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雅间里的几个官员遥遥望见一楼的情形,只是多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
“三个月前圣上方才加封了建宁王,一眨眼的功夫,又以‘既为剑南节度,不当兼吴地’为由,将吴王改封蜀王,并收回其在苏杭一带的封地,雷厉风行的提拔了杨国忠为黄门侍郎兼刑部尚书,还为资历尚浅的鲜于仲通加封都督,前往西南,看样子是打算要架空吴王的兵权呢。”
“这鲜于仲通不是杨国忠的人吗?而且,不曾听闻他有什么过人的才华,难道说……是因为那位?”
“这件事说来也是奇怪,我等原也以为圣上是因为宠爱杨昭仪,所以对杨国忠一党多加提拔,可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明明后宫之中最得宠的是梅妃娘娘,那杨昭仪,之前也不知因为什么事情惹得圣上大怒,被罚闭门思过了一个月呢。”
“这就奇怪了,那杨国忠何德何能,居然在如此短时间内迈入中枢,封阁拜相?”
“哼,这就是你们二人有所不知了,圣上这是在提拔杨国忠对付吴王呢,跟后宫有什么关系?莫要忘记光王之事,对于威胁到圣上权势的人,就算是亲子,也只有死路一条。”
……
隔间
霍玉与李林甫正对坐着,雅间那些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入二人的耳朵里,引起了霍玉的兴致。
“你说,皇帝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呢?”霍玉施施然的放下茶杯,他可不怕自己说的话被谁听了去,这隔间的设计本就出自他手,外头的人讲什么一字不落,里头的人说什么可是没人听得见。
李林甫不动声色的低眉浅笑:“方才刘侍郎不是说了,为了对付吴王呢。”
“对付吴王老皇帝干嘛不找你这个心腹,反倒去捧一个样样不如的杨国忠?”霍玉撇撇嘴,想起杨家那几个莫名其妙的鸡犬升天的人就不怎么高兴,不过才当上了黄门侍郎,居然就敢连张、李二人都不放在眼里,俨然一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样子。
李林甫尚未说话,隔间里的笑声传来。
“李相?那可是个油滑人物,两边都不怎么得罪,圣上明示暗示了好几次也不见他动作,这不是急了,只好提拔了那杨国忠,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嘛不是?”
霍玉捏着茶杯低声笑了,有些妖丽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嗯,这么一说倒是……恰当的紧,不过说到底,李相你这油滑的老狐狸……”霍玉的桃花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戏谑之意,“现在打算怎么样呢?这么费尽心机的把人给送到边关去,九死一生好容易得了今天的位置,难道,就要等着被兔死狗烹?”
李林甫摇了摇头:“现在么,还不是出手的时机。”
“哦?”
“我得等着……”他削薄的唇勾起一个无甚温度的笑,眼底流露的是捉摸不透的幽然,“等着鱼儿先咬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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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
在唐军的帮助下平定了其他五诏,如今被玄宗赐封云南网的皮逻阁正皱眉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太子派来的密使,心中各种计较。
杨定先却是毫不在意他的神色,只是态度自然的任由他打量。
皮逻阁收回了视线,用着有些怀疑的语气问:“太子真的能答应待他登基后允我南诏独立于唐?”
“非但如此,”杨定先笑了,“太子殿下还答应如果您能帮助他除了吴王,让鲜于仲通接任剑南节度使,南诏守军便可助您东兼并西爨,真正完成统一大业。”
皮逻阁咽了口唾沫,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得不说,这个提议,确实很让人心动,太子登基之说自然还早,这种承诺没什么可信度,可只要除掉吴王就能助他建立一个威慑西南的大国,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提议。至于之前吴王助他平灭五诏这样的事……对于政客而言,天底下哪里有什么友情恩义比得过利益呢?
但纵然心动,皮逻阁还是没有失去谨慎:“那么,你们打算要怎么做呢?”
杨定先神秘的笑了笑,道:“大王可听说过南疆五毒?”
“自然是听过的。”皮逻阁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说他们这些南蛮凶残,比起五毒教那些人简直就是笑话,听过那蛇蝎当宠物养的吗?而且那个什么魔刹罗的凶名在外,长得倒是好看,只是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弄死一群人,还偏偏高贵冷艳的什么账都不买,简直成了整个南诏男人心中永远的痛。
“不知……我们的计划,和那五毒教有何干系?”皮逻阁忍不住追问,他可一丁点儿也不想和五毒教那些凶残人士扯上关系。
“也是他们五毒教内部出现了问题,魔刹罗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要回来继承教主之位,长老乌蒙贵极力反对,并想要拥立亲女上位,奈何那圣使凤瑶,身为新教主的舅母和唐门门主夫人,摆明了要支持新教主,乌蒙贵一派势力遭到打压,想要寻求外援。”
“可……这与我们有和干系?”
“这里头干系大了,”杨定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眼前的云南王,淡淡道,“吴王之所以能在这种险象环生的地界活到现在,里面还要多亏了唐门的手笔,要彻底除掉吴王的势力,还得先让唐门撤手,而那乌蒙贵,如果要除掉新教主,也非得先拔掉唐门这根刺不可,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自然也有了合作的基础,至于……具体要怎么做,这个事情,就要看您的诚意够不够了?”
“怎么讲?”
“在此之间,杨某已经联系上了吐蕃的贵族。”
“什么,你居然勾结吐蕃人!”皮逻阁讶异的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脸色有些僵硬,毕竟他们和吐蕃有世仇,双方打了不知几代了还是谁看谁都不顺眼。
杨定先也不理他,自顾自道:“大王以为,除掉了吴王,你们就能顺利的独立了吗?那时候,只要你们露出一点儿独立的苗头,恐怕我大唐的军队,就能掉过头来剿灭了你们吧?”
想通关窍的皮逻阁一下子冷汗连连,确实,就算没了吴王,那李承恩还在呢,岂能这么坐视他们独立坐大?
“可是,如果这个时候,吐蕃忽然大军来袭,打了唐军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自然就没什么余力再来攻击您了,不是吗?”杨定先眼底闪烁着幽幽的冷光,却一眨不眨的盯着皮逻阁,“听闻探子回报,今夜吴王率军连夜向西,途中经过子夜湖,乌蒙贵打算在那里下手,之后的事情嘛,要不要和吐蕃合作,全在大王您的手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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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藏剑山庄
糯糯正缠着阿云和自己讲故事,忽闻侍从来报,说是建宁王殿下派人送给二小姐的礼物到了。
“礼物?”阿云看着一下子就撒下亲娘不管,蹦蹦跳跳跑出去的叽萝,有些无奈,转眼瞧见愈发肖父的自家大儿砸叶青阳望着妹妹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便问了一句是什么礼物。
青阳回过神来,看了看表面上一脸淡然却眉梢微动的父亲,再看看一脸好奇的母亲,抿了抿嘴:“嗯……大概……是宠物吧。”
阿云没怎么在意:“就糯糯那性子,养什么养的活?”这孩子养小动物简直完全继承了她的特点,养什么死什么,看起来她这徒弟又要白费功夫了。
青阳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宝贝妹妹的坑属性,一下子表情有些微妙,蹲在他肩头浑然不知的啃着坚果的小松鼠吱吱蹭了蹭主人光滑的脸蛋,继续鼓着腮帮子咬坚果了。
不过,事实显然不完全像他们想的那样简单。
“大庄主……夫人……二小姐她……”一个藏剑侍卫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脸惊慌,话都说不全。
“二小姐怎么了?”青阳出言问。
“她她她……你们还是过去看看吧……”侍卫欲哭无泪。
阿云和叶英交换了个眼神,纷纷朝着外面去了。
叶英尚未走近,灵敏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抬眸看向那个有些狰狞的铁笼,和铁笼前好奇宝宝一样的女儿,往常平静无比的神色就出现了一丝裂痕。
“糯糯。”
听到素来疼爱自己的爹爹忽然如此严厉的喊自己的名字,糯糯似乎吓了一跳,转过头来,一边的马尾就被什么东西给牵住,往笼子里动了动。
看清楚笼子里是什么的阿云吓的脸色惨白:“这……糯糯,小心……”
糯糯睁着懵懂无知的大眼睛,转过头来看着她的新宠物:“小花,他们在说什么啊?”
小花将脑袋伸出来,蹭了蹭她的脖颈,似乎很是亲昵依赖的样子。
糯糯吩咐着一旁的驯兽师:“快把窝的小花放出来,关着她干什么呀?”
叶英已然走到女儿身边,确认了女儿没事后,才皱眉道:“胡闹,还不去你娘亲身边?”
糯糯瘪瘪嘴,干脆抱住了新宠的脑袋:“不要嘛,我要我的小花。”
阿云也走过来,扫了一眼徒弟派来的人,心里已经决定了等这混小子一回来就扔剑冢闭关闭到吐,面上没有一丝表情道:“这就是建宁王送来的礼物?一只小豹子,亏他想的出来?”
驯兽师连忙解释道:“这小豹子的牙是拔光了的,不怕伤着小娘子。”
“娘……这是表哥答应我的!”糯糯见自己娘亲似乎不怎么同意的样子,连忙表示了自己对新宠的喜爱,“我就要小花,她可乖可漂亮了,比二哥的笨静静,大哥的贪吃吱吱好多了。”
正带着自己宠物不知道在哪个树上睡大觉的叶清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叶青阳则淡定的安抚了下自己肩头毛躁的龇牙咧嘴的吱吱:“无妨,吱吱吃的再多我也养的起你。”
“糯糯!”阿云语气冷了几分,那边叽萝却分毫不让。
两边正僵持不下,外面叶芳明领着个重伤的天策府府兵进来。
阿云尚未开口询问,对方就跪在她跟前,痛哭流涕:“七娘,不好了……吴王殿下和府主在子夜湖附近遭到袭击,兵士们因为喝下有剧毒的湖水失去战力,大军被围困,鲜于仲通居然下令不得援救,吴王和府主危在旦夕,不知是否消息走漏,吐蕃大军来袭,南诏王在这个节骨眼上宣布反唐,西境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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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齐聚南诏本
天泽楼
青阳透过窗子远远的瞧着里面的情形,一错眼瞥见自家熊妹妹扒拉着窗户一个劲儿往里面钻,不禁轻叹了一声,抬手把人给提溜下来。
“大哥大哥……”被自家哥哥强行拉着衣领拎下来的叽萝在半空中踢了踢小短腿,表示十分之不悦。
“嘘,别闹。”青阳竖起手指,示意妹妹安静。
糯糯瘪瘪嘴,眼珠子咕噜转了下,小小声道:“大哥,娘和爹爹在说什么呐?爹爹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不过爹爹皱眉的样子好好看!”
青阳挑了挑眉,却是缄默不语,他也不知道爹和娘在商量些什么,不是方才还说着要想法子救下舅舅么,怎么现在好像出现了分歧?
屋里,阿云愣是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见眼前之人退一步。
“阿英,别担心了,我现在又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哪儿能这么容易出事儿?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那边就是两三天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先神行到五毒去找曲云他们帮忙,救兵什么的随后再搬也来得及。”
叶英摇头:“南诏危机重重,我岂能放任你孤身一人,即使……”他叹了口气,语气稍稍退了一步,“即使事情紧急,你欲先行一步,我亦不能独自留在山庄。”
“让四弟带着藏剑弟子一道去南诏就好,他不是早就想去了吗?”阿云避开叶英的目光,不以为然道。
叶英没有说话,只是眉心越皱越紧。
阿云嘴角略略扯起个笑容来:“在这种危急时刻,阿英你是不能轻易离开山庄的,别忘了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守护藏剑,才是你最重要的事,而我……终究也应该回到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去终结掉所有的一切。”
叶英抬眸凝视了她良久,才微微闭上眼,道:“山庄如是,你亦如是,我知道拦你不住,不过阿云……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话说到这里却戛然而止,没有再继续。
阿云走过去慢慢的半蹲在他的身前,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旁,眸光中一片宁静中隐约带着坚定的意味:“我知道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定要活着回来见你,那个时候,我们就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了,就守着藏剑山庄,陪着三个孩子,看着他们慢慢长大,离开闯荡自己的人生,我就陪着你,观一辈子的花开花落,可好?”
叶英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形状优美如君子兰的指尖沿着细滑的肌肤缓缓的,落在了她的下颌处,他缓缓的低下了头,静如深雪的眸子里清晰的印着她姣好的容颜,他的脑海中掠过一张张画卷似得,她的一颦一笑,有初学剑法时的苦恼,相依剑冢时的娇憨,生死树下的情深,新婚洞房的娇羞……
他们互相凝视着,吻上了对方的唇,极尽温柔,极尽缱绻,只是尚未来得及深入,就被窗子外面两个声音打断。
“啊,爹爹为什么要咬娘啊!”叽萝捂着眼睛,大叫一声。
“不,明明是娘亲在咬爹爹!”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兜兜扒拉着窗户一本正经。
“……”叶青阳看着这一对熊弟弟熊妹妹,忽然也有那么点儿好奇。
被几个熊孩子抓包的大庄主夫人施施然走出来,本欲说一说他们几个,一下子又有些舍不得,只得叹了口气,把挂窗户上的熊孩子抱下来:“娘亲要出趟远门,你们几个记得要听爹爹的话,知道吗?尤其是你,糯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爹爹压根管不了你!”
糯糯吐了吐舌头,躲到她大哥身后去了。
兜兜好奇的问:“娘亲要去哪里啊?”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放心,娘亲很快就回来了。”
青阳面露不舍:“娘亲是不是要去救舅舅了,听说很危险,娘亲要小心啊。”
阿云摸了摸他的头,笑了下,刚要说什么,瞧见里面叶英也出来了,正定定的看着自己,便对叶英道:“放心好啦,就算……就算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我不还可以……那个,就像上次那样,通过特殊的方法让你到身边来的嘛。”
叶英想起上次她被王毛仲的人重伤的事情,微微垂下眼帘:“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倒希望永远也不要。”
“大庄主,夫人,扬州那边忆盈楼的高绛婷姑娘带着人来了,说是收到了锦囊公子霍玉的传信,也要赶赴南诏,襄助吴王和李府主呢。”叶芳明快步走了进来。
阿云微微愣神,思及霍玉的身份又是一笑:“我倒给忘记了,小玉哥哥的消息素来灵通的紧,芳明你去请二庄主和四庄主好好招待忆盈楼的姑娘们,明日好一同上路。”
看着叶芳明应声去了,阿云微微放宽了些心,想来隐元会已经传信各大门派,不久之后援军之事便可解决,现在最关键的还是五毒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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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五毒
曲云揉了揉额头,想起今天上午乌蒙贵等人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就气,什么所谓她血统不纯,还不是心里有鬼?
孙飞亮一边给她顺气,一边拆着霍玉给他的锦囊,曲云见他动作专注,便扯过来瞧着那帕子上面的东西,却是越瞧越心惊。
“乌蒙贵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敢掺和皇宫里的事情,还和宫妃合作给皇子公主下毒?”曲云捂住嘴,讶异非常,“他也不怕给五仙教招祸吗?”
“这个事情,曾经被裴耀卿查了出来,本来要上报给皇帝,后来……被叶英庄主的夫人给压了下来。”孙飞亮微微挑眉,“而霍师弟现在把这个东西给了我们,自然……是要我们在五仙教内揭发此事,如此这般,乌蒙贵那副一心为教的嘴脸就会不攻自破,情况自然会好的多。”
曲云叹了口气:“乌蒙贵居然曾经瞒着我母亲干出这么一件事来,显然他的目的不单纯,如此阴沉之人,若是留在五仙教,确实是个祸害。”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正当此时,一阵不紧不慢的掌声忽然传了出来,曲云心里猛然一惊,抬眼望去,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青衣女子,看容貌,和自己的居然有七八分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