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的赵姨娘对着贾环都夸了他大伯好几回,只让环哥儿多亲香亲香大房那边,甭管是琏二爷还是琮哥儿,总比去捧宝玉的臭脚强。
贾环黑着一张脸问:“我何曾捧过宝玉的臭脚?!”他这个娘有时说话真是……真是……
赵姨娘笑着点了下头,“你姨娘我不过是那么一说罢了,若是你有能耐,得了大老爷的青睐,将来的前程是跑不了的……”
贾环点点头,老爷他是不指望的,大老爷倒不是看不起庶子的样子,最近琮儿的穿着吃食都提升了一大截,这么一段日子下来,他人居然也显得气派起来。
家学那里大老爷最近也时常去,常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代儒先生也不总请病假了,管他们严厉许多,许是看到荣国府大老爷最近大展神威,怕波及到自己身上。
贾环嘴角泛起一阵嘲讽,贾代儒的学生现下只有宝玉一个人罢,或许还能算兰哥儿半个,其他人连提问他都懒得提问,那薛家的薛蟠混在学里,引得本来就败坏的学风更是变得乌烟瘴气,最好的时候居然是那次大老爷罚他站那次之后,现下学里的学生们包括自己,有何心思薛学习,连个老师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今日又是休沐之日,贾赦早晨起来,脑袋里一直琢磨着家学的事情,他就是个好为人师的人啊。
老爷这般忙碌,得了闲暇,还得操心家里的事情。
他约了东府的贾珍,带着老二贾政,三人都去了家学突击检查。
贾政本来今日计划和清客们出去远游作诗的,可是贾赦有请,他不得不给个面子,虽然上次他们有争执,但贾政这人自认为自己是个君子,一向是就事论事的,何况他每日三省吾身,既然兄长对自己有疑虑,他们二房还是少操心府内的事情罢!
虽然他的感觉不怎么舒服,但还是再三在心里用君子之言劝说自己,这才重新泰然起来。
“咱们去家学看看,上次我去管过一回,只是效用好像并不大。”贾赦神情严肃,冷肃着一张脸,手里还拿着一条戒尺。
贾珍看了一眼,笑道:“赦叔还真打算当个先生不成?”他笑指拿个劫持,贾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嘴角不禁一动,心想这个倒是个好主意,每次他去突击检查家学,看到宝玉的不争气,他就像找个东西惩治他,下回他也应该早早预备一个。
“教书育人也未尝不好。”贾赦右手的戒尺“啪”“啪”的慢拍着自己的左手心,嘴角带着笑意,贾珍却哆嗦一下,觉得这形象最像他在小时候总爱管教他读书的祖父,心头一阵阴影。
贾政却一向信奉不读书就应该挨揍的信条,这回很是支持贾赦的做法。
三人到了家学里,这日薛蟠还是迟到,并没有到学里来,连宝玉也姗姗来迟,底下除了贾家的本家子弟还有一些姻亲过来读书的学童,就剩下兰哥儿在认真读书,贾环和贾琮缩着肩膀坐在后面不敢抬头。
没看到代儒先生,贾政皱了皱眉头,问了几句,贾瑞说祖父又病了,贾赦挑眉,“到底年岁大了,还是在家好好养病罢,回去我让琏儿去挑根上好的参送过去,让先生好好将养着……”
贾瑞喏喏称谢,却琢磨这话好像有别的意思。
贾政虽然说是木讷,但贾赦的话外音他还是能听懂的,大哥这是起了让代儒休养的心思,贾政看了看学里乱七八糟的风气,也默认了贾赦的想法。
他早就想整肃家学了,可是毕竟他说的不算,贾代儒又是贾家的人,比自己辈分大,家学宁国府也有份儿,学里亦好多年没出个秀才举人了,贾政对于这点,对贾代儒是很不满的,只是他不便表露,也找不到比贾代儒更好的先生来贾家的家学。
贾政现在心里生气的是,宝玉明明早晨请安然后就应该上学,此时自然应是坐在这里读书的,怎么连个人影也不在?!
“环哥儿,你宝二哥呢?”贾政看了眼底下的学童,发现薛蟠也没来,但他是外人,薛家的这个哥儿向来不是个爱读书的,南边的事情还出了人命,贾政一直不喜他,管教了一回两回,根本跟他说不通,自然再不愿意多管他。
贾环被点名,要论告宝玉的状,他是有机会就上,没机会也惦记着,当下就跟贾政说了,宝玉经常不来上学,听说是跟着冯大爷等人出去耍了。
贾政气得嘴歪了。
他还当这个孽子每日里都来读书,原来居然多日到了学上,把耽美文库一扔,带着小厮出去玩去了。太不像话了!
孽子!混帐!
贾政生气,还在贾赦和贾珍面前觉得没面子,贾赦手里拿着黑油油的戒尺,眯起眼睛看着底下的学子们,哼笑了一声道:“你们读书的心不诚啊!”
……
大家闻言纷纷低头,说来也奇怪,荣国府二老爷生气吹胡子瞪眼的,他们就是缩缩肩膀,可大老爷这么一句平淡的话和哼笑,就让他们的心停跳一拍,额头都冒着细汗了。
就好像……对方想杀了自己一样!
——有杀气!
☆、第四十六章
贾珍是族长,本来族学的事情合该是他管的,但现下这般样子,贾珍挺没脸面的,不过他儿子没在这里,贾珍看了眼满脸胀红的贾政,心想他自己的儿子都这样,这个叔叔是批评不了他的。
至于贾赦,从前贾珍是不担心的,他们俩向来说得来,兴趣一致,可自从赦叔“上进”之后,贾珍其实很怵这位叔父。
他只装鹌鹑,虽然自己现在是族长,但他在三人之中辈分小呐,没他说话的份儿嗯。
贾赦淡淡地扫视了底下一圈学生,看了看他们各自书桌前的课本,心下顿时就知道谁是认真读书的,谁是来这里混着顽的。
当下他便和贾政和贾珍说了,定下几条惩治奖罚措施,学得好有奖学金,连续三次以上考了最后一名,便要劝退,贾家不养活废物!
金荣等人几个贾府的姻亲学生们,听了之后脸色一白,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水平,贾府真正的直系眼睛却滴流转了转,他们可是姓贾呀,就是考了后面,估摸着也没事。
可是大老爷马上就冷着脸添上了一句话,贾家的子弟一样。
贾兰等人是不担忧的,贾环虽然学得不好,但也不至于每次是末数的,只是他到底不是勤学之人,心底也有些发虚,其他来混日子的心下慌乱。
贾政抚掌大笑,赞道:“大兄这个主意好。”
贾赦冷睥了他一眼,“宝玉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贾政笑容一敛,眉头紧锁,此时外面吵吵嚷嚷的,呼啦的学堂的院门再次被推开,学生们一听这动静和脚步声,就知道是那薛大呆子来了。
薛蟠前呼后拥的进来,他来这里不证明他是十分好学,他是想起他那两个可心儿,遂这才想着来学历。本来薛蟠要像一如往常那般进堂内,可门口居然有几个小厮在堵着路,他也不傻,定睛细细一瞧,竟然是大老爷和二老爷的贴身小厮——
顿时他苦着一张脸,立刻就要没身回去。
可贾政不放过他,这个内侄儿混帐好色,不好管教,但贾政每次见了,也总是要说他几句,这也是尽了长辈的责任之心。
何况他现在本来就尴尬着,自己的亲子宝玉居然和这内侄儿一样混帐,贾政本来的五分气恼,加上薛蟠都呃,现下就然有十分。
他立时发作。
“站住,蟠儿!你哪里去?”
薛蟠艰难地把脚脖子转过来,低着头磨蹭到贾政和贾赦跟前,被贾政喷了一头唾沫,这才被放过,要他回到座位去。
薛蟠撇撇嘴,就像贾家的学堂是多么高尚似的,从先生到学生,有谁认真的。哦,除了兰儿那个拧巴小子,但在学里也不是个爱出头的,每天听课也尽是沉默。
心里腹诽着,薛蟠也不敢说多余的话,可还没等他坐下,贾政又多问了他一句话。“蟠儿,你知道宝玉去哪里了?”
薛蟠眨眨眼,他眼角余光往周围一扫,根本没看见那个凤凰蛋的身影,心下嘿然一笑,这下子宝玉也逃学,跟着遭殃,嘴角不禁泄露出一丝幸灾乐祸来,忙说出他知道的事情:“二老爷,这个我知道,早晨我就听说他跟着冯大爷喝花酒去了。”
他这嗓子话大大咧咧,仿佛他这人真的是毫无心机,问啥说啥,直通通的呆傻,只有贾赦看了他好半晌,眼里露出些微笑意。
这薛呆子有时候还挺扮猪吃老虎的,尽能耍些小聪明。
“花酒”?!贾政听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响,震得他头脑发晕。
宝玉才多大年纪,之前出了袭人那一档子事情,他看管和教育了他一通,这才过了几个月,怎么又“痼疾”复发,孽障!孽畜!
从抓周就知道,他生了一个酒色之徒耳!
果然……如此……
贾政老脸白一阵红一阵,痛心疾首。
贾珍倒是略有不信,他睨了薛蟠那小子一眼,安慰二老爷道:“二叔何必如此,许是只是喝酒去了,就是叫了几个清倌人唱个小曲也没甚么,再说宝玉也大了。”最后这句他说的有韵味。“宝玉都到了快寻亲事的年龄了,就是想那个……什么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原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嘻嘻笑道。
贾政眼神鄙视,他最看不上贾珍的贪花好色,宝玉要是变成珍哥儿这样,看他不打死他。
只恨老太太和那个蠢妇娇惯的厉害,惯子如杀子啊!
贾政忙又问了薛蟠几句,薛蟠还真知道宝玉今日在哪里了,贾政让小厮去绑了宝玉过来。
小厮自然不会真的绑了宝玉过来,不过是找到宝玉,带着宝玉回来回话。
宝玉见了贾政,顿时膝盖一软,也知道自己今日逃学,和冯紫英等人出去玩,老爷定然是不喜的,还要挨打。
贾政先问小厮,宝二爷和那冯大爷的酒席上,可有妓子陪坐?
小厮偷偷窥视了一眼宝玉,却被贾政一瞪,自然收敛了心思,不敢隐瞒,哆嗦了说“有”。
贾政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木棒,只好从贾赦手中抢夺了那黑油油的戒尺,噼里啪啦的一顿,揍的宝玉“哎呦”呼痛,鼻涕眼泪一堆,手更肿的像是个红面馒头。
贾赦劝慰了贾政几句,贾政扔掉戒尺,胸口起伏多下,犹自不解恨,他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孽障,老大要是不死,哪里能要他受这等闲气。
只要有一想到英年早逝的贾珠,贾政就悲从心来……
到底是在府外,加上贾珍劝慰,宝玉哭饶,贾政也不好打的宝玉趴下起不来,哼了一声,让他进学堂好好背书,宝玉忍着痛,也不敢不听,虽然他看见茗烟往府里跑了,可现在他在家学里,老太太就是想护着自己,也过不来啊。
从来贾府,薛蟠就是看宝玉不顺眼的,只是家里的妈妈和妹妹都和这贾府一样,拿宝玉当个凤凰蛋……哼,薛蟠嗤之以鼻,那个宝玉可没做出什么让人高看一眼的事情,在薛蟠看来,宝玉和自己是一样好色之徒,没的谁高谁低。
贾赦提出要整顿家学,重新请个先生,辞退贾代儒,贾政是十分赞同的,只不过贾代儒那边……贾赦似笑非笑,“怎的也不能耽搁咱们两府上的子弟罢,琮哥儿虽是个庶子,但若是能请个好先生教导,说不准将来还能考个举人进士的,最次得个秀才功名,出去行走也会被人高看一眼。就是侄儿宝玉,虽然出生不凡,将来就算是个有大造化的,现下也得多读些书不是么?”
这话臊的贾政耳根微红,连道“兄长说的是”,贾赦和贾政、贾珍在家学里威风完毕打道回府后,贾政琢磨着合适人选,要聘进贾家的家学,可想来想去人选都不合适。
倒是贾赦忽然路上看见那个曾经跟他有过同船之缘的张升,那张升也看到他,却脸色厌恶的扭头就走,装作不认识贾赦,让他起了疑心。
这张升好像一直看自己不顺眼,贾赦疑虑大起,直觉张升这人兴许与自己有瓜葛,果然派人调查之后,原来张升是自己亡逝原配张氏的族侄……
贾赦突然一阵感伤,眉头锁起,胸口憋闷,嗓子发痒,不由咳嗽了几声,口中喃喃:“茵儿……表妹……”他甩甩只余下发梢微微有些卷起的长发,一路干咳的回到书房,沉浸在一股莫名的伤悲之中。
大老爷的两个小厮叹气,老爷每月总是有一阵子这样伤感,看着周围的人都有一颗萧条悲伤的心了。
他们想逗老爷开心,邢夫人煲汤进屋,细声细气地问候老爷,贾赦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包涵着愧疚、惭愧和后悔的复杂光芒。
邢夫人是看不出什么意思的,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老爷是有大心事啊。
以往她也遇到过,每当这个时候,老爷对她的态度是格外的温柔,遂她就多说几句,果然老爷也没嫌弃她啰嗦,反而夸了她几句贤惠,最后还歉然说道:“红儿,是我对不起你……我的一颗心从未放在你身上,平时对你也多有薄待,娶了你却又辜负了你,我真是个混帐!”
邢夫人顿时愣住了。
她傻眼了。
老爷这话说的……说的她不知道如何应对了。怎么就对不起自己了?
邢夫人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什么叫从未放在她的心上,这话怎么说的,她嫁给老爷,也没图老爷心都放在自己身上啊,往常老爷要哪个丫鬟和骚狐狸收进房里做姨娘,她都从未阻止过啊,也就从未期待过老爷的一颗心搁置在自己身上啊。
……要说有,可能新婚那一月她期待过一咪咪,但邢夫人早就忘记那种期待的感觉了。再说,他们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老爷说?1 庑┗啊馐撬W抛约和姘桑浚?br /> 尽管这样,邢夫人听了老爷的话,脸还是“腾”的一下红了,一把岁数了,手足无措。
“红儿啊……你还是如此。”贾赦摇摇头,再次唤了邢夫人的闺名。
邢夫人呐呐了一声,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些什么应对。
“咳咳……”贾赦又咳嗽了两声,邢夫人忙让丫鬟去熬制冰糖雪梨给老爷润肺,“老爷,你这病症反复发作,还瞧瞧太医罢。”她一脸担忧,拿着手帕帮着贾赦捶背。
贾赦摇摇头,“我不过是酒瘾犯了,铜钱去给老爷弄两斤梨花白来喝……”贾赦抿着小酒,神情渐渐放松,咳嗽的症状也轻了。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见邢夫人脸蛋红扑扑的靠着自己,手心还揉搓轻敲着自己的后背,他不由觉得别扭一下,清咳了一声,本来想说一句“丑人多作怪”,可邢夫人忙端起桌子上海温热的冰糖雪梨汤水,端到他跟前,让他赶紧喝。
她口中还劝慰道:“老爷还是多喝这个,咳嗽未好,可别喝酒了。”说罢眉头还皱了皱。
贾赦觉得汗毛竖立,这个邢氏学小妾那般矫揉做作干嘛?!平时觉得女人就应该这般柔柔媚媚的,可这副样子换做在邢氏身上,贾赦还是觉得心中一片恶寒。
他刚要呵斥,撵走邢氏,小厮传话说宫内来人叫老爷进宫。
“可问了是何事?”贾赦正经起来,神色一本正经,推开了邢氏出了房门。
“小的在前头问了,说是陛下在宫内宴请真真国的使者,本来都好好的挺和气,不知具体,真真国出来一位武夫,连败我方三位……高手……”这回的事情是新任管家罗远亲自过来汇报处理的。
他塞了不少银子,才从那位传口谕的小太监嘴里掏出真相。
“武夫?”贾赦沉声问,忽然他双眸一亮,问罗远道:“用的是什么兵器?”
罗远恍然,才想起自家这位大老爷可是用剑好手,听说还会使用飞刀……尽是仿佛十八般武艺皆通的武林高手。
他忙回道:“那真真国的正是位奕剑高手,号称在真真国打遍天下无敌手,真真国第一剑仙,据说他有一绝招,可克敌天下,乃是在海边体会剑意,练就而成的……这人虽然有能耐,但为人很是狂傲,真真国的使者更是口气狂得很,说这武夫被他们真真国的人称呼为飞仙剑神,乃世间第一高手……”罗远从那太监口中听到这些,也很是不服气,世间?第一高手?!
这是小看了他们中原正统的大夏朝,不过是一个真真国的第一武者,就敢号称“世间第一”?!
大言不惭。
——“去拿我的乌鞘剑来!”贾赦听完后,双眸一亮,简单的沐浴更衣后,手执乌鞘剑,身着官服去了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