陵激情时略带玫瑰色的脸。
那情景,仿佛还在昨天。清晰的让他无法忽视。
盛天再一次站在那个院子前。
新挂的牌子被故意做成老旧的样子,配合古朴的房子。
君玉念。
三个黑色的毛笔字是明显的稚嫩笔法。
男孩腼腆的说:"这是我写的哦。"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解释:"君是君宣的君,这是爸爸的名字。玉是玉陵的玉,这是爹地的名字,我叫君念。名字是爸爸取的,爹地和我都很喜欢。"
"你爸爸...他去哪了?"盛天环视着院子,问起始终不曾出现的另一位男主人。
"爸爸去天国了。"男孩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哀伤,只是微笑着说。
"抱歉。"盛天有些惊讶,那一年那个温和的男子,原来已经不在了吗...
"叔叔不用替我难过。"男孩像个小大人似的说:"我还有爹地。"
玉陵从楼上探出头来微笑。阳光有些刺眼,盛天眯起眼,抬头看他,恍然觉得,他的面容比记忆里还要模糊。
就像第一眼见到玉陵时,他安静的坐在窗边,看不清表情的脸,美好的仿佛一幅十八世纪的油彩画。
但是后来的盛天渐渐忘记了初时那么强烈的印象,祁玉陵轻浮,任性,笑容妖魅。那个安静的少年仿佛是一个幻觉,在他脑海里,与玉陵完全脱离。
他们静静的吃饭。君念不像一般的小孩那么活跃,他有良好的饮食习惯,与盛天一样。喝汤不会发出声音,骨头整齐的堆在盘子里,表情严肃的不象个8岁的孩子。
但玉陵变了许多。不再是从前贵族般规矩的进餐方式,他做了许多家常菜,却吃的很少。从前盛天并不知道,玉陵可以这么居家,他系着围裙的样子并不显得突兀,甚至与他年少梦里曾暗暗幻想的那个人那么相似。
这个下午,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的明白,那些曾经的气愤,故意的忽略,离别的想念,都是因为什么。
但他已经失去他。
或许从未真正拥有过。
同性生活之世事无常
"你X的到底是不是男人!"
一个枕头砰的以光速飞到床上,哎呦一声,卷成一团的蚕宝宝从被子里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单凤眼,用力的伸了个懒腰,才不紧不慢的爬了起来。
他站起身暧昧的对他笑笑,随手从散落一地的衣服里扯出一件黑色的T恤。"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知道吗?"
刚刚还暴怒的人愣住,微微红了下脸。下一刻,又忍不住大叫起来:"凌非翔,我说过多少遍了,脱下的衣服要丢到洗衣机里,不要再穿了!多脏你知不知道!"
凌非翔叹了口气:"男人都这样,谁像你,跟个小姑娘家似的!"
"X的,我受够了!"站在床头的男人焦躁的在房里走来走去,活像个即将爆炸的小炮弹:"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多少钱啊,怎么就摊上你这一人!又懒又不讲卫生,成天除了上网打游戏就是聊天泡MM,你和人小姑娘较什么劲啊,你就不能正正经经的找份工作吗?"
凌非翔笑笑,利落的套上那件黑色的T恤:"亲爱的常畅,我如果泡GG,你不是会吃醋嘛。"
人体小炮弹终于爆炸:"这个不是重点!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宁愿霉在家里也不出去工作!"
凌非翔似乎仍未把他的怒气放在心上,依然嬉皮笑脸的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小声说:"哎呀别这么大声,等下隔壁的奶奶又要过来劝架了。"
常畅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捂住嘴巴。
于是一片寂静中,两人清晰的听见隔壁传来一把上了年纪却又生气勃勃的洪亮声音。
"老头子啊,快过来听听看,隔壁那俩小伙是不是又闹矛盾啦!"
两人满脸黑线的对视一眼,小炮弹常畅终于还是没能维持庄严的形象,扑哧笑出声来。凌非翔舒了口气,利落的把他抓到床上,轻轻凑过去吻他。
唇齿间有淡淡的果味牙膏的香气,他缓缓的抱住常畅,依恋的抚摸男人柔软的黑发,微微颤抖的睫毛,忍不住叹息。不管时间过去多少年,这个男人的气息永远清新的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干净透彻,仿佛有淡淡的阳光余味,温暖人心。
"大白天的你发什么情!"常畅不满的推开他,口气却软了下来。他看着他笑,眉眼都是弯的,这个男人总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然而他喜欢他,他也喜欢他,不在乎身为同性,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尘世颠沛,世事流离,万幸的是,我还牵着你的手。
常畅初遇凌非翔时,才18岁。
始终无法对女孩子有好感,唯一有过好感的人是自己初中的数学老师,一个十分温和的......男人。他困惑于自己的性向,却也知道,这样的感情是无法向别人述说的,他偷偷找过心理医生,那人却劝他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劝他多交些朋友。
常畅只觉得好笑,他一字一句的对那人说,我没病,也不是胡思乱想。然而他内心深处却是惶恐的,1998年的中国,对同性恋还停留在爱滋与颓废的印象上,他没遇过同类,也害怕同志的圈子如同外人的印象一样充斥着糜乱堕落的交往。
那一年他考上了一个远离家乡的大学,渐渐变的沉默,近乎自闭般,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就溜到外面去上网。
值夜班的少年是老板的侄子,刚大学毕业,因为家境不错,并不急于找工作,闲赋在家,便过来帮忙。
他对常畅很好奇,许是他通宵却从不打游戏从不聊天,许是他迥异于同龄人的沉默。
这种好奇促使他某一天终于忍不住借着打扫卫生的便利偷偷站在了他身后。
常畅在网站上看一些文章,他迫切的想了解同性恋的世界,想解决自己的困惑。他发过求助帖,得到的却是一些人的辱骂,无非变态或者神经病之类的回帖。他像困兽般,骄躁,无助,愤怒,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