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既然事情弄明白了——”
刚才还在对面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背后,吓得鸟人一身冷汗,脖子上的羽毛片片倒立。几乎折断颈骨的力量令它骤然扑地,它不管不顾地要捏爆手中的珠子,却发现手中的白骨珠、连带颈间的项链,全都不翼而飞。
白骨珠在素的指尖转了转,她看不出什么名堂,便和项链一起塞进口袋。鸟人在地上“嘎嘎”哀嚎,素踩着它的头碾了碾,冷笑。
“还有一、二、三……”
素本想说还有其它三个心跳声,最好都一起出来,可“三”的话音才落,毫无预兆的,她的眼前骤然出现三只小鸟。
银白的细羽,圆圆的黑豆眼,三只长相正常的小鸟都只有拳头大小,肥嘟嘟的,浑圆三个鸟球。
它们飞在一条线上,齐声报数。
“一、二、三在,您叫我们吗?”
素心脏惊悸,尖锐地一跳。
这三个小东西出现之前,完全没有存在感。素敢确定不是它们速度太过,她的眼睛没有捕捉到,影像、声音、嵌入环境的存在感是方方面面,这三个球儿,的的确确是凭空出现的。
素有些迟疑,或许它们才是幕后黑手?
“三个蠢货,还不快来救我!”
鸟人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
有一、二、三做对比,素越看越觉得鸟人的形象碍眼,脚底一滑,让它也尝尝神威(身体)的待遇,脸正面朝下。
阿伏兔便是在这段时间缓缓清醒过来的。他环顾四周,尚未梳理清楚记忆,就听素冷冷地开口,说出的内容惊得他一愣。
“是你们把神威变成兔子的?”
“是的。”
三只小鸟又是整齐划一,声音脆脆的,稚嫩却好听。
素的杀气顿时不经克制,洪水决堤般溢满这方地域。
“竟然、竟然把神威变成兔子……”
素压抑的嗓音带着委屈,抬起头竟是泪光涟涟。
阿伏兔感同身受,几欲泪目。他才从实质的冲击中缓过神来,立即被更具冲击力的炸弹砸在头顶,大叔的命运为何这么多舛。
然后素说:“我喜欢狮子,把这只看了有阴影的兔子,给我变成会咬人的可爱小狮子。”
☆、S 24
会咬人的狮子哪里可爱了!
错了错了。
变什么狮子,把神威变回去啊喂!
阿伏兔还没来得及吐槽,素抢先一步,目光幽邃地看了过来。
“我说的没错吧?阿伏兔先生一定也觉得,小狮子比兔子可爱的吧?”
在你心里最可爱的难道不应该是神威?
阿伏兔默念。
素递过来的眼神在暗示着什么,可惜他不是神威,完全看不懂。索兴素的头脑比较好用,他配合一下就成。只是……这种感觉也太憋屈了,说好的夜兔动手不动口呢?
“呀,这个嘛……大叔我的话,比较喜欢小型犬呢,哈哈哈。”
阿伏兔摸着后脑勺打哈哈。他认为自己的配合做得相当好了,可话音一落,素和兔子威凌厉的眼神就杀了过来。
好吧,神威他能理解,大小姐又是在不满什么……
素拧着鼻音哼了一声,不平道:“我看错你了阿伏兔先生,你竟然罔顾我们的情谊,加入敌方阵营。”
猫狗之争这种事情阿伏兔不懂,但阿伏兔想来想去,觉得若干年前他把素抓起来、素拍板迫使20岁的他迈入大叔行列,这种情谊多多罔顾也没什么坏处。
素见阿伏兔配合她没有轻举妄动,放下心继续对付三团鸟球。
宇宙中隐藏着许多神秘莫测的力量,有时夜兔简单粗暴的武力并不讨好。然而越是诡谲的力量,越是占了一个“巧”,不同于武斗的以力破力,玄妙的力量往往隐藏了一个“点”,它或许是构筑整个力量体系的核心,或许只是毫不起眼的一处装饰。正规的破解方法必然存在,可眼下尽可能找出这个“点”,才能最大限度确保神威的安全。
因为站在树木遮蔽阳光的地方,素松了松绷带,冲一、二、三粲然一笑。
“你们是按照从左到右这个排列顺序,分别叫做一、二、三吗?”
周身杀气腾腾,笑容却甜如蜜糖,素无异于举着板子上书“笑里藏刀”,无怪乎三只小鸟缩了缩头,拍翅膀的频率混乱,谁也不吱声。
素在心里记下第一条猜测,不可随意告知姓名。
如果有支笔实打实地书写,那么素还没写完“随意”二字,被她踩在脚底下的鸟人就“嘎嘎嘎嘎”大笑起来,因为脸朝下,顺便吃了口草地的泥土,狼狈的咳嗽起来。
素扑捉到一、二、三片刻的慌乱,她也很乐意听听鸟人又要热心告诉她什么秘密,于是松松脚让鸟人露脸。
“嘎嘎嘎,本少爷起的名字是全宇宙最好笑的,你绝对猜不出来。小明的妈妈生了三个孩子,一叫大毛,二叫二毛,你猜三叫什么?嘎嘎嘎嘎嘎嘎……”
鸟人自娱自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二、三羞愧地垂下头,如果不是身体太过圆润,怕是要把头藏到翅膀下面去了。
素很是同情了一把……大毛、二毛和小明。看看,它们的待遇还不如阿伏兔呢。
阿伏兔也同情了一把大毛、二毛和小明,当然,还有他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生存不易,上头的人太蠢,可能会哭着想死,上头的人太精,却是会笑着生不如死。咳咳,他这是夸张的手法,夸张。
素把“嘎嘎”笑个没完、不停不休伤害耳朵的鸟人重新滚回脸朝下,在三颗鸟球身上打量一圈,试探着开口:“小明?”
中间那颗球胆怯地应了一声:“我是小明。”
呼唤名字得到回应的瞬间,素察觉似乎有种不了解的晦涩力量流动,像是电流接通那样,有什么桥梁被连通了。素有些不安,又生出几许对未知的兴奋。
“小明,告诉我,你们怎么把神威变成兔子的?”
“用、用魔法。”
小明拍翅膀的节奏渐渐加快,声音焦急地快要哭出来。
“魔法?”
素怔了怔。之前她说有魔法庇护山海星的重水,那不过是玩笑。
不,也不尽然。关于山海星的记载虽少,她却是在里面见到过“魔法”的字眼,所以说笑间才会使用。但“魔法”只是一种统称,要了解这种有别于重力的力量体系……果然,还是需要直观地感受一下。
“我从来没见识过魔法呢,能让我开开眼界吗,小明?”
“睁眼说瞎话,你刚才不是亲眼看见同伴变成兔子的吗?”
小明没有回应,飞的姿态也没有先前那般惶恐,倒是它旁边、不知是大毛还是二毛,冷冷地开口讥讽。
“可是,要把……救出来。”
小明左看看右看看,或许是对它们的魔法十分自信,两侧的大毛和二毛倒也没有反对。三只小鸟翅膀一扇,素脚下的鸟人便到了它们身后。
虽然真名对三只小鸟的束缚力没有期望的那么强,素也不是太在意。鸟人有一瞬间完全失去了存在感,和三只小鸟出现前一模一样,那一瞬间同样有晦涩粘滞的力量流动感,或许可以尝试攻击;而三只小鸟齐扇翅膀,如果这是使用“魔法”的必要条件,那就太好打断了。
“哎呀呀,人质没有了。”
素遗憾地摊开手,右手的伞转了个圈,竖起来立到地面。
“我还能问问题吗,小明?比如,为什么选神威?为什么是兔子?”
小明再次哆嗦起来,但这一次,大毛和二毛同时探出翅膀遮住小明的嘴。短小的翅膀不太够用,三团毛球砰地撞在一起。
没鸟约束的鸟人放声大笑,三只小鸟想要阻止时已经晚了。
“夜兔当然要变兔子,比本少爷矮的都要变成没用的兔子,看本少爷全宇宙最绝妙的主意嘎嘎嘎嘎……”
素觉得这只鸟人不是蠢笨,它应该是脑子有问题,严肃的、医学意义上的,脑子有问题。
三只小鸟讳莫如深,目标是神威的原因决计不会是他们三人中只有神威比鸟人矮——虽然这是事实。素看了一眼兔子威,他正以兔子肉乎乎的脸露出不伦不类的诡异笑容。
素顿时心疼不已。她从小细心呵护(?)、半点儿都舍不得欺负(?),如今竟然让一只傻鸟折辱,兔子能忍、夜兔不能忍呐。
“如果夜兔应该变成兔子,照这个逻辑,你是鸟,怎么不上天呢?”
“谁说本少爷是鸟,本少爷是人,是人!是——”
子弹贯穿血肉,血液洇湿黑袍,鸟人的怒吼戛然而止。它难以置信地摸向胸口,那里开了一个洞,换个角度还能看到,仅剩一半的心脏在抽搐着跳动。
素挥伞散去枪口的白烟,垂下眼浅浅一笑。
“你是鸟,应该上天,我送你一程。”
大毛、二毛和小明被吓傻了,翅膀定格在半空忘了拍动,它们却依然浮在空中,神奇地没有落地。
鸟人颓然倒地,素没有给三只小鸟反应的时间,下一刻倏地出手,一手一个抓住大毛和二毛。
“说吧,小明,怎样让神威恢复原状。”
素温柔地笑着,轻声细语,仿佛在吐露最柔软的心事,而非一语不合便要血溅三尺的宣战布告。
大毛和二毛的生死只在素轻轻一握,小明颤抖着,黑豆般明亮的眼睛变得潮湿。
“不能、不能解除,如果7天后身体没、没有死亡,会自动恢复。”
“我相信你。”
素松开左手,放走一只,右手保留不动。她蹲下,兔子威立刻会意,跳进她左臂的臂弯。
“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是神威?”
小明缩了缩头,它不能舍弃素手中的“鸟”质,但这个问题实在不能回答。它知道夜兔的名声,也劝了少爷不要打他们的主意,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单看对方杀人见血的狠戾劲儿,一旦说出真相它们统统得上天。
小明纠结地原地转圈儿,素想起上一句忘了加上“小明”,正要重新提问,忽听“咔嚓”一声,地面一震。
细碎的响声逐渐扩大,地面开裂,风声像是从万丈深渊下逆卷而上,又在风箱中回荡,变得更加深远、绵长。
“山海兽,是山海兽动了,不要紧,山海兽动作缓慢……不对,有奇怪的声音混在里面,是停在这里之前听过的奇怪声音。”
素皱眉。她一时判断不出即将来临的是什么,但毫无疑问,情况不妙。
“是、是海潮。”
小明哭着开口,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
“没有少爷,我们都死定了。”
尚在素手中和已经飞回小明身边的大毛、二毛绝望地望着天空。
素、素怀里的兔子威,以及阿伏兔仰头一望,同时变了脸色。
万里晴空只剩一半,取而代之的是遮天蔽日的水幕。汪洋大海倒悬天空,上冲的势头还在继续高涨。海潮裹挟巨势汹涌而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吞没这个岛,甚至掀翻这只山海兽,泯灭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赶榜都像考试,考完头晕眼花,当挺尸三天_(:3」∠)_
☆、S 25
好安静。
千米高的海幕从天边汹涌而来,转瞬间便卷过头顶,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铺天盖地重压而下。本应伴随的浩大声势却并未如期而至,没有暴虐的轰鸣声,天空上的仿佛不过是一条小溪,潺潺流水欢快而静谧,与林间穿梭的微风相映成趣。
“被阻挡了呐,声音。”
素望着水幕,思绪游走间明白了什么。
“现在不是解谜的时候吧大小姐!这种程度的海啸砸下来,就算我们是夜兔也得死!”
“嗯,我知道。”
素淡淡地应下。她望着漫天的水,兀自笑了。
“这种程度的海啸——请入乡随俗,阿伏兔先生。这种程度的海潮砸下来我们会死,那么不让它砸下来就好了。对吧,神威?”
趴在素臂弯里的兔子威扬起耳朵,用额头细软绵密的绒毛蹭了蹭素的脸颊。素眉眼弯弯,心情正是愉快,毫不吝啬地吻了吻兔子威粉色的耳朵。
“站到山尖的位置,在海水开始下压的时候,从中劈出一个豁口,然后持续加力维持,令水流分流向两侧,就像河水遇到无法突破的山峰,只好退避改道。凭这只山海兽自己,或许不能在这场海潮中做那不可动摇的山,所以用我们的力量,让它牢不可破。”
“原理我懂,大小姐,但你准备怎么撕开那堵水墙,用拳头?”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傻话,徒手打过去,人立刻就会被吞没的,我又不会游泳。”
素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风格都特别像神威,阿伏兔一时完全不想接话。素也没有继续向阿伏兔详细说明,海水上涨的势头正在减弱,很快就会到达临界开始下落,时间紧迫。
素的目光转向了(可怜的)小明。
“我放了它,给我山海兽的骨头。我知道你们有,最开始用来暗算我们的白色石子,就是山海兽的骨头打磨而成的。我要这些树大小的。”
周围的树木直径半米左右,高度三、五米到十多米不等,小明点头成交,翅膀一扇,几十根白骨咔咔嚓嚓掉落,堆叠成一座小山。
“原来你自己就能用‘魔法’,那就把这些骨头直接扔到山顶去吧。”素松开手掌,放了被她捏得羽毛凌乱、不知是大毛还是二毛的小家伙,“我放过你们少爷一次,但是记住,7天后神威恢复原状,没有如果。”
阿伏兔眉头一皱。怎么听大小姐这意思,那蠢鸟没死?
大毛、二毛和小明靠在一起,黑豆似的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你带着神威,阿伏兔先生。”
阿伏兔会意,扛起神威的身体挂到肩上。
素浑不在意阿伏兔是否如小时候抓她一样,把神威像个麻袋似的扛着,她正把兔子威举到头顶,抿起嘴唇,眼睛蘸满漆黑的笑容。
“我的血在燃烧呢,神威。和你打尽管痛快,但抓不到死亡的边缘,总归欠了些火候。这次你亏大了,你就睁大眼睛看一看,饱饱眼福吧。”
素放低手臂抱近兔子威,闭上眼睛虔诚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解开衣襟一颗扣子,把兔子威塞进怀里。
阿伏兔看着脚尖点地冲向山顶的素,默默感叹同样的身体部位,人和兔子的待遇差距真大。他摇摇头甩掉乱七八糟的念头,迅速跟了上去。
登临山顶,倒置的海水已经遮蔽整片天空,阴沉沉的空气湿润得能滴出水,唯独缺少那振聋发聩的声音,天地愈显安静。
“阿伏兔先生,你说你明白怎么做。”
“啊啊,我知道。”
“那么,我先动手,请你自己把握时机。”
海水倾天而下,素握着一根山海兽兽骨,五指捏碎骨头深入其中,纵然只身渺若微尘,迎着巨浪的身影却是不合时宜的桀骜。
阿伏兔受到了感染,竟冒出些搏击巨浪的豪情。
“喂喂,热血可不适合我。”阿伏兔自嘲地笑笑,抓起一根兽骨,“放心吧,大小姐你如果能扛下,没道理大叔我会不如你吧?”
“如果阿伏兔先生是单纯描述事实,我接受你的说法,并希望你过后接受我的挑战,如果你是因为我的性别就认为我弱……”
素歪头笑了笑,手中的兽骨如长枪一般掷出,化作一道白色的弧线撞上下沉的浪尖。兽骨顷刻炸裂,碎片被两侧卷起的海浪吞没,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那一点的海潮硬生生被逼停。
裂口开了。
素笑盈盈地看向阿伏兔,行动已经证明,特意再用语言强调什么的,没有那种必要。
阿伏兔也没有闲暇真的听素说话,海水的停滞仅仅一瞬,他在素的兽骨被撕碎的同时,已经补上了下一根。兽骨在海水重新开始汹涌之前抵达,将海潮被劈开的裂口维持下去,并进一步扩大。
然后素又接上,阿伏兔再接,循环重复。以猛烈撞击的力道抵消后继海水前进的力量,分流的海水避开下方的山海兽,冲击转向它的两侧,少量仍在范围内的细小分流对山海兽不痛不痒,位于海潮撕裂口中央的它是最安全的。
一瞬紧接一瞬,体感时间极度拉长,真正过去的时间,却不过几个呼吸。
素用掉了最后一根兽骨。此时,海潮的最高峰尚未完全越过,失去阻挡的力量,海水立即倾泻而下。
素眼睛一转,右脚后撤半步,全身肌肉协调发力跃起,迎头冲向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