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她若仍是二重人格治起来还简单得多,为了你这个夜兔渣把自己折磨成人模鬼样,她没神经病,你有吗?”
末月盛怒之下吐露了不少信息,神威恍若没有听见,微微一笑,以面包人人有份不用争抢的态度安慰末月:“小病而已,都有都有。”
末月拒绝再让一个患有深井冰的夜兔渣站在病房外污染素的治疗环境,将神威赶出了6楼。找到一处楼梯坐下,神威收起对末月的敷衍态度,回想这短短一会儿收到的不少冲击性事实。
素的二重人格或者融合恢复、或者恶化为了更加难以处理的问题,所以她在疼痛的刺激之下,才会在他面前情绪失控,说出那些话吗?倒是他最后的话,希望能够安抚素的心情,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哪怕一句呢?和四年前的那时一样,分明狼狈地躺在病床上,素的模样却总是平静而深沉,反而令他变成更狼狈的那个。
啊啊,好想拥抱素,只有抱着素的温暖,方能驱散他失去一切的胆怯。
神威屈膝抱臂,深深地埋下头。
*
神威像座石像一样,已经在床边站了很久。他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于是他换了个姿势,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经过整整一天的急救和为期三天的重症监护后,素的命终于保住了,折断的双腿虽然无法再完好无损地接回去,等素醒来,想要换用义肢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手术。从病房出来五天了,素还在昏睡,医生检查的时候说,她差不过快要醒来了。
神威抬手,用手背贴上素的左脸。素的皮肤发凉,温度低于他手背的热度,神威却仿佛感觉到了阳光的灼热,从曾经干枯开裂的伤口处发散而出,烫得他倏地收手。神威俯身,不认输地捧起素的脸。阳光的灼烫终归只是幻觉,素微微发凉的脸在神威的手中温暖起来。
神威还是觉得不够,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怎么填也填补不上。他捧着素的脸抬高,同时将身体压得更低,终于使他和素贴近到鼻尖与鼻尖几乎触碰的距离。不够,依然不够,即使将素的手与他铐在一起,即使整夜整夜躺在素身边,怎样都无法满足。
“你是我的。”
死亡也好,未来也罢,素的一切,都是他的。只有这样想,沉重得透不过气的心会有一丝轻松。所以,素是他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你是我的。”
神威一遍一遍向自己申明,却始终保持着与素的一线之差,迟迟没有逾越。直到脑后有力量压下,神威猝不及防,嘴唇浅浅地贴上素的嘴唇。
素消无声息地醒来,一双眼眸如上好的墨玉,漆黑中蕴了一泓水光,盈盈地注视神威。视线触碰,素眉眼一弯,挑起万千风情。神威因惊诧而愣怔,素双臂环过他的肩颈,抱着他压向自己,双唇微启吐出舌尖,缓慢而仔细地舔舐神威的嘴唇。
神威很不好,不想好,也好不了了。
“素,没有你攻我的道理。”
神威推开素,把她狠狠按回床上,柔软的床铺随之下陷。素不说话,只看着神威浅浅地笑。
“是么,是这个你啊,既不是素,也不是‘素’,所以,是连接素和‘素’的部分吗?我无所谓呢,对我而言都是这具身体里的你,所以都是我的。”
素依然不说话,双手捧住神威的脸闭上眼睛。
“你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吗?什么都不要想,先做完再说?”
神威低头吻素,动手解开她的衣扣,露出伤痕未愈的身体。
“吃了你能不能填满我呢,素?如果做完我没有杀你,等你醒来,建议你先给我一巴掌。”
素依然闭着眼睛,她摇了摇头,微笑,同时流下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趁夜深人静……
☆、S 58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后的部分写得不太清楚,似乎让小伙伴们误会了啊_(:3」∠)_
以及,神威的病神乐已经治好了,但素的病神威还没治好……
“父亲。”
修清脆的呼唤打断了神威的回忆,将他从当年和素缠绵那一夜带回了现实。神威看了一眼面带好奇、天真地望着他的儿子,不由心虚地斜开视线。这孩子,来的有些血腥暴力啊。
“你麻麻没事了?”
“嗯,末月阿姨说精神状况已经稳定了。手术前后麻麻总是心情不好,特别容易发病。有一次她在手术中掀了整个医院,后来赔了好多钱呢。”
你的重点落在赔钱上这样好吗?
神威摸了摸修的脑袋,心疼他小小年纪,说着素发病的事竟习以为常。他作为父亲,从前不知道修的存在,不曾给过他一分一秒的关爱,连遥远的思念也一刻未曾有过;而素这个母亲,从她轻易为修改变主意、答应与晋助联手可以看出她对修很好,但神威隐约能感觉到一层隔阂,比起对儿子的爱,素更像是在理性地尽一份责任,名为“母亲”的责任书里条款分明地罗列,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执行。摊上他们这么一对有病的父母,这孩子的未来真是堪忧。
想来想去,竟然真的是交给晋助比较令人放心。神威投向修的目光充满忧虑。
修脆生生地问:“父亲,你怎么了?”
神威当然不会说出“有病”的顾虑,他故作轻松地耸肩,甜甜一笑道:“我没事,我很好。”
修眨了眨蔚蓝的大眼睛,半信半疑。
“真的很好吗?”
“嗯嗯,非常好噢。”
神威拍拍手臂,努力向儿子传达爸爸我很强壮,可以让你坐在肩上转体翻腾1800度。哪知修询问确认的意图并不在于陪神威玩耍,认定神威状况“很好”,他撅起嘴变得不开心。
“父亲很好,还欺负一身伤的麻麻,我讨厌你。”
空气中似乎响起一声清爽的“扑哧”,神威捂住心脏,弯腰埋头臂下膝间。不疼,他才不疼呢,被刀子捅得多了,他一点儿都不疼。
此时辩解喊冤已经太迟,谁让神威自己拍着手臂保证他“很好”呢?从某个长远时刻看,他欺负素也算事实,神威忍着暗伤将冤枉吞进肚子。
“对不起哦,都怪我,修教父亲怎么改,不要讨厌我好吗?”
修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然后语出惊人:“麻麻不肯讨厌你,我代替麻麻讨厌你。”
神威一怔,素“不肯”讨厌他,那她……
“修,素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是怎么看待我的?你告诉我,我好想方设法哄你麻麻开心。”
神威循循善诱,以图从修口中打探虚实。修干脆直白地给出了神威想要的答案,可答案却又不是神威“想要”的。
“麻麻恨你啊,有一次手术后,麻麻抱着我哭,说‘神威,我恨你’啊。”
本该惨烈的场景由修轻描淡写地说出,神威搞不清自家儿子究竟是单纯还是可怕。他按住钝刀割肉般绞扭的心脏,埋头小声呻(= =)吟:“修,我好难过。”
虽然神威只是单方面倾倒一下心中的苦闷,可修若是给予关怀和安慰,他一定能在零下三十一度酷寒的艰难中更快站起来,但是——
修认认真真地敬上:“活该。”
神威手一滑,从胸口掐到了肋间。喂喂这谁家的小孩,嘴怎么这么毒。神威在骤降零下六十二度的冰刀中倒在冰天雪地里。
修接着清清脆脆地补充:“晋助老师也说父亲活该。”
喂喂这谁家的合作伙伴,净不教小孩子学好。
神威在心中骂着高杉,便听木屐的“嗒嗒”声,踏着楼梯不紧不慢地行下。神威抬头与高杉一个眼神交错,神威微笑,高杉亦抄着手,露出高深莫测的笑。
「你怎么从六楼下来?」
「关心合作伙伴,是我应该做的。」
「那你下来干什么?」
「还用问?当然是看你笑话。」
「劳你‘教育’修,真是多谢啊。」
「好说,不客气。」
眼神的交锋高杉完胜,他带来素已清醒,正在找修的消息。修一听到素醒了,急忙礼貌地向神威和高杉道别,沿着楼梯向上跑去。高杉不着急走,等着神威开口向他求助。
看穿高杉凑热闹的心态,神威不介意满足他的得意。
“你在素身上发现了什么,教教我吧,晋助老师。”
高杉对神威的“晋助老师”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他留下一句话,向着五楼离开。
“剔除‘夜兔’和‘战斗’,你老婆的属性普通又单纯。”
“哈……”
神威撑着脑袋冥思苦想,反复拆分咀嚼高杉话中的意味,始终觉得他只说了一通废话。如果剔除夜兔和战斗,他还是普通又单纯的少年呢。神威明白高杉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不着边际的废话,可他具体想说明什么?就不能说得更明白一点儿吗?
直到夜幕的线滑过,楼梯通道内骤然陷入黑暗,神威才站起来伸个懒腰,看了一眼依稀散出光亮的楼上,下楼回到他的房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修说素“不肯”讨厌他、又说素恨他、高杉说素“普通而单纯”,以及近来种种纷纷浮上脑海,夹杂着久远之前的记忆,在神威脑内形成一场纷乱混沌的风暴。
半睡半醒间,神威似乎在暴风雪般飞快旋转飞舞的记忆中看到了一条闪烁微光的线索。他意识到如果不赶快抓住它,一觉醒来又会只剩下散乱一地的迷茫,于是拼命回忆、拼命伸手去抓取。神威终于要将那条线索抓进手中,串连了素折磨她自己的痛苦、修捅他的一刀又一刀、高杉煞有介事的“建议”的线索——
“啪!”
神威脸上一痛,一个激灵清醒地不能更清醒,闪烁着微光的重要线索、混沌的记忆风暴,纷纷在眼前这只白皙的手掌之下碾成碎渣。
素凭借双膝支撑跨坐在神威身上,此时一手揪着神威衣领,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正要再来一巴掌,见神威醒来,她收了手。
“你教唆了修什么?”
“教唆修?没有啊,我问了他几个关于你的问题,只有他为了你连续戳我痛处,我哪有机会教唆他。”
“你没有,修为什么到我面前替你说好话?你求高杉晋助教唆修吗?”
“晋助我请不动好吗?素,你需要和修交流,明白他的想法,而不是把他放在你预想的框架里。”
“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带孩子!”
神威猝不及防地又挨了一巴掌。
从一片脑内混乱中被打醒,紧接着严厉的质问当头一棒,神威都无暇为素主动现身惊喜,先被她打懵了。然而定下神,有微凉的触感落在脸上;眼睛适应黑暗的光线,看到素不断落下的眼泪。一滴滴眼泪像是大块大块的冰雪,冻僵了神威的身体四肢。
“不够吗,神威?撕碎我还不够吗?你没有对孩子的期待,不能当做没有修的出生吗?你就一定要摧毁我所有希望,让我变成地上的烂泥才满足吗?我生修的时候,因为维持身体的药物导致早产,那一天陆奥和末月都不在,我走了一半爬了一半,到医院时筋疲力尽。没有力气生产,受寒血崩,我差一点儿死在手术台上。我不欢迎这个孩子,但我为他搭上了命,是他的哭声将我从死亡手里抢夺回来。我恨修是你的孩子,恨他来历不光彩,可我爱我的孩子。你要抢走他吗?”
素泣不成声,眼泪打湿神威的脸,一反前一刻,给予了神威滚烫的力量。他抬手擦拭素眼角的泪痕,没有直接回答素。
“素,你在手术台上流失生命接近死亡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
素怔了一怔,猛地挥开神威的手。
“我恨你,我不想死在产台上,不想把命浪费在毫无价值的死法上。我是夜兔,骨头为了战斗而塑造,血液为了战斗而沸腾,哪怕死于与你那场战斗,也不想死于难产,不想因为生下你的孩子而死。神威,爱她是你的自由,我不干涉,可是你对我横加干涉,完完全全毁了我。”
素说到“爱她”地时候,声音有着压抑不下的颤抖,到“毁了我”,才回归声调的稳定。神威脑中的碎片兀地连成一线,为什么素做不到讨厌他却能恨他,为什么要强迫她自己疼痛,为什么晋助说素“普通又单纯”……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唯一合理的答案。
“素,你爱我吗?”
他爱素,爱眼前这个、不爱要杀他那个,被神乐教育纠正之后,神威已明明白白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朝夕相处的素、狼狈为奸的素、联起手来无坚不摧的素,他爱着的,只会是眼前这个人。可神威不确定素的心意,即使在他对她下手时主动迎合,当时掌握主导的是不是这个素,神威不能肯定。他想挽回他们之间的感情,哪怕将从前的关系定义为一,从现在的零回到一,然后由他一个一个将“一”累积,总有机会成为十的恋人。
神威当然希望素对他有过超越一的感情,但他不敢过分期望,现实却砸给他一份大奖,告诉他他想要的十从来都在。神威忽然很想笑,名为“爱”的感情着实可怕,他们曾经唾手可得却视而不见,扔掉之后又遍体鳞伤地追赶。
神威的问题戳中素的痛脚,令她脸色变得阴沉。素的反应再次证实了神威的推断,她爱他,多么美妙的事情,神威的心软软的,轻飘飘的,他伸手将素抱进怀里。
“我也爱你呀,素。”
素第三次打了神威耳光。
“我知道。”
神威捂着一直被打的左脸,没敢直接反驳“不你根本不知道。”
“素,以前是我太天真,我对她的执念的的确确只是执念,她是你的一部分,是你的影子,和我朝夕相处的人从来都是你,我打败她,和我需要你是两码事。”
神威终于将白日里素昏迷错过的话传达给她,见素怅然有所思的神色,稍微放松。
然后素抿了嘴角冷冷一笑。
“神威,因为是你,我一句都不信。”
☆、S 59
信用值刷负了怎么办?
嗯……死一次从头再来?
他可没有读档的能力,素也不是蓝发女仆呢。但如果仅仅是“死”一次——神威从枕头下摸出白瓷的匕首,抖落包裹的布条,捏着刃尖递给素。
将他和素连结缠绕在一起的线,说是由白蛟所缔结也不为过。因为素暴露本能,因为他险些命丧她手,他才拾起、并主动推动了帮素变强的约定。用白蛟的鳞片研磨得到银月沙,用银月沙烧制白瓷制伞,再用伞中的匕首斩断纠缠不清的线。当年空前惨烈的战斗尾声,他以为他赢了、浑然不知白瓷的匕首从背后抵达心脏之时,素是有机会斩断的,然而她没有。所以他把机会重新捧到素面前,如果能够斩断从过去延伸却阻挡未来的死结,“死”一次又何妨。即使素刺穿他的心脏,他也一定将死踩在脚下,然后亲自缔结新的纽带。
匕首的刃尖对准神威的心脏,素迟迟没有接手。神威将匕首向上递近三分。
“我爱的是你,是我眼前这个你,不是其他什么。你有一分一毫不相信我,尽管刺下来,我认。”
素依然没有接,相反,她垂下泪痕犹在的眼睛,恹恹道:“你眼前这个我,就是我了吗?”
这句话藏了沉重的意味,神威一时不能分辨,只反射性地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素转开头,用力眨了眨眼睛,显然不愿意就这个问题多说,“把它拿开,我已经不做伞、不修伞,也不再握伞了,昔日的伞柄早该化为尘埃。”
素松开神威的衣领,手撑起床沿打算离开。视死如归的决心付诸东流,神威蓄了满身的力气无处可用,一口气哽在胸中闷得难受,他反过来抓住素的胳膊,不放她走。
素回头看了神威一眼,没说话,却也没有挣脱。这一眼古井无波,如同向深海之中追寻月亮的倒影,神威哑口无言。如果素已然先入为主地站在否定的立场,无论他说什么都没用吧?不,还有破绽,如果素真的拒绝他的一切,只要抹掉他存在的痕迹,像她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样,心态平和淡然处之才对,她不会停下来等他说话,不会放任他在她周围晃悠,更不会失控到找他理论。是的,素还在意。素还在意,他还有机会。
“素,我——”
“滴滴滴——”
神威不甘认输的争取被忽然尖叫的警报打压回去,满腔忐忑的希望惨死在喉咙里。
警报后跟着简洁的通知,天道众和春雨的舰队突袭,已经借助阿尔塔纳的力量轰开云雾层的天然防御,向着堡垒包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