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自己侍奉神灵的巫女不可能再信仰别的神明,对别的神明行礼,也被视为极大的失礼。
但桔梗却可以。
她以面对一个真正的神灵的恭敬态度,朝着蠃蚌敛目肃容,恭敬的正坐下拜,行了一礼。
蠃蚌原本还有些模糊的轮廓,顿时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一个灵力强大的巫女的愿力,显然分量不轻。
这时,犬夜叉突然说话了。
“这家伙还没有完全转换成祸津神,”他抱着手臂,表情虽然很是冷淡,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关心,可是说的话语却明明都在帮助他们,“所以专属的神力还没有稳定下来,如果试着向他进献贡品祈愿的话,或许会得到和祸津神不一样的神力……你要试试看吗?”
骆媛媛眨了眨眼睛,突然站了起来,她跑进了隔壁的房间里翻找了好一会儿,然后抱出了一大堆的丝绸和金银首饰,放在了蠃蚌的面前。
“祭品一定要动物才行吗?”她朝着桔梗问道,“这些可以吗?”
“不一定要动物。”桔梗非常专业的朝她点了点头,“这些也可以。”
骆媛媛这才放下心来,笑了起来。
“你要向神明祈求什么愿望?”巫女问道。
骆媛媛便试图显得更郑重一些的跪坐在蠃蚌对面,第一次向神明祈祷的女子显得有些紧张,但是她对面的神祇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显得很是不知所措,却又不敢轻易挪动。
骆媛媛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她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摒弃掉所有的杂念,一心一意的祈祷,“我……想让巫女大人肩膀上的伤痊愈。”
这种治愈的愿望,应当多少能抵消祸津神毁灭的神职吧?骆媛媛愿意这么去相信,而且,如果巫女能够痊愈,那么,他们和奈落对上的胜率又能多一些保障了。
她这么想着,然后随着她的话音刚落,摆放在蠃蚌面前的祭品们就慢慢的渗透出一层光华,丝丝缕缕的如同某种金线,没入了蠃蚌的额心,在失去了那些光华后,原本精致华贵的祭品看起来和之前好像并无不同,却就是感到黯淡了不少。
蠃蚌为那与以往阴暗愿力感觉完全不同的温暖的信仰之力而停顿了片刻,然后望着眼前依然闭着眼睛的骆媛媛,温柔的笑了。
“……你的愿望,我切实的听到了。”
骆媛媛张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桔梗捂住了自己的肩膀,而当她迟疑的拿开手的时候,裹着白色绷带的伤口从外表看不出有何不同,桔梗便试着动了动手臂,然后朝着骆媛媛微微笑了起来,“你成功了。”
骆媛媛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看向了蠃蚌,“那么……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要出发了!”
她站了起来,望向了身旁的蠃蚌,“你一定要保护我啊。”她有些紧张的笑着说道,“我的保护神大人。”
蠃蚌局促的握紧了腰间的长刀,他的耳朵涨得通红,却十分郑重的答应了下来。
“嗯。”
如果他还有生命的话,他愿意以自己的生命起誓。
……
骆媛媛走进地下室的时候,她深深的了吸了口气,在那扇关闭着的门上敲了敲。
“奈落?”她问道,“你在里面吗?”
地下室中的奈落几乎一瞬间就察觉到了门外骆媛媛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因为她的语气微微的有些莫名的颤抖。他收回了自己妖化后外放的触手,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然后点燃了墙壁上的蜡烛。
“阿媛?”
听见他的声音传来,骆媛媛有些僵硬的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也没有一丝笑容,奈落望着她,像往常一样朝她张开了手臂,“怎么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显得很是温和,“谁惹你生气了么?”
但骆媛媛却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依偎进去,她站在他的面前,咬住了嘴唇,然后将自己所有的不对劲,全部转化成了她正努力压抑着愤怒的迹象,“你到底还要在地下室里呆多久?”
“没有告诉我你变成妖怪之前,你失踪不能陪我的时候好歹还会感到愧疚,现在我知道你变成了妖怪,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理所当然的了吗?”骆媛媛就像是忍耐着丈夫的冷落,终于忍耐到了极点的妻子一样,对着他大发脾气,但这样真切的愤怒,奈落却意外地并不感到生气。
第一次被人如此愤怒的对待,奈落顿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即使千百年后的男人,在和女人吵架的时候,也常常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使她们消气,反而让她们越来越生气,更别提才诞生不久的半妖了。
“你干脆一个人在地下室里过一辈子,永远也别出来好了!”
奈落沉默了好半晌,才有些干巴巴的,迟疑的回答道,“……抱歉……?”
骆媛媛却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她像是突然看到了他抓在手中的,造型宛若一条项链般的圆珠宝石一样,顿时被它所吸引了视线。
“这是什么?”她皱着眉头问道。
——那就是四魂之玉,只是那圆润的宝石此刻颜色昏暗,看起来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奈落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要将它收起来,但骆媛媛却一把将它拽了过去。
“这条项链现在是我的了。”她像是借着怒气赌气般的说道。
“阿媛,别闹。”奈落顿时皱起了眉头,但他仍然并没有生气,却明显有些焦躁的朝她伸出了手去,“阿媛,还给我。我以后再给你一条更好的。”
“我不,”骆媛媛才不会还给他。她一边任性的说道,一边试图不动声色的朝着门口退去,“我就要这个。”
她紧紧的握着四魂之玉,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圆珠无比灼手,几乎都快要将她烫伤了——桔梗警告过她,四魂之玉很容易被污染从而影响持有人的意志,必须尽快的交给她加以净化。
骆媛媛显然并不能抵御它的威力——她必须在自己失控之前,将它送到桔梗手上。
她正要转身就走,身后奈落的声音终于陡然冷了下去,“阿媛,”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是不是有谁对你说了什么?”
骆媛媛顿时冲出了门外,立刻回身将地下室的门紧紧关上,甚至还在外头架上了一根粗壮的木条当做门锁,只是当她做完这些事后,无数黑色的瘴气从门缝中溢了出来,骆媛媛还能听见里头传来奈落暴怒的声音,“媛姬!!”
我才不叫媛姬。
骆媛媛朝后退开几步,确定了奈落就算能够破门而出,大概也需要一会儿功夫后,便提起裙摆,朝着地面上奋力跑去。
她紧紧的握着四魂之玉,感觉心跳如雷,浑身冒汗,她拼命的往前跑,她必须再快,再快一点,却总觉得手脚无力,马上就要摔倒一样。
蠃蚌——
她在心底呼唤着自己最信任的存在的名字。
他一定会保护她的。
一定会没事的。
就在她终于回到了地面上的时候,身后地下室的方向传来了一声爆响,听响动,奈落似乎把地下室的门给砸烂了,但骆媛媛好歹终于跑上了昏暗的楼梯,重新见到了阳光。
因为奈落极为狡猾和谨慎,犬夜叉,桔梗和蠃蚌很难靠的太近,他们约好就在这里等候,而如果骆媛媛遇到了什么危险,只要她在心里呼唤蠃蚌的名字——他就会赶去她的身边。
她并没有呼唤蠃蚌的名字,自己逃了出来,这显然说明他们的计划非常顺利。
接下来……
就是桔梗除妖的事情了。
一想到奈落可能马上就要死在桔梗箭下,骆媛媛的心里颇有些复杂,但她并不愿意仔细去想。
四魂之玉让骆媛媛头晕目眩,有些犯恶心,她正要朝着桔梗跑去,赶紧把四魂之玉还给她,一条黑色的瘴气就朝着骆媛媛的背后猛地袭去,蠃蚌反应极为迅速的拔出了长剑,瞬间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为她挡下了这一次的攻击。
但很快无数的瘴气就紧接而至,完全将骆媛媛和蠃蚌包围了起来,然后仿佛一个笼子,将他们朝着地下拽去。
奈落似乎察觉到了外面的桔梗和犬夜叉的存在,失去了四魂之玉的半妖根本无力对抗桔梗的一箭之威,他不得不一避锋芒。
桔梗的反应极快,她动作迅速的从身后抽出了箭矢,行云流水一般朝着那团瘴气搭弓而射,破魔之矢带着无比纯净的净化灵气,在瘴气之中破开一道缺口,但却已经无法阻止那团瘴气彻底消失在甬道尽头。
犬夜叉亮出了自己的利爪,皱起了眉头,“媛姬是人类,如果继续被瘴气包围的话,她会死的——!”
可是当他和桔梗追进地下室里的时候,那里却已经是一片空寂,什么也没有了。
“他在地下室里还建造了另一个密室。”桔梗神色凝重的摸上了地下室中的墙壁。
犬夜叉在空气中嗅了嗅气味,立刻将视线锁定在了地下室里的那张床榻下,他弯下腰查看了一番,肯定的说道,“这里有个密道!”
“媛姬,”而在骆媛媛无比陌生的,比地下室更深邃黝黑的密闭空间里,奈落站在房间中央,语气森冷的望着被蠃蚌护在怀中,脸色苍白的骆媛媛,“你背叛了我。”
“我是你的丈夫。”奈落冰冷的怒气让他四周的瘴气汹涌澎湃,“你却为了这些外人而背叛我!”
“你不是我的丈夫!”骆媛媛似乎觉得这个词汇有些可笑,她紧紧的拉着蠃蚌的袖子,在此刻,他是她唯一所能依靠和信任的存在,“——你杀死了鬼蜘蛛。”
奈落顿了顿。
“我以为你是鬼蜘蛛,所以才那么信任你!”骆媛媛咬了咬嘴唇,“可是你不是他——你不是鬼蜘蛛。”
她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你只是一个妖怪。”
“是吗?”奈落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变得无比的冰冷,“既然你这么爱那个男人,那么,就去和他在阴间相会好了。”
19、第十九章
后来骆媛媛常常在想,试图从奈落手中抢走四魂之玉的这件事情,是不是可以称之为——从此一生就此改变的大事呢?
啊,不过,说是改变……其实好像,也并没有改变多少。
反正在被瘴气结界囚禁在这座庭院里之前,骆媛媛也不是随心所欲的想出门就可以出门去的。
现在只不过是……彻底出不去了而已。
不仅仅是城主府了,现在就连这座庭院,她也出不去了。
在刚刚被囚禁起来的那几天里,骆媛媛还忍不住的一遍遍去想那天发生的事情,后来被囚禁起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开始学会了头脑空白的望着屋外的风景发呆,然后到了现在,她开始偶尔回忆当时的事情,偶尔望着风景发呆——
那时在奈落的手下,蠃蚌的长剑为了保护她,成功的坚持到了桔梗和犬夜叉的到来,当灵力强大的巫女投入了战斗之后,奈落就迅速的被牵绊住了,蠃蚌连忙带着骆媛媛离开了密室,试图先将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是不知道是对四魂之玉的执念极深,还是对于骆媛媛的执念极深,奈落的一缕瘴气攀附在骆媛媛的手腕之上,不管不顾巫女的净化之力和犬妖的散魂铁爪,硬生生的在半个身体都被击碎的伤势之下追了出去。
骆媛媛就这么猛地被那缕瘴气从蠃蚌怀中拽了出去,摔倒在地,然后整个人被瘴气迅速的裹了起来。
黑中带紫的剧毒雾气慢慢的从她身上的衣物开始腐蚀起来,骆媛媛紧紧的捂住口鼻,将自己尽可能的蜷缩起来,但即便如此,只要她还呼吸,就不可避免的感到身体渐渐沉重起来,与此同时,她的五感也在慢慢的消失,她眼中的一切都越来越昏暗,耳朵也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是仍然在捂着自己的口鼻,还是已经麻痹的垂了下去。
但越是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骆媛媛反而越发的在心中坚持的相信起蠃蚌来。
因为——除了相信他,更相信他,无论如何也要在心里相信他外,已经再没有其他能够自救的方法了。
然后……
骆媛媛懒洋洋的换了个趴在窗前的姿势,继续回忆。
然后——或许是她濒临死亡时反而更加坚定的信仰,比一般的愿力要更能给神祇力量吧,蠃蚌将她从瘴气中抢了出来,但他也已经是伤痕累累,强弩之末了,骆媛媛没有任何一刻比此刻更能感觉到死神的手或许就放在她的咽喉处,只要她略微松一口气,就会狠狠掐下。
她不敢放松,就算呼吸道火烧火燎的疼痛,她也努力的保持呼吸,就算眼前发黑头脑晕眩喉头腥甜,也不肯让自己就此昏迷。
奈落步步逼近,他身上的杀气和怒火,骆媛媛十分熟悉——在方越拔出刀来杀死她之前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上也爆发出过一模一样的杀气——奈落不会放过她。
她无比清楚的明白了这一点,然而将她护在怀中的手臂已经沾满了鲜血,因为受了重伤还强行用力,而虚弱的微微颤抖着。
——不管骆媛媛多么坚定的相信着蠃蚌,但是一个尚未成形的神祇虽然可能一时出其不意的爆发,实力的差距却并不是一两个人的愿力可以弥补的。
但骆媛媛抬头望见了蠃蚌满是鲜血的侧脸,毫不怀疑他会像他曾经对她说过的那样——豁出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她。
——可是人命太过沉重了,骆媛媛觉得如果蠃蚌真的为了保护她而死去的话,她自己反而会被这份重量给压垮的,她不喜欢欠别人任何东西,尤其是性命这样无法偿还的东西。
就在这时,骆媛媛已经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巫女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奈落的身后,然而就算她此刻立即抬起弓箭,也阻止不了近在咫尺的奈落随便一出手,就能置骆媛媛和蠃蚌于死地然后狡猾的逃走了——奈落的妖力此刻对于桔梗来说或许并不算强大,但一定是她所见过的所有妖怪中最为难缠的。
奈落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显得十分从容的朝着骆媛媛抬起了手,并不多么畏惧身后匆匆赶到的巫女,蠃蚌强撑着绷紧了身体,顿时就要动作——
骆媛媛第一次知道原来神祇也会有伤口,也会像凡人一样,会伤口迸裂,然后流出这么多的鲜血来——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她不能让他再在她面前死第二次。
因此她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在蠃蚌不解的垂下目光无声的询问她时,骆媛媛朝着桔梗的方向,用最后的力气将四魂之玉抛了过去——奈落就站在她们之间,此刻见到四魂之玉,哪里肯让桔梗得手,一缕瘴气立刻就如同触手一般朝着半空中的四魂之玉探去,骆媛媛就朝着桔梗大喊,“射玉!!”
桔梗略一错愕,然后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手中对准了奈落触手的破魔之矢立刻转向了四魂之玉,拉弓而射——
就在半妖的触手刚刚握住四魂之玉之时,破魔之矢同时赶到。
一瞬间,天地俱静,好半晌,才有一声破裂声无比清晰的从半空中传来——
包裹着四魂之玉的瘴气反应迅速的卷走了大半个四魂之玉,而另一半在破魔之矢的作用之下,顿时化作了无数的碎片,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犹如流星一般朝着无数个地方漫射而去——
在那光芒彻底的使人眼中除了白色什么都看不见之前,犬夜叉在奈落下意识的放出瘴气结界裹住自己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到了骆媛媛的身边。
他只能带走一个人,因此顿时犹豫了一下,蠃蚌下意识的就抬起了头,想要将怀中的少女推过去。
一个神祇,一个人类,犬夜叉立刻做出了选择,朝着骆媛媛伸出手去,就要将她救走,但骆媛媛用力的挣脱了开来——刚才的大喊让她本来就已经被瘴气所腐化的内脏不堪重负了,她咳着血将重伤的几乎不能动弹的蠃蚌的手交给了犬夜叉,在两个少年惊愕的目光中,骆媛媛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用破损的身体艰难的发声,她央求着犬夜叉:“救他。”
不仅仅是把他从这里带走——还有——让他彻底的摆脱奈落的掌控……
桔梗一定做得到的,破解奈落的那种诅咒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