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烟----徐景年

作者:  录入:12-26

许谦抬头,张了张嘴,又闭上。
脑子里,混乱一片。
是啊,他为什么这么做。
做这样看似多余而又不要脸的事情。
思考之际,北言已经一把抓住许谦的手,那细长的手指捏得许谦生疼生疼,"你说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谦摇头,和每个苦情戏主角一样,无辜而叫人厌烦的摇头。
许谦的脸惨白惨白,那双空洞的眼里,充满了绝望,可是那绝望,却只有公仪铭看见,"我......"
话还没说,已经被北言接过,"许谦!为什么你可以轻易的就那么做?难道你不内疚么......你连我唯一的希望,也要剥夺...你既然知道要逃,自然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可是你又为什么要这样?你不允许我幸福,是不是?是不是?"
北言抓着许谦的肩膀,用力摇晃着许谦的身体。
许谦觉得头晕。
冷风吹着,身边路过的人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的一幕。

吃饭吧。
你为什么可以轻易的就那么走了?
我求你,你留下吧,小谦都那么大了。
......我不会再求你了。
你爸呢,你爸呢!!你倒是说啊,他去哪拉?

"不要摇......"
许谦发出微弱的声音。
求你......不要再摇了,很晕,很恶心...
可是北言仍旧像疯了似的摇晃着他,不管不顾,死命的抓着许谦消瘦的肩膀。
"够了!他受不住你这么折腾!"
公仪铭微微皱眉,走了过去,他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走过去一把推开北言。
北言一个不稳跌倒在地,北言坐在地上,呆呆看着公仪铭把许谦揽在怀里。
公仪铭的怀里,许谦不断重复着那句话,"不要摇......不要摇......"
公仪铭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北言,"你该感谢他,没有他,你连活着站在这里恐怕都是个问题。"
空气,一下子凝滞。
许谦颤抖着,神志不清。
他觉得头疼,耳边尽是一些人声,却听不真切。
北言开始大笑,神经质的。
"哈哈哈哈哈哈......公仪铭,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公仪铭扫了眼地上的人,叹了口气,"北言,你要死,一个人就好,不要牵扯别人给你陪葬。他和你不同......"
一辆车子经过,尘埃染地。
北言不再微笑。
他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面无表情的看着公仪铭,良久,才开口,"如果没有你,也许我可以和他......走到最后......"
公仪铭瞥了一眼北言,一把抱起刚才昏迷过去的许谦,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子绝尘而去。
餐厅前,北言还站那里,嘴角挂着微笑。


36.打击
许谦醒来的时候是在公仪铭家。
公仪铭靠在床边,对着他笑。
见他醒来,拿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烧退了。"
许谦视若无睹,起床,四处寻找衣服。
公仪铭微微皱眉,"你该多休息一下。"
许谦冷冷回了句,"我们的约定取消。"
公仪铭知道留不住他,随手递来了衣服,"许谦,你为他牺牲够多了,没必要。"
许谦一边套着衣服,一边道,"有没有必要那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公仪铭送许谦到门口,"许谦,你可以哭,一个人总不能一直伪装的那么坚强。"
许谦回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看了眼公仪铭,那眼神里空空一片。
那一瞬间,公仪铭莫名悲哀。
原来那么长时间以来,他于许谦也不过是一个过客,一个坏人的角色。
没有了北言,他什么都不是。
最后,许谦一句话没说,走了。

回到自己阴冷的屋子里。那里由于几个月来无人居住而变得异常冰冷。
夜里,许谦做了梦。
梦里,许谦梦见了自己的父亲。
记忆里,他的父亲总是满眼的温柔和顺。
然而梦里,那原本平淡的男人惨白着脸,朝他伸出手。
那只手,摆出了求救的姿势。
那双平静的眼,写满了痛苦。
最后,北言的笑和那求救的眼神重叠。
发出微弱的求救和呼喊,他想抓住那只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最后,他好不容易抓住了,摊开手一看,除了一滩恐怖的血迹,一无所有。
他就是被这样的场景惊醒。
大半夜的,许谦喘着气,失眠了。
他看着窗外班驳的树影,披着被子坐了一夜。

原本以为事情就此完结了。
母亲照常一个礼拜给他一百五生活费,他照常在最廉价的地方打工。
生活也不过是生活,离开了谁,他却还是要那样活下去。
熬完这辈子就好。
星期四,电脑操作课上。
老师喋喋不休完毕之后,打开了电脑切换到操作界面。
一下子黑屏,下一秒,却跳出了别的画面。
香艳刺激,是一个男人的脸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器官。这个,和真人版毫无区别。
猥亵的,淫糜的。
男人辗转的身体,时轻时浅隐忍的呻吟。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肉体。
"是许谦!"
也不知是谁叫的,那一声叫喊,大家的眼神顿时清明起来。
是了,那画面上的人是许谦,是本校传言中的人物。
传说他是同性恋,传说他出去卖。
你看,这绝对不是空穴来风,传言总是有点依据的。
老师急了,却怎么也关不掉那画面,画面里低低的呻吟,还有一些模糊的表情。
许谦呆呆看着电脑屏幕里自己上演的戏码,其实,他从来没那么绝望过,也从来没那么的愤怒。
是他,是他。
身边竟是一些细小的声音,还有奇异的目光。
许谦受不了!
是。
他从不说话。
他从不和别人交际。
他从不和别人正面冲突,总是隐忍着。
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失控了。
他猛的站起来,操起椅子,疯了似的开始砸电脑屏幕。
一下,两下,血肉模糊。
众人的调笑声止,只剩他急促的喘息和屏幕里的呻吟......
许谦绯红了脸,两眼赤红。
好似那电脑是他的仇人一般。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不!为什么会这样!他嘶叫呐喊。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告诉我,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后来。
有人拉着他,拉扯之间,手上被抓住一条条的血痕,脸上,也都是不小心被凳子刮到的痕迹。
老师们叫喊着,叫他停止,同学们或惊恐或调笑的看着他。
他像一个笑话,彻头彻尾的笑话。
过程,是真不记得了。
他被拉进了校长室。
那一路,似梦似幻。
你不知道那有多可怕,全部的人都谈论着你,窃窃私语,可是你却不在乎。
因为你能失去的,已经所剩无几。


37.为什么不是你
校长室里,站着他的班主任和几个老师。
许谦抬头,阳光从校长办公室的窗外倾泄,多么美丽......可是现实,总是美丽不起来。
"许谦,希望你就这件事情做出个解释。"
教导处主任一脸鄙夷的说。
许谦低着头,不说话。那边,有老师正在给校长讲解刚才发生的一切,也许,版本会更加香艳。
他不想听,也听不进。
这次,是真的完了吧。
然而视线,迷茫之后又清明。
原来那些老师之中,有公仪铭。
从头到尾,公仪铭都看着许谦,从他进校长办公室的那一刻起。
他苍白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像个死人。
此时,许谦就朝公仪铭走去。
正在盘问的教导主任呆楞了一下,下一秒,许谦已经揪起公仪铭的衣服领子。
"是你,对不对?"那眼神里,分明失去理智。
公仪铭直视那黑白分明的眼,面无表情,"你知道不是我。"这句话,多直白。
"不,一定是你!一定是!"他拉着公仪铭昂贵的衣服,质问着。
公仪铭也不反抗,任凭着许谦那么摇晃他。眼镜歪了,衣服乱了,也不管。只是一双眼直直看着疯狂的人。
当许谦还要继续拉扯的时候,却被身后的几个老师拉住按在了地上。
那姿势屈辱,像是被抓捕的犯人,在地上扭打纠缠。
许谦看着公仪铭,那双少有波澜的眼里写满了愤怒,可是那愤怒却又如此浅薄,"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让北言恨我,你让我像狗一样屈服于你......"
有人开始叫嚣,"许谦!你怎么这么对公仪教授说话!"
"退学吧!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竟然对自己老师这么没礼貌。"
"许谦,我们已经通知你的家长了,勒令退学!"
公仪铭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居高临下的看着许谦。
许谦匍匐在地,两眼仇视着他。
公仪铭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物,然后蹲下,为许谦顺好凌乱的发,阳光下,好象一个慈祥的长者,"你只是不愿意承认,你知道是谁。"
那话,好似一把残忍的刀,扎进他原本就开裂的伤口里。
一时间,许谦放弃了挣扎。
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眼泪,就那么大颗大颗的往下落,打湿了他自己的手。
指间的温度,冰冷。
北言......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痛。


38.断绝关系
两个小时。
施永妍才到达了现场。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脸冷漠。
除了清秀的外表和冷漠的眼神,他们一点都不像是母子。
许谦坐在校长室的沙发上,已经平静,或者说,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任何挣扎。
校长说,"对不起,施女士,我们不能再留你儿子在这里了......"
施永妍淡然道,"事情的大概,我知道了。我同意退学。"
像所有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许谦跟在了施永妍的身后,出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一出门,许谦那一声"妈"字还没出口,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耳光甩了出去。手劲之大,让他跌在了地上。
"妈......"
最后这个字,总算出口。
施永妍开口,冷漠的眼神里带上了薄怒,"就当我没生你这个儿子!"
许谦一下子懵了,无言。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人。
就算眼前的人对她早就冷淡,但是始终是他的母亲。而如今,她却宣告不认他这个儿子。
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
有一瞬间,许谦一下子找不到自己的魂魄。
很久以后,当他反映过来以后,他才采取行动。
他说,"妈...妈......"
他只能叫,因为除了呼唤自己的母亲以外,他什么都不会。他不会撒娇,不会耍赖,别人家孩子从小学会的那些,他都不会......他只是木木看着自己的母亲,紧咬着唇。
僵持了很久。
末了。
他跪在了地上,求她。
"妈......别不认我......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求你......"
许谦好似古装片里的不肖子一样,奢求,死皮赖脸的。
这是被逼的,当一个人真的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希望,至少亲情还能在身边。
他不想连最后的依托,都失去......
可是顽固冷漠如施永妍又怎么可能轻易收回自己说的话呢?"我不需要一个变态来做我儿子,你姓许我姓施,我们没关系!"
这话,无疑晴天霹雳。
"妈......"
许谦抬头,仰视着自己的母亲,"我再也不会了...妈......"
施永妍被许谦的一声声叫喊搞的心烦意乱,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脑子里理智的弦终于绷断,随即高跟鞋随便一踢,把许谦踢倒在了地上。
"不要叫我妈!"她喊到。
许谦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他只知道施永妍对他情薄,却不知道她竟然如此厌恶他。
现在,此时,他的母亲这样对他。
施永妍是生气了,今天一天,都充斥这她所厌恶的事情,她想起多年前的旧事,许谦的爸爸,他们那虚假的夫妻生活,和她一次次的哀求和无望......
看着拥有和许泊然八九分相似容貌的许谦,肚子里的火气就更甚,"你走,你和他都一样,走!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了!死也给我死到外面去,别让我丢脸!"
许谦听她这话,才知道自己真是没有任何希望。
那话里的一字一句,都包含着施永妍对他父亲的厌恶。
他没有办法......
末了,施永妍踩着高跟鞋离开,那声音一步一步,直到再也听不见为止。


39.十二点之前(End)
很久以后,许谦站了起来,捡起地上自己的档案。
他默默无闻的接受那些教工职员目光的洗礼,走着。
他朝校门外走去,那里的路,不好走。
摸摸口袋,除了两元七毛硬币竟是空无一物。
才想起来,刚才走得匆忙,连钱也没带。
一路迷茫,不知道该往那里走。许谦只有依循着平日里乘的公车的方向走。
走了好久,才到车站......冬天的夜里黑的快,到车站的时候已经全黑。
寒冷萧瑟的公路上,一辆车子摇晃而来。许谦上了车,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一路颠簸快两个小时,许谦走了下来,开始往家里方向走。

夜里很冷。
他身无分文,他无处可去。
游荡到自己那小屋的门口。
许谦到楼下,拿出开防盗门的钥匙打开那扇厚重的铁门。
走了一楼,二楼转角就是他的小屋。
入眼的,就是一堆堆衣服,陈旧而干净,但是现在,却沾染了许多灰尘。
还有杯子和毛巾一些日常用品。
许谦看到了这样的情况,第一反映就是拿出钥匙开门。
钥匙插进去,却怎么也开不了。
任凭他死命的转,仍旧开不了。
原来钥匙被换了...这次,他是真得被绝了后路。
许谦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觉得不真实。好似一个可怕的噩梦。
真希望,下一刻就可以醒来。
于是,许谦蹲了下来。
他把衣服搭在身上,一件又一件,直到自己像个衣杉褴褛的乞丐。
他的处境困难的如同卖火柴的小女孩,唯一不同的是,他连取暖的火柴也没有。
多么可怕啊......
许谦蜷缩在那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屋子前,抖得厉害。
春天...真冷。冷到脑子都不清楚了。
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寒冷。
救我...
北言...求你救我......哪怕只有一次。把我从这噩梦里叫醒。
可是手指还是变的僵硬,关节也冷到开始发痛。那彻骨的寒冷慢慢侵袭,直到麻木。
慢慢的,慢慢的闭上眼睛。
不记得谁说过,这种时候,是不能闭眼的,一旦闭眼,可能永远也睁不开了。
如果这样的说法成立,许谦倒真希望就这么死去。
起码,他能得到解脱。
风很大,从楼道里穿过,刮在他青紫的脸上,还有微微的疼痛。
迷茫之间,身子突然轻了,好似悬浮在半空之中。
许谦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竭尽所有力气睁开已经半闭着的眼。
眼前,是一个男人的轮廓,那人对着他无奈的笑。
许谦说,"你是来毁了我的......"
公仪铭为许谦掖好衣服,"不,我是来拯救你的。"
随即抱着许谦下楼。
公仪铭把许谦抱上车,摸了摸许谦的额头。
开了空调的车子里,很暖和。
许谦慢慢恢复了神志。
这时,窗外竟然飘起了小雪。
在春天即将到来的时刻,这个几年没有下雪的城市,竟然奇迹般的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稀少,而惨白,掺杂着雾气,白蒙蒙的一片。
许谦的眼,有些湿润。
潮湿的眼,慢慢闭上再张开。
许谦抬起被冻得发硬的手指,抹去窗户上的水气......
末了,他轻声发问。
"现在几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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