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苏零

"天翼，我知道这段时间你真的不容易。看到现在的你，我很内疚，也很自豪。我也知道，现在我告诉你这些，对你又是一个打击，然后你会很为难......但是，即使我今天不说，过两天，江敛或者云清也会告诉你，而到了那一天，我就没有办法把握任何事情......"
"师傅......"我看着他暗淡的眼眸，忽然就觉得心疼。这些年，虽然我和他并不怎么亲，可潜意识里，他始终是我的亲人。即使在那段我不断告诉自己要复仇的日子里，对他，始终有一份依赖，"师傅，你说吧......我尽量按你说的去做......"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儿子，有多好......"他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那是很久不见的笑容，"可是，我连做你师傅的资格都没有......"笑容忽然变得苦涩。
"我并没有杀你的父亲，但是你母亲的死，我负有很大责任。"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而我的心也在一瞬间纠结，"那场火灾是人为的，而放火的人，就是内人。当时她还不是我的妻子，只是我的表妹，她叫白苏。"
我猛然睁大眼睛。怎么可能，杀我娘的人是小绯的母亲？那个在小楼里深锁十几年的女人？
"你也知道，我和她的感情并不好。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我单方面的爱她，她的心里一直只有一个人，就是你的父亲......"
"小苏一直不是一个很成熟的人，她很简单的认为只要你母亲不存在，你的父亲就会爱她......"
"我把你父亲约出去比剑是小苏拜托我的，她还说要我多拖住你父亲一段时间......我当时有些奇怪，但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狠毒的事......小苏会有这样的脾气，是我宠出来的，而且那个时候我非但没能阻止她，还成了她的帮手......"
那场火，烧死了我的母亲，烧毁了我的家......后来，我父亲也因此自杀......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白苏的女人的爱......
我觉得我突然很想笑......我那么多年错误的怀疑......那么多年的挣扎煎熬......最终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那，你想让我原谅她......"看叶浩天的神情我就知道，他依然爱她，即使她作出这样泯灭人性的事，他依然想让我原谅她。
"我知道我这样的要求很过分......但这些年，我看到了她的煎熬......其实，她很早就知道你是雪原的儿子，你的眼睛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而你的脸根本就是你母亲的翻版......她常常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看你，然后偷偷的哭......她好几次想把所有事情跟你坦诚，是我阻止的......我自私的认为，如果你完全不知情，对你，对小绯，对小苏，都是好事......"
"既然这样，她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喃喃自语，对我们都好......哼......够讽刺的......
"她也只是一时昏了头......"叶浩天的神情也是同样的黯然。
"师傅，你还是爱她？无论她作出什么？"
"如果不是我当初太爱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到了现在，一切都已成为习惯......我宁愿你来报复我......毕竟当年的责任，可以说，我并不比小苏少......"
"师傅，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苦笑。
一把抽出叶浩天的佩剑，"噗......"剑刺入肉体的声音......就这样......结束吧......
"哥，我替你把......""哐......"玻璃盆砸碎的声音。
我猛然回头。叶绯呆呆得看着我手里的剑，刺进他父亲胸膛的剑......
地上是满满的碎玻璃，昨天小绯说要给我弄两条金鱼养养解闷......
"小绯......"我看着叶绯清澈眼眸再次蒙上一层薄雾，"我不是......"要杀你爹......不自觉地放开剑柄，染血的剑落到地上......

"小绯......小绯......你在哪里......"追着叶绯一路跑出城镇，眼前是一大片的树林，我已经完全找不到他的踪迹。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想要裂开一样。没有武功的躯体，就像是一具废壳......
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小绯？我大喜想转身，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什么东西......不是痛，是麻......有毒......
"你是谁......为什么......"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只是隐隐约约有个人的影子。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只要有你在，他心里永远不会有我......"
他在说什么......

二十五
思绪在不断沉浮，意识仿佛脱离了肉体，只是在一片虚空中若有若无......我在哪里......
我感觉不到我的身体，感觉不到任何束缚......我死了吗......好可惜，那么多大风大浪都熬过来了，居然栽在这里......让那么多人的苦心白费了......
南华......他会不会哭啊......为了救我这个笨蛋死掉了......现在我这个笨蛋还是要糊里糊涂死掉......他不就白死了......
"笨蛋，你现在终于知道你就是个笨蛋了......"谁在说话，熟悉的声音，宠溺的语气......南华......你来笑我了......
"我不是说过，我并没有死吗......我只是在某个你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你......偏偏你这个小笨蛋就是不争气......"哼......又不是我想被人偷袭的......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光亮......还是那只晶莹剔透的蝴蝶......
南华，你就不能有点新意，换个样子来看看我......我都要死了......
"谁说你要死的......我怎么可能让你就这么死了......你现在看到的，就是真正的我，你以为我是什么，想变什么样就变什么样......你怎么越活越小了......"
那只蝴蝶离我越来越近，近到我可以触碰到它，冰凉冰凉的......很舒服......
你再干嘛......
"你不知道？我在吻你呀......"蝴蝶的翅膀忽闪忽闪的......
滚......要是我现在有脚，一定一脚踹......
"真的呀，只不过，我在吻的是你的眼睛......天翼......你的眼睛真得很漂亮......我会永远记得的......"
干吗突然这么说......
"很抱歉，我救不了你的眼睛......"
什么......
意识又再次变得模糊，周围是一片混乱......南华......你去哪了......

"天翼......天翼......"谁在叫我......周围是一片黑暗......我伸出手，有谁抓住了我的手......
"云清......"不确定的语气......我不知道现在我身边还剩下几个人......
"是我......已经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云清握着我的手，轻轻的安慰。他的身边好像有人在哭......发生了什么？
"小绯......"是小绯回来了吗？不是说好不能再哭鼻子了吗......
"......"回答我的只有沉默。
我使劲摇着云清的手："有没有找到......云清，回答我......"
"叶庄主还在找......你不要急......"
"已经几天了？"我的心渐渐冷了......小绯他......完全不会武功，完全没有一个人生活过......他怎么可能平安无事......
"......五天......"云清的声音也透着疲惫与黯然......
"你也没有好好休息吧......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凭现在的我，就算担心，也不能改变什么事情吧。
云清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握着我的手。
"对了，师傅没事吧？"那一剑，本就没有插到要害，就是流的血比较多，看上去比较恐怖。那一见我不是为了报仇，只是为了给一切一个交待......以后，我会逐渐淡忘世界上还有一种感情......叫做恨......
"没事，他的伤三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天翼......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好......如果师傅回来，告诉他，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以后，他还是我师傅......"

迷迷糊糊中，有人开门，随后是渐渐走进的脚步，一双温热的手掌附上了我的额头......好像最初见面的时候，最先记住就是他的手掌......
"云清？"额上的手掌一颤，没想到我在这个时候醒着吗，"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要天亮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只是之前睡太多了......云清，我的眼睛......会好吗？"我不想再玩这种猜谜游戏了，早点说清楚也省得麻烦。
"......"没有回答，或者这就是我意料中的回答。
"我身上的毒是怎么解的？"
"不知道，只是前两天突然飞来一只蝴蝶，在你的眼睛上停了几个时辰......等它飞走，你身上原本根本无解的毒莫名其妙就解了......只是......那只蝴蝶把所有的毒素都集中在你的眼睛，然后再一并出去的......所以......"所以我的眼睛永远也无法复明了。
原来那不是我的幻想......南华，你又救了我一命......
"抱歉，这一次我......"
"为什么道歉......你有没有做错什么......这么多天，你也都没有休息好......我又给你添麻烦了......"我很轻的笑。突如其来的失明我并没有太大的伤感，最近失去得太多了吧，感觉整个心都是空的......
好像我再也不会为了任何东西伤心难过了......

"天翼，好好保重自己......"云清有的时候真是婆妈的不象话。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五遍了......"我挖他的地，听到小嫣在车里偷笑。我猜云清在瞪我，反正我看不到，他瞪管他瞪......
"天翼，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虽然我父亲和江敛很熟，可我似乎就是没有办法和他毫无间隔......也许是因为那一战吧......想到那血流成河......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让他如愿了。
"我知道了。江伯伯，你也保重......"
然后我们就出发了，不，应该说是踏上归途了。我要回夜舞山庄，因为那是我生活了七年的地方，我已经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那里的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最重要的，我曾经答应过小绯，我会一直在那里，等他回来......
"天翼，窗子那边风凉。你的武功还没有恢复，要当心点......坐过来吧......"现在的叶浩天对我而言，越来越像父亲般的存在......
"嗯......"
"天翼，这几天，我决定了，以后夜舞山庄就交给你了......这次回去，我就带着苏儿退隐江湖......"他的声音明朗而又沧桑。
"师傅？怎么突然......"
"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说为了过去赔罪什么的，就说你的实力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我也老了，以后的事情，我也管不动了......"
"......"

坐在庭院里，晚风很轻柔的吹，带起了身边花的香气。
重新找人修葺了原本已变得杂乱无章的那一大片绣球，可惜它们再怎么漂亮，我也看不到了......
虽然人已经走的零零散散，可所有的房间，我还是让他们保持原样......我相信，他们会回来......
南华......
小绯......
"师兄......"小嫣的声音由远及近，"云大哥来信了......"
"知道了......进屋你念给我听......"
日子还在继续......
而我，只是在这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