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了百了，对谁都好----今天很好

是梦！
郑林突然睁开眼，那熟悉的寒冷再度席卷胸口--梦的尽头，有一双冰冷的眼。
叶威！
那一瞬间，苏静和叶威的眼重合起来。
郑林突然打了个冷颤。
"走开！"
苏静尚未回神，便被郑林使劲儿推开，跌坐在草地上。
郑林呆愣在原地，那是谁？
是叶威还是苏静？
有一瞬间，他竟然分不清楚。
"鬼魂与人沟通的渠道，是双方向的爱......"苏静的话在耳边回想，郑林感到一阵巨大的痛苦。
"不对！我不爱他，我不爱他！"
苏静叹息，起身，不顾郑林的挣扎困住他。
"郑林，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对，你不爱他......"
你不爱他，又怎么会这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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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洒在郑林的皮肤上，却带不来半丝暖意。
到底还是一只孤魂野鬼啊......郑林感慨着，坐起身来。
"早！"
一张特大号的笑脸结结实实地吓了郑林一跳。
苏静又换回一身干净的制服，带着帽子，蹲在他身前，神情一如初见时的阳光。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郑林突然一阵紧张，他想也不想地抓住苏静的袖口："你别走！"
苏静一怔，脱帽，一手按在他头上取笑："我往哪儿走啊？"
郑林松口气："那你穿这么正式干什么？"
"哎，工作时间本来就要求穿制服的嘛！"
郑林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之前只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此，之后苏静一直穿得很随性，他还以为没什么关系。
"那，你不会走吧？"
苏静回过头，一如从前地笑了笑，抬手拨了拨郑林头上的杂草："安啦，你不走，我也不走。"
郑林的一颗心放下了。
又是这样，只要苏静这样一说，郑林就觉得踏实了。自己这样，实在是懦弱又自私啊，可是他真都没有胆量，没有胆量松开这只手。
"苏静，对不起。"
"说什么哪，"苏静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嗯，昨天......是我不对，对不起，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没发生，哈哈，走，看看你家人去。"
"......嗯。"
什么也没发生吗？
可是，到底是发生过了呀，郑林心中乱乱的。他还记得苏静的吻，和叶威截然不同，他还记得苏静抱着自己说"好，我知道，你不爱他"，连自己入睡的时候，也是抱着苏静不松手。
郑林啊郑林，你这到底算什么啊？

关于喜欢

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郑佳的声音透着担忧。
"妈，你不要这样，小林会走得不安心的。"
"不放心，就回来呀，回来看看我。"郑母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
"妈，也许他这会儿正看着你啊，你也说那天他回来过，他看到你这样闷闷不乐，心里怎么会好受呢。"
郑母听着听着，眼圈竟是又红了："我做了他最爱吃的蛋糕，我以前懒得下厨，总是不怎么给他做的，明知道他爱吃......小佳，我这个母亲是不是很坏，小林会不会是因为怨我才想不开的？"
"妈！你胡说什么？这个家，小林最挂心的就是你啊！妈，你清醒一点，害死小林的是叶威那个混蛋，是他玩弄小林的感情。"
窗外，郑林落魄地坐在墙角。
有什么办法呢？有什么办法能让家里人不那么难受呢？
"苏静......"
"别看我，我知道你想求我什么。"
"有办法吗？"
"你真拿我当多拉A梦使唤啊，我没有。"说完，咬了一口苹果。
郑林自己也觉得这事有些强人所难，无奈他一介孤魂野鬼，有事除了求救灵导师之外，也别无他法。
"咦？你哪来的苹果啊？我也要吃！"
做了鬼后还有一个好处，肚子不会饿，可是看见美味也还是会馋嘴的。
苏静却灵巧地夺开："你不能吃这个，你吃了会不舒服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祭奠的水果，主人才能吃。"
祭奠？郑林想了想，家里只有两块牌位，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大姐屋里祭奠姐夫的......不对呀，他一拍苏静："那为什么你能吃？"
苏静一脸理所当然："我比你高级嘛。"
"切，那我也可以去我的灵位前找吃的呀。"郑林突然灵光一闪，"对了，我把东西吃掉以后，妈妈就知道我回来过，那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吧。"
"喂，不是我打击你啊，你......"
"少废话，快跟我来！"

看着自己笑容款款的黑白照片，郑林哭笑不得。
"怎么会这样呢......"
"你果然很爱读书啊。"苏静叼着苹果核认真地翻阅某人灵堂里为数可观的书籍。
"老妈，精神食粮之外的，你儿子也要吃饭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姐夫的灵堂前堆满了水果，而他的牌位前放了品种繁多的各类图书。
"谁叫你以前自闭倾向，没事就躲在房间里与书为友，我倒觉得你母亲很体贴啊，哈哈......哦不，应该把网线也给你拉过来，这样你就可以继续宅下去，"苏静干笑两声，看看郑林，啧啧地摇头："你看看你啊，整个一个怨灵，这什么眼神啊？嫉妒，赤裸裸的嫉妒，真罪恶。"
"你少得了便宜卖乖，我告诉你，留着点儿别都吃了，我姐夫在那边儿要是饿着我跟你拼命！"
苏静无所谓地耸耸肩："少来，你跟你姐夫感情很好吗？"
"对！"
"切，撒谎都不打草稿。"
郑林一怔："你怎么知道我撒谎？"
"啊......"苏静一边努力把口型张得完美，一边在脑海里搜索着理由。
"又是你那本破册子吧，记得可真全。"没注意到苏静的一样，郑林随便抽了本书，坐了下来。真好，原来这里的书他是可以摸到的，这些都是自己心爱的收藏，以前几天不碰就会难受的，这一晃儿都半个多月过去了。
苏静吐了吐舌头，继续啃桃子："对了，你姐夫是怎么死的？"
郑林抬头，笑："怎么，想从情敌身上检讨自己的不足吗？死了多少年了才想起来，不嫌晚啊？"
"别扯，等你姐姐下辈子生成英姿飒爽男儿身的时候我才会考虑，本导师择偶是有严格的性取向要求的。"
"噢，是我误会了，原来你的情敌是我姐姐，你爱慕的是我姐夫。"
"不写小说真可惜了你。"苏静丢了个桃核过来。
郑林乐呵呵地一躲，才继续道："我没见过我姐夫，不过我们一直写信，他是个很好的人，说实话，他们结婚那天，我挺伤心的。"
"噢？"苏静一根香蕉咬到一半，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
"因为，"郑林合上书本，漾出一个清新的微笑，"我喜欢他。"
和叶威不同。
想到叶威，心里是不安与疼痛交加，而那个人带给他的，一直都是无与伦比的宁静，就像心底珍藏的一抹阳光。
"......匪夷所思。"苏静眉头拧成一团。他们可是连面都没见过呀，这小子的大脑构造怎么这么华丽丽的梦幻？
"我也觉得奇怪，可是，真的很喜欢，我也知道他是男的，可是我不排斥。"
"噢，原来你也是同性恋。"
"我也喜欢过女孩子的。"
"是双儿。"
"......别那么学术，我听不懂。"虽然跟男人交往过，但是郑林真正接触那个圈子的机会并不多。
"那时候，我们本来要约好见面的，可是他却突然跟我说他要结婚了，而且对象竟然是我姐姐。"回想起当年，郑林还是记忆犹新，"若是别人就算了，是我姐姐呀，我能怎么办，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表白，人家可是正常男人。"
"......他也不正常。"
"你说什么？"
"我说你还算正常。"苏静又问："那叶威呢？为什么会接受他？"
郑林想了想，叹气："叶威接近我的时候，不是现在这样的。"
"理解，有目的的嘛。"
"你是理解他还是理解我？"这话有歧义哎。
"都理解吧。"
"您真博爱。"郑林冷哼。
"怎么，开始恨他了？"
郑林没有回答，反而继续道："我那时候自闭啊，唯一的寄托就是姐夫，可是姐夫结婚以后，我反而不怎么敢见他，为了姐姐，我决定不再给他写信，连婚礼都没参加就逃到美国去过暑假。那个时候，我遇见了叶威。"

关于回忆

当初的叶威，简直就是一块磁铁。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叶威就是男人中的极品，他是老天的杰作。完美的身材，俊美的五官，尤其是他的眼睛，相比于一般的东方人来说要深邃许多，一望进去，就像掉进一汪潭水，分明清澈，却又深不见底。这种魅力是超越性别的，如同一股魔咒，十个人里，有九个会被他吸引。
偏偏，郑林就是那唯一一个无动于衷的。
或者说，叶威的一切优势根本没有机会发挥效果，因为那个时候的郑林眼中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十九岁的少年已经关闭了心门，正沉浸在自己那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初恋中，忧伤不可自拔。
郑林唯一的希望就是海边别墅彻夜不停的风能吹散自己的烦恼，然后，他还得回头去面对姐姐和姐夫。
多悲哀，初恋的花，还没开放就已经凋谢了。
这个时候，叶威带一点强势介入了他的生活。
最开始的时候，郑林唯一注意到叶威的理由不过是这个人是姐夫叶靖的弟弟，渐渐地，深入为这个人是与姐夫性格天壤之别的弟弟，最后才是，这个人叫叶威，在接近自己，似乎对自己很有兴趣。
回想起来，叶威当年应该很挫败。
那样一个天之骄子，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郑林半丝注意，原因只是因为，他比叶靖晚出现而已？又或者不只如此，只因为他所骄傲的资本，在郑林看来不过如此。
相貌，郑林从小就是个漂亮的孩子；家世，郑氏是不输给叶家的跨国企业；才华，郑林自闭却并非不优秀；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叶威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然而，郑林对危险的东西，天生本能的排斥，无好感。
所以在郑林眼里，抛开他是叶靖弟弟这一点，叶威也只是个平凡人，和他自己一样的平凡人。
直到一年后那次烛光晚餐。
不是郑林贪图浪漫，只是因为太寂寞。
一辈子唯一的二十岁生日，却没人记得。大姐成家了，和他喜欢的人，母亲忙着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父亲冷战，父亲似乎没有时间冷战，他还有这么大的公司要打理，二哥呢？不知道又去哪花天酒地了。
连个电话都没有。
郑林一个人在美国，呆呆地站在唐人街的路灯下，对着行人，对着落雪，不知所措。
一直到双脚都麻木了，郑林才想起回家，其实那又算什么家呢？不过是一栋房子，住着一个人，行尸走肉般地过活着。
可是，走到街角的时候，郑林却呆住。
远远地，自家门前的路灯下，也站着一个人。
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右手打伞，时不时跺跺脚，皮鞋上的雪跺散了，又积起来，又散......
郑林突然觉得心底的一块被触摸到了，竟然就呆呆地站在哪里，一直看了很久，而男人就真的没有走，来来回回的足迹打磨开积雪，只有他的伞下，路面没有被掩埋。
一步一步，每个脚印都在郑林心里留下了痕迹。
叶威就踏着这些脚印，第一次走进他的心。
很久很久以后，郑林都一直记得，那个在他二十岁生日那天，打着伞在雪中等了他大半个夜晚的男人，叫叶威。
自闭少年的心门开启了一道缝隙，而叶威一如商场上一般灵敏地捕捉到了，从此在郑林心中，叶威的形象真正的丰满起来，不再只是叶靖的一个影子。
叶威是个很复杂的人，虽然大多数时候让人很有压迫感，但随着接触的深入，他也流露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甚至是那些有的时候不下于郑林的迷糊。比如经常头顶着梳子吃早饭，到出门前才照镜子才会发现，比如一而再再而三地忘记牙膏用完了，因此一次性买了一年份，导致卫生间的柜子了牙膏成灾。
郑林总是喜欢在最后关头才提醒他，然后大笑不止。
直到现在郑林依然相信，在美国那段日子，叶威应该是真的爱过他。两个人的感情，真真假假，没有人比他觉察得更深。肌肤相亲，缱绻纠缠，那份猛烈，那份温柔，都不会是假的，他必定也有挣扎过，哪怕只那么浅浅一分。
有时候郑林甚至会想，是不是那时候不回国的话，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呢。
当那个男人从他手上偷取了郑氏的机密以后，当他背着自己把郑氏股份和文件掉包以后，当他拿着可耻的照片威胁他不许出庭作证的时候，当他不顾他苦苦哀求而执意囚禁他的时候......那个人一定只是和叶威长相相似而已，那个人，不是他曾经爱过的叶威，不是那个撑着伞在雪中等他的叶威。
是他软弱，是他愚蠢，被爱情蒙混了头，没有早早扼死叶威心里的鬼。

郑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起了笑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书，眼睛透过纸张，穿越到了很远的地方。若这时有人看见灵堂里的情景，大概也不会奇怪，只当是微风吹动了纸张，又刚好是主人最爱的那一本。
"就像做梦一样。"
苏静到底没有听郑林的忠告，消灭了隔壁灵堂所有的水果，再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郑林还呆做在原地。
抬手在某人脑门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苏静感慨："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爱发呆的鬼。"
"喂！"郑林懊恼地揉着额头，"我感慨一下还不行吗？"
反正他都死了，现在说什么都是惘然。到头来也难怪他孤独，一直以来自己都只会给人添麻烦，回到公司后，根本帮的忙还没有闯的货多，然后......没有然后了，东窗事发，他就死了。
这样一了百了，他以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其实也不过是一种逃避。
他以为叶威恨他，家里人更恨他，所以他死了对谁都好，也许叶威能看在这份情面上放郑家一条生路。而事实上，这些日子他所看到的，却是母亲更大的痛苦，以及手足沉重的悲伤，原来，在这里家里，自己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死了，也会有人难过--不过，知道这一点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真的是对谁都好吗？
糊涂啊，千错万错，都抵不上这最错的一步，无论如何，不该去自杀的。
"苏静。"
"嗯？"
"我真后悔啊。"
苏静看看他，笑了笑："明白就好了，下辈子想开一些吧。"
"嗯。"郑林点点头，"那么现在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放不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换而言之，他这种鬼，心事太重，升不了天的，也别提投胎了。
苏静的手不知道几时又按在他头上："不急，慢慢来吧，这次我会陪你的。"
郑林抬头，苏静的笑脸趁着阳光，好看的扎眼。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温暖，他怎么会认错，怎么会觉得他和叶威有些相像呢？
一定是心魔。
"谢谢你，苏静。"
当事情发展到最糟糕的情况时，能遇见你，我简直不知该怎样形容我的感激--真好，遇见你，真好。

关于生日
这日下午，郑家宅子的走廊上，两只鬼一前一后，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