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惊————药君

云静回过神，却再次沉溺于空气中流淌的温暖，浅水红的唇瓣向两边缓缓勾起，"你过来。"
"有事？"答非所问从来不是云静的风格，秦海青有些意外，却还是顺从的走到他的跟前。
"当然。"云静向来沉静如子夜的眸中阐入了如水的温情，橘黄色的灯光下，流光溢彩宛若最珍贵的黑水晶。饶是秦海青日日对着这清露般清雅的容颜，一时也不禁痴了。正想伸手拦过这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爱人，腰上却突然一沉。
"叫你过来当然有事，"云静的声音带上几分娇憨，双手却已经舒服的抱上了秦海青的腰，"这不就是正事吗？"
秦海青闻言忍不住轻轻笑了，以前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爱人居然是个会撒娇的人呢？因为云静坐着，秦海青站着，云静的脑袋秦海青胸前轻蹭的模样就像一个巴巴的等着主人爱抚的小狗，秦海青为了这个想法几乎笑出声来，双手自动自发的回抱住爱人，却也不忘取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倒是个属狗的？"
"狗有什么好？我是属狐的。"嗤笑一声，云静半真半假的说着，心里却悄悄的紧了。
"属狐？"秦海青作势往云静身上到处乱嗅，"哪有这么香香的狐狸！"
云静被他弄的有些发痒，边作势要推开他。却被秦海青一把抓住手就势亲了起来，一边亲还一边斜眼看着云静，那眼光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
"别闹了，"云静到底面子薄，被他这样一闹，脸上顿时飞了两道红晕。
"那就不闹了，那接着又干什么？"秦海青暗示着沿着手腕往上亲，慢慢亲到了手肘，又细细吻上了肩头。一开始秦海青本是玩闹，云静也就无意阻止，另一方面也觉得几分新奇。可是渐渐，两人的呼吸都开始沉重了起来，云静这才紧张起来，"看、看电视！"
秦海青闻言噗的一声笑倒，刚刚培养了半天的气氛，就像泡沫一样倏然消失在空气中。
"笑什么笑！"恼羞成怒的挣扎只能更有娱乐效果而已。秦海青辛苦的忍着笑，搂着爱人的腰向客厅走去。本来还想用浪漫的公主抱，这么一搞笑，哪里还有力气？
电视里帝王将相哭哭笑笑演的热闹，沙发上两个人也取笑的热闹。
"这个大臣当得倒象小人宦官。"
"嗯，史书上好歹还说了权臣两个字，这么一演倒彻底成了小人了。"秦海青附和。
"还有那个皇后啊，怎么那么小家子气？扭扭捏捏顶多是个宫女的命。"
"就是，好歹也是一代贤后，怎么就糟蹋成这样了。"秦海青继续附和。
凡是云静同学批判的，秦海青一律附和批判，凡是云静懒得批判的，秦海青继续批判。大场景大批，小场景小批，批到后来，云静也纳闷了，"你这么看不过这部片子，干嘛还要看？"
秦海青狡猾的一笑，"除了这部片子，其他的片子不足以显示我的博学。"
沉默。c
笑笑闹闹的看到插播广告，云静站起来稍稍申了个懒腰，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吹吹夜风。春日将尽的夜晚，夜风里送来广玉兰的香味，已经隐隐有仲夏的气息，慵懒而闲适。
"静。"秦海青拉长了尾音，又从背后拦了上来。
"怎么忽然想起来改口？"云静嘴角含笑，眼神微醺，仿佛不经意的一问。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有没有人这样叫你？"
"......除了你以外，没有。"
"呵呵，"秦海青满足的低低笑了，"这就是理由了。我要成为你生命中最特别的那个人。"
你已经够特别了。云静笑着没有接话。
"静，我爱你。"告白来的突兀却又理所当然。
秦海青把下巴搁在爱人的肩窝上，暗示性的闹了闹，等着答案。
云静有些发愣的转过身，盯着秦海青诚挚的眸子，终于笑着叹了口气，"我也是。"
说完轻轻一仰头，四唇相接，只是单纯的贴合而已，却有一种纯粹的温暖从密合处弥漫开来，一直暖进了心窝里去。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付诸于言语却依旧滚烫的熨平了心上的每一个皱褶，幸福仿佛从每一个毛孔都满溢而出。虽然云静的心底还是有着一种洞明的凄哀，却也在这一刻允许了自己的遗忘。这一刻，只是单纯的享受幸福。
空气中四散着甜蜜的因子，连语调也变得轻柔，"静，我想换分工作。"
"你不是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嗯，是很喜欢。可是三天两头的出差，人有点累了，想安安定定的过日子。守在你身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傻瓜。"温软的语调，与其说是笑骂不如说是撒娇。秦海青以一个拥抱笑纳了。
"静，还有一件事。"
"什么？"
秦海青还没来得及开口，肚子忽然很响的叫了一声。四目对望，秦海青尴尬的一笑，"我刚想说我饿了。"
云静咬着下唇辛苦的忍笑。
秦海青无奈的用食指轻抚云静被咬的微微泛白的下唇，"你还是笑吧，小心咬伤自己。"
云静低头一阵轻笑，肩头一阵松动。竟是从来没见过的轻松模样。
"我去做点夜宵。"说着，就要向厨房走去，身形才刚动却把秦海青拉住。
"天气挺舒服的，不如出去吃？"
云静略为沉吟了一下，"也好。可是童童怎么办？"
"这个点了，早该睡着了吧。"
打游戏打的精神亢奋得出来上厕所的溪童不小心听到两人的对话，身形僵硬了一下，立刻悄无声息的转身回房，拔电源，摊被子，装睡，一气呵成。
几乎是分秒之差，房门被悄悄的打开了，走廊暖色的灯光倾泄进小房间，昏暗光线下却依旧能孩子甜美的睡颜。
"我就说。"秦海青小声嘀咕，却被云静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
轻手轻脚的关上门，溪童在门背后认真的叹了口气，这两个人每次出门前都要来这么一套，他装都装腻了，他们倒有耐性。
"咯嗒"一声，门落锁。秦海青和云静站在门外对视，在彼此的眸子中都看到了一种禁忌的兴奋。
真是，不过出门吃个夜宵，却搞的好像背着家长偷偷摸摸约会的学生。这样想着，秦海青忍不住唾弃自己毛头小子般的冲动，手却紧紧握住云静的，不肯松开丝毫。
"你想去哪里吃？"
歪过脑袋想了半天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他对食物虽然有优良的鉴赏能力却缺乏一种热情。如果有两盘菜放在他面前，他能很明确的说出哪一盘比较好吃，又是好吃在什么地方，甚至用什么配料做的，可是他会平均的把两盘食物都吃完。
"还是你选吧。"
一边靠在墙上等电梯，左手把玩着钥匙扣，突然间灵光一现，正好电梯也"叮"的一声到了，"我倒想到了一个地方，门面虽然小味道确实不错，去试试怎么样？"
先一步跨进电梯，云静转过脸微微一笑，"当然好。"
"哪，先把眼睛闭上，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玩这种把戏，虽然不可否认，这个幼稚的把戏的确给他带来了一丝期待。
"现在就要吗？"
"等一下，上了车，我说闭眼你就乖乖把眼睛闭上。我要给你一个小小的惊喜。"
"为了食物？"
"部分。"秦海青的笑容里带着一抹神秘的意味,让云静的期待又小小的提升了一分。
刚刚系上保险带，秦海青就在边上催促他闭眼。云静含笑横了一眼情人，带着不自知的妩媚，依言闭上眼睛。才合上眼皮，就觉得眼皮上湿湿热热的，两个轻吻，浓情密意。
嘴角忍不住微微往上一翘，看得秦海青又是一阵叹息。
好不容易把眼光拉回来，认真开车，秦海青满脑子还是云静哪一眼的风情，也亏得午夜的路上没几辆车，不然真难保不出事。
地方其实不近，如果白天开车至少也得大半个钟头，可午夜城市空旷的道路，时间立刻压缩到了一刻钟。秦海青只觉得眼睛一眨，地方就到了，就好象眼睛一眨，时间已经向前流动了那么多......
把车停好，转过头正打算叫云静睁开眼，却发现身边的呼吸平稳绵长，竟似是睡着了。
这个云静一上车就犯困，自己还叫他闭眼，眼下这情景倒真是自找的。
秦海青半探过身子，着迷的看着云静柔和的睡颜，正思付着是不是改用"王子之吻"唤醒这个嗜睡美人，云静大约感受到了身上多出来的两道目光，自己挣扎着醒了过来。
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刚想开口，就被人夺去了空气。
尽情采撷只属于自己的芬芳柔软，秦海青几乎是怀着感激的心情。能这样随时碰触到自己朝思暮想情人，是何等的幸福，秦海青已在分开的几个月里深刻的明了。
感受到了秦海青的不安，云静对这样的举动几乎是纵容着，只是一吻结束后忍不住调笑："整天这样吻来吻去亏得你不腻味。"
"我要把分开几个月的份都吻回来。"
云静从鼻子里软软的哼了一声，没分开前也没见他这么热情过。果然要失去过才知道好吗？
"你看这是哪里。"
云静向窗外看去，眸中渐渐浮起不可置信。情不自禁的下车，前后左後看了个仔细，惊讶过度竟一时失语。
秦海青一直默默站在一边守候，直到此时才开口："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
云静惊讶的捂住嘴，才能勉强不惊叫出来。好一会，"我一直以为你会认为那次酒会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在那之前，我们曾经在这个路口擦肩而过。"
"你怎么会记得？你怎么可能记得？"云静在秦海青面前站定，四目胶合，眼中亮晶晶仿佛头顶上的星子，无可掩饰的喜悦还有更多的惊讶。
"当时我正在等红灯，突然觉得对面有个人直愣愣的盯着我看，看得我想不注意也很难。然后绿灯亮了，我快步过马路，那个傻愣愣看我的男人居然在马路对面，根本没有注意到绿灯亮了，整个目光都随着我运动。"
"你不觉得很恶心吗？"
"只是觉得惊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点能吸引一个人全部的注意力。然后，"秦海青依着记忆慢慢走到路口，"然后你站在这里，我就从那里从你身边飞快的走过，却忍不住回头去看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么抬举我。然后，我掉进了一片海里。那样纯粹的目光，纯粹的关注，纯粹的注意力，不带任何喜怒。当时我就想，怎么会有人看一个人不带一点杂质呢？真是不可思议。"那么纯粹的一双眼睛，如果能在其中写上爱情，必将是永生永世的最美。
"那你在酒会上还那么冷漠，装的好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云静心中甜美的仿佛云梦泽最纯粹的蜂蜜，却依旧没有忘记翻旧帐。千百年来从来只有别人追着他跑，虽然是为了誓言，但那的确是他第一次跑去和别人搭讪。那种极度别扭和狼狈的感觉，一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背后一阵冷汗。
"我只是无措。"想起当时自己拙劣的表现，秦海青有些汗颜。
"无措？"
"那天擦身而过的一刻，我突然觉得你就是上天指派给我的那个人，那个我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出现的人。可我走的太快了，留的背影也太无情。等我走到下一个街口终于忍不住后悔折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你折回来了！"云静呆滞的重复。
"是的。"秦海青继续道："所以我在酒会看到你的时候紧张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我就像十六岁的毛头小子，只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坦白的说出自己当时的心情，秦海青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是擦肩而过，却有一种"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执著，仿佛生生世世刻在骨血上的烙印，只要见到这个人，他浑身的血液都会沸腾。
"海青......"云静安静的抱住眼前的男人，除了傻傻的重复他的名字，空白的脑海里竟然再也组织不出一个句子。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神狐鬼怪、宿命轮回，可是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终于信了。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今生能遇见你一定是我在佛前求了千百年的善果。"
"可，如果上天注定我们要分开怎么办？"云静颤抖着问了一直藏在心底的铅块，却固执的把脸埋在秦海青的臂弯里，拒绝面对。
"那我们就当自己的神。"秦海青回答的很快，没有任何犹豫。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好不容易才能将心爱的人纳入臂弯，谁都别想夺走，即便是上天，也别想！
"可我们不是神，苍天又是如此无情。"往日的纷乱从记忆的深处浮现，云静的声音竟带上几分凄厉。
"静！"被云静声音中的凄厉吓倒，秦海青低头看去，却只看到云静固执的发心。"便是逆天，我也会做到！除了我们，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
久久，云静僵硬的肩膀终于松弛了下来，换之的是虚脱般的无力。
安静的相拥了一阵，低低的笑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我真傻，竟然会和你说这些......"
"静，我......"秦海青打断他未竟的话语，急切的连声调都变了，却被一根白皙的指头把所有的话都挡在了肚子里。
"我很傻，竟会和你说这些；更傻的是，我居然相信你。"云静抬起头，波光粼粼的眸中虽有可疑的水气，却是笑着的，笑得甜蜜开怀。
"静......"
"说吧，那家店在哪？"愉悦的迷起眼睛，"这次可连我都饿了哦。"

第十章　
被施了加持术的蜡烛稳稳的放着光明，带来一室明亮。
"告诉他实话。"
"不行！"墨衣少年针扎一样跳了起来，从来笑得弯弯的眉眼难得认真的瞪了滚圆。
"他总会知道的，你告诉他总好过他自己晓得。"云静头也不抬继续做事，语气很是平静。
"可万一，万一他怕了，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怎么办？"
怕了？如果只是真相就足以让他退却，又怎能指望这样的人一起面对真相后面的丑恶？如果真是怕了，还不若归去。只当不曾相识还好一点。
"我......我喜欢他......喜欢他。"少年低垂着眼眸，平稳的声音却带着哭泣般的悲哀。"我......我喜欢他，所以不想失去他。"
"如果在一起必然会伤害对方，相见不如怀念，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仿佛撕裂锦帛般爆发出悲鸣，"我不要！说什么相见不如怀念，写这句诗的人必是薄情之人！情到浓处便是分开分秒都是酷刑又怎么能说什么相见不如怀念？！我不要！我不要！！"
从来没有见过少年这般激动的神情，云静讶异的楞在了椅子上。"可......他终是要知道的......你潜进天庭费尽心机盗出来的洗髓丹，如果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又怎么能让你为他洗髓伐穴？"
如果不能洗髓伐穴，百年之后那人终是难逃一死。那之后的漫漫岁月又有谁来与这个痴情少年共度？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如果他不能陪我......那就我去陪他！"
"啪！"
不敢置信的微微侧过头，面上火辣辣的刺痛清楚的彰显了那狠狠的一巴掌不是虚幻。
"你......打我？"
云静冷冷的站在那里，傲慢的点头。"是。你已经疯了，我有责任阻止你发疯。"