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你爱我————暗夜行路

周唯慢慢走过去，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知道，这个男孩虽然只是吃过一次饭，却不能置之不理。
"小满？"周唯叫他。
他没有马上反应，却慢慢抬起头，周唯看着他迷惑的眼神，随即听他乌突地说
"大叔？"潜意识里，小满还记得好久以前，有个人跟他说"以后你就叫我大叔。"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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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唯是个在小满记忆里快要消失的人，因为他来自不同的世界，偶然到自己世界里打个照面。再次看见他，也不过是他又来打照面而已。
"你怎么在这儿？"小满问他。
周唯看了一眼走廊另一头，却没有回答小满问题，却问："你病了？"
小满看了看手背上的管子，这不是明摆着，难道没事打营养素么。
周唯才发现小满穿着工作服，灰驼色，有的地方有洗不掉的污渍，但似乎还算干净。
"你现在干吗呢？"周唯问"音像店被抄了是吧？"
周唯注意着小黑进去的那个屋子，他还没出来。
小满也看出来，周唯不是特意在跟他说话的，只是他在等什么人，碰到他了，寒暄几句而已。
所以小满只嗯了一声，算是回搭他第二个问题。周唯看着小满，他的脸色不大好，也没有什么精神。
"家里人呢？"周唯问"你自己来的？"
"是啊。"小满说。他好像又只回答了他第二个问题。
"妈妈呢？"
"她......"小满犹豫了一下"有事。再说，打吊瓶，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一个人就行了。"
周唯点了一下头，看看已经消耗了一大半的瓶子里的液体。

小黑被包的像个偷地雷的似的出来了，他四处看了看，发现了周唯。过来说
"你还在啊。"
周唯说"你没事吧？"
"还成吧。有点头晕。要不......"
"你回家歇着吧，好了再说。"
"行么？"
"你不是打算这个样子跟我跑通告吧？"
"那你......"
"我自己安排。"周唯说。

护士已经把小满的吊瓶设备都撤了，跟小满说"回去好好休息。"
小满应了声，站起来，看着周唯还在和小黑说话，说了声‘我走了'，就往门口走去。

小黑又想休息又怕周唯生气，现在周唯在公司受捧，老板似乎看好他，所以跟着他倒是有前途的，不小心惹毛了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他不大能摸清周唯的脾气，说他内向吧，他演戏时的爆发力无人能比，他平时话不多，但跟人讨论剧本的时候，却刹不住车；关键是，你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高兴，不高兴，脸部表情变化没有太大差异，偏偏到角色的时候，喜怒哀乐一应俱全。

"最近几天安排挺多的，我还是跟着你吧。"小黑说。周唯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这儿，他看着离去的小满，那时，他跟周围的人有个很鲜明的对比，正值盛夏，大家都能穿多少穿多少，小满却穿着一身工作服，连袖子都没挽上去。

办完了交费，周唯和小黑打了辆车，周唯说了个地方，那是小黑的家。
"哎周唯，我没事......"
周唯说"别争了行么？"
小黑不再说话。

小黑家周围正乱哄哄的，因为旁边有个工地，正在热火朝天地起高楼。车子要进去的时候，小黑说出来太麻烦，就停这儿吧。周唯却坚持开了进去。到了楼下，小黑推门下车，周唯说
"你别急着上班，我能应付，养好了再说。"
小黑正犹豫要说什么，周唯又说"你那脾气改一改，不顺心就打架，打架有用的话，拳王就是总统了！"
小黑鼻腔里嗯了一声。关了车门。
怪不得外号叫大叔，没事还爱教训人呢。小黑想着，往家走。

车子进来的时候容易，出去就费点劲，要拐几拐，从工地边上绕过去。周唯戴着墨镜，靠在座椅上，太阳有点晒。
周唯跟司机说了公司的地址。
车子在土路上扬起一道烟儿。
经过工地大门的时候，周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忽的坐直了身体。那个在医院里的一身工作服的背影，又出现在了工地大门口，他此时正往里面走，边走好像边吃着什么。
车子很快开了过去，周唯回头看，眼睁睁看着小满进了工地的大门，然后和里面的那些穿着同样工作服的人混为一体。

周唯不知道脑子里充斥的是什么，只是，他无法不去想那些镜头：小满打点滴的镜头，小满穿着工作服走进工地的镜头。他记得小满的手又瘦又长，腕骨格外显眼。
有句话围绕在耳边：他和你一样，也是没爹的孩子。

周唯拍照时有些心不在焉，许杭跟他说公司已经报名让他参加那个节目的时候，他也没啥反应，记得上次，他是特别反对参加那个节目的。
休息的时候，许杭上来嘻嘻哈哈："听说小黑被人开瓢了，行阿他！"
"......"
"缝了多少针？用什么开的瓢？"
"......"
"哎，周唯，你睁眼睡觉呢？"
"......"
"周大叔！"许杭继续喊。
周唯终于看了一眼他，然后说"我今儿看见小满了。"
"小馒头啊？他干吗呢？还卖盗版呢？"
"医院打吊瓶。"
"病啦？"
"发烧了吧，穿的那么厚也没见出汗。"
"你嘘寒问暖了没？"
"后来，送小黑回去以后，又看见他了。进了一个工地。"
许杭一愣"去工地干吗？"
"好像在那儿干活。"周唯说着，不知道为啥心里挺难受。
"小馒头跑工地干活？就他那瘦了吧唧的样？没处去啦？还不如卖光盘呢！嘿你记得吧，他那小细胳膊，能干什么呀他！他们家揭不开锅啦，怎么跑那儿去了！"许杭也挺激动。想了想，他说"你说会不会他妈有什么病什么的，他得养家糊口啊？这年头，没这么剧情的事儿吧？"

周唯一直在想着什么，这时忽然说"我想帮帮他。"
"怎么帮？"
"咱们公司不是还招助理呢么？"
"他哪儿行啊，一点经验没有，谁能要他。"许杭说"你也别意气用事，跟人家同病相怜就同情心泛滥，这社会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法。虽说助理就是跟着跑跑腿，可是哪那么容易进啊，啥也不懂，你说，你跟人家说我助理卖过盗版光盘，在工地当过民工的，不笑死人啊。"
"你说没人要他？"
"那是肯定的。你放心吧，别走这经了。"
"我要。"
"啥？"
"让他做我助理。"
"你有没有搞错啊。"
"我跟BENSON说去。"说着，周唯就站起来，朝着公司老板的办公室走去。
"你真看上他啦？"许杭问。
"去你妈的！"周唯突然骂起他来。"你丫脑子里就这些啊？前阵子跟个拉皮条的似的，现在又给我来这句！我他妈的就一GAY，也不是见谁就招谁的！别他妈的想的那么乱七八糟！你丫是见个女的就有非分之想么？！"
周唯心里一直堵着什么，从见到小满进工地开始就想要爆发，现在终于被许杭给点着了。

许杭一楞，周唯很少发这么大脾气，大概有什么戳到他痛处了，许杭知道是什么，他赶紧摆了笑脸，对周唯说"哥哥错了哈，我知道你是看到小满想起自己了，你妈那阵子病成那样，你自己估计和现在小满心境差不多，同病相怜，同病相怜......"
周唯神色缓和了点。
许杭瞅空说"你丫一发火还怪吓人的！"

BENSON 没怎么反对，毕竟一个助理并不是多大事，而且既然周唯要求了，就随他。

周唯让许杭开车直奔工地了，这一天的时间，似乎发生了好多事，周唯也做了一个最快的决定，并用最快的速度去实施它了。

小满中午楞给自己塞了两个鸡蛋灌饼，不然没有体力。推着装满砖头的推车的时候，不知道是车子在摇晃，还是自己在摇晃，整个下午浑浑噩噩的，但是打吊瓶和鸡蛋灌饼大概还是起了作用的，不然，恐怕早趴下了。

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然后歪头看到夕阳光韵下站着两个另个世界的来客，小满才真正晕眩起来。

9

小馒头......
小馒头......

这个声音一直在耳边旋绕，这个称呼却似乎已经离自己很远了。努力让自己睁开眼睛，也许是大脑还不大听使唤，只能张开一条缝，眼前的人脸要过一阵才能和脑波反应出的信息联系在一起，然后，回忆起，自己最后的意识就是光韵下的两条高大的人影，另个世界的两个来客。

发现自己躺在工头的屋子里，空调的作用，让屋子里很凉爽。
除了自己，他们两个，还有工头，他看见自己醒来，显然松了口气，然后打个哈哈说
"我说没什么事吧，中暑了！来喝点绿豆汤，去去火气。"说罢拿了个大杯子，递了过来。
许杭站在床边，挡了一下工头，然后把杯子拿了过来，递给小满，小满抬起身子，把绿豆汤都喝了，如果可以再凉一点就好了。
周唯坐在旁边椅子上，看着小满。
工头说："你们俩不用那么紧张，这工地上中暑是多常见的事啊，是不是......呵呵......小满，好点没有哇......"
小满笑了一下。e
周唯把头扭向工头说："我想他头上的热度怎么也不会是太阳晒出来的吧？你草菅人命啊！"
"啊哟，哪有这么严重！"工头紧张说"他妈妈把他交给我，我还不知道照顾么！是不是小满？"
小满慢慢坐起来，坐在床边，接触到周唯诧异的眼光。
"你妈让你做这种工作？"许杭倒是问了出来。
小满笑"她以为我会每天坐在这里喝绿豆汤呢。"
许杭气，指着工头说"他妈把他交给你，你就这么使唤他，啊？他才多大，你让他到工地上推车搬砖铲沙子？他上午去打吊瓶，你下午就让他在工地上干活？妈的一帮老爷们坐在阴凉里聊天，让个孩子干这些？你丫膀大腰圆皮糙肉厚满肚子肥油倒在这里吹空调？是狗屎啊你！"
工头也急了"你他妈什么玩意儿啊，跑这儿说我？我看他妈面子给他找个工作就不错了，还指望在工棚里养着？多大？你看看去16，7岁的孩子有的是，要是娇气，就甭上这儿来！这年头好人做不得！"他转向小满"你跟你妈说去，好好在家养着你，别上这儿丢人显眼的！我就知道，你是他儿子！这他妈的女人，还瞒我，还他妈的阿姨呢......"
小满站起来就往外走。
许杭说："真不是东西你！"也跟着出去了。

工头‘嘁'了一声。周唯回头冷冷地盯着他，工头有些心虚地扭开了头，他才慢慢走出去。

许杭跟上去，搭着小满的肩，小满仰头说："你们怎么来了。"
许杭回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周唯"还是他跟你说吧。"对周唯说"哎，你跟他说。"
小满看着周唯，周唯走过来说："先去医院。"
小满说没事，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许杭也让他去医院看看，但小满坚持说没事了。周唯也没有再逼他。
许杭让小满上了自己的车，车子开动了，周唯从前排转过头来，对着小满说
"你愿不愿意换份工作？"
小满笑"肯定要换啊，我已经出来了。"
"你做我的助理可以么？"
小满怔住。
"行么？"周唯又问。
在这一刻，小满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场面出现，这两个人对于他来讲，一起吃顿饭已经是极限了。他看着周唯，周唯做了一个询问的表情。
"为什么会找我？"小满不得不问，他得知道原因，不然他无法相信。
周唯笑了一下"觉得你会合适吧。"
"哪里合适？"
"感觉。"周唯只给出两个字。但他分明看出了小满眼中的光彩，那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小满的表情。但很快，他发现小满又露出了那一丝懒懒的样子，他对着周唯说
"恩，好哇。"
周唯说"那就这么订了。我把电话号码给你，可以开始上班了，就告诉我。"
"明天吧。"小满几乎立刻说。
"你休息两天，明天不行。"周唯看着他憔悴的脸。
"可以吧。"小满说"可以明天。"
周唯看着小满眼神里露出的急切，忽然笑了"好，明天。"

小满下了车走进胡同后，许杭看了一眼周唯。
"小馒头似乎对当你助理没有那么激动么。"
"不，他激动，很激动。"周唯笃定。

明天.......

小满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云端，他脱口而出的明天，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急切地要抓住什么，他很怕，过了明天，他又会抓不住了。那么本能的反应，他似乎好久没有过了，生疏了，也让他迷糊了，他以为他对于什么都无所谓了。原来，他还是会激动和兴奋啊？而且，
兴奋，是真的，兴奋！

越风华听说小满要去娱乐公司给演员做助理，笑得合不上嘴。捧着小满的脸，亲了好几下
"小满宝贝，真有你的，这下你可是要进娱乐圈了，凭我家小满这张脸，肯定让那些小妹妹疯狂啊。"
"越阿姨......"小满轻轻推开她"我不是要进娱乐圈，只是给演员当助理而已......"
"哎呀一样啦，你想想，你进了那个圈子，凭妈妈遗传你这张小脸，早晚就给人看上啦，是不是......哈哈......."越风华吃了一口糖拌西红柿。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行，一会儿妈跟你逛街买两身衣服去，要光鲜亮丽地出现！快，别躺着了......"
"不去......"小满翻了个身。
"走呀，小满......"越风华拉他。
"越阿姨......"小满被他抻得起了半个身子，脑子晕的厉害"我发烧呢......"
"啊？"越风华摸小满的头，果然很烫手。"怎么不早说。"她窜出小满的屋子，到另一个房间翻药，抽屉里有些药袋，小瓶。她拿起一个又一个，然后看说明，总算找到一个退烧药，拿给小满，让他吃了，嘴里也没停"你看看妈妈，身体多好，很少有病，感冒什么的一抗就过去了。就你让我担心，不过按说，以前不也是挺过来了么，现在怎么娇气了呢......"
小满闭着眼睛。
想起来，自己病了那几次，她总是不在，他自己摸过几次药，后来才发现，打吊瓶是最快解决问题的方法。

越风华还是给小满买衣服去了。在她看来一个人把自己打扮好看了是第一重要的事情。

小满睡得不是很沉，头有点疼，嗓子也疼。他的意识似乎也一直提示他要好起来这件事。他希望自己睡醒觉可以轻轻松松地明天上班去，走进另一个世界去。

10

周唯上的是9点的表，他今天10：30要到公司，他记得他昨天让小满9：40到他家楼下，本来周唯说打车过去顺他，但是由于周唯这边离公司比较近，小满又说他认得，周唯就没有多说。
一边刷牙洗脸，妈妈已经把煮好的馄饨放在桌子上，点了香油的缘故，香气四溢。
擦着脸，去凉台拿凉着的衣服，不经意地往楼下看了一眼，居然看见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